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回去,尋找答案。這一趟,他和?她不得不走。
“好,”蘇櫻定定神,“回去�!�
回去錦城,她的答案,她自己去尋。
“我與你一道�!迸崃b輕輕撫了下她的臉頰,將?她散亂的頭?發(fā),細(xì)細(xì)在耳后掖好。
第
98
章
三?天后。
梵音寺經(jīng)洞終告完工,
蘇櫻辭別曹進(jìn)德和沙州城中親朋好友,踏上前往錦城的道路。
行囊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半都是鄰里街坊送的干糧吃食,兩匹駱駝馱不了,
連裴羈的車子里都塞滿了——不過給他的有一半是藥,
眾人知他是葉畫師的“哥哥”,
又見他傷勢一直不曾痊愈,
竭力搜羅了許多補(bǔ)身體的藥材,大包小包裝滿了,
除了他坐的地方?,
簡直沒有其他下腳處。
城門前猶有送別的人團(tuán)團(tuán)圍著蘇櫻,拉著她的手不忍分別,
竇晏平按轡駐馬在道邊等著,
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來?了兩三?天,
因著他是她十一哥的緣故,也頗頗沾了她的光得享這般熱情招待,
從?前在長安時,
總覺得自己有責(zé)任有必要去照顧她,
一別兩年,
她在沙州打下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而他變成了那個受她照顧的人啦。
“晏平,
”裴羈的馬車跟上來?,停在他面前,“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他因著傷勢未好不能騎馬,
此行便是坐車,
竇晏平心中不甘猶未消解,看他一眼?,
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著急想?弄清楚當(dāng)年的事,但你不要操之過急,給念念點時間,”裴羈沒有在意他明?顯的冷淡,低聲道,“讓她緩一緩,慢慢再?消化�!�
除了那天晚上她心情激蕩之下失聲痛哭過,這三?天里她像平時一樣言笑晏晏,該做什么?便做什么?,似乎已經(jīng)將這件事放下了,但他了解她,她并沒有真?正放下。
她一向都是這樣,有事情只在心里琢磨,面上從?來?不肯帶出來?,大約是身世飄零,輾轉(zhuǎn)在各家小心翼翼求生存,不能夠毫無顧忌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吧。心里涌起強(qiáng)烈的憐惜,裴羈輕柔著聲音:“我們眼?下是她最親近的人,該當(dāng)多體貼些她�!�
竇晏平橫他一眼?,抖開韁繩,忽地向蘇櫻身邊奔去。
不消他說,他自然知道該怎么?做。這件事他也曾反反復(fù)復(fù)想?過很久,設(shè)身處地考量她的心思。她這樣聰慧,那夜幾句發(fā)問,都問到了關(guān)鍵之處,那么?對于當(dāng)年的事情她心里必然早有猜測,可?她這兩年里,一個字都不曾問過阿周。
阿周固然對著佛祖發(fā)過誓,但她若是真?要問,以阿周對她的愛護(hù),未必會不說,況且連裴羈都能想?得到以點頭搖頭的方?式來?取巧,她聰明?智慧,又如?何想?不到?她這兩年一直不問,自然也是怕得到的答案,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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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面上看起來?豁達(dá),其實一顆心柔軟得很,也會受到傷害——這些他都體會得到,何須裴羈來?說!飛快地跑去蘇櫻身邊:“念念,時辰不早了,該啟程了�!�
人群里一陣唏噓,眾人抬頭看看日頭,都已經(jīng)升到半天中,時辰的確不早了,最后幾個拉著手話別的也戀戀不舍松開了,蘇櫻一躍跳上駱駝,揮了揮手:“叔叔嬸嬸們,我走?了啊�!�
“路上小心些!”
“一路順風(fēng)!”
“不用擔(dān)心家里,這邊房子宅院我替你照顧,包管回來?時還跟新的一樣!”
眾人七嘴八舌的祝福聲中,蘇櫻頻頻回頭揮手,駱駝撩開四蹄,不緊不慢沿著沙土大道,向著遠(yuǎn)方?行去。
仲秋的天氣不冷不熱,西?北的天空高而深藍(lán),驀地想?起當(dāng)初逃出魏州,逃進(jìn)?太行山脈時,頭頂上也是這樣高而深藍(lán)的北方?的天空,但是心境,卻與當(dāng)年完全?不同了。
“念念,”竇晏平打馬跟上,“要不要騎馬?我的給你騎。”
駱駝太高了,駝峰看起來?高高低低,她坐著想?必不會舒服。
“不用,”蘇櫻向他一笑,“走?這種戈壁灘上的路,駱駝比馬適宜,等你騎慣了,比騎馬還舒服呢,你要不要試試?”
