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次我會成功的�!�
笑容明媚又亮眼,和她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如果說他們是灰撲撲的,那么炎麗娜就好像是亮晶晶的。
不僅漂亮,還有很多人都沒有的自信與明亮。
一看就是在眾星捧月里長大的孩子。
所以才能如此的熱烈張揚,連喜歡都不怯于說出口,連被拒絕都不放在心上。
有無窮無盡的動力和能量,朝一個人靠近。
莫名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自卑,從胸腔里涌出來。
將她層層環(huán)繞住,連呼吸都覺得密不透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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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中又連續(xù)地進行了幾次周考和一次月考,溫逾雨保持一貫的頻率,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學(xué)習(xí)和考試。
可能因為她更偏向于后發(fā)力選手,所以這幾次周考成績,她發(fā)揮得不差。
語文照例是全年級第一。
其他幾個科目,就連最差的數(shù)學(xué)都有點好轉(zhuǎn),于是第一次和別人的數(shù)學(xué)成績放在一起,不會低得離譜。
她看著穩(wěn)步上升的成績,以及和他雖然仍有差距,但能看到一點希望的排名,感覺抓到了零星一點的安慰。
貧瘠的自己身上,好像也難得有了一點亮點,一點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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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連日的雨,怕學(xué)生悶出個好歹出來,那日的體育課,難得的沒有被換成其他課,而是去了室內(nèi)體育館。
溫逾雨坐在墊子上,照例在背英語單詞的瞬間,偷偷地追尋著他的背影。
看他和別人漫不經(jīng)心地說話,看他走上籃球場,單手持球,看他隨意卻爆發(fā)性十足地過人……
她有的時候,會很慶幸自己是個安靜到無人注意的人。
所以才會有這么多,可以用來偷偷注視他的時間。
不會有旁人來打擾。
某一個瞬間,可能是她低頭看單詞的那一剎那,驟起的起哄聲從她耳畔流過。
她下意識抬頭,在籃球場邊緣的人群里,看到女生高挑纖細的身影,她跳躍著。用就算大聲也不會覺得尷尬害羞的音量,放肆又張揚地給談嶼辭加油,“哇,好球!再來一個三分……”
“……”
“她是誰��?不僅懂球,還好漂亮�!�
“當(dāng)然漂亮,她可是炎麗娜,常上表白墻的大美女,現(xiàn)在在追談嶼辭�!�
“這樣,這么一看還是挺配的,男的帥女的美。”
體育場內(nèi)帶著些封塵的灰塵味,學(xué)生三三兩兩地說著話。雨后的濕潤氣息滌蕩在建筑內(nèi),夕陽半垂,時空是安靜的,很適合學(xué)習(xí)。
但那節(jié)體育課上,她盯著單詞冊,詭異地,一個單詞都沒記住。
下課鈴敲響,同學(xué)魚貫而出。
體育館內(nèi),只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
溫逾雨沒起身,只慢慢地抬起腦袋,目光盡頭能看到前方談嶼辭垂著腦袋,姿態(tài)不咸不淡,身邊炎麗娜正笑著和他說什么,眼神熱忱,只看著他一個人。,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絲毫不因為他的冷淡,而覺得沮喪。
時空好像可以切割成兩部分。
他們所在的地方,有青春片里溫暖的色調(diào),金黃的陽光,翠綠的枝椏蔓延,男生女生都是驕傲的熱烈的,從不與晦暗陰郁相關(guān)。
而她落在后面,被困在層層疊疊的,看不到盡頭的陰沉雨幕里。
她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覺得,有一點是是非非的難過慢慢地溢出來,不太濃重,卻很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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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開始,炎麗娜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談嶼辭的身側(cè)。
