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他沒錯,顏柯也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誰錯了。
可是他走不出來,走不出謝見微問的這個問題。
“表哥,如果他再忘了,如果……”如果再經(jīng)歷這樣的一次,顏柯會失去活下去的一切信念。
他不是不愛羅倫,也不是不原諒他,他只是……只是害怕。
愛得太深,就害怕得到,即便得到了又害怕失去。他現(xiàn)在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因?yàn)榭謶种饷鎯疵偷囊矮F而放棄了覓食的機(jī)會。
躲在洞穴里,不看不聽不接受,這樣沒有甜蜜也沒有痛苦。
謝見微看著他,認(rèn)真問他:“你甘心嗎?”
顏柯怔了怔。
謝見微的字字句句都像實(shí)質(zhì)般涌入他腦海,成了撥開濃霧的晨曦朝陽。
“你愛他,他也愛你,你們本該甜蜜恩愛過完一生,但現(xiàn)在……你卻止步不前,連努力都不肯,就認(rèn)定了是死棋,你甘心嗎?”
怎么能甘心!
謝見微拍了拍他肩膀,輕聲道:“別想太多,阿柯,勇敢一些,只要還可以努力,那就無需絕望�!�
事在人為,在這里摔倒了,難道下次還不知道抬腳邁過嗎?
無論是怎樣的感情,絕不會有一帆風(fēng)順,真正相愛的兩個人都該努力去學(xué)習(xí),學(xué)著避開,學(xué)著繞過,學(xué)著讓跳動的心貼得越來越近,而不是最終……形同陌路。
顏柯這個夢過得那叫一個尬到極致。
可想而知,后來夢里的羅倫和夢里的顏柯沒羞沒躁地搞在一起了。
顏柯吃了軍師和元帥的狗糧不夠,還被他倆給塞了一嘴,雙份狗糧吃得他痛不欲生。
萬萬沒想到羅倫上將是這樣的上將,“氣管炎”這三個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了。
大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元帥大人本身就是個寵妻狂魔,羅倫上將約莫是有樣學(xué)樣,只恨不得把“媳婦兒”給寵到生活不能自理。
這個夢很長,直到最后元帥大人也沒有恢復(fù)記憶,所以顏柯圍觀了全程。
軍師大人和元帥大人恩愛一生,美得讓整個帝國和整個潘利亞都冒粉紅泡泡。
羅倫和顏柯也是秀恩愛狂魔,在人界閃瞎整個帝都,去潘利亞閃瞎一群大熊貓。
起初他倆是想定居潘利亞的,但顏柯是個滾滾迷,眼看著潘利亞都是滾滾獸,瞬間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羅大熊貓生怕媳婦兒被其他妖艷賤貨給勾走,所以千求萬求,好歹在人界安了家。
但其實(shí)也沒什么卵用,顏柯說一句:“想去潘利亞玩兒�!�
羅倫立馬開傳送門,手比腦子還快。
等顏柯被一群死不要臉的滾滾獸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又后悔得恨不得剁手。
后來謝見微給羅倫支了個招,陸離又從中幫襯一把,羅倫才沒把自己給醋死。
謝見微建議羅倫給顏柯在潘利亞開個學(xué)堂,專門給滾滾幼崽們啟蒙。
這事一提,顏柯千百個愿意。
羅倫眼看著媳婦兒被一群兔子大的滾滾獸繞膝轉(zhuǎn),終于安了心。
這些幼崽都沒斷奶,放到人界就是三歲小兒,再多又如何?反正搶不走他媳婦兒。
顏柯也是心滿意足,給滾滾獸幼崽啟蒙絕對是天底下最好的差事——圍觀的真顏柯快羨慕死他了。
這一生,顏柯很幸福,他擔(dān)憂的事沒有發(fā)生,因?yàn)樗摹酢跆珡?qiáng)大了。
羅倫幫著陸離南征北戰(zhàn),統(tǒng)一了獸界,掌握實(shí)權(quán)后,他們直接打破了人獸兩界的壁壘,讓兩族完美互通。
人族學(xué)習(xí)獸族的力量,獸族汲取人族的智慧。
因?yàn)楸舜说慕涣髯兌�,對于守護(hù)獸的問題也有了足夠的保護(hù)和限制。
既然不會產(chǎn)生悲劇,那化形后失憶的問題自然被順利取締。
完成這件事后,夢境結(jié)束了。
顏柯到這里才知道,失憶是夢中顏柯惦記的事,其實(shí)也是軍師大人最放不下的事。
當(dāng)年謝見微安慰顏柯的話,其實(shí)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人會因?yàn)閻鄱赂遥矔驗(yàn)閻鄱尤酢?br />
但請記住一點(diǎn)兒,無論如何不要放棄。
絕望是恐怖的,可也不要因?yàn)楹ε陆^望而放棄擁抱本該美好的一生。
醒來后陸離還記得夢中的事,他怔了怔才慢慢說道:“太真實(shí)了�!�
顏柯卻覺得太玄幻了,真實(shí)什么?哪里真實(shí),崩得一塌糊涂好嘛!羅倫上將一個熱愛妹子的直男彎成蚊香眼也就算了,還成了氣管炎晚期,無藥可醫(yī)那種。
誰信?誰會信!說出去整個銀河系的妹子們都會笑得花枝亂顫!