戈壁灘的道路上多有砂石,容易卡進(jìn)?馬蹄里,馬兒走?得不舒服,人坐著也舒服不了,但是駱駝就?沒有這個困擾,只要善于駕馭,同樣又快又穩(wěn),所以這沙州城里出門辦事,人們都更喜歡騎駱駝。
“真?的?”竇晏平笑著,心里有點癢癢,“那我試試。”
他跳下馬,果然向那匹馱行李的駱駝走?去,身后的車子里,裴羈開著窗探出半邊身子,心里一陣郁氣。
若是不曾有這傷,此時必定是他與她并轡而行,他來?的路上也曾騎過駱駝,絕不會像竇晏平這個生手,還需要她來?教。
竇晏平來?到駱駝前,上下一打量。駱駝背上同樣配著鞍韉馬鐙,只不過駱駝比馬高得多,便是他這樣高大的身量,也需要極力跳躍才能登上,竇晏平抓住鬃毛正要上,身后駝鈴聲響,蘇櫻跟過來?了,笑盈盈道:“不是這樣的�!�
車中,裴羈微哂。方?才明?明?她也騎了駱駝,竇晏平還是心粗,難道不曾看見她是怎么?上的嗎?
“我方?才看見了,你能讓駱駝蹲下來?,”竇晏平在笑,“不過我估計我是沒有這個能耐了�!�
方?才城門前她騎駱駝,是摸著駱駝的頭輕輕拍了幾下,駱駝便乖乖地臥在地上讓她騎上去了,這是相熟的好騎手才能做到的事情,他頭一次與這匹駱駝相見,怕是沒有這個能耐。
“我來?�!碧K櫻摸著駱駝的長脖子拍了拍,又輕輕按了幾下,駱駝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身子一矮,臥在了沙土路面上。
“厲害!”竇晏平一挑大拇指,“我們念念是馴駱駝的大師!”
車?yán)铮崃b一下子沉了臉。我們念念?誰是你們念念!這般肉麻的話,虧他怎么?說得出口!
耳邊聽見嗤一聲,卻是蘇櫻笑了,眉眼?飛揚(yáng)著,少見調(diào)皮的口吻:“十一哥謬贊了,我可?是愧不敢當(dāng)�。 �
“并不曾謬贊,是你實至名歸�!备]晏平笑著騎上駱駝,這大家伙通人性,待他坐穩(wěn)了才站起身來?,卻像是一下子升到了半空,竇晏平笑起來?,催著駱駝趕上蘇櫻,“有趣!”
車?yán)�,裴羈繃著臉,有一剎那極想?不管不顧地下車騎馬,與她一道同行,下一息又硬生生壓住。不能沖動,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才養(yǎng)了不到三?十天,萬一沖動之下弄到了傷口,再?養(yǎng)又不知要多久,卻不是前功盡棄?
“哎喲,”駱駝身子一晃,竇晏平覺得坐不住,險些被甩出去,連忙俯低了身子,“這個晃得這么?厲害啊,跟坐船一樣。”
裴羈輕哼一聲。這兩年里竇晏平一人領(lǐng)兩鎮(zhèn)節(jié)度使,又兼相貌英俊,喜穿白衣,朝野上下都叫他“白袍小將軍”,若是給那些人看見他此時的狼狽模樣,還叫得出口嗎?
“這樣不行呢,十一哥你看,”蘇櫻伸手拉住他的韁繩,笑著給他示范,“你要順著它搖晃的方?向,不要跟它擰著來?,等坐慣了,比騎馬穩(wěn)得多呢�!�
她松開韁繩,催著駱駝往前走?了幾步,竇晏平定睛看著,她纖薄的身子卡在駝峰中間,就?像是駱駝的一部分,駱駝向左,她便向左,駱駝向右,她便向右,搖搖擺擺,只與駱駝統(tǒng)一步調(diào),看起來?風(fēng)擺楊柳一般,其實穩(wěn)得很,幾乎像是長在駱駝上了。點了點:“好,我明?白了。”
抖開韁繩,這一次不再?與駱駝的動作對抗,而是順著力道一起行動,他原本就?是極聰明?的人,又且弓馬嫻熟底子極扎實,不多時便已經(jīng)掌握了要領(lǐng),催著駱駝三?兩步跟上蘇櫻:“念念,我會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十一哥厲害,”蘇櫻學(xué)著他方?才的模樣挑起大拇指,盈盈一笑,“不愧是馴駱駝的大師!”
