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再忍了一會兒,依舊是沒有別的動靜。房間里蠟燭火光的晃動中,延長到床榻邊的黑影漸漸淡去。與此同時,河曲城南邊,另外一處大宅的深府中,黑漆漆的廳堂里,突兀地亮起一點豆大的光。
那光極小,光線暗淡,不僅不能將廳堂照亮,
反而讓周圍的環(huán)境變得更加昏暗恐怖,
正首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綢衫白褂的人,那人的頭隱在黑暗里——仿佛清朝的老僵尸。左右的長堂座椅上,坐著同樣陰惻但衣著各異的人影。豆燈光中,一道瘦長干癟的黑影,將在“魏少”房中聽到的動靜如一說了。
堂里響起一片嘲弄的冷笑:
“呵呵呵,白天放那么大狠話,當這魏少多能耐,原來不過是個被睡的主兒�!�
“難怪姓婁的不一般,還肯為他賣力。”
“話不能說空了,能在死人灘殺了兩個堂口主事的,還是有些斤兩。”
黑暗中,不同的座椅冷笑嘲弄著,一道陰冷的聲響起:
“姓魏的和姓婁的搞在一起,那就不是那個要過河的人了。咱們也不用太怵著他,該做什么直接做就是了!”
“時間耽擱不起,不管了,先誆進局來再說�!�
“能成嗎?他在萬家堡殺過長生門的人,萬一和正道是一路的,惹出禍來怎么辦?”
“劉三娘子你多慮了,天底下誰在京城里沒個把關(guān)系?”先前說話的陰冷聲音惻惻道,“這種姓魏的可不是什么好貨,用的都是邪術(shù),比長生門還邪乎。你知道血骨術(shù)要怎么做嗎?那可是得把懷了孕,十月成胎的女人,在活著的時候生生把天靈蓋揭下來……嘿嘿嘿,萬家寶老兒貪心不足,把主意打大了,吞財運吞到他頭上,才惹他動手。這種和自己手下搞一起的,最受不得激。他手底下的姓婁的,不是善茬,只要我們能幫他把姓婁的給除了……”
陰惻惻的聲音冷笑兩聲
。
黑漆漆的陳府里,頓時傳來一片嘲弄的笑聲,有男有女,有高有低。
一群人坐在黑暗中,又放肆雜談了幾句,正中間豆子大的火光“噗呲”一聲,向上躥起,變成藍幽幽的火光。大堂里的人影倏忽全部消失!
*
耳邊的聲音消失,詭神搭在衛(wèi)厄耳邊的手指中夾著一條細微的黑色“絲線”跟著斷掉,化為一縷的青煙。
從絲線那頭竊聽來的談話就此消失。
借著抽回玉扣帶的功夫,主神從監(jiān)聽的黑影上取走了一點氣息,借著這點氣機,祂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一路反過頭追聽到陳府的廳堂里。同衛(wèi)厄一起,將廳堂黑暗里的秘密會議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及到對話消失,衛(wèi)厄在被下側(cè)過頭,他鬢角微濕,冷冷地看著主神。
他生魂回身回得晚半步,主神清楚他的脾性,早在掀被上床的時候,就用鞭子將人的手反剪在身后,綁了個嚴嚴實實。等衛(wèi)厄的生魂落回到身體,人已經(jīng)被祂拽到懷里——真把衛(wèi)厄搞到最后一步,他玉石俱焚的事絕對做得出來。但詭神對他也沒有人類的操守和道德觀,戲弄研究起來自然葷素不忌。
被祂殺了的匪寇,有不少是常逛窯子的花叢老手,不用真刀真槍。一雙生了刀繭的手,一些從衛(wèi)厄身上解下來的小玩意,就將人折磨得要死要活。
衛(wèi)厄性情冷冰冰,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對上那些手段,不管樂不樂意,都被詭神控制在了手里。
