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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你怎么突然跑出來了?”阿周在問,哽咽著上下打量她,“嚇?biāo)牢?了�!�

    她雖然盼著裴羈能夠娶蘇櫻,但也知道眼下決不能讓蘇櫻落到裴羈手里,否則只會像之前?那樣,不明不白被他關(guān)著,淪為玩物。只能去求裴道純,由裴道純出面用父親的身份壓制裴羈明媒正娶,這件事才能圓滿�!澳阋院笄f別亂跑了�!�

    “對不起?周姨,以后我?再?不亂跑了�!碧K櫻緊緊偎依著她,到這時候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才能感覺到風(fēng),感覺到灼熱的陽光,可是裴羈,真的就這么算了嗎?

    遠(yuǎn)處。

    裴羈勒馬站定,低聲吩咐彭成:“讓張用引竇晏平去洛陽�!�

    叫過吳藏:“帶人守住太平鎮(zhèn)四面出口�!�

    二人領(lǐng)命而去,裴羈回頭,遠(yuǎn)處跟著的幾個人影倏一下躲去了樹后面,是周虎頭那些朋友,藏在那里窺探他的動靜。

    他們想知道,那就讓他們知道。

    撥馬向岔道上行去,朗聲道:“去官道�!�

    向善街。

    蘇櫻扶著阿周下了車,身后周虎頭栓好驢跟進(jìn)來,咔一聲拉上了門閂:“姑母,廚下有沒?有吃的?忙了大半天,餓了�!�

    “有,”阿周拍拍蘇櫻,“你回屋歇著吧,我?去給虎頭弄點(diǎn)?吃的�!�

    她急匆匆往廚房去了,蘇櫻獨(dú)自進(jìn)了堂屋,隔著臥房的窗戶一看,周虎頭大步流星跟著進(jìn)了廚房,吱呀一聲掩上了門。

    是要跟阿周探問她的事情?吧?他雖是莊戶人家出身,但機(jī)靈膽大交友又廣,這幾件事加起?來,必定也看出她有問題了吧。

    今天為著她,周虎頭狠狠得罪了裴羈,他那樣心高氣?傲的人,還不知道以后會怎么對付周虎頭。蘇櫻無聲地嘆一口氣?,也許她并?不該來洛陽,阿周一大家子人,也許以后都要受她的拖累了。

    廚房里。

    “姑母,”周虎頭壓低著聲音,“你跟我?實話,五娘到底是什么來頭?”

    “是我?干女?兒,”阿周強(qiáng)撐著,“先?前?不都跟你過了嘛�!�

    “我?看不像。”周虎頭盯著她,“我?看裴羈這次過來洛陽,只怕就是沖著五娘來的吧�!�

    裴羈那種身份的人,豈會對一個侍婢的干女?兒如此留意?況且這五娘處處透著古怪,擦個眼淚,都能露出來明顯白皙一大截的皮膚,多半是喬裝改扮過了吧,那么她原本長的是什么模樣?她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裴羈為什么一直對她緊追不放?

    “裴羈的事,我?怎么知道?你別問了,總之五娘是個可憐的孩子,你能幫的多幫幫她吧�!卑⒅芏ǘㄉ瘢澳闩笥讯�,人面廣,你幫我?打聽著裴羈的動靜,別讓他再?驚嚇到五娘�!�

    “已經(jīng)?讓人跟著了�!敝芑㈩^知道她還是不肯實話,嘆了口氣?,“姑母啊,得罪了裴羈,我?看我?這個差事也算是做到頭了,不過你放心,我?既然管了,就一定管到底!”

    洛陽官道。

    竇約去前?面哨探了過來,上前?稟報:“郎君,張用往洛陽去了,我?聽見他們談講,裴郎君就在城里�!�

    竇晏平抬目眺望,前?面是岔道口,一頭是進(jìn)洛陽的大道,另一條沿著谷水,曲曲折折去往附近幾個村鎮(zhèn)。他記得蘇櫻過,阿周的家鄉(xiāng)就在谷水鎮(zhèn)小周村,他也曾懷疑她是不是去了那里。沉吟著拍馬往大道上走去,走出幾步又停住,蹙眉回望去谷水的小道。

    他是昨天在半道上碰見的張用,帶著幾個侍從風(fēng)塵仆仆往洛陽方向趕,顯然也是要找裴羈。張用是裴羈頭一個得力的心腹,必定知道裴羈的確切位置,竇晏平當(dāng)即隱蔽行蹤,一路跟著到了這邊,只不過今日一早張用便?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中途幾次改道想要甩掉,竇晏平越發(fā)確定,張用就是要去見裴羈。

    但此時知道他是要進(jìn)洛陽城,又覺得心里有些忐忑,裴羈前?陣子在洛陽露過一面后就沒?了行蹤,小周村又是阿周的家鄉(xiāng),到底應(yīng)該走哪邊?

