第36章
原來真的有人,困在雨中,一困就是好多年。
·
溫逾雨用了很長時間消化他出現(xiàn)在寧大的消息。
原來僅存在于想象中觸不可及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和她同一片區(qū)域,總歸讓人覺得莫名。
但比起莫名,溫逾雨更多的好像是提心吊膽。
好不容易平穩(wěn)下來的,她以為不會因為他而波動的思緒,又一次提起根弦。
她面上不露聲色,但心里總有根打成死結的繩,在無人時、深夜里細細密密地收縮著她的心臟。
可她從心底里清楚地知道,這又是一場毫無必要的獨角戲。
他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
陳祝霧充分發(fā)揮了她的八卦能力,從哥大和寧大有交換生項目其實歷史悠久,到他今天又被偷拍了,上了表白墻,又到隔壁寢室的誰誰誰好像喜歡他……
雜七雜八的,都從她耳邊過。
溫逾雨從不主動接話,t卻也從不主動叫停,只聽。
有的時候,人就是如此矛盾。溫逾雨一方面覺得不應該再去踏足。夜里,她總愛下定決心要把他的一切和自己剝離開,下次陳祝霧說的時候,她就默默走遠;但白天一到,所有的理智又一觸即潰,她又著了魔似的聽起來。
連續(xù)好久的這樣的糾結之后,溫逾雨終于和自己達成和解。,盡在晉江文學城
有些事,理智不起任何作用。
而且,這正好應了她高中時的期望。
能和他同一所大學,能在人群中遠遠地多看他幾眼。
現(xiàn)在正好是這樣,她又何必如此自我折磨。
有這個想法之后,溫逾雨總算能心安理得地聽他的種種消息。
放過自己的那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像拋下什么重擔。
那天陳祝霧從校外回來,臉紅撲撲得厲害,一進門,“日,我在宿舍樓下看到了談嶼辭了,那是真的帥�。∧銈冃挪恍诺葧^對有我們樓棟的發(fā)表白墻撈他!”
果然一語成讖,溫逾雨在那天的表白墻上看到了他。
【11月5號下午三點左右,女寢102棟樓下,我和舍友下去拿外賣,剛從床上爬起來,頭發(fā)都沒梳。結果在宿舍樓底下看到一個好高好帥的男生,黑色衛(wèi)衣戴著口罩,天啊,我好后悔,我平時不長那樣!有沒有認識這個帥哥的人,給個重新認識的機會!】
溫逾雨盯著這段話幾秒,心情像靜靜涌動的潮。
明明是同一個學校,她卻一次都沒有見過他。
果然,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緣分,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偶爾聽到他的消息,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
寧大要求全體學生在校期間要修滿八個課時的選修課,全部都是線下課。
溫逾雨不想讓自己太閑,大二期間選了不少選修課,零零碎碎各種都有,再加上專業(yè)課,她基本上沒有多少空閑時間。
但有一點好處,就是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去想和談嶼辭有關的一切。
忙碌是有效的排解辦法,難怪電視劇里,常常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節(jié):主角受了情感傷害后,都會拼了命地投入到工作中,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她亦不能免俗。
十一月下旬的一天,溫逾雨和陳祝霧從食堂走出來,老遠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聲音不算耳熟,卻也不全然陌生。
溫逾雨循聲望去,看到張頗有些眼熟的臉。
“果然沒錯,你在寧大。”
幾年不見,江潮生曬黑了點,但笑起來依舊熱情開朗。
“好久不見,談哥也來了寧大,你知道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溫逾雨愣了兩秒,婉拒:“我最近可能有點忙……”
她的未盡之意是拒絕,但江潮生已然道,“那等你不忙我們再約,我先走了,談哥還等我�!�
剩下的一路,溫逾雨都在接受陳祝霧的視線審判。
到宿舍樓下,溫逾雨終于受不住了,軟聲求饒,“你問什么,我都坦白,你別這樣看我。”
陳祝霧這才展顏:“你老實交代,剛剛你們說的人是不是就是談嶼辭。”
好久沒從別人嘴里聽到她和他的名字一起出現(xiàn),溫逾雨愣了一秒,才點頭。
“那你干嘛不告訴我?”
