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肅清帝道:“她何罪之有?她前去南疆報信,皇弟可早做準備,不至于被打個措手不及,軍情有時早一日,早一個時辰都不一樣,她有功,是朕沒信她�!�
肅清帝說著,身子微微側過,“朕派禁軍盯著她,她都能半夜逃出去?看來,她輕功不弱啊。”
吳大伴笑著道:“皇上,她到底是在萬宗門學武七八年,萬宗門乃我商國第一大派,聽聞她是師門最有潛質的弟子。”
“是么?”肅清帝對萬宗門的了解僅限于沈青禾,倒不知道宋惜惜竟如此厲害,“朕有些奇怪,當初宋夫人為何會給她挑了戰(zhàn)北望這位夫婿?以宋家的家世,選什么樣的世家男兒沒有?為何偏偏選了個沒落的將軍府?”
吳大伴猶豫了半晌,才輕聲道:“聽聞當初求娶的人很多,但只有戰(zhàn)北望一人對宋夫人立誓,永不納妾。”
肅清帝怔了怔,眉眼里便有些不悅了,“那就真諷刺,承諾不納妾,卻剛立功便求娶了平妻,還生生讓朕當了幫兇,宋夫人看走眼了�!�
吳大伴嘆氣,“可不是,宋夫人看走眼的豈止是戰(zhàn)北望一人?”
肅清帝看著他,“還有什么事?”
吳大伴道:“早些日永安郡主出嫁,宋姑娘派人給郡主添妝,殊不知卻連門都進不去,宋姑娘送的禮物,也全部退回,嫌和離的女子晦氣�!�
肅清帝微慍,“竟有這樣的事?淮王妃與宋夫人是親姐妹,永安與惜惜年幼便十分親厚,作為表姐的給表妹添妝,有什么晦氣的?這是朕做主賜的和離,淮王妃是覺得朕賜下的旨意晦氣嗎?”
吳大伴說:“女子和離,不管如何總是讓人輕賤些的,更何況如今國公府只宋姑娘一人,也無東山再起的可能,人走茶涼,連親姨母也不過如此�!�
肅清帝想起母后與宋夫人的交情,沉下臉來,“此事萬不可讓母后得知,她極為喜愛惜惜,恨不得收她為義女,如果讓她知道惜惜和離之后被人如此輕賤慢待,定又要氣得心疾發(fā)作了�!�
吳大伴應道:“是,奴才知道分寸�!�
肅清帝再想起宋惜惜所受的委屈皆因他為戰(zhàn)北望和易昉賜婚而起,心頭越發(fā)惱怒,下令道:“傳朕旨意到淮王府,令淮王夫婦自省一個月,除夕不必入宮了�!�
吳大伴眸色微閃,“是!”
吳大伴退了出去,抬頭望天,灰蒙蒙的一片。
想起一個人來,他心頭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也是那樣灰蒙蒙嚴寒的天,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膳食被下毒,他因伺候不周監(jiān)察不力被先帝責罰,打了五十杖,奄奄一息。
是那人無意從太后處得知,找來丹神醫(yī)為他醫(yī)治,這才救回了他的性命,否則,他早就死在了那年的寒冬。
如今,她的女兒遭人輕賤蔑視,他怎可袖手旁觀?
所以,素來不多話的他,今日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狀,淮王不入朝為官,只是閑散親王留在京城侍奉太妃,所以告他的狀,皇上也不會覺得他是干預朝中的事。
他叫了兩名黃門,一同前往淮王府宣旨。
淮王夫婦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德行有虧,皇上竟不念叔侄之情,令他夫婦自省一月,連除夕都不許入宮陪伴母妃了。
淮王領旨之后起身,偷偷把吳大伴拉到了一旁,“公公,還請明示,本王與王妃到底做錯了什么,惹了天怒?”
第67章
第一場仗
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可怕的。
吳大伴揚了拂塵,搖搖頭道:“老奴不知,只奉旨行事�!�
一句奉旨行事,讓淮王不敢再追問了,皇上天威,罰也是賞。
吳大伴走了之后,夫婦二人面面相覷,他們在京城侍奉母妃,皇上也恩典讓太妃出宮在淮王府與他們同住,素日里算是比較親厚的,怎么沒個緣由便罰下來了?
