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也好……”凌芝顏長吁一口氣,“那就叨擾了�!�
在?林隨安的印象里,凌芝顏就是那種古代傳奇畫本?里的標準主角,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端正、筆直、精神矍鑠,堪稱官員楷模�?山袢�?的凌芝顏,卻不知為何,神色有?些郁郁,眉宇間?隱有?愁云。
看來凌六郎同志的東都一行不甚愉快啊,林隨安想著,嘴上寬慰道,“我最近手頭還算寬裕,欠我的那四十匹絹也不必太著急。”
凌芝顏被逗笑了,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靜默半晌,道:“馮愉義死了。”
林隨安:“傷重不治?”
“是被白順殺死的�!�
這句話在?林隨安腦中產生了鐘鼎長鳴的音效,腦細胞哐哐亂響,她?想起了祁元笙臨死前說的話。
【我當然不會忘了他。】
【我信不過你們。】
當時她?就覺得祁元笙話中有?話,肯定留了后手。
難道他留的后手就是白順?
“咚咚咚!”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驚得林隨安一個激靈。
凌芝顏疑惑:“這個時辰了,是何人?來訪?”
話音未落,門外的人?已?經喊了起來,“快快快!開門開門開門!”
林隨安和凌芝愕然對視,竟然是花一棠的聲?音。
他不是應該在?花宅睡覺嗎?怎么跑這兒來了?
林隨安頂著一腦門問號開了門,門外的花一棠滿頭大汗,眸光晶亮,綻出大大的笑臉:
“林隨安,你能帶我私奔嗎?”
林隨安:“……”
院中的凌芝顏“咔吧”閃了腰。
第45章
林隨安現在的心情用可以用一個動態(tài)表情包形容:
【你神經?病��!】
她反手?摔上院門,
豈料花一棠好似泥鰍順著門縫嗖一下鉆了進來,甩開扇子正要發(fā)表什么長篇大論,眸光一瞥,
恰好瞅見了院中的凌芝顏。
凌芝顏扶著腰,震驚地看著花一棠。
花一棠舉著扇子,
震驚地看著凌芝顏。
林隨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修羅場”。
突然,二人同時?出聲。
凌芝顏:“花四?郎你莫要誤會?——”
花一棠:“凌六郎你這個沒良心的,欠我?六十匹絹什么時?候還??!”
安靜一瞬。
凌芝顏:“誒?”
花一棠:“誤會?啥?”
林隨安:“……”
是她誤會?了,這不是修羅場,是雞鴨同場——俗稱雞同鴨講。
半柱香后,林隨安和?花一棠并排坐在小石凳上,聽凌芝顏講這一個月來東都發(fā)生的故事。
馮氏文門的案子在東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將馮氏多年來惡行總結成冊上奏,有人認準馮氏是被?誣陷的,聯(lián)名上奏請圣上重查重審,有人指著大理寺卿的鼻子罵他辦了冤案,
有人擺出馮氏文門多年的功勞為其求情,上千名東都學子在大理寺門前靜坐示威,為馮氏文門請愿,
更有多方?勢力為了搶禮部尚書的位置打破了頭�?偠�?言之,渾水摸魚者有之,
落井下石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瓜分利益者更有之。
“為穩(wěn)定朝堂,
圣人暫時?將馮氏的案子壓了下去,勒令大理寺細查細審細問,
”凌芝顏道,“馮、蔣、白、嚴四?家重犯羈押在大理寺獄,其中,馮愉義和?白順重傷,便關?在了大理寺后衙的廂房里,方?便專人照顧,馮愉義偶有清醒,白順卻是一直昏睡,然后——”
凌芝顏吸了口氣?,“七日前清晨,負責送飯的獄卒推開門,看到白順竟然醒了,還?坐在馮愉義的床上,身下的被?褥鼓鼓囊囊的。獄卒大驚,將白順拽下來,從被?褥里翻出了馮愉義的尸體,已經?被?悶死了�!�
縱使剛剛已經?知道了結果,此時?聽到過程,林隨安依然覺得頭皮發(fā)麻。
花一棠皺眉:“白順可有口供?”
凌芝顏:“殺了馮愉義后,他就一直笑,什么都問不出來,好似瘋了。只有一次,我?提到祁元笙的名字,他停了笑聲,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開始笑。之后再用祁元笙激他也沒用了。”
這樣看來,白順很有可能和?東晁一樣,原本就和?祁元笙是同伙。只是他身為白家人,靠攀附馮氏而?活,為何?要幫祁元笙?林隨安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只怕這個秘密永遠都無人知曉了。
“馮松呢?”花一棠又問。
“馮松本就重病纏身,得知馮愉義身亡,傷心欲絕,沒過兩日,也死了。”
林隨安:“馮氏文門的案子呢?”