陳祝霧看過來,宿舍樓下路燈昏黃,小姑娘垂著眼睫,整個人瘦弱單薄,莫名看著有點小可憐。但她很快又抿唇笑起來了,臉頰多了點肉,聲音很輕,輕得有點泛苦。
“因為我和他不太熟,連朋友都不是�!�
像魚
“感冒還沒好嗎?”
梁帆從食堂回來,
把幫買的飯放在桌上,又見談嶼辭還帶著口罩,不由得有些納悶。
他這個舍友從哥大交換過來以來,
一直都口罩不離身,問才知道是感冒了,
但吃了藥也不太見好。
談嶼辭嗯了聲,
摘了口罩,
露出一張濃墨重彩,但稍顯病氣的臉。
以男人的審美,
對他的長相都忍不住感到服氣。
長得帥,
背景還深,
真不知道上帝給他關了哪扇窗。
梁帆還記得他第一次見談嶼辭。他被輔導員帶著,
去會議室。
專門舉辦的一場歡迎哥大交換生的歡迎會。
他不明所以地坐在那兒,等到所有人進場。在會議室主桌看到了談嶼辭,
第一反應是這人長得真帥,第二反應是他誰啊,
這么年輕怎么坐主桌。
會議還沒開始,身邊的人傳來幾聲竊竊私語。
“副校長和院長之前專門去接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對。就是他。不過一個哥大交換生,
副校長和院長為什么會去接?不符合實際吧……”
“你懂什么啊。他又不是普通的交換生。他姓談,
就這個姓氏都夠副校長和院長獻殷勤了,你沒看到今天還特意為了他舉辦歡迎會嗎�!�
原來是特意為這人舉辦的,
梁帆悟了過來。
會議開始,果然時不時副校長和院長都會轉過來和最中間的談嶼辭說話。他態(tài)度有些寡淡,眼皮子耷拉著,并沒有尋常學生對師長該有的謹小慎微,
相反有些骨子里透出來的隨意。
梁帆以為自己過來只是充個人數(shù)而已,會議聽得不算認真,
但是幾個關鍵詞還是提取到了。
比如這人叫談嶼辭,比如他學業(yè)很牛,比如他的背景挺深,又比如女生隱隱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
會議結束,梁帆單獨被留了下來。輔導員說,數(shù)學院分宿舍時,就他一個人多出來,被分到靠近女寢這邊的四人宿舍。現(xiàn)在正好可以和談嶼辭住,兩人一間。
梁帆搞不懂,這樣一個人,為什么要住宿舍,也搞不懂,好好的清北不去交換,他卻跑來寧大。
他為這事愁了幾天,因為這種人必定和好相處沒有任何關系,以后的宿舍生活指定不好過。
但是出乎意料的,梁帆看著談嶼辭從飯菜里挑出蔥姜蒜,再把牛肉都挑出來,最后只剩一點青椒。
有些挑食,吃飯的興致也不怎么高,看著手機吃了兩口,合了蓋。
神色雖然淡,但并無不滿,不算難相處。
“不吃了?”
談嶼辭點頭,又磕了下煙盒,“來一根?”
梁帆立馬點頭,“來�!�
香煙被火光點燃,好煙的味道格外不一樣,烈得狠,梁帆嗆了下,馬上又有些回甘,讓人上癮。
梁帆看了眼,身旁垂著眼,不知道看窗外哪兒的談嶼辭,腦筋莫名一動。
說出去,他也是和談嶼辭一起抽過煙的人了。
一煙畢。
談嶼辭洗干凈手,交代聲,“我出去一趟�!�
梁帆愣了兩秒,看他戴上口罩,又把話語壓下去。
不知道為什么他明明感冒了,還要出去。
·
“隔壁宿舍的李敘歲住回來了,你們知道嗎?”
陳蓮壓低聲音,“她怎么肯回來的?之前不是說吵,不肯住嗎?還總敲我們門,讓我們小點聲,明明她大半夜還用吹風機,吵得我們不得安寧。”
陳祝霧翻了個大白眼,“誰知道大小姐怎么又愿意回來了?”