他們可什么都沒做啊,也什么都沒敢做。
真是奇了怪了。
臘月隆冬,大雪封住了戰(zhàn)北望大軍前進的路。
本來出京的時候便抓緊趕路,但沒想到一場大雪連續(xù)下了兩日,到處都是積雪,嚴寒便罷,這進度卻嚴重拖慢了。
一腳下去,再要把腳拔出來,那就十分艱難。
南疆也下過一場雪,但好在不大,新兵的訓練基本已經(jīng)完成,新招募的蛋子有三萬,兵器和戰(zhàn)甲也在塔城趕制,有望能在西京大軍抵達之前,就全部送到了前線。
北冥王來找過宋惜惜,本來嚴令要求她回京的,但是宋惜惜說她已經(jīng)入伍,現(xiàn)在回京就是逃兵,宋家不出逃兵。
北冥王拿她沒法子,令他們五人互相照應,一旦打起來武功未必能施展開來,因為那就是人堆人,敵我糾纏一起。
北冥王來找宋惜惜的時候,可把辰辰給嚇壞了,她說這位陣前主帥像個野人似的。
沈萬紫淡淡地道:“只他一人像么?我見這些兵士基本都像野人�!�
是啊,在南疆戰(zhàn)場上,他們耗了三年又三年,當初的主帥是宋惜惜的父親,如今是北冥王謝如墨。
饅頭說:“不要緊,野人打仗厲害�!�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戰(zhàn)爭打起來了。
伊力城門大開,數(shù)之不盡的沙國士兵殺了出來,他們有些是西京人,有些是沙國人,但穿著一樣的戰(zhàn)甲,根本分不清楚。
第一次上戰(zhàn)場,他們五個人都有些手足無措,這打仗與比武是真的不一樣,近身肉搏,所有舉起的大刀沒有招式,只把人往死里砍。
北冥王的大軍是不能后退的,因為后退就是塔城,塔城已經(jīng)收復,如果退回塔城,塔城很容易被攻陷,所以要在這野地打。
宋惜惜很快就找到了節(jié)奏,瞬間如同血脈覺醒一般,她直沖中間的敵軍而去,一支桃花槍挑得飛快,招招刺入敵人的喉嚨,幾乎全部都是一招斃命。
她想過擒賊先擒王,但是,她讀過不少兵書,知道穿著金甲騎著駿馬的將帥,未必是真的將帥,有可能是假冒的。
所以,她人生的第一場仗,是硬仗,殺就完了。
殺得筋疲力盡,從天亮殺到天黑,覺得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用完了,卻感覺敵人像是殺之不盡。
她全身也沾滿了鮮血,都是敵人的鮮血,她被砍過一刀,在肩膀處,但是傷勢不要緊,因為那竹甲卸了部分的力,所以只是皮外傷而已。
入夜,沙國兵馬退回了伊力城,城門關上。
第一戰(zhàn),商國捷。
宋惜惜和幾個小伙伴們躺在地上,累得已經(jīng)不想動了。
他們全身都是血,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只怕會被當做尸體收了。
方天許帶人清理戰(zhàn)場,商國軍隊死三千二百,傷暫時還沒統(tǒng)計出來。
沙國人死六千,俘虜三百人,但六千是保守數(shù)字,因為沙國人退的時候,也拖走了一些尸體。
“惜惜,你殺了幾個人?”沈萬紫躺在滿是鮮血的地上,覺得喘氣都有些費勁了。
第68章
滿門遭滅的原因
“數(shù)到三十人的時候就沒數(shù)了�!�
宋惜惜抬了抬手臂,覺得桃花槍重得很,打仗,真的是很累的事。
“我數(shù)著,我殺了五十個!”饅頭想一個鯉魚打挺帥氣地躍起,但是鯉魚里一下,人還是挺在地上,他的武器是劍,因為人數(shù)太多,劍被打落,后來他用拳頭和雙腳殺人,臨了才撿回自己的劍。
沈萬紫說:“我殺了六十三人�!�
北冥王的副將張大壯過來,他也是渾身的血污。
宋惜惜先坐起來,再用桃花槍支撐自己站起來,“張副將!”
“宋惜惜!”張副將用驚喜和激動的眼神看著她,“你知道你殲敵多少嗎?”
“不知道,我沒數(shù)了�!�
張副將一擊掌,激動得眸子生輝,“元帥親自清點你殺的人,你用的是桃花槍刺敵人的喉嚨,只清點這部分,三百多個人,還沒算不是封喉的,你太了不起了,你真的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嗎?諸位將軍都說,你不愧是宋元帥的女兒啊�!�
“殺了這么多嗎?我真是沒數(shù),但也太累了�!彼蜗д局p腿都在打擺子,也不知道是冷還是累。
“快去,元帥召見你們!”張大壯見她又要坐下來,連忙道。
饅頭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頓時恢復了精神奕奕,“元帥召見?那我們得去。”
之前說殺三十個人就可以晉升,他五十個是有的,惜惜真厲害,不愧是他們這群人中最出色的武者。
他們相互攙扶著來到了帥營,挑開簾子進去,沒想到里頭已經(jīng)坐了好幾位將軍,方天許將軍也在其中。
饅頭腳步一頓,實在是沒地方往里頭進了。
結果他一停,后面跟著的沒料到,全部撲在他的身上,五位神勇的少年少女亂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這人丟大了,沈萬紫氣得很,站起來踹了饅頭一腳。
北冥王也笑了,他眸光落在宋惜惜的臉上,眸子特別的亮,“宋惜惜,了不起!”