一床被子蓋著兩“人”,“婁臨”身上的熱氣,混雜衛(wèi)厄剛被祂戲耍過一回的氣息交融在一起�!皧渑R”跟在河曲大集上摟媳婦的架勢差不多,結(jié)實如鐵的胳膊將側(cè)躺在身側(cè)沒剩下什么衣衫的大少爺摟在懷里。祂這會子戾氣倒散了不少,沒了先前找魏少算賬的兇氣。有心事和他正兒八經(jīng)說話了。
大少的雙臂被剪綁在背后,身子骨是軟的,眼神是冷的。
和上一次在胡楊村,全程由衛(wèi)厄演戲不同。剛剛那些動靜,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們再清楚不過。
主神完全是以研究和實踐從屠殺的土匪那里獲得的經(jīng)驗的態(tài)度,在衛(wèi)厄身上施為。窯子里百樣的花招落在金貴的大少爺身上,一開始還能撐著,到后頭完全由祂掌控,個中倍感屈憤卻又完全不受控制的滋味只有衛(wèi)厄自己最清楚。
婁臨勾了勾扎在衛(wèi)大少爺腦后的腰帶——淡青一條,從前邊繞一圈,綁在了衛(wèi)厄的發(fā)后,用一張帕子將衛(wèi)厄的聲給堵得嚴嚴實實。要不是這樣,此時衛(wèi)厄早就在罵祂了。詭神勾著腰帶,玩了幾下,將一波又一波過后,格外疲憊的衛(wèi)厄給摟到近前。
衛(wèi)厄的銀蝶刃出現(xiàn)在祂手里,祂轉(zhuǎn)了下刀,拿著衛(wèi)厄自己的武器,以冰涼的刀背從衛(wèi)厄的喉骨往下,一路游走輕劃,有時重有時輕。刀背劃過的地方,無不泛起細微的戰(zhàn)栗。
鋒利致命的武器控制在死敵的手里,隨時可能一刀切下來,游走到的地方,危險自然異常明顯。
衛(wèi)厄閉了眼,似乎已經(jīng)鐵了心當軀殼與自己無關(guān)。
“沒人教你生魂離體有什么后果?”詭神笑了聲,慢悠悠地說,“看來你那老師,也不過如此�!�
生魂離體后,再回到身體中,會出現(xiàn)一段時間的排斥,要過上一陣子,魂和殼才能完全相融合。衛(wèi)厄修習(xí)了[梅軒秉詭訣],身體中有罡氣在流動,原本這點細微的適應(yīng),很快就會過去。
但直到回到了身體,衛(wèi)厄才發(fā)現(xiàn)主神做的手腳。
——祂在河曲大集上,一副任由衛(wèi)厄要去哪里就去哪里,還順帶幫忙除幾個小詭的模樣。實則一路上和他靠得極其近,祂的詭氣沁入到衛(wèi)厄的生魂中。等衛(wèi)厄一回到身體,那一絲似有似無的他者氣息,立刻和身體出現(xiàn)了排斥。
生魂一時和身體沒有完全適應(yīng),否則以衛(wèi)厄的性格,就算雙臂被綁,也早和祂打起來了。
可如今,被主神一路落井下石,不僅暫時沒能徹底適應(yīng)過來,反而二十年來沒怎么觸過的領(lǐng)域都被引動了,疲軟得衛(wèi)厄自己都陌生。
他一貫冷漠,從來沒想過自己能軟成這個樣子。
被子里滿是“婁臨”的熱氣,主神衣衫齊整,連手腕扎袖子的護腕都沒拆。而衛(wèi)厄衣物無幾,唯一一件里衣,微粘在身上。主神故意留著提醒他,他剛剛被祂掌控的事實。主神在枕頭間,勾著衛(wèi)厄的臉,饒有興趣地欣賞他臉頰上,被綢帶稍微勒出的一點凹陷。
衛(wèi)厄緊閉著眼,臉色鐵青,似乎完全不肯面對自己此時的樣子。
狼狽、可口,一咬就出汁,一掐就發(fā).顫。
任由祂擺布。
全然沒有了平時冷厲的樣子。
“魏少現(xiàn)在這樣,分外可愛�!眾渑R抬著衛(wèi)厄的臉,低低笑著。
祂有心干脆就這么將衛(wèi)厄給真嘗到底。
可一面監(jiān)視的黑影離開了,衛(wèi)厄沒了隱忍的制約,他手頭有地官印,過一會兒豁出性命頑抗起來也是麻煩。一面祂又莫名覺得,衛(wèi)厄是盤嘗而不厭的大餐,這么輕率地將最后一關(guān)給嘗了,未免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覺。
若是嘗了,沒現(xiàn)在美味怎么辦?
