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當(dāng)沈萬紫看到她坐在繡架旁開始繡花的時候,欣慰地笑了。
這開頭太艱難,但好歹是開了頭,希望那些走投無路的女子,在求死之前,能想到素珍工坊。
戰(zhàn)少歡被休回了娘家,王清如是一萬個嫌棄,本不愿意讓她進門的,但是戰(zhàn)北望堅持接她回府,她一氣之下又回了娘家去。
她跟自己母親哭訴,說如今戰(zhàn)北望已沒了俸祿,辦差也不用心,終日頹廢得像個廢物,這日子她是過不下去了。
老夫人也都麻木了,她哭任由她哭。
倒是姬氏不耐煩地回了她一句,“這日子過不下去,那便和離了,和離之后你也別回娘家,去素珍工坊吧,只不過素珍工坊怕是不能收你的,當(dāng)初閔氏投河,你是真出了不少力�!�
王清如最怕聽到閔素珍的名字,也怕大嫂,當(dāng)下不敢再哭,在娘家住了兩日,灰溜溜地回了將軍府。
姬氏也去了素珍工坊,見過那位莫蘭筠。
莫蘭筠這事,她略有耳聞,便私下問了沈萬紫,能否幫她討回一個公道。
沈萬紫告訴她,已經(jīng)叫紅綃去核實,但是,就算能洗清冤屈,那染布坊大概也是拿不回來的。
姬氏沉默了許久,知曉她說的是事實。
莫蘭筠那染坊是她和夫君一起創(chuàng)辦的,但染坊肯定是掛在她夫婿名下,女子除了嫁妝之外,是不得有私產(chǎn)的。
姬氏從染坊離開之后,自己也琢磨了許久。
旁人瞧著她光鮮,實則她自己知道,眼下的錦繡藏滿了虱子的,她需要早做打算。
兒女雖沒到娶親出嫁的年紀,但也該置辦下聘禮和嫁妝,其實早兩年便開始置辦,高門大戶不管娶妻還是嫁女,嫁妝都得一點點備下,遇到合適的便在庫房里頭封存好。
不管是聘禮還是嫁妝,都可以造冊登記,在官府里過一遍。
原先覺得慢慢置辦也不要緊,如今還是得抓緊些。
她也把自己的嫁妝做了妥善的安置,再給女兒購置了幾間店鋪,婆母那邊她是好交代的,婆母明白事理,也心疼孫子孫女,絕不會反對,反而會夸她賢惠。
女兒雖沒到出嫁年紀,但是婚事可以早些定下,未來會有什么變故,她自己難以意料,但以她對夫婿王彪的了解,不見得前程光明。
這晚,醉春樓發(fā)生了一件事情,是定安伯府家的二公子為了搶花魁,竟要縱火燒了醉春樓,幸好阻攔和救火及時,才沒釀成大禍。
而這位定安伯府二公子,如今在巡防營供職。
搶花魁這樣的風(fēng)一流軼事,百姓最喜歡議論的,一時間滿城流言,一人一句地把巡防營某些紈绔做的事情都披露了出來。
御史聞風(fēng)上奏,此事自然就鬧到了朝堂上。
肅清帝雖然暫時不想動他們,但如今既已經(jīng)鬧開,百姓也在議論紛紛,便令宋惜惜和陸臻調(diào)查整頓。
連續(xù)幾日都有官員跪在御書房外為自己的兒子求情哭訴,肅清帝厭煩至極,把他們?nèi)慷寂饬艘活D,只是也應(yīng)承會從輕發(fā)落。
打發(fā)了他們之后,肅清帝傳宋惜惜到御書房。
宋惜惜早把他們所做的事情調(diào)查清楚,所以不等肅清帝說話,便把證據(jù)遞交。
肅清帝象征式地瞧了幾眼,瞳孔瞬間放大,猛地拿起來一頁一頁地翻,等全部看完,已經(jīng)是龍顏大怒。
他本以為這群人就是欺行霸市,紈绔不仁,殊不知竟幫著那些放印子錢的人放火殺人,強擄民女。
“把他們?nèi)拷唤o大理寺,嚴懲!”肅清帝陰沉著臉怒道。
宋惜惜單膝跪地,“是,微臣領(lǐng)命�!�
肅清帝知道整肅巡防營是她的意思,本也是惱怒幾分的,但現(xiàn)在遞呈上來的證據(jù),證明那群混賬罪大惡極,如果放任下去,不知道會闖下什么塌天大禍。
所以,這惱怒也就沒有了,反而嘉許了她幾句。
第1052章
被戰(zhàn)北望攔下
托宋惜惜的福,大理寺忙起來了。
宋惜惜鞍前馬后,親自給謝如墨送飯送湯的,把他伺候得那叫一個舒適。
證據(jù)其實都有了,大理寺需要核實,然后逮人回來審訊。
這些事情原就不需要謝如墨費心太多,但這些個人背后都有靠山,與其讓惜惜得罪,不如他去得罪。
就讓這些世家恨著他吧。
最高興的要數(shù)陸臻了,最近練武都勤快了許多,他很有信心整肅一頓之后,巡防營會變成守護京都的一道屏障。
只不過,他高興得也早了點兒,大理寺的徹查開始之后,就陸續(xù)有人上書,說巡防營與京衛(wèi)的職能重合了,請求撤巡防營。
這確實是事實,所以宋惜惜奏請,要重新把巡防營和京衛(wèi)的職能區(qū)分。
肅清帝并未當(dāng)?shù)钔�,朝會之后叫了宋惜惜到御書房去�?br />
“朕昨日去給太后請安,太后問起了女學(xué)的事,你如今辦得怎么樣?”
