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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122

    ?

    懸河詭渡

    ◎河引、泥神上船◎

    李翠花的嗓門難以形容的尖銳,

    驚得劃船的年青漢子有一個險些拿不住槳,將船槳掉水里。船上的人莫名打了個哆嗦,再注意到船周圍的“黑水”后,

    才驚得同樣尖叫起來,紛紛往船中心靠,盡可能地遠離船舷。

    那些火光下,咕嚕咕嚕往上涌起的,

    不是黑水。

    是一團團漫開的頭發(fā)。

    圍住渡船的,

    不是黑水,

    是水底的東西。

    他們都是在黃河附近生活的人,

    古怪的事情聽多了。

    都知道黃河里,有水鬼行河的傳說——就是死在黃河里的尸體,不腐不爛,

    不沉,反而在黃河里緩緩行走。頭發(fā)浮散在黃水中,

    看著就跟一團團黑色的水草一樣。水鬼行河,數(shù)量通常不會多。

    零星一兩具,渡船上活人陽氣旺,也會自動遠遠避開。

    但眼下,

    這渡船周圍一整片的水面,陰陰壓壓都是黃河行尸的頭發(fā),數(shù)量少說得有一二十具。這么多的水鬼頭發(fā)包纏在渡船周圍,劃船的人“啊呀”一聲,手里拿著的船槳被黑色的頭發(fā)卷住,一股力量從水里傳來。

    在黃河上,

    船沒了槳,

    那就離死不遠了。

    難不成這就是李翠花口中的“水鬼魂蒙了船眼”?

    造成前三次翻船的,

    就是這些東西?

    衛(wèi)厄站在船頭瞧得清楚,而船艙后頭的船槳被水里的頭發(fā)扯著,幾名劃船的年青漢子滿面驚恐,拼命跟水里的東西。水鬼頭發(fā)被船槳帶出水面,在火光中泛光,泛著股股腥氣和尸臭,船上人的叫聲一波壓過一波。

    被水里的東西扯著船槳,船被扯得在河心轉了方向。

    不僅轉了方向,船身還在朝河里傾側�?拷系娜思饨兄摾飻D,這側擠那側,那側擠這側。整艘船晃得更加厲害,船艙中間的人頓時大喊起來,邊喊邊奮力推攘:“滾開——別他娘的擠老子!老子先砍了你們!”

    船艙里的人這么一推攘,兩側的船舷晃得幾乎碰到水面。

    船艙中的沈富勇抓著船槳和水底的水鬼頭發(fā)鉚勁相爭,船舷一晃,險些栽進河里。

    此時,水里咕嚕咕嚕跟開了一樣,水里的黑色頭發(fā)瞧得清晰,一些黑色的頭發(fā)還分開,渾濁的黃水中露出一閃而過的白慘慘死人臉。船艙側邊的人叫得越發(fā)慘烈,誰還顧得上聽沈富勇這個打頭的指派。船艙中有難民仗著自己有兩膀子力氣,奮力將左右擠來的人猛力往外推,唯恐自己被擠到船舷里去。

    再這么讓這群難民你推我,我推你下去,整條船都得自己翻河里去。

    衛(wèi)厄拎著李翠花的孩子,向前重力踏步,將晃動的船強行鎮(zhèn)下來的同時,手一揚。

    船艙里,接二連三響起幾聲慘叫。

    幾名推人擠人最用力的難民肩頭,都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鮮血飛濺,那幾人捂著肩頭,痛得直嚎叫。

    這刀子插在幾個人肩膀上,但是擦著不少人的腦門過去的。刀的寒氣讓他們打了個戰(zhàn)栗,下意識地停下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頭。

    只見,船頭的那位大戶后生斜手夾著一片刀。

    他神情輕蔑憎惡地瞟著一船艙的下賤廢物,一個字的警告都沒有。手腕就一抖,“咻”的一聲,就又是一名還在亂推攘的難民肩頸處中了一刀,那人頓時慘叫著血如泉涌,倒在船艙中。

    整艘船一下靜了下來。

    在城里長大的人,不知道鄉(xiāng)野的人是什么樣子。窮、苦難會孕育出披著人皮的野獸,特別是在亂世,越亂的地方和時候,人越像野獸�?尚l(wèi)厄打小在窮縣城長大,知道那些沒富起來的人是什么樣子。

    他壓著刀,將整條船的騷.亂鎮(zhèn)下來:

