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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大洞的位置原本是個茅廁,建在?這個位置,一則是為了防止氣味亂竄,影響客人用餐的心情?,

    二則是可供二樓、三樓公用,節(jié)省空間。因為是加建,結構并不穩(wěn)固,

    再加上嘉刺史體重超標,還有一幫護送領導上茅廁的狗腿子們,

    歷史悠久的樓板不堪重負,塌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間茅廁并非是唐國常見?的“豬土廁”——普通民居茅房一般都建在?豬圈的上面,

    利用人類和豬的排泄物漚肥,主?打?一個綠色環(huán)保,

    天?然無污染——崇陽樓是高端酒樓,只放了幾個馬桶,且每次客人使用完畢,皆有專人負責替換清洗。

    嘉刺史還沒來得及坐在?馬桶上,樓就塌了,所?以此時散落各處的馬桶碎渣還算干凈,只是有些許經年熏制的味兒,真是謝天?謝地。

    鄭參軍跪在?洞口,哭得跟死?了爹一樣?,“救命啊——救命啊——救救諸位大人啊——”

    崇陽樓掌柜聲嘶力?竭,“嘉刺史!劉長史!各位參軍大人!我這就想?辦法來救你?們!”

    崇陽樓的伙計、小?二、力?夫、大廚圍成一圈,急得滿頭大汗。

    “這、這沒辦法弄�。∵@洞也太深了!”

    “我記得下面是廢棄的地窖,以前?有通風口!”

    “快快快去?找人挖開!”

    掌柜:“快去?!”

    幾個伙計跑了出去?。

    洞里的慘叫聲更大了,還夾雜著罵聲,嘉刺史的罵聲最大,“一幫廢物!蠢貨!還不速速將我救出去?!”

    “啊啊啊,嘉刺史別踹了,是我的頭!”

    “誰在?踢我的屁股?!”

    “我喘不上氣了!”

    很快,幾個伙計又回來了,哭喪著臉,“掌柜,地窖的入口早都封死?了,若要挖到能過人的大小?,我們人手不夠!”

    “那還不趕緊去?找人!”

    “是是是!”

    伙計又往外跑,剛跑了幾步,迎面碰上了木夏,木夏恭敬抱拳,“四?郎,人到了�!�

    掌柜和鄭參軍一愣,就見?花一棠清了清嗓子,“帶了多少人過來?”

    木夏:“護院三十人,力?夫四?十人,大夫十人,由方大夫帶隊,已候在?崇陽樓外,鐵鍬、擔架、馬車和傷藥也備好了,駕車的車夫都是老把式。”

    花一棠點了點頭,“木夏帶人去?挖地窖,別急著挖通道,先把通風口挖出來,廢棄的地窖中濁氣甚重,莫要讓諸位大人過了濁氣,傷及肺腑�!�

    “是!”

    “掌柜,可有崇陽樓的建筑圖?”花一棠問。

    掌柜一個激靈回神,“這、這年代實在?太久了,恐怕找不到了……”

    花一棠蹲身跪在?大洞旁,閃目觀望,洞內昏暗,什么都看不清,諸位大人的叫罵聲漸漸變弱了,混雜著哼哼唧唧。

    花一棠皺眉,掏出三枚夜明珠扔下去?,借著夜明珠的光,勉強能看到洞內眾人的身體交疊著,暗紅色的血漬散落,還有木梁、斷板、磚塊等雜物。

    林隨安單膝跪在?旁邊,“如何?”

    花一棠:“不太妙�!�

    一名護院奔上了樓,“木總管回報說,透氣孔已成,但若要挖出能運人的通道,至少需要一個時辰�!�

    “時間太長了,他們都受了傷,撐不住�!被ㄒ惶牡�。

    鄭參軍,“什、什么意思?!”

    林隨安嘆氣,“算了,我來吧�!�

    花一棠掏出厚實噴香的蒙面巾遞給林隨安,“小?心些�!�

    掌柜:“什、什么意思?!”

    林隨安將千凈往腰間一別,掛上蒙面巾,縱身一躍跳進大洞,鄭參軍和掌柜同時倒吸涼氣。

    花一棠起身高喝,“繩索!”

    六名精壯護院沖過來,將兩?指粗的麻繩拋進洞內,不多時,繩索抖了抖,護院齊齊后仰一拉,繩索一顫,林隨安嗖一下飛了出來,手里提著劉長史,劉長史雙眼緊閉,嘴巴一張一合,已然昏厥。

    兩?名護院飛快背起劉長史奔下樓,鄭參軍趴在?樓欄上向下看,護院將劉長史放在?一樓正堂平躺,一個紅衣男子背著藥箱,飛快檢查了一圈,“腳扭了,受驚過度,暈了,死?不了,抬走!”

