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像是頭發(fā)。對,就是頭發(fā),好香。”
溫逾雨停筆,看著慕纖纖的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復這近乎直白的夸獎,剛想解釋是因為換了新的洗發(fā)水。
慕纖纖伸手,拍了拍梁劍鋒。
“你聞到?jīng)]?溫逾雨身上是不是很香?一股水果的味道�!�
梁劍鋒是個矮小內(nèi)向的男生,平日里和女生說句話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更別說,是這么一句,帶著私密的頭發(fā)香不香的問題。
紅著耳朵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許久都沒出聲。
慕纖纖卻不依不饒,拉著他的胳膊,讓他快說。
許是慕纖纖聲音過大,趴在桌上睡得正沉的談嶼辭忽地動了動,直起身子,聲音因為還犯困,顯得啞,“吵什么呢?”
梁劍鋒仿佛被解放,極大地松了口氣,指著溫逾雨,脫口而出,“她們說她頭發(fā)有香味�!�
“……”
他看了過來,依舊還沒太醒的樣子,睡眼惺忪。
四目相對。
在無言的沉默里,溫逾雨呼吸頓住,難為情和尷尬互相交織。
宛如禍從天降。
她明明什么都沒有干,卻與她有關(guān)。
他可能覺得她很自戀吧。
下一瞬,他抬了抬眼,模樣稍微精神了一點,看著她,“桃子味么?”
“對……”
,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樣�!彼麛苛嗣寄�,開口,“挺好聞的�!�
像魚
“他說桃子味洗發(fā)水好聞,
于是從那天開始,我養(yǎng)成了洗發(fā)水買桃子味的習慣�!�
“但我卻不敢正大光明地用,一是覺得張揚,
害怕有人因此關(guān)注我,二是怕被他發(fā)現(xiàn),
這一切和他有關(guān)�!�
“該怎么形容我自己……可能是,
膽小又貪婪,
自卑又敏感吧。”
——《池魚日記》2017.1.3
·
多雨的城市總讓人覺得憂愁,好像在追逐虛無縹緲的云雨,
少見天晴。
但好在發(fā)生在這片土地上的,
不全是憂愁。
就像,
她逐漸學會了,
用盡量自然的態(tài)度去問他題目。
他也總會回答。
每次問他問題的時間,都成為了她枯燥生活中,
一點很明亮的銀色印記。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現(xiàn)是不是完美的,
讓人看不出來她的心思的。
人好像只有一種維度,只能用自己的觀點去注視世界,
很少能從外人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樣子。
于是便容易一葉障目。
但好在,
她一直都有偷聽別人說話的壞毛病。
于是,時不時的,
她就能從似風般,在耳邊流動的話語中,捕捉到他的名字。
也時不時的,聽到一些關(guān)于自己的信息。
他們統(tǒng)一叫她“坐談嶼辭后面的那個書呆子”。
言語之間或疑惑,
或奇怪,或好奇。
像是覺得,
她不應該和他這種人產(chǎn)生交集。
但連這種情緒,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很快淡了。
漸漸的,和她有關(guān)的事情,不會出現(xiàn)在旁人的話語里。
這很正常。
因為她終究和他天差地別。
就像她明明是一個完整的人,有和任何人一樣,青春里最盛大的少女心事,但別人卻只會叫她一句“書呆子”。
不僅乏善可陳,還帶著輕蔑的侮辱。
木訥、無趣、讓人看得見的費力的努力……一切和他無關(guān)的形容詞,卻可以準確無誤的套在她身上。
潮市的風吹在她身上,只是,風是苦的,像香樟樹的種子爆裂出來的一瞬,總流一地酸苦的汁水。
·
可能和這種天氣相關(guān),也可能和已經(jīng)到來的生理期相連,她的情緒也沒有很好。
“逾雨,去小賣部嗎?”慕纖纖問。
溫逾雨打起精神,搖了搖頭。,盡在晉江文學城
“行。那我自己去了�!�
溫逾雨看著走廊外遮天蔽日的雨幕,聞著帶著土腥味的潮濕雨水氣息。
好像,潮市的雨永遠不會停。
就好像,教學樓的邊邊角角總堆著拖把,一拿起來就泛起陣陣霉味。
她慢慢起身,拿起加了紅糖的保溫瓶,往飲用水走去。
等待排隊的功夫,某一個瞬間,耳側(cè)傳來一聲,“溫逾雨嗎?”
她收回思緒,循聲望去。雨天晦澀的光線里,她看到一個卷發(fā)披肩的女生,大眼睛白皮膚,涂成嘟嘟唇的小嘴,像電視劇里才有的精致小公主。
溫逾雨記得她,沒分班之前,她們是同一個班級的,似乎是叫炎麗娜。
但她們不熟,因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見她點頭,炎麗娜幾步走到她跟前。
“你現(xiàn)在是在5班嗎?”