    “——誰再亂動一下,小爺先宰了誰。”新的一片刀刃滑出在手中,船頭的俊俏后生陰沉地盯著船上的這群廢物。

    衛(wèi)厄手中刀光蛇信一樣閃動,那是真的會飛出宰人的,比水里的水鬼來得快得多了。

    難民們驚恐地瞪著眼睛,盡管還是十分恐懼船周圍的水鬼頭發(fā),但還是個個老實下來,拖家?guī)Э诘谋е约旱挠H人,只有自個擠上船的就自個老實待著。動都不敢動一下,唯恐那面白手狠的少爺一刀子插自己脖子上。

    沒人亂擠亂動后,船晃了晃,勉強穩(wěn)了下來。

    難民安分下來,衛(wèi)厄朝沈富勇他們幾個劃槳的一掃。

    衛(wèi)厄選定了沈富勇這打頭組織第四次渡老牛灣的青壯漢,刀尖朝他一點。

    功夫比預想中好太多的大戶少爺陰寒的視線瞥來,沈富勇打了個哆嗦。仿佛被蛇游過后脖頸。

    這大戶少爺……鐵定真的殺過人!還不止一個!

    沈富勇驚懼莫名,小心翼翼地矮身朝船頭靠去。

    船一穩(wěn)下來后,眾人終于察覺,黑色的頭發(fā)雖然圍住了船,但只要船上的人不試圖劃動船槳,船就不再傾斜。只在原地打著轉。船頭的李翠花瞧不清船艙的情景。她在船顛簸的時候,被黃河水濺了滿臉。

    古怪的是,那些水里的水鬼頭發(fā),雖然纏住了船槳,卻沒纏住扒在船頭的李翠花。

    但沒被纏住的李翠花,表現(xiàn)得比船舷邊劃船的人還驚恐!

    “放俺上去,放俺上去,你們這群挨尸挺的賤種放俺上去!”李翠花一邊不住恐懼地扭頭往河水里看,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喊,一張被黃土梁日頭曬得黝黑粗糙的臉上滿是猙獰、兇惡的神色。

    她不顧一手被刀釘住,拼了命地扒船頭,力氣突然大得幾乎真的能從水里躥上來。

    她周圍明明沒有黑色的頭發(fā),

    水底下卻好像有什么,

    在她即將逃出水面的時候,將她“嘩啦”一把扯了下去。

    但這一拉,也古怪,只將李翠花拉回到了河水中,并沒有將她直接拽落。她仍然扒著船頭的木板。

    “……救救俺……救救俺……俺只是起過心,可俺沒真的下手啊。”李翠花這回是真的怕了,她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朝站在船頭的大戶后生苦苦哀求,“俺發(fā)誓,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是瞅過這后生獨自一個,想讓他來當河引子。

    可這不是沒敢嗎?

    李翠花嚎啕得涕淚橫流,站船頭陰冷地看著黃河水的大戶少爺卻像是嫌棄她的鼻涕眼淚一樣,連黑布鞋都移開,離得遠了點,只夾著刀,微瞇起眼盯著黃河。渡船漂浮在河上,李翠花出不了水,又沒被黃河水鬼拉下去。

    船底的東西有“河引”,就不會把船直接弄翻。

    只會將船困在原地。

    但想要過黃河,還要能用“河引”從河中心的水鬼行尸圈里出去。

    先前被衛(wèi)厄掃過的沈富勇不蠢,察覺李翠花有古怪后,提一柄尖刀,冒險過來,喝將道:

    “船頭的婆娘,你說這東西是什么?!”

    “河引到底是什么,怎么過河?說!”

    “撒一句謊,剁你一根指頭�!�

    沈富勇往大戶少爺拎著的襁褓瞟了一眼,見后者攏著手,似乎滿意自己出來代話,繼續(xù)再接再厲:“說什么活人扒船頭就能過河,你這婆娘遮遮掩掩瞞著什么。想你孩子也能活著過河,你就老實點交代清楚。不然……”沈富勇冷笑兩聲,手里粗糙的農(nóng)村殺豬尖刀一擺,“老子死前也要先把你娃子的心肝挖出來給你看�!�

    沈富勇也是獨自一人的逃難者,

    但能在禍亂里逃到黃河邊,他顯然生得極彪,兩膀子的肌肉,滿臉的兇氣。

    李翠花哆嗦了下,抓著木板的手凍得青紫,臉色陰晴變化,就是咬牙不肯說。

    沈富勇小心地瞥了大戶少爺一眼,后者冷笑一聲,抬手就將襁褓包著的孩子扔給他。亂世里的難民不怕什么官府砍頭,船在黃河上飄著,命在老牛灣中懸著,沈富勇哪里管襁褓里的是個嬰孩。

    抓起刀就要當著他親娘的面往下捅。

    李翠花眼睛一直,尖聲道:“我說!我說!”