    兩?名力?夫拉過擔架,將劉長史平平擺上去?,抬出了大門,另有一名隨行大夫跟上了馬車。

    一系列救治工作高效快速,有條不紊,令人嘆為觀止。

    鄭參軍一走神的功夫,林隨安又救出了三名參軍,一個斷了腿,一個胳膊脫臼,一個脖子歪了,按照同樣?的流程全送了出去?。

    掌柜目瞪口呆看著林隨安一次又一次下到洞中,抗出一個又一個人,明明是個瘦弱的小?娘子,卻有著異�?植赖牧�?量和耐力?,救出了八個人,連一滴汗都沒留。更絕的是,花一棠和這個小?娘子的配合,那叫一個心有靈犀,放繩索、拉繩索的時機把握得恰恰好,還能兼顧地窖挖掘進度,護院替換頻率等等。

    不到半個時辰,所?有人都救出去?了,現在?只剩下最后一個,嘉刺史。

    林隨安蹲在?嘉刺史的身邊,有些發(fā)愁。

    嘉刺史被所?有人壓在?最下面,理論?上來講,傷勢應該是最重的——不過也幸虧他這個大肉墊子,其他人受的都是輕傷——林隨安不敢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嘉刺史意識已經模糊,眼珠子一陣一陣翻白,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林隨安胳膊托住嘉刺史的后背和腿彎,嘗試著抱了一下,好家伙,重量驚人,更鬧心的是,此人身體太肥太寬,林隨安手臂長度不夠,很難用力?,就算勉強抱起來,也堅持不了多久。

    林隨安郁悶了,只能先放下嘉刺史,繞著轉了兩?圈,花一棠的聲音從上面?zhèn)飨聛�,“林隨安,如何?”

    林隨安:“太胖了!不好弄!”

    “別急,稍等!”

    林隨安戳了戳嘉刺史的三層下巴,嘆氣,“大兄弟,少吃點吧,瞧你?這身材,肯定三高��!”

    嘉刺史眼皮抖了抖,嘴里咕噥,“……將軍……我……沒多吃……”

    林隨安:“�。俊�

    嘉刺史眼皮一翻,徹底暈了。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林隨安大叫,“要不先送個大夫下來——”

    就在?此時,左側墻壁“咚”一聲開了個洞,寒冷的空氣和光涌了進來,木夏率領的護院打?洞隊終于挖通了地窖,鐵鍬揮舞,塵土飛揚,洞口越來越大,幾個護院抬著擔架跑進來,一瞧嘉刺史的體型,不由咋舌,飛快將三個擔架扎在?一處,林隨安抬上半身,四?個護院抬下半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嘉刺史放上了擔架,又來了六個護院,十人圍成一圈,堪堪抬起擔架,顫顫悠悠走了出去?。

    林隨安松了口氣,飛快將地窖里的夜明珠收起,拽住繩索,縱身躍了上去?,花一棠拉著林隨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圈,也長長松了口氣。

    正堂的緊急治療還在?繼續(xù),方刻初診完畢,一臉嫌棄,“這個肥頭大耳全身冒油的是什么東西?”

    鄭參軍一旁小?聲道,“是安都刺史……”

    “哈?”方刻臉拉得老長,“他每天?都吃什么?”

    鄭參軍:“……此乃嘉刺史的私事,我只是個小?參軍,不方便過問�!�

    方刻嘖了一聲,“他身體太重,落下的時候,兩?條小?腿粉碎性骨折,好在?肥肉多,內臟沒有受損,但也因為肥肉太多,墜落后,壓迫了心肺,導致有些缺氧,抬回去?好好養(yǎng)著吧,死?不了�!�

    鄭參軍:“多、多謝這位神醫(yī)!”

    方刻冷笑,“我是個仵作�!�

    “誒?”

    “抬走!”

    最后一輛馬車載著嘉刺史奔出了坊門,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花氏救援隊長吁一口氣,心道:艾瑪,這都什么事兒��!

    崇陽樓掌柜和眾伙計、廚師跪在?花一棠面前?,咚咚咚磕頭,“多謝花參軍救我們一命!花參軍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大恩無以為報,唯有——”

    “行啦!”花一棠擺手道,“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找個靠譜匠師,把這八十多歲高齡的崇陽樓好好修一修,好在?今日無人傷及性命,不幸中的萬幸。”

    “是是是,對對對,多謝花參軍提醒!”