    “郎君,怎么走?”竇約看他躊躇不前?,低聲問道。

    竇晏平猶豫著,半晌:“你帶幾個人去小周村找阿周,她兄長叫周佛保,就住在村里,你認(rèn)得蘇娘子,路上留神探聽著她的行蹤。”

    竇約領(lǐng)命而去,竇晏平又望了一眼岔道,撥馬奔向大道。

    小周村離洛陽只有幾十里地,若是她在那邊,他立刻趕過去也來得及。眼下首要是對付裴羈,有他緊追不放,裴羈休想脫身去追她,那么也能給她多爭取一些喘息的時間。

    黃昏時天氣?陡然變壞,狂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滿街都是卷得亂飛的落葉,看看暴雨將至?xí)r周虎頭得了消息,裴羈帶著人往洛陽官道去了,徹底離開了太平鎮(zhèn)。

    他是去攔竇晏平,他怕竇晏平趕過來,先?一步找到她。眼下這個空擋,也許是她最后的機(jī)會。蘇櫻問道:“虎頭哥,眼下還能雇到船嗎?”

    “這天氣?誰敢下水�。俊敝芑㈩^模糊猜到她是想走,忙道,“遇上風(fēng)浪不是鬧著玩的,你別著急,再?等等。”,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可她等不得,竇晏平來了,裴羈必然會加快下手,下午那情?形,她總覺得裴羈已經(jīng)?認(rèn)出她了,裴羈眼下離開,不定又會像下午那樣突然出現(xiàn),不定這房子四周,都布滿了他的耳目。

    她必須盡快脫身。眼下他堵著陸路,走不得,也只能走水路。坐船往洛陽城外,那里與洛水交匯,水路四通八達(dá),即便?裴羈追上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個方向。天氣?雖然惡劣,但如此以來諸事不便?,逃脫的機(jī)會又大了幾分。

    “我?多出價錢,雇一條抗風(fēng)浪的大船�!碧K櫻道,“若是真走不了,那些人自然不會接,虎頭哥,麻煩你去問問吧�!�

    這些天阿周一直在打聽,因此她知道谷水河道寬闊平緩,并?不算是風(fēng)險大的河段,夏天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定半刻鐘就停了,這點(diǎn)?風(fēng)險,她愿意擔(dān)。

    周虎頭嘆氣?搖頭:“行吧,我?去問問�!�

    他走后沒?多會兒果?然下起?了暴雨,蘇櫻揪著一顆心,看著雨點(diǎn)?茫茫地砸下來,沒?多會兒就在院里積了一層,豆角架被風(fēng)吹雨打,倒伏了t?一半,咣當(dāng)一聲門開了,周虎頭披著蓑衣走進(jìn)來,老遠(yuǎn)就道:“問了,有條大船能走!”

    蘇櫻心里一跳,脫口要應(yīng),邊上阿周緊緊抓�。骸靶∧镒�,再?等等吧,太危險了�!�

    腳步聲夾在雨聲里,周虎頭在門口脫了蓑衣,滿腿泥水地走了進(jìn)來:“船老大這雨馬上就能停,雨量不大,今夜不會漲水,你要走的話他可以連夜開船,不過價錢得是平常的三倍�!�

    似是應(yīng)和?他的話,外面的雨聲果?然小了許多,蘇櫻抬眼看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

    屋里油燈還亮著,蘇櫻披了周虎頭的蓑衣,戴著他的斗笠,快步出門上了驢車,夜色茫茫再?加上下雨,街上沒?有半個人影,車夫趕著車子很快離開,后門處人影一晃,周虎頭扶著阿周閃身出來:“姑母,你也要跟著她一起?走?”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走。”阿周深吸一口氣?,“虎頭,照顧好你爺娘,等過陣子安頓下來了,我?就回來�!�

    “姑母,”許多疑問就在嘴邊,五娘是誰,是不是蘇櫻?那個所?謂的婚約,是不是作假?她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前?路如何?到底又忍回來,“我?送你們一程�!�

