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蘇櫻一個激靈,猛地推開裴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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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香爐打翻在地,裴羈喘息著,扶住幾案。在睜開眼睛的瞬間看見蘇櫻臉上未及藏好的羞惱,她慌亂著掩住衣襟,眼中一絲銳利的,從前?他在長?安時曾幾次窺見的,刀鋒般的冷光。
裴羈怔住。
大門內(nèi),竇晏平躊躇著停住步子。
已經(jīng)三?四天不曾過來看她,每日?里刻骨銘心的思念,卻又不敢面對。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可能的真相,但再逃避,也終有面對的一天。至少他得問一問阿周,那?個跟父親私奔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崔瑾。
“小?將軍,咱們啥時候回?劍南啊?”李春跟在身后,絮絮地念叨,“出來一個多月了,再不回?去就真沒法交代了�!�
竇晏平停住步子,在躊躇中扭頭問他:“李叔,我?父親,認(rèn)不認(rèn)識崔瑾?”
李春皺了眉:“崔瑾?是誰,男的女的?”
竇晏平陡然生出希望,李春是父親的心腹,如果連他都不知道崔瑾,那?么他那?些猜測是不是都錯了,父親跟崔瑾根本沒有任何關(guān)系?急急追問下去:“女人,家在長?安,十七年前?嫁去了錦城。”
“不認(rèn)識吧,沒聽節(jié)度使提起來過,不過,”李春皺眉思索著,“錦城�!�
竇晏平剛剛放下的心跟著又懸起來:“錦城怎么了?”
“節(jié)度使那?些年里隔段時間總要去趟錦城,每次都是一大早出發(fā)?,半下午到浣花溪的伽藍寺住下,第二天下午返程。那?十年里幾乎月月不落,除了最后那?年,節(jié)度使身體?不好了那?會?兒�!崩畲簱蠐项^,“我?曾跟著去過幾回?,節(jié)度到了伽藍寺后別?的啥也不干,就在伽藍塔上一站就是大半天,咱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微弱的希望徹底撕碎,竇晏平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浣花溪,伽藍寺,蘇櫻說過的,她家住在浣花溪,靠近伽藍寺。
只消親身走一趟,看看那?高高的伽藍塔上能不能看到她的家,一切就都明白了。竇晏平在滅頂般的窒息里沉默地站著,問不問阿周都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巧合太多,已經(jīng)不能再稱之為巧合,父親和崔瑾,有關(guān)系。
還?要進去嗎?見到了她,他該說什么?
“晏平,”身后有人喚,是裴羈,“我?有事與你商議�!�
情緒惡劣到極點,竇晏平冷冷說道:“我?沒什么要跟你說的�!�
“是公事,”裴羈轉(zhuǎn)身向內(nèi)走,在書房階下停步回?頭,“你隨我?來�!�
他蕭蕭肅肅的身影映在書房朗闊的背景里,讓竇晏平一剎那?間想起先?前?在長?安的情形。那?時候遇到不解的問題向他求教,他總會?帶他去書房,在階下停步回?頭,道,隨我?來。前?塵往事飛快地劃過,竇晏平低著頭,慢慢跟進去。
裴羈鎖了門,在案前?坐下:“坐吧�!�
光線昏暗下來,竇晏平?jīng)]有坐,居高臨下俯視著他:“有話快說�!�
“前?幾日?建安郡王來過,”裴羈抬眼,“帶著圣人的血書密詔�!�
竇晏平怔了下:“什么密詔?”
“誅王欽�!迸崃b慢慢道
,“我?已決意響應(yīng),晏平,我?需要你援手�!�
田昱不肯出力,田午雖然答允但權(quán)力有限,能調(diào)動的兵卒不會?很多,況且長?安城中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她一個從不曾涉足過政務(wù)的外路人太容易出紕漏,他需要竇晏平這個熟悉長?安各處的人作他們的內(nèi)應(yīng)。
竇晏平再沒想到他會?以如此機密大事來找他,在無法言說的復(fù)雜情緒中冷冷一笑:“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幫你?”