竇晏平哈哈大笑起來?:“我們念念才是!”
車子綴在后面,為著怕路上顛簸牽扯到傷口的緣故,車夫并沒有趕得很快,裴羈沉著臉吩咐道:“快些,跟上他們。”
眉頭越壓越緊。什么?大師,她那么?聰明?智慧,由她親自示范來?教,便是傻子也該學(xué)會了,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當(dāng)初他騎駱駝可?不曾有人教,自己摸索了片刻,便已經(jīng)騎得很好了,竇晏平這般資質(zhì),到底是怎么?鎮(zhèn)守的川蜀?
馬蹄踩過砂石,在快行中發(fā)出嘀嗒嘀嗒的聲響,蘇櫻聞聲回頭,看見了裴羈。他半邊身子都探在窗外,入鬢的長眉緊緊壓著,目光沉沉看著她,那探出窗外的,恰是受傷的左肩。
心里一緊,連忙催著駱駝掉頭返回:“哥哥,你傷還沒好,這樣趴著容易弄到傷口,快放回去吧�!�
裴羈高懸的心慢慢放下一點,將擱在窗口的左臂收回:“我知道了,念念,我聽你的�!�
前面,竇晏平輕嗤一聲。車子兩邊都有窗戶,從?右邊探身也不是不行,偏偏要用左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真?真?可?笑得緊。抬高聲音:“念念,那邊是鳴沙山嗎?”
蘇櫻抬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天邊一線蜿蜒起伏的曲線,正是鳴沙山,此時恰有風(fēng)來?,風(fēng)推沙動,嗚鳴之聲充耳不絕,非絲非竹,別有一番靈動的趣味:“對,是鳴沙山,要過去看看嗎?”
“不去了�!备]晏平催著駱駝走?來?,與她并肩而行,“這樣遠(yuǎn)遠(yuǎn)看著,也很好�!�
天底下美?好的事物,看到了,欣賞了,感動了,永遠(yuǎn)記在心里,也許是另一種擁有吧,未必非要走?近,握住,不是么?。
身后馬蹄聲急,裴羈的車子又追了上來?,竇晏平回頭,裴羈正從?車?yán)锾ь^,四目相對,都看出了彼此的不甘,竇晏平輕嗤一聲,忽地抖開韁繩:“念念,咱們試試誰跑得快,好不好?”
低叱一聲,催著駱駝?chuàng)u搖擺擺跑了起來?,蘇櫻笑著趕上,兩人兩騎如?戈壁上一陣清風(fēng),倏一下沖出去老遠(yuǎn),裴羈深吸一口氣,緊緊攥著窗框,攥得指骨都發(fā)著白。很好,欺他傷病,如?此挑釁,他都記下了。
“念念,你騎的真?好。”竇晏平很快被甩在了后面,笑著向蘇櫻道,“你是跟誰學(xué)的騎馬呀?”
蘇櫻怔了下,笑容一滯。,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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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的四蹄踏著砂石,
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竇晏平半晌等不到蘇櫻回答,定睛細(xì)看,她怔怔望著遠(yuǎn)方?,
明凈的容顏帶著一絲迷茫,
似是突然陷入了沉思,
竇晏平有些擔(dān)心,
放柔了聲音:“念念?”
蘇櫻回過神來?,將那些紛亂的情?緒全都推開:“是我母親教的�!�
“伯母教的?”竇晏平有些意外,
在裴家時他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崔瑾幾?次,
冷淡疏離,好似天邊的冷月,
自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zhì),
卻沒想到這騎馬一事,
竟是崔瑾教她。
“是�!碧K櫻點點頭。若不是他問?,連她也忘了,
騎馬,
是小?時候母親教她的。
大概五六歲的時候吧,
母親突然提起要她學(xué)騎馬,
并且立刻便開始著手準(zhǔn)備。養(yǎng)馬并不算一筆小?的開支,
父親俸祿有限,
蘇家也只是小?康之家,印象中?母親賣了幾?幅畫,又?添了些嫁妝,
于是家里有了第一匹馬。
是匹毛色火紅的滇馬,
特地從云南買來?的。她那時候還小?,個頭不高,
滇馬比普通馬要矮上一截,母親說,這樣便于掌控,等她長?大以后再換大馬也不遲�!邦^一匹馬是匹滇馬,名字叫做紅云�!�
“滇馬?”竇晏平瞬間會意,用滇馬的,當(dāng)是家中?心疼年幼,彌補(bǔ)身量不夠的緣故,“你那時候年紀(jì)還小?吧?”