    “算了,你送我?們上船就回去吧�!卑⒅車@道,“五娘也不想連累你�!�

    從前?覺得蘇櫻脾氣?柔和?,近來幾次才發(fā)現(xiàn)她骨子里主意也拿得極堅定,真像她母親啊。

    雨點(diǎn)?打在車棚上,從開始的噼里啪啦,慢慢變成淅淅瀝瀝,雨果?然小了許多,車上沒?點(diǎn)?燈,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見,蘇櫻恍惚有種錯覺,仿佛是在自己的夢境里,那個拼命逃,到處都是虛空的夢境里行走,看不見前?路,找不到方向,只有無窮無盡的恐懼推搡著,讓人一直往前?走。

    “到了嫂子�!避嚪騾s在這時突然叫了一聲。

    車停了,車夫扶著蘇櫻下來,碼頭上點(diǎn)?著一盞孤燈,模糊照見不遠(yuǎn)處另一輛隱在黑暗中的驢車,是阿周和?周虎頭。

    啪,有雨鞋落地,濺起?泥水的聲響,周虎頭跳下車扶著阿周跟了過來:“上船吧�!�

    蘇櫻抬眼,那盞孤燈底下便?是一艘客船,船體高出碼頭一個多人,看起?來牢固結(jié)實,確實是條抗風(fēng)浪的船。

    阿周扶住她,向周虎頭擺擺手:“你回去吧,我?們這就走了。”

    蘇櫻走出幾步回頭,看見微弱燈光下安靜停著的車子,車邊目送的周虎頭,雨快停了,他抹了一把臉,甩了甩手上的水滴。

    跳板搭在碼頭上,船夫迎出來接著,蘇櫻邁步踏上去。

    雨很小了,零零星星落幾滴在臉上�?团摼驮谘矍�?,蘇櫻低頭彎腰進(jìn)去,角落里一盞燈,燈下緋衣玄履,安安靜靜坐著一個人。

    裴羈。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鳳目微揚(yáng),淡淡道:“來了�!�

    第

    50

    章

    雨不知什么時候又大了,

    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斷打在船篷上,艙門口有?風(fēng),

    吹得那盞孤燈搖搖欲墜,于是裴羈的臉便跟著一時陰一時晴,映得那雙眸子越發(fā)深不見底,像致命的?旋渦,

    拖著她不停下墜。

    蘇櫻僵硬地?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腦子里有尖銳無聲的呼救聲響起,身體卻不能做出任何反應(yīng),掙扎許久,也僅僅能夠打疊起精神,回頭一望。

    這?一眼,她看見了艙門前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來的?侍衛(wèi),密密麻麻圍成兩排站定,

    雨水順著他們頭上斗笠的邊緣落下去,變成密密層層的?雨簾,

    堵得那么嚴(yán)實,

    看不見岸上的?周虎頭在哪里,甚至看不見一同上船的阿周在哪里。

    一霎時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她是落進(jìn)他圈套里了,白日里彭成來報信時她分明什么也不曾聽見,

    轉(zhuǎn)眼卻那樣?大聲地?提起竇晏平。是說給她聽的?,

    引著她動。他帶著人去官道堵截,

    是做給她看的?,讓她放松警惕,

    以為他走了。這條肯冒著風(fēng)浪深夜起行的船,是他給她安排,誘她自投羅網(wǎng)的?。

    她是落進(jìn)他手里了,這?么多?天的?殫精竭慮,終于還是沒能逃脫。

    余光瞥見緋衣的?影子一晃,裴羈動了,迎著她走過來,又擦著她身邊走過去,關(guān)上了艙門。

    濕冷的?空氣?全都被阻隔在外?,雨聲沉悶著,高?高?低低響在頭頂,他回身過來,忽地?握住她的?手腕。

    蘇櫻本?能地?掙扎,他握得很緊,她沒能掙脫,想要說點(diǎn)什么,余光瞥見鏡臺里自己?的?臉,用以偽裝的?黃粉被雨水打濕,斑斑點(diǎn)點(diǎn)露出破綻,她是無可抵賴了,而他也深知這?一點(diǎn)。

    不由自主開始發(fā)抖,也許是太冷的?緣故,整個人都

    。他默默看著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帶著雨夜里微涼的?溫度,忽地?摘下她頭上斗笠。

    雨水滴滴落下,燭光似是受了驚,陡然一跳,蘇櫻下意識地?閉眼,他幽深目光在她臉上微微一瞬,淡淡的?語氣?:“玩夠了嗎?”