    “走了�!�

    “恭送花參軍!”

    花氏華麗的馬車跑在?銀裝素裹的街道上,護院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馬車金鈴合上了拍子,叮鈴鈴、噠噠噠,叮鈴鈴、噠噠噠——

    林隨安揉著發(fā)酸的肩膀,花一棠用沾了水的香帕子擦臉,方刻靠在?大木箱上,眼珠子在?二人臉上轉了轉去?。

    “你?倆可真行��!”

    花一棠挑眉:“方大夫何出此言?”

    “以前?是走哪哪死?人,現在?可倒好,出去?吃個飯,把一屋子人都坑進了糞|坑�!�

    “……”

    林隨安抿唇,繃住臉。

    方刻嘴角抽了抽,“居然能掉到糞|坑里,也著實——”

    “噗!”林隨安噴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一棠狂拍大腿,眼淚亂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裝了一晚上,實在?裝不下去?了,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笑可不要緊,趕車的木夏、隨行的護院、力?夫全都忍不住了,爆笑聲在?夜色中回蕩著囂張的回音。

    方刻笑出了聲。

    *

    靳若帶著伊塔和四?圣去?平康坊的賭坊玩樂一晚上,清晨回府的時候才聽到這個天?大的八卦,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能在?第一線親眼觀看,纏著花一棠問了所?有細節(jié)記錄在?冊,吃過飯,拿著冊子又跑了。

    于是乎,雪化的時候,安都府衙一眾高官不慎跌入糞坑的丑聞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座安都城,成了安都百姓茶余飯后最大的笑料,每每聊起,一百零八坊內皆是快活的空氣。

    林隨安一猜就是靳若的手筆,抓來一問,果然。

    靳若振振有詞,“師父,這安都透著一股子怪異,平康坊的賭坊、妓館我摸了一遍,各坊的茶肆、茶寮、酒肆、小?吃攤我也轉了,卻沒找到任何安都凈門分壇的消息。凈門弟子最愛傳八卦,徒兒就想?著用崇陽樓的事兒作餌,吊他們出來�!�

    林隨安:“所?以找到安都凈門分壇的線索了嗎?”

    靳若:“沒有�?磥磉@八卦不夠勁爆�!�

    “……”

    此后幾日,靳若繼續(xù)帶著伊塔、四?圣在?安都城里閑逛玩樂,找沒找到凈門分壇的消息不好說,六個人全胖了一圈,林隨安有理由相信,靳若根本就是消極怠工,薅花一棠的羊毛,公費休假,騙吃騙喝。

    花一棠根本沒空管靳若,他現在?完全笑不出來了,日日苦大仇深去?安都府衙點卯上工,從早忙到晚,累出了兩?個大黑眼圈。

    沒辦法,崇陽樓事件之后,安都刺史,長史、五曹參軍全部被迫臥床養(yǎng)傷,病假短則十日,長則一月,整個安都府衙只剩下花一棠這個司法參軍和司工參軍鄭永言挑大梁,偌大一座安都城,百萬級人口,各種公務雜務積壓成山,鄭永言還是個怯懦的性子,凡是都要與花一棠商量,還要花一棠拿主?意。

    花一棠忙得后腦跟打?后腦勺,一日比一日暴躁,天?天?派木夏去?刺史府、長史府,各參軍府探病,幾十年的人參、十幾年的靈芝、各種珍貴藥材不要錢似的送,求神拜佛殷切盼望同僚們能早日康復,歸來開工。

    花宅如此殷勤探望送禮,把嘉刺史、劉長史和諸位參軍感動得痛哭流涕,紛紛稱贊花家四?郎為人忠義,平易近人,行事有法有度,實乃國之棟梁。

    唯一慶幸的是,安都城最近挺太平,沒什么離奇的命案,鄭參軍說,安都民風淳樸,很少有大案,只是打?架斗毆之事時有發(fā)生,不過入冬后天?氣寒冷,百姓們都窩在?家里烤火,連打?架的案子也少了。

    十日后,傷勢最輕的劉長史終于能下床走動,第一件事就是來花宅拜訪花一棠,當時正是早膳時間,花一棠熱情?邀請劉長史入座一起用餐。

    劉長史被花宅早膳的豐富程度驚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想?起來正事,遞給花一棠一卷公文文書。

    “這是昨夜剛送過來的,甚是緊急,如今咱們安都府衙這狀況,唯有花參軍能勝任此事!”