“是。”蘇櫻笑了下,“應(yīng)該是五六歲的時候吧,我?也記得不很清楚了。”
遙遠(yuǎn)的記憶星星點點浮上心頭。母親并沒有說為什么要讓她學(xué),但母親親自教了她。騎馬看著有趣,其實入門之時更多是枯燥疲累,她年紀(jì)小?,一來?害怕,二?來?總覺得馬匹身上的氣味既不香又?不軟,所以興致不高,也曾哭鬧著不肯學(xué),父親心軟,便替她向母親求情?,但母親絲毫不肯通融,硬是逼著她學(xué)得熟練,方?才罷休。
“長?安世家子女都是從小?學(xué)騎馬,”裴羈的車子趕了上來?,他靠著窗戶,說話是舒緩低沉的調(diào)子,“你母親為你想得很周到�!�
是因為要像長?安子弟一樣,所以那么早逼著她學(xué)會了騎馬嗎?蘇櫻不很確定,母親似乎并不在乎這些,否則難道?不更應(yīng)該逼著她學(xué)習(xí)規(guī)矩禮儀,學(xué)女紅針鑿,將來?好主持中?饋嗎?但這些女子們更經(jīng)常被要求來?學(xué)的東西,母親卻從不曾要求她學(xué)過。
“這滇馬,也是伯母為你挑的嗎?”竇晏平問?道?。,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是�!碧K櫻點點頭。
母親出身高貴,眼界不同?,所以知曉這些區(qū)別,父親當(dāng)初似乎是不知道?的,待滇馬運(yùn)來?時也很是好奇了一陣子,每天抱著她去看,又?帶她一起鍘草,半夜起來?喂馬,不過父親性子寬和,母親要做什么,他從來?不會阻攔。
許久不曾想起這些往事了,此時突然想起來?,讓人不自覺地心里柔軟起來?,蘇櫻望著遠(yuǎn)處:“我?父親專門讓人給我?做了把小?鍘刀,可以跟他一起鍘草喂馬。”
小?得很,每次只能鍘一小?把草,純粹是逗她玩耍,她每天里就鍘一小?把草,煞有介事的跟著父親一道?去喂紅云。當(dāng)時覺得平常,現(xiàn)在想來?,是多么讓人留戀的時光啊。
竇晏平看見她彎彎上翹的眼梢,她嘴角也同?樣彎著,翹著,明亮的眸子映著日光,溫存得像一場輕夢。她想家了,想她的父親母親了。從前在一起時她很少說起家里的事,他看得出她與母親并不親近,可此時的她,分明是渴望著父母的關(guān)?愛。心中?無限憐惜,輕聲道?:“伯父伯母都為你考慮得很周到,他們很疼愛你的�!�
蘇櫻怔了下,回頭看他。
她一直都知道?父親很疼愛她,小?時候無論做什么事都是父親帶她、陪她,可母親,疼愛她?她還從不曾有過這種體會。
身后,裴羈皺起了眉。崔瑾疼愛她么?至少他看不出來?。在裴家那一年多里雖然接觸不多,但崔瑾此人冷心冷情?,對待這唯一的女兒也并不見得比對外人好些,而且最后突然拋下她撒手人寰,實在做得有些絕情?。
抬眼看著蘇櫻,她隨著駱駝的步調(diào)搖搖擺擺,微微蹙起的眉,裴羈心里一緊。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些怨恨崔瑾,但現(xiàn)在看來?,她也并不是不想念崔瑾。也許天底下,沒有人不渴望母親的關(guān)?愛吧,這一點是他疏忽了,倒是竇晏平,竟能看透她的心思。
也許這就是她長?久以來?的心結(jié)。她諸多不安,固然是因為身世飄零,但也許,也是因為本該最親近的母親,始終都對她冷淡疏離吧。催著車夫快行,趕上她的駱駝:“念念。”
蘇櫻回眸,裴羈帶著淡淡的笑意,輕聲道?:“怎么不賽了?方?才你們比試,還不曾出結(jié)果�!�
蘇櫻有些意外,以為他并不會樂見她與竇晏平親近,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提起。還沒來?得及回答,邊上竇晏平已?經(jīng)聽見了,問?道?:“念念,還比嗎?”