宋惜惜想謙虛一下,實在也沒什么力氣了,只是疲憊地笑了笑。
“惜惜,有宋元帥之風!”方天許將軍也十分激動,上前便用力拍在她的肩膀上,宋惜惜被他拍得幾乎跪了下來。
她努力穩(wěn)住,不能丟了父親的面子。
“宋惜惜聽封!”北冥王站起來走到宋惜惜的面前,高大偉岸的身影幾乎把宋惜惜籠罩期間,伴隨他充滿沙啞的聲音,“本帥封你為千戶所,領兵一千,這一千士兵任由你來調配�!�
“至于其他幾人,封你們?yōu)榘賾羲�,隸屬于宋惜惜麾下�!�
對軍制不熟悉的幾位開始掰著手指算了,百戶就是一百個軍戶,那好歹管著一百個人,畢竟千戶是管一千嘛。
現(xiàn)在宋惜惜成了他們的老大了,無礙,本來在梅山,她就是老大。
宋惜惜眼睛睜大,這么快就晉升了?還一下子升這么高?
北冥王顯然很高興,當著諸位將軍的面贊了宋惜惜一番之后,讓眾人出去,他要單獨和宋惜惜講幾句。
帥營里,只有北冥王和宋惜惜兩人。
宋惜惜作為剛剛晉升的宋千戶,縱然很想坐在地上,但還是挺直腰站立著,望向北冥王,“元帥有何吩咐?”
“坐下來說!”北冥王自己先坐下,他臉上的血污還沒擦干凈,胡子都被血液黏在一起了,顯得臟兮兮的,唯獨那雙眸子還是閃亮閃亮的。
宋惜惜艱難地坐了下來。
北冥王從案桌里抽出一封密信,遞給她,“這就是為什么西京要與沙國聯(lián)手的原因�!�
宋惜惜眼底一凜,西京與沙國聯(lián)手的原因,大概也是她滿門遭滅的原因。
第69章
西京太子
伊力城,西京的元帥蘇蘭基站在城樓上,看著遠處的商國士兵。
仇恨與憤怒在眼底燃燒。
“南疆,他們守不住的�!碧K蘭基元帥冷冷地說,眼底的仇恨幾乎要把遠處的商國人焚燒起來。
“你的士兵傷病多,休整幾日再打�!鄙硣獛浘S克多說。
蘇蘭基搖頭,花白的頭上帶著一頂厚厚的帽子,嘴里哈出白汽,雙手握在了城樓的磚塊上,“不,不能讓他們高興太久,后天繼續(xù)發(fā)動攻擊,三天之內,我們要拿下塔城。”
維克多倒是無所謂,反正現(xiàn)在沖鋒陷陣的大部分是西京人,他們是自帶軍糧過來的。
“你讓我們調查的事,查到了,那位叫易昉的女將軍確實在商國援軍里,如今正奔赴南疆戰(zhàn)場�!�
蘇蘭基拳頭緊握,額頭青筋盡顯,“此人,我要不惜一切代價生擒�!�
維克多不解,一個女人而已,何以仇深至此?
“此人與你們有何深仇大恨?還有你們西京在商國京城不是有情報探子嗎?為何卻要我們沙國打探?”
“我西京探子,”蘇蘭基雙手緩緩地松開,沉沉地吐了一口氣,白汽縈繞他疲憊的臉,“已經(jīng)完成了他們的使命。”
維克多不知道為何西京襄助他們沙國,而且是毫無條件襄助。
他只知道沙國陛下與西京皇結盟,拿下南疆之后,兩國互市加強,開通海域,這是有利于兩國的好事,所以,不算是西京的條件。
維克多覺得或許是因為他們在成凌關一役,敗給了商國,同時還投降了。
維克多看不起投降的人,自然,不會表現(xiàn)出來。
這邊,宋惜惜離開帥營,緩緩地走回軍營,眼底里藏著滔天恨意。
北冥王給她看的密信上寫著易將軍俘虜?shù)钠渲幸晃恍�,是西京太子�?br />
他本來是去戰(zhàn)場歷練一下的,結果在鹿奔兒城被易昉俘了,被俘之后沒有透露身份,因嘴硬而被易昉手下的將士灌了他屎尿,極盡羞辱之后,竟然還給他去勢了。
太子被俘,也是西京投降的原因,是為了從易昉手里換回太子。
可惜這位太子承受能力太弱,被釋之后竟然拔刀自刎了。
西京自然不愿意讓人知道自己國家的太子被灌過屎尿,還成了太監(jiān)。
更不想讓人知道太子因承受不住折辱自刎,所以在成凌關邊城沒有發(fā)難,而是選擇了與沙國聯(lián)手,在南疆戰(zhàn)場上復仇。
和約直接是在鹿奔兒城簽的,簽得十分倉促,所以怪不得成凌關大捷,易昉是首功。
而易昉甚至都不知道她折辱的那小將是西京太子。
怪不得,西京探子不惜傾巢而出也要屠殺她侯府滿門。
易昉!