“憑你這么多年都是一腔熱血,忠君報國�!迸崃b抬眼,“晏平,我?始終記得你我?入仕的初心�!�
竇晏平沉默著,想起長?安那?些清晨、午后,他與許多友人圍著裴羈,聽他講解書中奧義,或者朝堂之事,他道匡扶明主,中興圣朝,上報君恩,下保黎庶,這些才是我?輩入仕的初心,那?時他年紀(jì)小?,總是排在最末座,那?時他看裴羈如父如兄,覺得他一言一行無不是他心中典范,欽敬得五體?投地。一晃數(shù)年,人事俱非。
冷冷道:“密詔我?不曾見過,口?說無憑。”
“一旦日?期定下,我?會?讓你看到密詔�!迸崃b起身,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妖道趙友光乃是王欽安排的棋子,圣人一時不查,服了他煉制的金丹,如今龍體?大受損傷,未必能支持太久,此事須得盡快�!�
“什么?”竇晏平大吃一驚,“他們竟敢!”
“以血書擬招,急迫當(dāng)可想見。這些天建安郡王多方聯(lián)絡(luò)義士,只待時機成?熟,便隨郡王回?京,誅王欽,保圣人�!�
心緒激蕩著,竇晏平定定神,轉(zhuǎn)身離開:“等?我?見到密詔再說�!�
茲事體?大,非但涉及他自己,更牽連到遂王府、郡主府,竇家上下數(shù)百口?人,他不能憑著一時沖動,擅自答應(yīng)下來。
裴羈起身送出門外,看他低著頭快步下了臺階,李春迎上來,他傾著身子向李春耳語,不知在交代什么。
他會?答應(yīng)的,他太了解他,他的初心,從不曾改變過。
階下,竇晏平飛快地吩咐著:“你立刻回?資州,打點些土儀禮品,點兩百人送去遂王府,兩百人送去郡主府,再兩百人送去我?祖父家中�!�
雖然他堅持要看到密詔,但他了解裴羈,無論私德如何,涉及國事,裴羈不會?含糊。密詔的事只可能是真的。資州到長?安兩千多里地,蜀道難行,如今又是盛夏雨季,若是等?他考慮好了再做決斷,調(diào)兵已然來不及那?就得現(xiàn)在派人回?去,不露痕跡地把兵力送進京中。
“小?將軍,”李春見他吩咐的奇怪,以為是他沒有經(jīng)驗,笑著解釋道,“應(yīng)當(dāng)用不到那?么多人,從前?節(jié)度使往京中送東西,每次五十個人差不多就夠了。”
“我?頭一回?送東西回?去,要隆重些,你照我?的吩咐辦吧�!备]晏平低聲道,“記住,要挑那?些年輕力壯,忠心服從的人,一定要在月底之前?送到長?安。”
裴羈既然尋上他,必然會?考慮資州到長?安的距離,裴羈既覺得可行,那?么起事的時間應(yīng)該在資州調(diào)兵過來的時限內(nèi)。六百牙兵,再加上兩府親兵和竇家部曲便有一千出頭,不算多,但也可以一用。畢竟再多的話,就要引起注意,反而容易壞事。
“是。”李春答應(yīng)著,看他神色嚴(yán)肅,當(dāng)下也不敢耽擱,飛跑著走了。
廊上,裴羈慢慢走下來:“晏平。”
想說些什么,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竇晏平冷冷看他一眼,大步流星進了內(nèi)院,裴羈跟上來,蘇櫻等?在窗前?,衣服已經(jīng)換了,頭發(fā)?也重新梳過,竇晏平一個箭步跨上臺階:“念念�!�
裴羈看見蘇櫻驟然亮起的目光,她笑了,眉眼彎彎,干凈明快的笑容,裴羈慢慢停住步子。
想起這些天里她幾次怪異的表現(xiàn),想起方才她推開他時,那?樣深沉的羞恥和嫌惡。眼前?似蒙著一層霧,看不清她是真是假,在無可名狀的悵惘中走近:“念念�!�
校場上。
盧崇信快步走近,看見場上隊列整齊,田午正帶著麾下將士演習(xí),最前?面一隊是她的親信女兵,個個衣甲鮮明,身形健壯,與那?些男兵列隊廝殺時動作敏捷兇狠,透出來的殺意讓他也覺得膽寒。
這么強悍的女人,夠裴羈喝一壺了。盧崇信在隱秘的快意中招了招手:“午將軍。”
田午手中長?柄刀稍稍一頓,瞥他一眼,跟著一腳踢開對面沖上來的副將:“再來!”