衛(wèi)厄是祂現(xiàn)在最稱心的供品,囫圇吞棗的事做了總覺得可惜。
主神說話的熱氣,落到衛(wèi)厄潮潤潤的耳根,上面還留著點被咬出來的印子。衛(wèi)厄眼都沒睜,但主神和他糾纏這么久,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只有一個字給祂“滾”。
婁臨手指一勾,扯掉了衛(wèi)厄臉頰上的青布條,
不出所料,衛(wèi)厄口一張:“滾�!�
他眉眼里染著戾氣,更染著詭神剛剛親出來的汗。詭神看得好笑,把人臉拉近嘗了一口,跟他算起帳:“今天都給魏少面子,沒殺那個賣湯老頭,魏少謝我一次又何妨?再說,你壞我一次清白,我也壞你一次清白,這不是挺公平?”
祂口頭說得親近,實際仍然綁著衛(wèi)厄的雙臂。
衛(wèi)厄不想和祂再糾纏,索性又合了眼,等生魂回身的異常過去。
一閉了眼,背后詭神的存在感越發(fā)張揚,祂用的“婁臨”的殼子,占的床大,在被子中還熱得能將人捂出汗。衛(wèi)厄忽視不了祂的外袍,面對仇敵的本能,讓衛(wèi)厄每一根神經(jīng)都高度警惕詭神的動作。
衛(wèi)厄闔眼強迫自己冷靜,分析剛剛那場“戲”對后續(xù)帶來的影響。
這時,“婁臨”捏著他的下巴,靠得近了,忽然意義不明的問:“衛(wèi)厄,你活這么些年,有誰陪你睡過一張床嗎?”
祂話問得忽然,勾著衛(wèi)厄的手指,卻藏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柔情蜜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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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河詭渡
◎黃河取金(二)◎
衛(wèi)厄沒吐半個字。
詭神勾著他的臉,
瞧他神色冷厭。細細一想,衛(wèi)厄從生起遭生父厭棄,性情也一直那么個拒人千里之外的戒備樣子。想來是沒有的,
若不是和祂牽扯上,
衛(wèi)厄此時應(yīng)當還在照著他常規(guī)的路線獨來獨往。
詭神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挑到最上一層水晶盤的供品,自然得一塵不染,
獨一無二。
祂中意的供品,
要是被其他東西染指過,未免糟心。
詭神初知了點味,
正是新奇和不饜足的時候,
還有百般花樣想再折騰衛(wèi)厄幾下。但眼下心情忽好,索性放過這一茬。
沒去想要是衛(wèi)厄真跟人睡過又怎么樣。
松開衛(wèi)厄的下頜,“婁臨”將形容狼狽,壓不住冷意的大少爺轉(zhuǎn)了個面,同他面貼面的,仔仔細細端詳了一會這張青白冷俊的臉。衛(wèi)厄這人有點意思,越狼狽,
越要架起他冰山似的的面孔。
不知道這會子心里該怎么恨祂呢。
主神帶點漫不經(jīng)意的想,輕佻地喊了聲:“魏少爺。”
衛(wèi)少爺眼合著,
漠然一張臉,已然將身和心分割得清清楚楚,明白白。頗有些落入敵手后,全當自己已經(jīng)死了,幾十公斤的軀殼,
任由仇敵拷打的架勢。“婁臨”摩挲了兩下他瘦削的下頜,
一樁事在齒尖轉(zhuǎn)了兩轉(zhuǎn),
終究還是沒說。
那件事,
是夠刺衛(wèi)厄幾下。
可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犯不著現(xiàn)在浪費了。
于是話頭一轉(zhuǎn),“婁臨”慢條斯理提起另外一件事:“河曲保不住的�!�
上房里一片靜,衛(wèi)少爺沒一點回應(yīng)的意思。
話頭沒人接,“婁臨”也不在乎,只是有一搭沒一搭,跟研究新奇玩意似的,研究一身狼藉的供品。隨口說道:“你們要是早進來三年,說不定還能改一改河曲的城命。但現(xiàn)在六大家要做的事已經(jīng)做完了,你們再插手也沒影響了�!�
“你們來了幾個人?七個?八個?”