宋惜惜道:“回皇上,女學(xué)修繕已竣工,如今已置辦桌椅和筆墨紙硯,夫子也在物色。”
“太后重視女學(xué),你多上心,至于巡防營的事情先放一放�!�
宋惜惜并未詫異,規(guī)矩應(yīng)道:“是!”
在朝會上的時候,皇上沒有恩準,她就知道這事辦不成。
她估摸皇上大概是真想撤了巡防營,削減一部分人,撥歸到京衛(wèi)去,至于剩下的一部分,不能要的便撤,能要的會撥去玄鐵衛(wèi)。
見她答應(yīng)得如此乖覺,肅清帝感覺挺欣慰的,至少比謝如墨那臭小子好多了,如今用著他,便有些蹬鼻子上臉,暫時且忍著他,等回頭揪著他的錯,得好生罵一頓才解氣。
肅清帝臉色緩和了許多,“太后惦記你,得空便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是,微臣等休沐便同母妃一起入宮陪伴太后�!彼蜗У�。
肅清帝微微頜首,抬眸又瞧了她一眼,雖是身穿官服,卻難掩眉眼清麗,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動過的小心思,心下微微動,卻馬上摁了下去。
他是皇帝,注定有些東西是得不到的。
“嗯,去吧。”他斂下了心思,揚揚手道。
“微臣告退�!彼蜗讼�。
她出了御書房,在回廊盡頭卻被戰(zhàn)北望攔下了,“宋惜惜。”
宋惜惜退后一步,抬眸瞧了一眼,只見四周有不少人投來眸光,她微微蹙眉,神色疏離道:“戰(zhàn)大人有什么事?”
戰(zhàn)北望深深看她一眼,道:“有一句話想勸宋大人的,巡防營的事,皇上知曉是你策劃的,皇上對巡防營自有安排,我想勸你好好當(dāng)差,別惹皇上生氣,否則回頭吃虧的是你自己�!�
宋惜惜眸子波瀾不驚,“多謝戰(zhàn)大人相告。”
戰(zhàn)北望見她半點吃驚的樣子都沒有,有些微微訝異,“你早知道了?”
“不敢妄揣圣意,若沒什么事,失陪了�!彼蜗Ю@過他便走。
戰(zhàn)北望急聲道:“你不必這般與我疏遠,我只是相勸一句,沒有什么居心的�!�
宋惜惜沒回答,徑直離開。
戰(zhàn)北望頓了一下,又急忙追了上來,攔在她的面前。
宋惜惜已有些不耐,抬眸看他,“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說,不必拿好心勸告來當(dāng)借口。”
戰(zhàn)北望嘴巴微張,有些局促,“我……我是想問問,你知道……知道西京如何處置易昉嗎?能否告訴我?”