    玩夠了嗎?她苦苦支撐這?么多?天,在他眼中都是貓兒爪子底下的?小鼠,供他好整以暇地?問這?一句,玩夠了嗎。

    恨怒一霎時強(qiáng)烈到極點(diǎn),壓倒了懼意,蘇櫻重重甩開他的?手,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肩上突然一輕,裴羈拿開她披著的?蓑衣。

    原本?沾了雨水濕淋淋地?挨著,此時被他隨手向角落里一丟,蘇櫻驟然從濕冷中解脫,下一息他湊近了伸手,搭上她頸間衣帶。

    手指沾了蓑衣上的?水,濕冷著,像是毒蛇,渾身的?毛孔都在此時炸開,蘇櫻厲聲道:“別碰我!”

    裴羈抬眉,看見她因為發(fā)怒揚(yáng)起的?眉,她攥著拳咬著牙,像急怒的?小獸,亮出指爪準(zhǔn)備自衛(wèi)。她以為他要做什么?在她這?樣?狼狽疲憊的?時候動她嗎?裴羈微哂,修長?手指隨即一勾。

    衣帶應(yīng)聲而開,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蘇櫻恨到極點(diǎn),拼盡全身力氣?,狠狠將他一推搡:“滾開!”

    裴羈順著來勢一讓,化解了力道,帶著怒惱:“放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放肆什么?他以為他是誰,高?高?在上問她玩夠了嗎,高?高?在上叱她放肆。蘇櫻咬著牙,不管不顧,又是拼命一推。

    裴羈一把攥住,她動不得,索性拳打腳踢起來,惡狠狠地?瞪著他,口中嚷著:“放開我,你?放開我!”

    這?不是他預(yù)想中再次相見的?情形,裴羈緊緊壓著眉。十?dāng)?shù)日不見,她在從前的?不馴服之外?,又多?了固執(zhí)野性,怎么都不肯按著他的?步子來。原是想心平氣?和地?解決當(dāng)?下的?局面,此時卻陡然生了怒氣?,用力一扯。

    嗤啦,剩下幾根衣帶都被扯斷,蘇櫻看見他帶著怒氣?晦澀的?臉,他微微抿唇,越過她的?抵擋,伸手向她腋下。蘇櫻掙扎著一腳踢過去,腳踝被他攥住了,他沉著臉向外?一拉,扯下她身上帶著濕氣?的?外?衫。

    “你?放開我,放開!”蘇櫻怒斥著,屈膝向他撞去,他看她一眼并沒有?躲,吃準(zhǔn)了她沒多?少力氣?,欺身逼近,另只手向自己?肩頭一扯,拉開緋衣織金的?衣帶。

    單手一抖一甩,緋衣落在手中。

    燭焰被袍角帶起的?風(fēng)扇動,劇烈搖晃起來,蘇櫻喘著氣?,看見他的?臉陡然放到最大,隨即長?臂一伸,將緋衣披上她肩頭。

    帶著他的?體溫,讓人錯愕,他冷著臉向后一步,按她在榻上坐下。,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艙里又安靜下來,燭焰晃了幾下慢慢穩(wěn)住,他伸手,撫上她冰涼的?臉。

    心里砰砰亂跳著,連日來筋疲力盡,方?才的?掙扎已經(jīng)耗盡了全部力氣?,蘇櫻喘息著,一點(diǎn)點(diǎn)壓下憤怒。他并不是要動她,她沒必要跟他硬頂,以她的?力氣?硬頂更是沒有?絲毫勝算,那就不如繼續(xù)周旋。

    長?長?吐一口氣?,安靜下來。

    裴羈輕輕握住她的?臉。久違的?,柔軟細(xì)滑的?滋味,讓人幾乎忍不住想要喟嘆出聲,又沉默著壓下。

    這?十幾天里無時無刻不在想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抓到她后給她怎樣?的?懲罰,可此時抓到了,人就在手里握著,那樣?放肆地?挑釁他叱罵著他,他唯一的?念頭卻是,她衣服濕了,天冷,須得披件干的?。

    他是真的?,無可救藥。

    手指慢慢撫過,帶著貪婪,一點(diǎn)點(diǎn)感受這?柔軟的?觸感,那令人沉迷的?感覺又來了,原以為抓到她解了怒氣?,沉迷或可消減,可此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只會越陷越深,不會再有?別的?出路。