國旗下講話結(jié)束的短暫時間,她會走到談嶼辭的身邊,彎著笑眼和他說著什么。
下課十分鐘,她會在眾人的起哄聲里,出現(xiàn)在5班教室里,有時會給他送吃的,有時只是單純地和他說說話。
他從不接受,對她的態(tài)度,也始終平淡。
但這好像只是暫時的。
因為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好像在說,他們很配,他們會在一起。
只是花費的時間長短而已。,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就像校園戀愛故事里會有的,活潑熱烈的小太陽女生終會因熱情和執(zhí)著,得償所愿。
如同驟起的波濤,溫逾雨無力抗衡,只能躲進自己的烏托邦里。
她再也不敢仗著自己足夠安靜,足夠不引人注目,去偷偷地看他。
甚至在炎麗娜來5班的時間里,她會刻意地離開座位。
她不討厭炎麗娜,只是不喜歡心中涌出來酸澀液體,又痛又苦的瞬間。
所以選擇逃避。
偶爾控制不住的時候,她會在上課抬頭時,把視線放在他的背脊上。
又很快地收回,不敢多耽擱一秒。
這場風(fēng)波,席卷得不止有她,還有很多和她懷著同樣心思的人。
放學(xué)后,在和人擦肩而過的功t夫,她能聽到很多關(guān)于他,或者不關(guān)于他的消息。
十幾歲的年紀(jì),總覺得心事大過天,但很多年后回想,其實又很小。
可能是誰偷偷化妝被班主任發(fā)現(xiàn)了,請了家長,可能是同學(xué)一句隨口評價,覺得同學(xué)人不好,又可能是課堂上,打瞌睡被老師發(fā)現(xiàn),明明誰也打了瞌睡,老師就是偏心等等。
零零碎碎的。
好像,青春期就是一段別扭的,矛盾的,彷徨的歲月。
容易輕易地放手,也容易執(zhí)拗地抓緊。
“那天課間,慕纖纖小聲和我說,她朋友決定不喜歡談嶼辭了,而是改而去喜歡班上一個成績和她差不多的,可能對她也有意思的男生。”
“我愣了一秒,忽然意識到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有時候看著她,都覺得自己好像一片不起眼的陰影�!�
“只是那天夜里,我突然分不清半途而廢和知難而退之間的區(qū)別。好像一個偏向感性的放棄,一個偏向理性的取舍……我不知道哪種更適合自己�!�
——《池魚日記》2017.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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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周還發(fā)生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談嶼辭突然戴上了口罩,連上課的時候都不會摘下。
時不時還會咳嗽幾聲。
她可能該慶幸吧,起碼自己還坐在他的身后。
可以偷聽到他的種種,于是她東拼西湊地知道了,他是灰塵過敏體質(zhì)。
因為上次到久久未通風(fēng)的體育館上課,過敏了,不得不戴上口罩。
盡管她沒立場,也沒存有希望,依舊悄悄地往自己的書包里,放了一個嶄新的口罩。
那天中午,她又一次在教室里遇到了談嶼辭和江潮生。
就在她打完熱水,回來的功夫,在教室里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身影。
一下子讓原本平平無奇的教室,變得異樣。
她在門口多停了半秒,那半秒無人發(fā)現(xiàn)。
慢慢往教室走。
許是有那么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江潮生和談嶼辭都望過來。
在他們的視線里,溫逾雨呼吸無聲地收緊一點,總覺得自己哪里都不夠好,不值得他多分一點目光過來。
事實上,他也確實百無聊賴地收回了目光。
溫逾雨腳步一頓,像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前。
她總會因為一些可以預(yù)料到的事難受。
“哎,你不是談哥他同學(xué)嗎?好巧,又見面了。”江潮生很熱情,“你叫什么?我叫江潮生,文科班的�!�
溫逾雨慢慢地繞過他,停在江潮生那一邊,“我叫溫逾雨�!�
“溫逾雨,希望遇到的都是晴天嗎?”男生眼眸里滿是好奇。
和她聽過的一樣,江潮生和他有完全不一樣的性格,一個冷淡不馴,一個熱情開朗,甚至有點自來熟,但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對。是這個意思�!�
“好名字,雨過天晴�!苯鄙Q了豎拇指。
溫逾雨提起唇角,小小地笑了下,往前走了幾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耳廓里,能聽到他們在繼續(xù)說話,只是從來不與她相關(guān)。
“你今天又不回去?”