    沈富勇松了口氣,抓著殺豬尖刀得意地朝李翠花獰笑:“少給俺整敬酒不吃吃罰酒。”

    “俺死了,你們也活不成�!�

    李翠花陰狠怨毒地盯了衛(wèi)厄一眼,咬著牙,面色泛青地將目光轉向提著刀的沈富勇。她目光閃動,沈富勇把刀一擺。李翠花一咬牙,……恨恨道:“要想從黃河水鬼蒙船中逃出去,就要有人在船頭當河引,出現(xiàn)多少個水鬼,就要在‘河引’身上捅多少刀。水鬼就會自己從‘河引’身上的刀洞里鉆進去吃血食�!�

    “所有的水鬼都裝到‘河引’身體里,河就開了,船就能過去了�!�

    聽到有多少個水鬼,就往“河引”身上捅多少刀,水鬼再從刀口里鉆進去吃活人的血食。

    船上的所有人臉色為之一變,都有些欲嘔。

    先前被李翠花抓住的那個干癟老頭、和后頭從黃河里起來的難民更是嚇得兩眼直瞪,渾身發(fā)寒。

    就連抓著刀威脅她的沈富勇都有些色變——怪不得李翠花這婆娘,要想方設法先將孤身的活人騙到船頭當河引。一條船,在船頭綁著活人,再往活人身上開洞,讓水鬼鉆進去吃……這、這簡直是想想,就殘忍惡心到極點。

    難怪叫做“河引”,原來就是在船頭綁了個活人供給鬼吃,換取過河的路引。

    直播間的觀眾都被李翠花終于交代出來的儀式給說得只覺陰滲。

    【什么活人扒船頭,這就是活人做供,活生生的生祭吧。瞧這家伙含糊其辭的樣子,說不準水鬼得吃到船到岸,做河引的人都還不會死——不然她怎么自己被丟下去當河引就害怕成這個樣子!】

    【媽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好狠好毒,怪不得這婆娘要專挑沒人同行的瘦弱的家伙……這要是有人一起逃命,誰肯讓自己的血親受這么殘酷的方式去死,不跟你拼個你死我活】

    【艸艸要吐了】

    【不對啊,難民都要死在河里了,這家伙怎么非先將人騙到船頭綁著,才肯交代河引是怎么回事。說真的,都能把人綁船頭了,再多捅幾刀,這些難民也狠得下去吧,她藏著掖著做什么】

    滿船的人再怎么在逃難里兇性畢露,之前也都是些普通的黃土百姓。

    沈富勇被“河引”的殘忍血腥震到的時候,被他抓著襁褓帶的李翠花的嬰孩突然尖利地哭了起來——這哭聲與先前完全不同,又尖又高,怪異得完全不像是正常嬰孩能夠發(fā)出的。抓著孩子的沈富勇被“哭聲”震得耳膜發(fā)顫。

    李翠花嬰孩突然哭出時,一直凝神盯著黃河的衛(wèi)厄察覺到什么,同時轉身,朝船的另一頭看去。

    就在這一剎,

    船首的李翠花尖叫起來:“俺說了,把俺的虎娃子還給俺——還給俺——”

    伴隨血肉“茲啦”摩擦的聲音,李翠花竟然硬生生地從衛(wèi)厄釘在船首木板的銀蝶刃中抽出了手。

    被刀刃切成兩半的“手掌”茲啦分成兩條,條索一般,朝抓著嬰孩的沈富勇抓去。

    沈富勇被這一變故驚到了,完全是憑借著逃難里半匪半民的兇狠,將殺豬尖刀朝著抓來的手斬去。李翠花的手雖然“一分為二”,可實際上仍然跟普通鄉(xiāng)野蠻婦的手差不多。殺豬刀斬下的時候,就發(fā)出一聲慘叫,被削去了一半。

    然而,沈富勇抓著襁褓的那只手卻先一步痛徹心扉。

    他哇呀大叫一聲,半跪倒在船頭,手中抓著的襁褓散開,李翠花的嬰孩從襁褓布條中掉出來——那哪里像個孩子,分明就是個怪胎。它皮膚是青黑色,張著滿口尖牙,死死咬在沈富勇的手掌上,貪婪地吸食著鮮血。