    蘇櫻無法再安靜。他這?動作?像是惡獸在檢查自己?的?領(lǐng)地?,帶著不容置疑的?獨(dú)占和侵t?略,讓人頭皮發(fā)麻,寒毛直豎。掙扎了幾下沒能躲開,他一只手牢牢箍著她,另只手慢慢撫過她的?臉頰,握住下巴,拇指的?指腹摩挲幾下,就著未干的?雨水,擦了擦她臉上涂的?黃粉。

    雨不知什么時候又小了,淅淅瀝瀝,不住聲地?在頭頂響著,船不知什么走了,許是有?風(fēng)浪,忽地?晃了一下,燭臺忽一下滑向桌角,他伸指一擋,拿起來掛在壁上,燭光全都向這?邊逼住,照住她斑駁狼藉的?臉。

    心里一陣羞惱,蘇櫻轉(zhuǎn)過臉。

    裴羈捏著下巴,輕輕又扳回來,對?著燭光細(xì)細(xì)端詳。雨水和著黃粉,斑斑駁駁的?并不好看,可在他看來,卻與從前那個雪膚花貌的?蘇櫻毫無兩樣?。讓人突然意識到,原來太過深刻地?記住一個人的?時候,再看她就不再是皮相,無論她變成什么模樣?,他都能夠透過那些偽裝,看到她真正的?樣?貌。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前些天一看到她,總有?那么強(qiáng)烈的?熟悉感。

    裴羈輕輕擦了幾下,白皙的?肌膚透出來,燭光下閃亮的?白。

    手指上染了黃色,起身洗干凈了,重又倒了半盆溫水?dāng)Q了條濕布巾,回頭看時,她垂頭坐在榻上,燭光下單薄的?肩,她這?些天,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為什么要跑,就那么受不了跟他在一起嗎。

    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下巴扳過臉,裴羈一點(diǎn)點(diǎn)細(xì)細(xì)擦拭。

    蘇櫻很快閉上眼睛。不肯看他,他也沒有?勉強(qiáng),溫?zé)岬?布巾慢慢從額頭,到臉頰,又在眼角輕輕按了按,明明恨到極點(diǎn),卻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天,隔著細(xì)竹簾子看見他給裴則擦淚。

    她的?貪念就在那時萌生,為著一聲哥哥,讓自己?落到了這?個境地?。

    眼淚突然就忍不住,順著緊閉的?眼角飛快地?落下。

    裴羈頓了頓,意識到這?次是真的?哭了,并不是從前那種算計著的?,為了達(dá)到什么目的?掉的?眼淚。她從來頑強(qiáng),自從他們走到這?一步,她便不曾在他面前哭過,怎么突然哭了,還傷心成這?樣?。

    讓他突然心軟到極點(diǎn),伸手想替她擦,她憤憤躲開自己?擦了,依舊閉著眼仰著頭,不肯看他。

    如此不馴,一次又一次挑戰(zhàn)他的?底線,他卻只是一次又一次放任。裴羈垂頭,在沉默的?對?峙中,慢慢將她臉上的?黃粉全都擦拭干凈。

    原本?白皙的?肌膚顯現(xiàn)出來,燭火下似泛著光澤,香軟,溫暖。心跳突然旖旎,吸引著,讓人不由自主只想靠近,再靠近一點(diǎn),想親吻,想樓她在懷里,埋在她頸間,但是不能,她給了他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挫敗,若是就這?么輕輕放過,她得知他的?心意,必定又要肆意踐踏。

    起身洗干凈毛巾,拿起蘇櫻的?手,慢慢又擦起來。

    水開始是溫?zé)岬?,現(xiàn)在已經(jīng)冷了,他擦得很仔細(xì),連指甲側(cè)面也都擦得干凈,他捏著她手指的?時候動作?輕柔,就好像他們不是這?般可笑的?關(guān)系,而是情人一般。蘇櫻突然覺得極其荒謬可笑,重重甩開手。

    手指擦著他的?臉頰過去,指甲參差不齊,在眼角劃出血痕,細(xì)密尖銳的?疼。裴羈一把抓住,壓抑的?怒火和著不知如何處置她的?郁燥,沉聲道:“鬧夠了沒有??”

    “沒有?�!碧K櫻睜開眼,看見他眸中跳蕩的?燭火,他仿佛很生氣?,真是可笑,他有?什么可氣?的??他像貓捉老鼠一般把她戲弄了夠,還有?什么不滿意?冷笑一聲,“怎么?”