距離比較近,能看清楚炎麗娜眼睛上涂了一層細細閃閃的眼影,襯得她眼睛更大更亮,很漂亮。
溫逾雨別開眼,沒再看她。
盡管她不清楚她為什么這么問,但這種事也沒有必要說謊,溫逾雨再點頭。
炎麗娜松了口氣,“是的就好,我想問你,談嶼辭平時喜歡干嘛呀?”
竟然和談嶼辭有關(guān)。
那一瞬間,溫逾雨極其慶幸她離開了目光,沒和她對視。
要不然眼底泛濫開來的情緒,無處可遁。
她的眼瞼幾不可聞地抖了下,“……我不太清楚。”
炎麗娜不死心地跺了一下腳,雙手抱在一起,作揖狀,“求求你,隨便說一點都可以�!�
姿態(tài)可憐可愛,和她完全不一樣的人,也對談嶼辭有興趣。
說不清內(nèi)心什么感覺,只覺得又悶又澀,本就沒有晴朗的心情,在這瞬間,又陰沉了不少。
“……”
見她沉默,炎麗娜提醒,“他喜歡玩游戲?聽歌?滑冰?還是,打籃球?”
聽到最后一個時,溫逾雨慢慢地抬起眼瞼,看了她一眼。
炎麗娜秒懂,“打籃球,他喜歡打籃球啊。”
她得到了答案,語調(diào)中帶著說不出的開心與雀躍,幾步跑上樓梯,沖著溫逾雨擺手,“謝謝你啊,等我事成了,請你吃飯�!�
“……”
雨幕好像一瞬間更大了,層層疊疊地堆疊下來,壓在她身上,讓她不能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讓她覺得是錯的。
但是再分析,卻好像都是對的。
·
她喝了紅糖水,但生理期該有的悶悶的刺痛感依舊不絕如縷。
溫逾雨難得沒有學習,而是趴在桌上,等待痛意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失。
“來兩個人,幫忙搬一下書。”班主任站在門口叫道。
等待兩秒,沒人應聲,溫逾雨直起身,往后看了兩眼。課間教室里沒多少人,她便站了起來,朝班主任走去。
“怎么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都去買早餐了……”
班主任皺了皺眉頭,無奈只得帶著她,邊往后勤處走,邊四處留意自己班的學生。
忽地,他眼睛一亮,高喊,“談嶼辭!”
好像,永遠,她對他的名字都有吊橋反應。
心跳漏了一拍,呼吸無聲暫停。
從來都做不到,漠然自若。
順著班主任的視線,看過去。
晦暗光線里,男生穿了一件運動風的藏藍色夾克外套,有些寬松,但依舊可以看到他腿長得離譜,眼瞼垂著,打不起精神。
聽到有人叫他,他慢慢側(cè)過臉,五官一下子立體分明起來。
是沉郁頓挫的好看,不與寡淡相關(guān)。
“怎么了?”
“和她一起去搬個書。”
于是,班主任走在前面,她和談嶼辭一前一后,跟在后面。
目光里,可以看到他的背影。
附中對學生的穿著管得不嚴,除了她這種,一年四季都穿校服的,很少有人穿校服,一般都穿著自己的衣服。
而此刻,他正好穿著件藏藍色外套。
忽略時間、地點和t具體的場景,某一瞬間,他的外套和她身上的藍色校服是有相似之處的。
就好像,乍一看,好像兩人之間,是有某種聯(lián)系的。
……
“就這些,你們搬完,再給每個同學發(fā)一本�!卑嘀魅握f完,自己往外走了。
后勤處,便只剩他們。
脫離了講題,溫逾雨依舊不知道要和他說什么。
有時,她會討厭自己的不善言辭。
假如,她要是善于交際一點,會不會能和他多說上幾句話,會不會能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會不會在未來某一刻,他會和別人說起她。
但這些都是假設,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溫逾雨舔了舔唇,在靜默中,俯下身子,剛把書抱起來一點,一只冷白的大手從上空而來,忽地施力,把書重新壓回地面。
“砰”的一聲響。
她愣了兩秒,順著指尖往上望,撞進了談嶼辭的漆黑眼眸里。
“有…有什么事嗎?”
他抬了眼瞼,看著她,漆黑的眼眸里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認真,“你沒事么?”
溫逾雨不敢和他對視太久,移回目光,搖頭,“沒事啊�!�
他便沒說話了,卻也沒要她搬書。
自己俯下身,背脊拉出一條明顯的荊凸,搬起那摞書,“走吧�!�
溫逾雨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和她說話,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走過走廊,帶著水珠的玻璃窗戶,折射出他們的樣子。
一前一后,他徑直目視前方,她小心翼翼地側(cè)目看著玻璃。
盡管肉眼可見的,他們不是同一類人。
但依舊是極其少數(shù)的,他們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畫面的瞬間。
溫逾雨無聲地把這個畫面記在心里。
雨天、玻璃、男生側(cè)影以及她自己。
旋即,她又注意到,她的臉色慘白一片,連唇色都是白的,毫無血色。
所以才有他那一句“你沒事么。”
溫逾雨眨了眨眼,說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事的。
因為,看臉色她是憔悴的。
可是身體上,她卻沒有任何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