她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盧崇信也只得繼續(xù)等?著,校場上為了方便演練,一處遮擋都不曾有,盧崇信不多時就被曬得頭暈眼花,在望不到頭的等?待中,終于看見刀影停住,田午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滿身熱烘烘的汗意讓盧崇信本能地后退一步,田午接過女兵送上的帕子抹了一把:“什么事?”
“午將軍,”盧崇信定定神,“聽說節(jié)度使有意撮合將軍與裴羈?”
田午看著他,半晌,輕笑一聲:“盧副使想說什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我?愿助將軍一臂之力。”盧崇信忙道。
“哦?”田午抬眼,“你準(zhǔn)備怎么幫?”
“裴羈不肯答應(yīng),無非是因為節(jié)度使一向?qū)λ麅?yōu)厚,他覺得還?有退路,就一直惺惺作態(tài),”盧崇信低著聲音t?,“我?從長?安得了消息,節(jié)度使奏請聘他為參謀,我?會?求義父駁回?奏請,繼續(xù)追查裴羈的罪行,到時候他沒了出路,一定會?求午將軍�!�
若是今日?之前?,這個建議或許還?有些吸引力,不過現(xiàn)在。她有了出路,做什么還?要嫁人?田午笑笑的:“盧副使果然妙計,那?就這么辦吧。”
“好,”盧崇信松一口?氣,拔腿就走,“午將軍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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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田午叫住他,“你為什么幫我??想從我?這里得什么好處?”
她一雙眼精光四射,盧崇信總覺得心里那?些盤算都要被她看穿,皺著眉低下頭:“莊敬一直病著,我?想取而代之,只求午將軍在節(jié)度使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好,”田午一口?應(yīng)下,“成?交�!�
看他明顯松一口?氣,拱拱手離開了,田午慢慢地又抹了把汗。莊敬看樣子活不了幾天了,如今朝堂整個是王欽把持,有王欽撐腰,這個監(jiān)軍的位置盧崇信并不難拿到,有什么必要來跟她談條件?
是為了讓她纏住裴羈,讓裴羈娶不了蘇櫻吧。這是盧崇信的意思,還?是蘇櫻的意思?快步走回?校場提起長?柄刀:“操練!”
若裴羈說的是實話,真讓她帶兵勤王,獨占功業(yè),那?就把這事告訴裴羈。若裴羈是誆騙,那?就不說,讓盧崇信好好給他來上一壺。
十天后。
入夜時起了大風(fēng),刮得燈籠一陣亂晃,葉兒匆匆走來合上窗,低聲向蘇櫻道:“剛剛有人來了,郎君陪著去了書房,身量很高,灰衣服,戴著斗笠�!�
蘇櫻驀地想起那?夜身份不明的來客,心里一凜。
驛館。
竇晏平起身關(guān)窗,今夜看樣子是有場暴雨,算算日?期,李春應(yīng)該已經(jīng)押著送禮物的車隊往長?安去了,也不知那?邊有沒有下雨,路上好不好走?