    花一棠打?開卷軸一看,怔住了。

    “三禾書院?”

    *

    小?劇場

    崇陽樓事件當夜,與崇陽樓隔街相望的東風樓屋頂上,其實還有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家伙。

    一個衣著單薄,戴著銀面具,一個裹著黑皮裘,戴著黑冪籬。

    云中月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跟著他們倆肯定有熱鬧看,太離譜了,那個大胖子刺史,還有整個安都府衙的官兒……居然全都掉到了糞|坑里,想?想?那個味兒和花四?郎的表情?,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元笙撩起冪籬黑紗,百思不得其解,“這也太巧了吧?”

    “一點也不巧,這破樓早就該修了,再加上剛剛林隨安拔出了千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千凈的刀壓有多恐怖,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哈哈哈哈哈哈!”

    祁元笙低低笑出了聲,蒼白的臉因為笑意多出了一絲人氣。

    “哎呦,真不容易,快一個月了,可算在?咱們七爺臉上見?到笑了�!�

    祁元笙干咳一聲,“你?大老遠趕過來,不會只是為了看熱鬧吧?”

    云中月笑聲漸漸停了,雪落在?銀色的面具上融成了水,像無聲的淚。

    “上次幫你?廢了隨州蘇氏,你?可是欠我一個大大的人情?哦!”

    祁元笙點頭,“我記得�!�

    “現在?,該你?還人情?了�!�

    “好�!�

    第238章

    “距安都城五里,

    有一座三禾山,山上有一所三禾書院,乃是安都境內最有名的書院之?一,

    今年恰逢三禾書院建院廿五載,朝廷御書司派了御書使來三禾書院贈書以示恭賀。”劉長史道,

    “這御書司里的御書使都是圣人?的近臣,

    定要禮情周全,傾力護佑,原本該是嘉刺史與劉某親自去的,可如今我二人?這般境況,唉,著?實?心有余而力不?足�!�

    花一棠恍然大悟,長長“哦”了一聲。

    林隨安了然:說白了,

    就是皇帝派了一隊檢查團,打著?送書的名義去三禾書院視察工作,若是接待不?到位,檢查團的“近臣”們可不是吃素的,

    待回了東都在皇帝耳朵邊打小報告,足夠安都這幫大小官員喝一壺的。

    換句話說,此項工作的重點就是陪吃陪玩陪喝陪聊,

    阿諛奉承拍馬屁,嘿,

    不?得不?說,花一棠的確是不?二人?選。

    靳若一聽,連連擺手,

    “先?說清楚,這破活兒我可不?去,

    我還要帶著?伊塔他們吃遍安都美食呢!”

    伊塔和四圣連連點頭,“跟著?,斤哥,吃吃吃吃!”

    花一棠的表情也有些?為難,“花某初來乍到就擔此大任,心中實?在有些?忐忑,鄭參軍在安都多年,想?必更加了解內中詳情,不?若讓鄭參軍去如何?”

    劉長史長嘆一口氣,“鄭參軍生性膽小,不?善言辭,埋頭干活還行,若讓他拋頭露面,只?怕比殺了他還難受�;▍④姵錾硎兰掖笞�,又是朝堂新貴,性格爽利,言談有禮,是最最合適的人?選了,千萬莫要推辭了。”

    花一棠訕笑兩聲,“實?不?相瞞,花某自小就不?愛讀書,人?又活潑些?,教我的六個?夫子全都氣得吐了血,為這事兒,差點被兄長的藤條抽爛了屁股,如今落下了病根,一聽到書院二字就打怵,看到夫子的胡子就想?揪�!�

    劉長史眼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靳若拍桌大笑,林隨安“噗”一聲。

    花一棠還挺得意,“花某揚都第一紈绔名號絕對貨真價實?,不?參半點水分,說話沒輕帶重的,若是萬一再把?誰氣吐血了,豈不?是壞了大事?要不?劉長史您再考慮考慮?”

    劉長史掐了掐額頭,他算聽明白了,這花家四郎心高氣傲,明顯不?想?去給人?裝孫子,目光在林隨安身上轉了轉,頓時來了主意,示意花一棠過來些?,壓低聲音道:

    “花參軍有所不?知,這三禾書院景色宜人?,有‘三峰七絕’的美譽,其中有一處絕景名為石橋月夜,乃是一處天然形成的石橋,傳說月上中天之?時,有情人?同時登橋,映著?月光就能看到手腕上緊緊相連的月老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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