“不知道。”宋惜惜淡淡瞧了他一眼,說了三個字便大步離開了。
戰(zhàn)北望垂下眸子,沒有再追了。
第1053章
他想知道易昉的情況
自易昉被西京使臣帶走之后,他幾乎是夜夜噩夢,夢到易昉被西京人千刀萬剮,身上的肉一片片被割下來,鮮血如滔天巨浪把他淹沒。
便是白日當(dāng)值時,也偶爾會聽到易昉的聲音,有時候是求救,有時候是罵他負心薄幸,有時是凄厲的慘叫。
他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
他心里頭覺得對不住易昉,但又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天人交戰(zhàn),已經(jīng)神思倦怠,筋疲力盡。
他更知道自己這所謂副指揮使實則是擺設(shè),皇上都沒有讓他辦差,他日日就在這逛著,回府也不得安寧,不是王清如在吵鬧,就是戰(zhàn)少歡慫恿他去侯府討個公道。
在哪里他都待得不安生,想找個人聊聊天,說說心里頭的憋苦,只是他沒有朋友了,沒有人愿意同他來往。
宋惜惜其實知道易昉現(xiàn)在還沒死,云翼閣有消息傳來,冷玉長公主還被困在鹿奔兒城。
蘇蘭石回到鹿奔兒城之后,便居將帥之位,雖沒有馬上進攻,卻也屯兵不退。
他其實也在權(quán)衡利弊,審時度勢,經(jīng)過商國會談之后,他知道局勢不是他所看的那樣簡單,打,糧草不足,武器戰(zhàn)馬不足;不打,皇上有密旨,他不得抗命。
只是,他不會做出打或者不打的決定,由冷玉長公主去跟武將們斡旋,屆時,他只需要順勢而為便可。
冷玉長公主暫也顧不得易昉,只命人關(guān)押著她,至于易天明等人,早在起行的時候便已經(jīng)斬殺,取他們的首級帶回到鹿奔兒城了。
傍晚,宋惜惜和陸臻商議完畢,走出京衛(wèi)府,便剛好見謝如墨的馬車在門口。
他坐在馬車上,掀起了簾子,沖她笑著道:“明日休沐,今日我們?nèi)ソ尤饍夯馗�,不然又被孔大人搶了去�!?br />
宋惜惜好些天沒見過瑞兒了,心頭想念得緊,當(dāng)即上了馬車。
天氣已經(jīng)有些熱,謝如墨幫她摘下官帽,然后給她遞了一個油紙袋,“剛剛經(jīng)過聚德居,給你買了酥黃獨,快趁熱吃�!�
宋惜惜聞著香氣了,卻把油紙袋包好,“留給瑞兒,瑞兒喜歡吃。”
“自然也買了瑞兒的,這一份是你的,快吃�!敝x如墨拿過來打開,“外皮還酥脆著呢�!�
宋惜惜聞著確實香得很,她一口咬下去,焦脆的外殼包裹著軟糯的芋泥,香糯的層次感十分明顯,她連續(xù)咬了幾口,才想起來問道:“你吃了嗎?”
“買到的時候就先吃了,你快吃�!敝x如墨拿出手絹,幫她擦拭了嘴邊的金黃酥皮,“好吃嗎?”
“可好吃了�!彼蜗в忠Я艘豢�,香糯滿嘴,粘得她囫圇問道:“你今日這么早?案子都辦完了?”
“案子交給陳以了,我今日回大理寺點了個卯就出去辦事,正好辦完事就來接你。”
宋惜惜知道他最近在調(diào)查什么事,便問了句,“進展如何?”
謝如墨閑適地笑了笑,“循序漸進�!�
循序漸進,是因為他們早就調(diào)查了,有些有證據(jù),有些沒有證據(jù),皇上只讓他協(xié)助,所以他就適當(dāng)點撥吳越,讓吳越去搜集證據(jù),至于已經(jīng)有證據(jù)的那些,他就緩緩交出去。
燕王私兵才是謝如墨主力調(diào)查的,京城的那些人脈,燕王是沒有掌握多少,謝蘊倒臺之后,原先籠絡(luò)下來的人,全部都往后退了,這些交給吳越調(diào)查便好。
宋惜惜再咬了一口酥黃獨,坦白道:“今日戰(zhàn)北望在宮里攔下了我,問我知不知道易昉現(xiàn)在情況如何。”
謝如墨眼底蘊了一絲不悅,“他想知道可以來問我,�!�
第1054章
他真的很臭
謝如墨微慍,是因為戰(zhàn)北望實在拎不清,倒不是吃醋了。
惜惜剛從御書房覲見出來,他便攔下問話,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這御書房里頭進進出出的,可不僅僅只有宮人,還有等待叫起的大臣。
宋惜惜道:“我沒怎么搭理他,只是他還會來問易昉的事,讓我有些意外。”
“別管他�!敝x如墨展開手臂,把她摟入懷中,“接瑞兒去。”
馬車徐徐前行,日落的余暉從馬車帷幕的縫隙里透進來,打在兩人的臉上,仿似是鍍了一層暖金。
到了書院,張大壯停好馬車便進書院去接人,沒一會兒,便牽著瑞兒出來。
瑞兒如今穩(wěn)重許多,剛?cè)耗菚䞍海绻吹叫」霉煤凸谜蓙斫铀�,他會蹦蹦跳跳地出來,如今雖面帶興奮之色,卻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著。
直到上了馬車,給姑父請過安了,才一頭扎進小姑姑的懷中,“小姑姑,今兒老師夸贊了瑞兒,說瑞兒文章做得好�!�
宋惜惜拿出手絹給他擦臉,笑著道:“哦?瑞兒都開始做文章了嗎?”