    啪,裴羈重重摔下毛巾。

    濕濕的?在案上摔下一個印子,高?處的?燭火受了驚,飄搖著又蕩了幾下,郁燥總無處發(fā)泄,她一句話說完便又閉上眼仰著頭,靠住憑幾不再看他,冷靜蕩然無存,裴羈捉住她的?手,解下蹀躞帶上的?剪刀,咔嚓一聲,將參差不齊的?指甲連根剪斷。

    蘇櫻頭皮發(fā)著緊,本?能地?睜開眼。他握著剪刀看她一眼,方?才的?怒氣?不見了,又是素日里冷靜蕭肅的?裴羈。他慢慢捏住下一根手指。

    蘇櫻屏住了呼吸。想起長?安那夜他一個接著一個,將她十根指甲全都剪斷的?情形,他知道她怕這?個,他要折磨她。

    咔嚓,第二根指甲連根剪斷。這?些天里她到底在做什么,每根指甲都有?劈斷的?痕跡,指甲縫里還留著淡淡的?綠色,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裴羈抬眼,看見她尖尖瘦瘦的?下巴,眼睛下淡淡的?青灰色,她閉著眼靠著憑幾,單薄得像一片薄薄的?瓷,隨時都可能破碎,心陡然沉下去,裴羈吐口氣?,低低說道:“認(rèn)個錯,這?件事我可以放過�!�

    蘇櫻猛地?瞪大了眼睛。

    心中生出巨大的?荒謬感,已經(jīng)忘了要跟他周旋,冷笑一聲:“是么?那我是不是還得跪下來謝你?寬宏大量?”,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裴羈壓著眉:“蘇櫻。”

    休要如此得寸進(jìn)尺,他已經(jīng)在忍讓,她卻絲毫不肯罷休。

    “怎么,”她立刻抬眉,挑釁的?神色,“跪下來不夠嗎?裴舍人想要我如何?”

    咔,又一根指甲齊根剪斷,裴羈壓著怒火,淡淡說道:“這?次就算了,休要再有?下次。”

    她不肯讓,他偶爾讓一步,也不算過分。

    她卻猛地?撤手,他手中的?剪刀失了準(zhǔn)頭,直直向她戳去,裴羈另只手急忙按住,鋒刃戳到了自己?,按下去一個小坑,拿開時滲著血。她并不看他,依舊是冷笑:“裴舍人好生寬宏大量,真讓我不知該如何感激了。”

    啪!剪刀重重拍在案上,裴羈抬眼:“蘇櫻!”

    “怎么?”蘇櫻立刻應(yīng)聲,絲毫不肯退讓的?神色,“讓我想想裴舍人準(zhǔn)備怎么算了,不計較我只給了一文錢?不計較我害你?找了這?么多?天?難不成還要娶我?”

    裴羈頓了頓,心口處貼著的?銅錢突然又開始發(fā)燙,眼前驀地?閃現(xiàn)出夢里的?青廬,緊握團(tuán)扇的?她,團(tuán)扇撤下后她溫柔含笑的?臉。

    娶她。這?一次,他竟不曾像先前那樣?,斬釘截鐵地?拒絕。

    蘇櫻卻并沒有?留意到他晦澀的?神情:“裴舍人是不是忘了,當(dāng)?初是誰說的?,一次之后,放我離開?這?就是你?信守的?承諾?好個名?滿天下的?君子裴羈!”

    鼻尖突然酸澀,害得尾音也跟著哽咽,蘇櫻急急剎住。

    不想哭,尤其不想在他面前哭。那天她真不該放下手中刀,該給他來上一刀,就不會有?今日的?窘迫恥辱。

    短暫的?沉默之后,聽見他淡淡的?回應(yīng):“我反悔了。”

    抬眼,對?上他沉沉的?臉,他轉(zhuǎn)過頭,似是不想看她一般,讓她緊繃的?精神一下子繃斷。她早知道他反悔,早知道他不打算放過她,但他竟能如此若無其事,當(dāng)?著她的?面親口說出!恨怒到極點(diǎn),蘇櫻呼一下坐起:“你?說反悔便反悔?你?當(dāng)?我是什么,娼妓嗎?”

    裴羈心里一跳,說不出話,心臟仿佛被那兩個字刺傷,怪異的?疼。眼前又在閃現(xiàn)出夢里的?青廬,團(tuán)扇后他殷殷期盼的?她,這?件事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然而現(xiàn)在,他卻不知道下一步該當(dāng)?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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