“這點可翻不起什么浪花。”
祂說著,忽地笑了一聲,英俊邪氣的臉上浮起些許對人類的輕慢不屑。
“你們螻蟻自己自掘墳?zāi)�,可真有一套�!?br />
“比我殺你們有意思多了�!�
“不如你供奉供奉我,我?guī)湍惆阉麄冝D(zhuǎn)成新詭,保準比他們原來的下場來得好。如何?”
直到此時,枕被熱氣間的衛(wèi)厄終于張口了:“廢話說完了沒�!�
“婁臨”整暇以待地看他,到這時,衛(wèi)厄才反應(yīng)過來,祂廢話這么多,就是為了引他開口。壓了壓怒氣,衛(wèi)厄再次閉口,任由詭神怎么招惹都不再吐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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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曲一片平和。
六大家收了河曲大集的“孝敬費”后,大集的夜市漸漸到了散集的時辰。
逛夜集的趕集人,往河曲城里找住處去了。擺攤子的人,有的裹了攤子,往大集的偏僻角落一窩,就貓著睡下,等早上就得給白集的人挪位置。隱約的淡淡藍霧,往大集的市場上飄。
陳程和羅瀾舟三繞兩繞,拐到了河曲另外一頭的街道上,進了個客棧,叫了間房——重點是叫小二打了兩大桶的熱水。剛剛兩人逃進死胡同里時,核心一隊的陳程一腳踹翻了滿胡同的恭桶。
黃黃白白的湯水潑出去,是將追來的畸形肉塊給淹退了,可也將兩人熏得差點原地去世。
店小二剛剛出來迎接他們的時候,險些被兩人身上的臭味熏走。
這兩位爺,是剛掉茅廁里了嗎?
反復(fù)刷洗了兩遍,羅瀾舟和陳程頂著身上未消的余味,坐到了這間臨時要的客棧房間。陳程張口:“你怎么也在河曲?”
羅瀾舟張口:“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恭桶的?”
“…………”
“…………”
陳程無言地和羅瀾舟對視了一會兒。
直播間:“…………”
【終于、終于有人和陳程撞上了】一條顫顫巍巍的彈幕從屏幕上劃過,【陳程的直播間,這些天我是真的快待不下去了】
【除了刷恭桶就是收恭桶,陳同學(xué)你到底是什么想不開給自己安“夜香郎”的身份卡啊】
【陳程:十天了!快十天了!你知道我這十天怎么過的嗎?】
密集的吐槽從……羅瀾舟的直播間屏幕上涌過,密密麻麻,全是辛酸淚。
和被投放到老牛灣渡口、萬家堡、石頭村的衛(wèi)厄羅瀾舟他們不同,陳程一開局就被投放到了繁華的河曲城�?上斗诺臅r間和地點,都有些微妙。
投放的當天,陳程一腳踩在河曲城的巷子胡同中,引來了正在巡邏打更的更夫。被誤認為是“偷花賊”。在舊社會,偷花賊被發(fā)現(xiàn),可是要報官的�。∵@要是被報官逮著扔進監(jiān)獄里,玩家剛來,一沒錢財,二沒關(guān)系,就等著在牢房里待到死吧!
情急之下,陳程摸到了身邊的木桶,一個絕世精妙的身份脫口而出——
“我不是偷花的,我是倒夜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