“對啊�!比饍合沧套痰貜臅锶〕鰩讖埣堖f給宋惜惜,“小姑姑看,這是瑞兒做的文章�!�
宋惜惜光看到他寫的字,便已經(jīng)頗為欣慰了。
如今初學(xué)不久,自然做不到筆走龍蛇,但也是字字方正,筆酣墨飽的,她先夸贊了字寫得好,再慢慢看文章。
文章寫得略顯稚嫩,但是用詞遣句,立意清晰,可見他是個腦筋活絡(luò),思緒清晰的孩子。
宋惜惜看完之后,又給謝如墨看,謝如墨看完少不了也贊賞一番,說明日便帶他進宮去吃宮膳。
瑞兒高興得很,“瑞兒喜歡進宮拜見太后,太后娘娘待瑞兒可好了�!�
宋惜惜揉了揉他的垂髻,“來,讓小姑姑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瑞兒抬起頭,眨巴著明亮的眸子,“可沒瘦,書院里吃得可好了�!�
宋惜惜瞧著那張酷似二哥的臉,心頭微微一酸,點了他鼻尖一下,道:“姑父給你買了酥黃獨,快吃�!�
瑞兒眼睛頓時綻放出狂喜,“真的?瑞兒想吃酥黃獨好久了,謝謝姑父�!�
謝如墨笑著把香噴噴的酥黃獨遞給他,笑罵了句,“小饞貓。”
瑞兒雙手接過,打開就大大地咬了一口,連連道:“好吃,好吃。”
謝如墨和宋惜惜對視一眼,都笑了。
翌日,王府的馬車進宮去。
慧太妃本想說今日不去的,她最近總是進宮,見得多了,姐姐有些煩她,她也有些煩姐姐。
她覺得人還是要隔久一些才見一面,感情才能好。
不過瑞兒纏著讓她來,她肯定不能讓小孩子失望的,就當(dāng)是看在瑞兒的份上了。
太后見到瑞兒十分高興,拉著他的小手問他讀書可辛苦,吃得可好,睡得可踏實。
瑞兒都乖巧地一一回答,還說了書院的一些趣事給太后聽,太后最喜歡聽孩子們玩樂的事情,聽得是津津有味。
皇后也帶著大皇子過來請安,大皇子今年七歲了,和瑞兒相差一歲多,兩個孩子本該是能玩到一起的,但大皇子不喜歡瑞兒,他不想跟瑞兒玩。
他也沒掩飾自己的不喜歡,在太后叫宮人把他們帶出去玩兒的時候,他睨了瑞兒一眼,“他身上有味道,孫兒不想跟他玩�!�
“不得胡說�!被屎蟪料履槪p斥了句。
“母后,他真的很臭,我不想跟他玩�!贝蠡首有∧槹櫰�,嫌棄得很,狠狠地瞪了瑞兒一眼,“你滾遠一些�!�
第1055章
我才不給乞丐道歉
大皇子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瑞兒站在小姑姑的身旁,有些尷尬地捏了捏衣角,他身上是有味道的,每一次回府,都要浸泡丹神醫(yī)開的藥浴,他自己聞習(xí)慣了,便以為沒有味道了。
他心底悄然生起一種卑微感,當(dāng)乞丐的時候,聽得最多的便是這句話,你很臭,滾開。
宋惜惜握住他的小手,另一只手在他臉頰上刮了一下,“小姑姑喜歡這藥香。”
瑞兒抬起眸子,在小姑姑溫暖的眸光中找到了救贖,是啊,不過就是被人說一二句,這也承受不住嗎?
他便坦然地沖小姑姑笑了笑,他不在意被人說的。
齊皇后見太后的臉色不虞,連忙起身把大皇子拉了過來,厲色道:“誰教你這樣說話的?快給宋小國公道歉。”
大皇子抬起下巴,“我才不要給乞丐道歉�!�
這話一落,大皇子便頓覺得身子凌空,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屁股上就挨了重重的兩巴掌,疼得他頓時放聲大哭。
“把眼淚給我憋回去!”謝如墨提著他,厲聲道。
大皇子再驕橫,到底也只是七歲的孩子,哪里禁得住謝如墨這樣的嚴厲?
當(dāng)下哭聲一收,可憐兮兮地抽泣著,一雙盈滿淚水的大眼睛求救地看著齊皇后。
齊皇后眸子微暗,也是鐵青著臉,“道歉,否則叫你皇叔告訴你父皇去�!�
說完,她眸光迅速看了皇太后一眼,皇太后端著茶慢慢飲著,臉上瞧不出神色來。
大皇子不情不愿地道歉了,瑞兒說了句不要緊,他咬著牙轉(zhuǎn)身跑了,甚至都沒跟皇祖母行告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