凌芝顏:“雖然有馮松的口供和?暗塾的鐵證,但文門的根基比想象中更深,此案怕是難再有得見天日的一天。幸而?馮氏已經?倒了,只需要假以時?日剔除文門對朝堂的的影響……”
花一棠敲著扇子,沒說話,林隨安也沒做聲。
凌芝顏沉默片刻,“是我?疏忽了。蔣宏文死時?,我?推斷嫌犯是府衙中人,卻沒想到能騙蔣宏文和?馮愉義放下戒心出門的,還?有白順�!�
花一棠:“這不怪你,當時?我?們?都以為第二具尸體是白順,是祁元笙的障眼法。怪我?,救出白順之時?,我?本該有所警覺�!�
凌芝顏:“不怪你,當時?白牲案爆出,緊接著又是周長平被?害,你為了破案分身乏術,自然難以察覺。還?是怪我?,從揚都回東都一路,我?竟然都沒發(fā)現白順反常�!�
花一棠:“不,怪我?,若我?能早日想到祁元笙遺言的話外之意——”
凌芝顏:“怪我?,我?應該堅持將白順和?馮愉義分開關?押的——”
“怪我?!”
“怪我?�!�
林隨安托著下巴,眼珠子從左挪到右,又從右挪到左,看著倆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聲越大,越嗆味兒越不對。
花一棠:“你們?凌氏一族以軍功立家,向來都是體健達、頭腦輕,能做到這般已經?很了不起了。唉,果然怪我?,沒能好好提醒你�!�
凌芝顏:“花四?郎身為揚都第一紈绔,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能在吃喝玩樂之余助我?破案,已是上天眷顧,天降奇跡。還?是怪我?�!�
二人對視。
花一棠拍桌:“凌六郎你什么意思?!”
凌芝顏皺眉:“我?覺得那六十匹絹不值。”
“想賴我?花家的賬,想都別想!我?沒收你利息已是仁至義盡!”
“花氏富可敵國?,不差我?這六十匹絹吧?”
“一碼歸一碼!親兄弟明算賬!”
林隨安“噗”一聲笑了。
花一棠和?凌芝顏同時?一靜,不約而?同移開目光,干咳兩聲。
“你倆還?真是難兄難弟�!绷蛛S安笑道。
“切,誰跟他做兄弟,”花一棠嘟嘟囔囔,“做朋友還?差不多�!�
此言一出,凌芝顏怔住了,半晌,又輕輕笑了。
他是個很少笑的人,總是少年老?成繃著臉,此時?一笑,就如風吹皺了湖水,蕩起粼粼漣漪,好看得緊。
花一棠挑眉:“說吧,不遠千里來揚都又有什么難事要我?幫忙?”
凌芝顏破天荒噎了一下,“其實,我?本是來請林娘子……只是沒想到二位已是這般關?系——”
此言一出,林隨安和?花一棠都愣住了,異口同聲:“什么關?系?”
凌芝顏詫異:“花四?郎剛剛不說要林娘子帶你私奔嗎?”
哦豁!她差點忘了!
林隨安瞪著某紈绔,眸光如刀,“花一棠,你又作什么妖?!”
花一棠的表情比她更震驚:“我?我?我?我?剛剛說的是私、私私私奔?!”
林隨安瞇眼瞅著他。
“不、不是,誤會?誤會?誤會?,不對,是口誤!口誤!”花一棠汗都下來了,“都是木夏那小子一直在我?耳邊叨叨私奔私奔的,我?一時?著急說錯了——咳,我?原本是想說——”花一棠吸了口氣?,“林隨安,陪我?去東都唄�!�
林隨安:“哈?”
凌芝顏:“去東都作甚?”
“大哥不肯幫我?捐官,那我?只能——”花一棠舉起扇子:“去東都參加科考!”
凌芝顏“咔吧”又閃了脖子。
林隨安:“……”
這貨來真的�。�
“且慢�!绷柚ヮ佉皇�?扶著脖子,一手?扶著腰,“你是貢生嗎?”
花一棠:“不是�!�
“參加過鄉(xiāng)試嗎?”
“沒有。”
“州試?”
“沒有�!�
“可是七學兩館的生徒?”
“不是。”
“……”凌芝顏瞪大眼睛,“莫非你打算自薦參加旦日制舉?”
“這是最快的辦法�!�
凌芝顏看起來要暈倒了,林隨安聽得一頭霧水:“何?為制舉?”