“竇郎君,”突然聽見有人叫,竇晏平回?頭,吳藏一身黑衣,悄無聲息候在門前?,“我?家郎君請郎君過去一趟。”
竇晏平心中一緊,這么晚了,難道是蘇櫻有事?咔一聲關(guān)上窗格:“走!”
宣諭使府門前?,田午跳下馬,快步往里走去。
這些天裴羈再沒有消息過來,她難免猜測上次所說之事是否屬實,起了疑慮,但他突然趕在這時候叫她。心里隱隱有所感覺,呼吸不覺也緊了幾分,突然聽見身后急促的馬蹄聲,回?頭,竇晏平正向這邊奔來,衣袍鼓著風(fēng),一霎時到了近前?。
田午停步,在竇晏平臉上看見了同?樣的意外和戒備,他跳下馬沉默著走進來,目光沉沉地看她,一言不發(fā)?。
“晏平,午將軍�!眱�(nèi)里腳步聲輕,裴羈迎了出來,“隨我?到書房�!�
大門在身后關(guān)閉,庭中燈火緊跟著熄滅,狂風(fēng)猛烈地?fù)u動枝梢,獵獵嗚鳴的聲響,裴羈在黑暗中引著兩人走過前?庭,走上書房的臺階。
竇晏平在門前?停步,下意識地看了眼田午,田午也正看著他,眼前?驟然一亮,門開了,內(nèi)里的燈光傾瀉出來,裴羈當(dāng)先?進門:“二位請。”
竇晏平邁步進去,身后無聲無息,裴羈鎖上了門。
內(nèi)室中幾案蕭肅,孤燈下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站起身來。
“竇刺史,午將軍�!倍敷胰∠�,露出一張神氣高朗的臉,“我?是應(yīng)穆�!�
內(nèi)院。蘇櫻熄了燈隱在黑暗里,悄悄推開門。
第
75
章
孤燈昏黃,
照得云紋黃絹也染上了慘淡的顏色,顯得那血書的“誅王欽”三個字越發(fā)黯淡破敗,竇晏平驀地想起最后?一次面圣時,
太和帝疲憊灰暗的臉,心中涌起強烈的哀傷憤恨。
局勢壞到這個地步,竟要天子以血書下密詔,他們這些?做臣子的,
實在有負(fù)圣恩。
“圣人?血書擬詔,叮囑我暗中召集仁人?志士,
共誅王欽,匡扶社稷�!睉�(yīng)穆卷起圣旨放回懷中,“竇刺史,午將軍,二位可愿與我同道?”
“好!”田午頭一個出聲,心緒激蕩著,看了眼裴羈,
“我干!”
“午將軍大?義。”應(yīng)穆點點頭,看向竇晏平,
“那么?竇刺史?”
竇晏平抬眼,
裴羈站在應(yīng)穆身后?,半邊臉落在陰影里,
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這樣隨時可能誅九族的事?,他倒是敢放心找他。竇晏平收回目光:“算我一個�!�
“好!”應(yīng)穆一顆心落了地,
“有兩位襄助,
大?事?何愁不成?”
田午到此時,
已經(jīng)將先前?的疑慮全然打?消,今次不比往日,
這是她頭一次揭開朝堂神秘的面紗,那條向上的,歷來只許男人?行走的通道在她面前?緩緩打?開,在激蕩的情緒中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人?馬我能調(diào)動一千五,若是再想想辦法,還能再加出來五六百,但那樣就怕招引注意,增加風(fēng)險�!�
應(yīng)穆下意識地去看裴羈,裴羈頷首道:“一千五,夠了�!�
此次并非上陣廝殺,而是要出其不意引王欽入彀,一舉誅殺。如此,則求的是快狠準(zhǔn),行事?首要便是機密,人?貴在精,不在多。畢竟王欽手下的禁軍加起來十?dāng)?shù)萬,比人?數(shù)的話,無論任何也比不過。
應(yīng)穆點點頭,知道他一向縝密穩(wěn)重,既如此說,必是已經(jīng)考量好了,又看向竇晏平:“竇刺史意下如何?”