她極力忍下心頭滔天恨意,北冥王說一切大局為重,在南疆戰(zhàn)場上,暫不提成凌關的戰(zhàn)事。
她明白的,忍得喉頭腥甜,滿嘴血腥,她也只能先忍著。
而且,這件事情很有可能牽連外祖父,她不忍,也得忍。
西京人是要復仇的,卻選擇不直面真相,而是拐彎抹角地在南疆戰(zhàn)場上復仇。
易昉,害苦了南疆,否則以北冥軍之勢,攻下伊力城和西蒙指日可待。
現(xiàn)在西京人來了,要犧牲多少將士才能換得最終勝利?
第70章
和離會讓家族蒙羞
回到營內,宋惜惜已經(jīng)收斂好了所有的情緒。
晉升為宋千戶,卻依舊只能和辰辰他們住在那個小營帳里,只不過,多了兩張被子,是塔城送過來的新被褥。
因為饅頭和棍兒是男的,所以中間拉起了一個簾子,脫衣裳療傷。
大家都或多或少受了點輕傷,但都不算要緊,只是天氣寒冷,痛感會比平日強烈。
宋惜惜派發(fā)著治傷的藥,但誰都沒要她的,誰上戰(zhàn)場不帶點藥的?門派里都有自己的治傷圣藥。
宋惜惜收回,“省了�!�
“惜惜,聽說你前夫哥帶著那個新婦要來支援,到時候你們見面會不會很尷尬��?”
辰辰把衣裳穿好,把地上的藥粉清理了下問道。
“尷尬什么?”沈萬紫哼了一聲,粉臉寒霜,“視他們如豬狗便是,咱們眼里可看不下這兩坨臟東西�!�
饅頭挑起簾子,“話說,為什么你母親要把你嫁給戰(zhàn)北望那個賤人?”
“他說永遠不納妾,”宋惜惜躺了下來,渾身像是被馬車碾過,又酸又痛又累,“母親大概是覺得我在萬宗門混了這么多年,最是不擅長內宅爭斗,怕我在妻妾之爭上吃虧。”
辰辰一張千嬌百媚的臉已經(jīng)臟兮兮一片,血跡擦不去,都凝固了,像是一塊一點的紅斑,“不是很懂內宅的事,但是你母親這樣想是沒錯的,就是遇上個白眼狼。”
饅頭放下簾子又把傷口纏了幾層,道:“那你母親一定很后悔吧?要是我,定然帶著家奴前去把將軍府鬧個天翻地覆,你也是,在萬宗門的時候這么潑辣,怎么那人渣如此待你,你也不給他幾鞭?”
宋惜惜閉上眼睛,“京城貴族圈和江湖不一樣,我和離出門已經(jīng)被人厭棄瞧不起,我再毆打夫婿,哪怕是前夫婿,人家也會指著我族人的脊梁骨罵,更會連累我族中未嫁娶弟弟妹妹�!�
“怎么會連累你族中的人?這是你的事。”饅頭覺得很不可思議。
沈萬紫淡淡地道:“就是會連累,她若是有弟弟妹妹尚未說親,人家打聽得他們家出過和離女,這和離女還痛打前夫,這樣的人家誰敢做姻親?”
沈萬紫是出身江南大族,這樣的事,沒少聽說。
像她沈家出了姑母那樣的人,也是導致族中子弟嫁娶困難,當年她姑母本早就定親了,卻與書生私奔,奔為妾,為賤,高門貴戶瞧不起,低嫁低娶,也有失門楣。
反正規(guī)矩一大堆,沈萬紫想起就覺得腦殼好疼。
辰辰說:“那不打緊,等我們打了勝仗回去,你不必出門,我們代你去收拾他�!�
宋惜惜睜開眼睛,望著辰辰笑道:“不用等打勝仗,他們很快就會來到南疆,他是援軍主將,我想我要不要跟元帥說一說我和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