“不想回。有口罩么……”
聲音有點啞,是他的。
“沒有。你不是戴著嗎?”
“想換新的�!�
“哎,什么毛病,口罩還得一會兒換一個,沒見你這么事兒精的。”江潮生吐槽,“過敏不是快好了嗎,你還戴什么啊……”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明明前一會兒還在難受,溫逾雨摸出放在書包里的口罩,突兀地擠進對話,“我有口罩,新的。你要嗎?”
她總覺得,她依舊不是一個能和他們,一起正大光明地進行對話的人。
她在其中,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小點。
就像口罩,放在她書包里,也從來只是作為一個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奢望。
她沒敢抬頭,也沒法解釋,自己為什么剛剛好就帶有口罩,會不會和他有關(guān)。
在她話出口后的這幾秒里,溫逾雨腦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幾聲衣服輕微的摩擦聲之后,是他在轉(zhuǎn)身,隨后一只冷白的手,從他那邊伸出來,接過口罩,“謝謝�!�
溫逾雨抬起頭,那個瞬間,她忽地忘了自己不能看他。
于是她的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他修長的指尖,撕開口罩外面的塑料薄膜,單手取下耳后的彈力繩,又戴上她給的黑色口罩。
一個口罩算不上什么,但有那么一瞬間,她想,他是不是對她還是有一點特別的。
因為,他一反常態(tài)地,接了她的東西。
……
“你和炎麗娜怎么回事?”
江潮生的聲音響起,溫逾雨如夢初醒,匆匆收回越界的視線,低下頭,筆尖慌亂地點在草稿本上,就聽一聲懶洋洋的反問。
“什么怎么回事�!�
“她不是在大張旗鼓地追你嗎,女追男隔層紗,還是那么的個大美女,怎么樣?有心動嗎?放心,你要是心動了,哥們我絕對不笑話你�!�
短暫的停頓之后,便是一聲“呵�!�
“……”
江潮生被他不冷不熱的一聲嗤笑噎得頓了一秒,往到處看了一圈,突然像找到什么后援,“溫逾雨。你說,他該不該心動?”
……
該不該心動。
可能是該的吧,哪怕是她,也沒辦法說,炎麗娜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人。她活潑熱烈,明媚燦爛,能在別人的青春里拔得頭籌的一抹鮮活的亮色。
和他站在一起,好像只有炎麗娜那種女孩子可以做到。
但她卻無法把這個簡單的事實述之于口。
這么一句話,就好像會把所有的可能性,親手抹殺掉。
她做不到如此大方。
有時候,喜歡比不喜歡更可悲。
明知道事實就是這樣,但是因為私心,因為零星一點可能,因為不夠高尚,所以無法坦蕩地給出肯定。
她這幾秒的突兀沉默,讓教室里忽地變得安靜起來。
談嶼辭側(cè)目看過來,下半張臉被口罩擋住,只能看到漆黑的眼眸正注視著她。
四目相對。
溫逾雨依舊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也分不清他覺得該還是不該。
他從來在她面前都是一團迷霧。
她想接近他,卻跌跌撞撞,隨時都遍體鱗傷。
錯開和他對視的視線,溫逾雨用是是非非,自己都覺得虛偽的語氣,回復(fù),“可能吧……”
原來會有她這種卑劣的暗戀者,連事實都因為私心不愿意承認(rèn)。
像魚
回復(fù)完之后,
江潮生再也沒有多問她一句。
溫逾雨不知道她的回復(fù)是不是讓人滿意,也不知道她那突兀的沉默,有沒有讓人覺得詫異奇怪,
進而察覺一切。
她弄不清楚,搞不明白,
就像一道無解的難題,
遺落在歲月長河里。
等待很多年以后,
她回望自己的十七歲,越過歲月,
種種感受才得以重新浮現(xiàn)心頭。
黑發(fā)、高馬尾、素面朝天、常年不變的藍色校服,
心中眼里都好像只有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悲喜。
復(fù)雜又矛盾的少女心事,
就像一場漫長而潮濕的陰雨連綿,
等不到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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