“我前?些?天已調(diào)動六百牙兵入京,最遲月底前?能到,城中兩府親兵數(shù)目需要再行核實,不過,”竇晏平看一眼裴羈,“你準(zhǔn)備怎么?把?人?送去長安?”
但凡有軍馬調(diào)動,必然逃不過監(jiān)軍的眼睛,尤其盧崇信又一直虎視眈眈盯著,再說魏州到長安一千余里,中間要經(jīng)過數(shù)個節(jié)度使的轄區(qū),這么?多兵馬一起出動,誰不會疑心?
田午擔(dān)心的也是這個,早已想問?只是不得機會,就聽裴羈沉聲說道:“前?幾日我建議節(jié)度使向御馬監(jiān)進貢良馬五百匹,節(jié)度使已然采納上奏,批復(fù)應(yīng)當(dāng)這兩天就能下來,到時候一匹馬配兩名押送的騎手,由午將軍帶隊送往京中。”
田午松一口氣,只要有上面的批復(fù),就能名正言順地進京,可剩下的五百人?,難道不帶嗎?“剩下五百人?呢?”
“再過幾日節(jié)度使要向京中各府送消暑禮,午將軍備好花名冊交給?我,到時候便是這批人?押送進京。”裴羈道。
四時節(jié)令,田昱照例會向?qū)m中、禁中、各王府、各相公府和長安各要緊人?物送節(jié)禮,以示親厚關(guān)照之意,這是年年辦慣了的事?,田昱不會細查,一般都?是交給?他全權(quán)安排,這送節(jié)禮的人?員、行程,他都?能悄無聲息地安插上。
至于那一千名送馬的士兵,拿著批復(fù)提前?兩天出發(fā),晝夜兼程趕去長安,即便途中有人?覺察不對上報朝廷,有中書、門下顧、沈二相坐鎮(zhèn),消息也不會向上呈送,御馬監(jiān)的養(yǎng)馬場就設(shè)在禁宮北面的御苑,到時候送馬人?便在養(yǎng)馬場暫時落腳,只等時機一到,就從北宮門進入宮禁,悄無聲息行事?。
應(yīng)穆點點頭,到此時高懸的心放下大?半,這才將底細和盤托出:“無羈,竇刺史,午將軍,六月初一一早圣人?將在三?清殿祈福,屆時顧相與沈相將以祝禱為由邀王欽和他的黨羽進入正殿,監(jiān)門衛(wèi)的內(nèi)應(yīng)會趁機打?開凌霄門放你們?nèi)雰?nèi),午將軍負(fù)責(zé)守住北三?門和九仙門、玄化門,竇刺史把?守三?清殿,竇刺史出身禁軍,各處人?頭都?熟,若是能先去探探底就更好了�!�
六月初一,距離現(xiàn)在只有不到十天光景,但愿那六百牙兵能及時趕到長安。竇晏平深吸一口氣:“明日一早我立刻返回長安。”
外祖和祖父還需要他去游說,各府親兵也需要安排部署,他先前?曾在羽林衛(wèi)待過兩年,上下人?等也都?說得上話,可以先去探探口風(fēng),摸清宮禁中的防衛(wèi)情況,千頭萬緒只在這不到十天的時間,再不走,來不及了。
“好�!睉�(yīng)穆起身,“我到近前?也會潛入京中,六月初一,我們宮中相見�!�
三?人?跟著起身,孤燈明滅,照著神色肅然的三?張面孔,齊聲道:“宮中相見!”
內(nèi)院。
狂風(fēng)卷著落葉,撲簌簌打?在窗上,外院的動靜都?不能聽見,蘇櫻隱在黑暗中的門后?,緊緊皺著眉。
那神秘來客進門沒多久,竇晏平和田午都?來了,隨即聯(lián)通內(nèi)外院的垂花門落了鎖,外面的動靜再無法窺探,但必定是有大?事?,否則裴羈不會如此謹(jǐn)慎,連她都?要防范。
是為了什么?事?,能讓竇晏平和田午這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同時出現(xiàn)呢?