花一棠啪一聲甩扇子,“玄奉四?年起,每三年開制舉,天子自詔,征天下非常之才,應制舉人無論出身、無論家世,可由州府薦舉,亦或自舉,試日定于一年之首的旦日,謂之新生之始,天子親臨觀、親試之,中榜舉子為天子門生�!�
凌芝顏嘆了口氣?:“四?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制舉出身,名望雖高,但遠居進士之下,謂之朝堂‘雜色’,多被?�?瞥錾淼呐e子譏諷嘲弄,所授官職也多為‘雜官’,不入主流,難以升遷,尤其是這兩屆制舉,策試薦舉的環(huán)節(jié)頗成弊風,唉,如今的制舉已經?名存實亡�!�
林隨安:嗯……聽起來和?花一棠一樣不靠譜。
花一棠笑了,“今時?不同往日,今年的制舉定然煥然一新。”
凌芝顏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因為馮氏?”
“馮氏舞弊案一出,這個月的�?贫ㄒ坪�,科舉乃是國?之大事,圣人自不會?令其一直混亂下去,此時?最重要的就是穩(wěn)定天下舉子的人心,削弱馮氏文門的名聲,此次制舉便是最好的機會?�!被ㄒ惶淖孕诺�,“若我?所料不錯,此次應制舉人若能高中,便是名副其實的‘天子門生’,必受圣人重用�!�
用通俗的話講,一年一度的�?埔呀�?被?馮氏搞廢了,所以今年的制舉不僅要大搞特搞,而?且要搞得好搞得妙,這樣才能最快效率恢復朝廷的公|信|力。
凌芝顏詫異看著花一棠,半晌道,“不愧是花家四?郎�!�
花一棠得意搖起了小扇子。
凌芝顏想了想又道,“只是有一個問題,應制舉人無論是薦舉還?是自舉,都須有現任七品以上官員擔保——”
凌芝顏說不下去了,因為花一棠和?林隨安不約而?同看向了他,尤其是花一棠,眼神那叫一個熾熱。
花一棠:“我?記得大理寺司直是從六品吧�!�
凌芝顏聲都變了,“你讓我?你的做制舉保官?!”
“你若答應,那六十匹絹的債就免了�!�
“你可知若所保舉的舉子所考成績太?差、等第太?下的,保人須受貶黜�!�
“我?再加一千金。
“……”
凌芝顏震驚了,目瞪口呆半晌,居然真的開始認真考慮花一棠的提案。
林隨安看得好笑:凌氏到底是有多窮,居然敢冒著被?貶官的危險也要賺這份錢。
思考了過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凌芝顏抬頭,正色問道,“花四?郎,你為何?要做官?”
花一棠:“正所謂:鯤鵬扶搖直上九萬里——”
“咚咚咚——”大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這一次,敲門的人未等林隨安詢問,先開口稟明了身份。
“林娘子,花一桓請見。”
花一棠嚇得騰一下跳了起來,臉色慘白,團團亂轉,“大哥怎么會?來?!難道發(fā)現我?跑了,不會?不會?不會?,他若是發(fā)現我?在這兒,肯定早就帶人殺過來了,藏起來,我?要藏起來!”
花一棠一陣風沖到廂房門前,又殺了回來,拽著凌芝顏一起。
凌芝顏莫名:“我?也要躲?”
花一棠:“你忘了花氏和?凌氏的五十年前的舊怨了?雖然我?寬宏大度,但我?大哥可是小肚雞腸�!�
“……”
林隨安看著倆人鉆進廂房,扶額嘆了口氣?。
這都算什么事兒!
花一桓是一個人來的,還?是老?風格,坐在那半天不吭聲,用殺人的目光死盯著林隨安。
林隨安:“花家主要如廁嗎?”
花一桓:“不必�!�
“花家主有話直說�!�
“你可知四?郎為何?想當官?”
為啥問我??我?咋知道?!
這句話林隨安沒說出來,因為她發(fā)現花一桓不動?聲色看了廂房一眼,眸光頗有深意。
她立刻明白過來,花一桓早就知道花一棠在這兒,所以才來問這句話。
花一桓不是問她,而?是想借她的口問花一棠。
看來這倆兄弟間的隔閡不是一星半點,問題是她憑啥管他家這破事?
林隨安站起身,“花家主,想喝茶嗎?”
花一桓:“嗯?”
“我?幫您煮一鍋�!绷蛛S安徑直來到廂房前,抬手?拉門,沒拉開,只拉開一道縫,門縫里的花一棠雙手?合十高舉頭頂,眼巴巴瞅著她,袖子滑了下去,露出白如皓玉的手?臂,上面多出了兩道戒尺打的紅痕,腫得老?高,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