正吐槽呢,宿舍門被打開。溫逾雨進來,把陳祝霧忘在開水房的熱水瓶,安安靜靜地放在她常放的位置。
陳祝霧看著她一連串動作,眨了眨眼,“逾雨�!�
“嗯�!�
“你怎么這么招人稀罕啊。”
陳蓮無語:“你臉皮真厚,逾雨幫你拿熱水瓶,你就在這兒拍馬屁�!�
陳祝霧生氣:“實話實說而已。逾雨,高中時是不是很多人喜歡你?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溫柔體貼�!�
溫逾雨小小地笑了下,“才沒有�!�
她的高中灰撲撲的,總在跌跌撞撞地仰望一道背影,連色彩都是黯淡的,就和潮市的雨季一樣潮得永不見陽。談不上被人喜歡,更談不上被很多人喜歡。
溫逾雨放好課本,又去了便利店。
拿好要買的生活用品,陳祝霧發(fā)來消息,讓她幫帶些零食。
溫逾雨不是個愛吃零食的性格,用了比較長的時間,拿著零食包裝和手機屏幕上的字一個字一個字核對。
買得差不多了。
她直起身,抱著零食到收銀臺結賬。
還沒到她,店內白熾燈的光線忽地暗了。
“怎么回事?”
“停電了嗎?還是燈壞了?”
幾聲小小的騷動從隊伍中傳來,溫逾雨被前方的人擠得往后退了幾步,后背撞到一道溫熱的身軀。
店里的燈閃了幾下,光線如同波浪一樣間端著朝四周擴散出去。
溫逾雨回過神,站直身體,下意識抬眼,想和身后的人道歉。
不知道是不是店內的燈還沒徹底亮起來,溫逾雨t竟然覺得被光陰籠罩的朦朧身影莫名有些眼熟,心臟無聲地突然停了一拍。
又覺得怎么可能會這么巧,定了神,溫逾雨:“不好意……”
話沒說完,店里的燈穩(wěn)固下來,光線一下子大亮。
如同掀開幕布,溫逾雨在此時看清了男人的臉。
冷白皮,身姿高挺,從她的角度往上看去,他的喉結分外突出好看。下半張臉被口罩擋住,顯得低調冷淡。眼睫稠密,低垂著,有點精神不濟的樣子。
一個只存在于她記憶中的人。
談嶼辭。
話徹底說不出口,在認出他的一剎那,溫逾雨所有的神智都仿佛褪去,她聽不到店里有人說了什么,也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只感覺到似潮水般的心悸,占據(jù)她所有的心神。
她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時期,因為和他的短暫接觸,而心跳驟停的瞬間,一次比一次難挨。
明明已經過了兩年。
思維是被男人的咳嗽喚回的。
溫逾雨回過神,就看見談嶼辭側過臉,把口罩拉得更上,因為剛剛的咳嗽聲音低,“還好吧�!�
語調寡淡,毫無波動。
顯然沒有認出她。
原來快到心悸的心跳忽地停滯了一瞬,緊張無聲無息地褪去。變化得太快,猛然之下,她有點難受,又覺得茫然。
原來,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她在他面前徹底成為了一個毫無聯(lián)系的陌生人。
溫逾雨看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睫,還沒回復,江潮生從店內進來,和他說話。
無人再在意她。
她自然也不應該因為一個算不了什么的幫助,再浪費他的時間。
溫逾雨垂下視線,慢慢前進一小步,重新走進隊伍里。
她其實有想過,再次遇到他會是什么時候,會在哪里,彼此是個什么樣子。
在她的設想里,她應該是一個萬事具備的狀態(tài),不說理智坦蕩,但也是個表面上不露聲色的樣子,和他打聲招呼。
畢竟從她知道,他就在寧大之后,她千百次地在腦海中演練過。
但在再遇到他的這一刻,她才發(fā)現(xiàn),演練無用。
她控制不住心中的種種波動。
再看見他時心底的驚濤駭浪,發(fā)現(xiàn)他不記得自己的呼吸驟停,再到現(xiàn)在的茫然若失……
原來啊,他不記得她了。
“85.5元�!�
溫逾雨結好賬,拎著零食出了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