隔著窗隱約看見外面透進來一點燈火,想必是外院的人?出來了,蘇櫻連忙t?回去床上,蓋上被子躺好。
外院。
雨是突然間落下來的,卷在狂風(fēng)里,砸得屋瓦上一陣亂響,竇晏平在門外上馬,回頭再望,內(nèi)院一片漆黑,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吧?明日他就要離開,這一別,不知是死是活,若有命再相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在悵惘中猛地回頭,揚鞭催馬,沖進雨簾。
“裴三?郎,”田午在廊下披上蓑衣,“前?幾天盧崇信找過我,說愿助我嫁你。”
“何時?”裴羈臉色一沉:“為何不早說?”
“你找我的那天下午�!碧镂缧α讼拢骱枚敷�,“我總也要留一手,不過現(xiàn)在。走了!”
她躍馬離開,裴羈沉默地望著。找她的那天下午,也就是說,那天蘇櫻擅自叫來盧崇信之后?,盧崇信便立刻去找了田午。這其中,有關(guān)聯(lián)嗎?心緒沉沉,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這些?天里他幾次窺見的情形,她對著竇晏平時難以掩飾的情緒,似乎都?在指向同一個答案,她已經(jīng)記起來了。
“無羈,”應(yīng)穆最后?一個出來,“我先走一步,京中見。”
裴羈頓了頓:“我那天,不去京中�!�
應(yīng)穆有些?意外:“為何?”
“私事?�!迸崃b道。
不放心留她一人?在魏博,又不能帶她去長安,那天是性命相搏,他責(zé)無旁貸,必須冒此殺身之禍,但不能讓她跟著承受這個風(fēng)險。留在魏博,若是京中事?情不成,他會給?她安排出路,送她安然無恙離開。“我手下既無兵卒,亦不能廝殺,去也無用?,有郡王坐鎮(zhèn)指揮即可�!�
應(yīng)穆緊緊皺著眉頭,猜到他是不放心留下蘇櫻,所以才不肯去,雖然他不領(lǐng)兵亦不廝殺,但有他在便多了一個智囊,再者?他京中各處都?熟,各處都?說得上話,一旦有什么?變故,臨時總也能有個轉(zhuǎn)圜的余地:“無羈,魏博重兵把?守,田昱看重你如左膀右臂,蘇娘子不會有危險,那日局勢必然驚險,圣人?需要你在�!�
裴羈沉默著。既是怕她有危險,也是怕她,離開他。
“我已說服汪琦和劉鳳,那日他兩個亦會舉兵響應(yīng),在城外拒住王欽援兵�!睉�(yīng)穆低聲道,“此次舉事?雖不敢說萬全把?握,但勝算也不算低,蘇娘子不會有事?的,我和則兒也需要你在�!�
汪琦,河?xùn)|節(jié)度使,劉鳳,陜州節(jié)度使,都?是去代州經(jīng)過之地,想來他貶去代州也是事?先有所籌劃,為的是就近聯(lián)絡(luò)起事?。心潮起伏著,裴羈終還是搖頭:“預(yù)祝郡王馬到功成�!�
“你再想想吧�!睉�(yīng)穆嘆口氣,戴上斗笠,“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去。”
疾風(fēng)卷著瓢潑大?雨,一霎時沖上廊廡,打?得衣袍半濕,應(yīng)穆頂著風(fēng)雨消失在大?門外,裴羈慢慢向內(nèi)院走去。
到處都?是一片漆黑,她已經(jīng)睡下了吧。她到底有沒有想起來,是不是在跟他做戲?
葉兒在外間值夜,聞聲而起:“郎君怎么?這會子來了?”
“娘子睡了?”裴羈低著聲音。
“睡了好一會兒了。”葉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