    沈富勇凄厲慘叫著,嬰孩張口,尖牙閃動就要往上啃去。

    說是遲那時快,站在船頭的衛(wèi)厄直接將沈富勇當心一腳,踢下了船頭的木板。沈富勇哀嚎著,咕嚕滾進船艙,而衛(wèi)厄已經(jīng)狠狠一腳踩住了青黑怪嬰的脖頸。

    起先被李翠花盯上的時候,衛(wèi)厄隱約察覺這鄉(xiāng)下婦人模樣的人有些古怪。

    踩住青黑嬰孩的時候,衛(wèi)厄看到了這“嬰孩”的怪異之處——

    李翠花的“孩子”就像沒有骨頭,整個人如同是一只軟綿綿的蟲字,人皮包著怪肉。但這種東西居然能哭、能尖叫、還能偽裝成正常的孩子——在被他踩住的瞬間,青黑的嬰孩就跟變色龍一樣,皮肉變化,迅速變成普通的嬰兒模樣。

    啼哭著試圖偽裝自己、博取同情。

    然而衛(wèi)厄下手從來不會因為性別、年齡有任何動搖。

    那嬰孩還沒完全披上人皮,衛(wèi)厄已經(jīng)一刀噗呲扎在了人頭上。

    李翠花瞪大眼,眼角幾乎裂出血來。她抓著船板,伸著胳膊要去抓衛(wèi)厄的腳:“你竟然敢傷俺的虎娃子——俺要你死,俺要你們都不得好死!”

    船上的人都被襁褓里滾出一個青黑的怪嬰嚇壞了。尤其是一開始抱著孩子,同情了李翠花的那個婦人,更是嚇得面色發(fā)白,趕緊抓緊了自己的娃。而船艙中一個從李翠花說“河引”詳情就一直盯著她的難民此時突然大叫起來。

    “這婆娘——這婆娘是神媒婆!”那個難民簡直是目眥欲裂,指著扒在船頭的李翠花,手指不住顫抖,“俺、俺跟俺媳婦帶著二小子就是跟她一路逃,路上聽到嬰兒叫。第二天起來俺家二小子的心臟就沒了!就被吃了!鐵定就是她的怪胎吃了俺家二小子的心臟……”

    “俺滴二小子俺滴媳婦呦……這婆娘還有臉假惺惺來勸我們路上詭多,不要走散。第三天,俺媳婦的心臟也沒了……沒了啊”

    那難民嚎啕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去推船艙前邊的人,要沖過來跟李翠花拼個你死我活。

    前邊的人被他推得一個晃動,船艙里驚呼一片。

    衛(wèi)厄也沒想到,李翠花的孩子竟然還能牽扯出一樁吃人案。這李翠花能夠帶著孩子在戰(zhàn)亂中安然無恙地逃跑,果然有她的古怪。

    只是,船還在黃河水底行尸的環(huán)繞中,衛(wèi)厄先前喝令過船艙里的人,誰敢動先宰了誰。聽到船頭后邊傳來的動靜,衛(wèi)厄一腳踩住青黑的嬰孩,掀眼看向亂動的那個難民,手指間的銀蝶刃一轉。

    船艙的其他人同時一個哆嗦,條件反射地要閉眼——船頭那位陰晴不定、出手狠毒的的大少爺不可能有任何憐憫的心情,肯定是要飛刀宰了那情緒失控、膽敢亂動的家伙!

    然而,就在此時,嘩啦——嘩啦——的黃河響中,混雜了奇怪詭異的聲音。

    衛(wèi)厄手里的刀往下一壓,香火閩南副本的獲得的[血骨碗]不引人注目地跟銀蝶刃調(diào)換,出先在他手中。

    沒誰注意到衛(wèi)厄手中物件的變幻——

    媳婦二小子全被李翠花孩子吃了的那個難民的破爛短棉襖里,涌出黃色的泥漿,泥漿轉瞬間包裹了他的頭臉手腳。難民驚惶的臉只停留了一瞬,就被泥塊給吞沒了。兩側的其他難民見到這一幕,愣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絕望的尖叫,哭爹喊娘地向左右爬。

    在難民雜亂的哭嚎聲中,

    一尊泥神像出現(xiàn)在船尾,黃泥胚,五色油彩,面帶詭笑。

    ——大牛壩的泥神,上船了!

    作者有話說:

    五千,是長章~這兩天活有點多,更五千后,晚上就不再更啦。順帶給大家推套書,要是對黃河流域藝術、民俗感興趣可以看《黃河十四走》,記錄很多東西,排版和裝幀也很獨特~感謝在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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