“比,”蘇櫻笑起來?,忽地向駱駝背上加了一鞭,“開始!”
此刻心緒沉沉,正該痛快跑一場,讓那些郁結(jié)的心情?都隨著這場酣暢淋漓的快跑,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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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甩開四蹄,如?飛一般奔跑起來?,竇晏平大笑著追上:“念念你搶跑,這可不行,我?不服!”
兩?人兩?騎如?飛而去,男子俊朗,女子柔美,裴羈遙遙目送。嫉妒不甘之中?,又?有一絲欣慰。跑吧,痛痛快快跑一場,就不會再去想那些傷心難過的事情?了,只要她眉頭舒展,即便陪著她的是竇晏平,他也可以獨(dú)自咽下這苦楚。
竇晏平跑出去一陣子又?回頭,裴羈的車子行得慢,已?經(jīng)被拉開老遠(yuǎn)的距離了,他半邊身子探出窗外看著,離得遠(yuǎn)看不清臉,但他知道?,裴羈此刻必定嫉妒萬分。方?才他們在前面并肩而行時,裴羈的臉色就足夠難看了,可他竟然主動提議要他們繼續(xù)比賽。是為了讓她痛快跑一場,不再想那些煩心事吧,裴羈現(xiàn)在,的確跟從前很不一樣了。
對她好了很多,能夠設(shè)身處地為她著想了。但,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她的愛人,必須要對她掏心掏肺,命都愿意給她,否則,他這一關(guān)?,裴羈休想過。
加上一鞭,追著蘇櫻向前飛跑,遠(yuǎn)處,裴羈手搭涼棚,極力張望。竇晏平跑得很快,也很穩(wěn),但還是沒能追上她,她跑得更快,更穩(wěn)。假如?她的騎術(shù)是崔瑾教的,那么崔瑾,是個極盡心盡力的老師。
如?果不是疼愛這個女兒,以崔瑾冷心冷情?的性子,又?怎么會盡心盡力教她?裴羈沉沉思索著,也許從前,他看到的還是太流于表面,而她也同?樣受困于眼中?所見,所以才會痛苦,不安吧。
入夜時分,一行人趕到瓜州,在驛站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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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累了一整天,原該早些睡的,蘇櫻卻失眠了。翻來?覆去,總是想著竇晏平那句話,伯父伯母都為你考慮得很周到,他們很疼愛你的。
疼愛她嗎,母親?假如?疼愛她,為何那么多年總是對她冷淡疏離,為何明知道?盧家兄弟一個個不懷好意,卻那么狠心一死了之,丟下她獨(dú)自苦苦掙扎?母親赴死之前連阿周的去處都安排妥當(dāng),為什么唯獨(dú)對她如?此冷酷,一個字都不曾提過?
情?緒突然惡劣,聽見外間綿長?的呼吸聲,阿周和葉兒奔波了一天,都已?經(jīng)睡著了,蘇櫻披衣起身,輕手輕腳下了床,推門出來?。
月色照得庭中?如?薄水微明,階下一株桂子累累的桂花樹,樹下一人長?身玉立,聞聲回頭,是裴羈。斜披著外袍,月光底下蕭蕭肅肅的身影,蘇櫻怔了下:“哥哥?”
他怎么在這里?這般深夜,他舟車勞頓還帶著傷,為什么不睡?
“我?怕你睡不著,過來?看看。”裴羈快步上前。她一向是有了心事只肯自己琢磨,從不跟人說的,盡日里有那件心事存著,他猜她怕是誰不著,所以過來?候著,她果然不曾睡,“還在想騎馬的事?”
“沒有。”蘇櫻矢口否認(rèn),習(xí)慣性地以笑容掩飾,“怎么會呢,就是不困,所以起來?走走�!�
裴羈熟悉這種笑容,從前她不得不笑時,總是這樣眼梢彎著嘴角翹著,乍一看是歡喜,其實笑意卻不達(dá)眼底。從今往后,他再不讓她這般違心地笑了。
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念念,若是不痛快就說出來?吧,不需要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