當(dāng)然顏柯不敢說,他只適當(dāng)性點(diǎn)點(diǎn)頭,表面認(rèn)可實(shí)際在瘋狂吐槽。
陸離看看睡著的謝見微,忽然瞳孔一縮。
顏柯沒留意到,他說:“大人,需要休息一天嗎?”
陸離定定地盯著看了一會兒,近乎于一字一頓道:“繼續(xù)。”
顏柯應(yīng)道:“好的!”
陸離視線放松,他伸手到謝見微的右手邊,把他修長的手指全包裹在掌心。
顏柯沒想太多,恩愛夫夫牽個手算啥?他大風(fēng)大浪見多了,完全不care。
陸離閉眼躺下,一直保持著握住謝見微手的姿態(tài)。
精神上一陣恍惚后,陸離睜開了眼。
他的眼前黃沙漫天,周圍的景象似乎都被熱浪侵蝕,空氣中翻滾的刺鼻腥味中還交雜著無數(shù)的灼熱火苗。
這景象熟悉卻遙遠(yuǎn),陸離低頭,看到的是一雙稚嫩幼小的雙手。
正在此時,一陣野獸嘶鳴聲響起,陸離動作迅捷,一躍而起恰好躲過了那足以致命的一掌。
但這并不是結(jié)束,反而是戰(zhàn)斗的開始。
眼前的野獸似獅似虎,力量強(qiáng)悍又敏捷迅速,它嘴里的利齒外翻,那閃著光的牙尖可以輕松咬破一切生物的喉嚨。
顯然它對眼前這鮮嫩的“食物”很是垂涎,那副勢在必得的模樣仿佛宣布了眼前孩童的命運(yùn)。
然而陸離并不會坐以待斃。
二十年前他沒有,二十年后他更加不會。
六七歲的孩子本該是最弱小的年紀(jì),但是他雙目沉靜,盯著那野獸的視線凌厲又充滿殺意。
野獸的天性敏銳,他察覺到些許危險的味道,卻又被雙眼給欺騙。
眼前的獵物太弱了,它只要撲過去,一口就能吃掉他。
如此這般想著,野獸不再耽擱時間,它再度躍起,前掌鋒利的指甲露出,那里面尚且粘著些許肉沫,而此刻它又要用它來撕裂更多的血肉之軀。
陸離等著它過來,他的身體素質(zhì)極好,起跳的高度驚人,速度也實(shí)在讓人詫異。
野獸撲過來得極快,他躲得更快,仿佛一道驚鴻閃電,即便是沒有眨動的眼睛捕捉到的也僅僅是一道殘影。
野獸萬沒想到他竟然再度躲開,不由地有些心煩意亂,它回頭再度撲向他。
陸離根本不用四處查看,他對此地熟悉得哪怕過去再多年都一清二楚。
哪里有陷阱,哪里有巨石,哪里有食肉的植物,他了然于胸。
他比二十年前更加輕松更加順利地弄死了這個覬覦他皮肉的野獸。
戰(zhàn)斗結(jié)束,他微喘著氣,跟隨記憶找到了那處小溪。
水流緩緩淌過,空氣中彌漫的熱因子只有在此處才會停止火光的炸裂,它們安分的浮在水面上,像一個個棲息在水面上的美麗精靈。
陸離走過去,透過閃著光的溪水看到了自己。
稚嫩的面龐,漆黑的眼睛,還有那常年戰(zhàn)斗后留下的滿身傷疤。
二十多年前,他也是這樣一覺醒來便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孩子身體里。
只不過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沒有任何記憶,可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該是這樣的小孩,也不該活在這樣荒蕪的地方。
這是哪兒?他又是誰?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
可是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活下去。
想要找到答案,就得活著。
可在這種杳無人煙的地方,一個弱小的孩子該如何活下去?
陸離記不太清自己當(dāng)時都經(jīng)歷了什么。
躲避野獸的突襲,找到可食用的果子,他雖然是個孩子,但卻有著成人的智慧和判斷力,再加上與生俱來的體質(zhì),他活下來了。
獨(dú)自一人活了整整一年。
然后他遇到了奶奶,一個在孤獨(dú)的行星上霸道地生存著的強(qiáng)大女性。
陸奶奶看到他的時候很是驚訝:“你小子……竟然還活著�!�
小陸離警惕地看著他。
陸奶奶笑道:“收起你的爪牙,我們是同類�!�
小陸離人雖小,也沒了記憶,但他還是能分辨的,眼前這是個人類,除了他之外的另一個人類。
他們當(dāng)然是同類,可是他聽不懂她說的話。
也許過去的他所說的不是這樣的語言,所以他聽不懂。
陸奶奶道:“我給忘了,你聽不懂是吧?”她一邊說著一邊打著手勢。
聽不懂沒事,看得懂。
人和人的交流從不只局限于語言。
小陸離是怎么接受陸奶奶的?陸離記得,似乎是陸奶奶一拳打死了自己見了面只能跑的那頭三米高的巨牛獸。
真的是一拳,陸奶□□發(fā)蒼白,眼角滿是細(xì)紋,那拳頭看起來瘦弱又蒼老,揮出去的力道也不快,慢悠悠得像是在打招呼。
但在接近那巨牛獸時,拳頭的力道陡然劇增,連那些調(diào)皮的熱因子都嚇得逃開,熱浪被拉扯,仿佛劈開大海一般,拳頭生生把巨獸給揍飛幾米遠(yuǎn),轟然倒地后已經(jīng)斷了氣。
小陸離睜大眼,目瞪口呆。
陸奶奶打著手勢:“怎么樣,想不想學(xué)?”
小陸離抬頭看他,滿目熱切。
陸奶奶爽朗大笑:“這模樣倒像個小孩了�!�
陸奶奶教小陸離說話,教他識字,還告訴他,他的名字。
“你叫陸離。”
小陸離皺了皺眉,離是分離的意思嗎?
他沒問陸奶奶,陸奶奶也不會給他解釋,她說:“你父母都死了,你剛來的時候只有……”她比劃了一下,“這么大�!�
一個月的小嬰兒可不就只能比劃一下。
陸奶奶道:“我沒養(yǎng)過孩子,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一轉(zhuǎn)身回來你就不見了�!�
小陸離不見的時候才兩歲,只會咿呀呀說聲“neinei”。
陸奶奶在他腦門上揉了下,驚嘆道:“真沒想到你還活著�!�
這的確是個奇跡。
這里太危險了,到處都是野獸,地表也很不穩(wěn),動不動便會有災(zāi)難降臨,而且食物匱乏,對一個兩歲小孩來說實(shí)在太不友善了。
本該是必死的,但小陸離活下來了,還長大了。
所以陸奶奶看到這六七歲的男孩才會那樣驚訝。
能活著真是太意外了,但很好,簡直太好了。
小陸離開始了和陸奶奶的荒星生涯,有人作伴,他們都很愉快。
陸奶奶雖然強(qiáng)悍,但年紀(jì)實(shí)在太大了,恐已時日無多。
她自己很清楚,所以竭盡全力地教著小陸離,想把自己一生所學(xué)盡數(shù)交給他。
小陸離也沒有讓他失望,他乖巧、聰慧而且天資卓越。
強(qiáng)大如陸奶奶也時常驚嘆于他的體質(zhì)。
“你這身體可真不像個人類�!�
小陸離道:“不如奶奶�!�
陸奶奶道:“我已經(jīng)九十多歲,你能和我比?”
小陸離說:“奶奶不老。”
陸奶奶笑道:“老不老由不得你說�!�
小陸離不愿提這個話題,但其實(shí)他們都心知肚明。
陸奶奶活不久了,等她走了,小陸離就只有自己了。
偌大個星球,除了嗜血的野獸,只有他一個人,唯一的一個有智慧的生物。
小陸離十二歲的時候,陸奶奶走了。
前一晚上還能一拳打死一頭巨牛獸、還和小陸離談笑風(fēng)生、還戳了小陸離一腦門泥巴的陸奶奶第二天早上便走了。
永遠(yuǎn)閉上那雙矍鑠的雙眼,永遠(yuǎn)放下那強(qiáng)有力的雙手,永遠(yuǎn)的休息了。
小陸離靜靜地守了她一天一夜,在隔日的朝陽覆蓋大地時,他明白,奶奶不會再睜開眼,這個世界還是只剩下他自己。
小陸離埋葬了陸奶奶。
他把她葬在了最好的地方,而他也在那地方安家。
有陸奶奶的墳?zāi)篂榘�,他很安心�?br />
小陸離還要繼續(xù)活下去,他從十二歲孤單地活到了十七歲,然后遇到了那個耀亮他一生的男人。
謝見微。
如神祇般美麗又睿智。
陸離收回思緒,再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是荒星……這是六歲的自己……
會有這樣一個夢很正常,因?yàn)樗私馑囊磺�,包括這些記憶。
但是……真的只是這樣嗎?
他想起在現(xiàn)實(shí)中時,謝見微給他寫的那一個字。
昏迷著的謝見微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字。
——真。
只有這么一個字,謝見微是想告訴他什么?
真,什么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