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末了講完了，又低頭看一眼懷里的隊長，給了他的魂穿一個中肯評價：“你變小了。”
徐望：“……”
小和尚還是少年，比徐望矮一些，身子骨也單薄，無論從年齡還是從身形上講，的確都是“變小了”，但……聽著就是很別扭��！
徐望從來不是吃虧的主，立刻以牙還牙：“你變……”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吳笙魂穿的這位白先生，相貌堂堂，寬肩腿長，自帶歸國學(xué)子氣息，附加斯文禁欲濾鏡，橫看豎看都英俊，上看下看都帥氣，全是好詞兒這讓他怎么說！
錢艾看不下去了，默默走出巷子。
無論是白先生抱小和尚，還是吳軍師摟徐隊長，都在這個冷颼颼的夜晚，給他造成了巨大傷害，比程老太爺詐尸的傷害都大。
……
三人重新追上僧侶隊伍時，已到了程家大門口。
程家大院一片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已經(jīng)炸了鍋了。
老太爺詐尸，飄過墻頭沒了影，這事兒放誰家都要炸，吳笙進門的時候還這樣想著，結(jié)果一進院才發(fā)現(xiàn)，事情更復(fù)雜了——老太爺?shù)氖w被一群看著不太面善的人送回來了，此時就躺在院內(nèi)地上，程家這邊的人不說先把老太爺送回靈堂，反而和送還尸首的這群人，對峙起來。
當(dāng)然也可能是嚇著了，不敢碰，怕尸首一沾活氣兒再詐一次。
“九爺，您這福壽會，是非要搞得我們程家家破人亡才罷休嗎？”程家這邊，站在當(dāng)家主位的自然就是程嘯南，他一身西式睡衣，外面搭著個中式披風(fēng)，造型很是別致，應(yīng)該是睡夢中被下人叫起來，急得隨手扯了個披風(fēng)，就出來一探究竟了。
相比之下，被稱作九爺?shù)哪腥�，就從容多了：“程先生，我們好端端在街面兒上走著，您家老太爺從天而降，我們遇上了，認(rèn)出了，立刻恭送老太爺回府。您這樣講話，可要寒了福壽會兄弟的心了�！�
“應(yīng)九！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程家這邊，被下人簇?fù)碇�，還有一位二十七、八的婦人，她穿戴得整齊多了，看眉眼神態(tài)就不是軟性子，一開口，果然潑辣，“二爺?shù)氖虑�，程家和海幫都和你沒完！”
應(yīng)九爺臉上的笑意斂去，并未發(fā)怒，卻足以讓人感覺到壓迫力：“這話我從前和程老太爺說過，今天再說第二遍，”他環(huán)顧整個大院，像是說給每一個人聽，“程二爺?shù)氖虑�，與福壽會無關(guān)，我們也很想查清楚，到底誰害了二爺……”
“還有，”他這最后一句話，單單看著那婦人講，“別讓我說第三遍�！�
婦人眼中仍有不忿，可欲言又止半天，還是沒敢再出聲。
“大爺……”帶著僧侶進院的門子，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個空隙，立刻顫巍巍道。
這一聲，總算讓僵局有了緩和的由頭。
程嘯南立刻吩咐幾個膽子大的下人把老太爺抬回靈堂，然后再上前和嚴(yán)一法師熱絡(luò)寒暄，同時喊人叫了茶房過來，最后是由茶房領(lǐng)著僧侶去偏院休息，帶路的過程中，他還可以和法師一同交流明日的接三事宜。
趁著僧侶隊伍重新動起來的亂乎勁兒，吳笙悄悄囑咐徐望，盯住嚴(yán)一法師——他總覺得嚴(yán)一法師知道些什么。
徐望就這樣帶著使命，跟著僧侶隊伍，消失在偏院方向。
錢艾也趁亂回了靈棚，同樣帶著自家軍師給的任務(wù)——和下人們打聽程家的情況，越詳細越八卦越好。
轉(zhuǎn)眼，大院里就剩下程家人、福壽會的人、白先生。
前兩者都是大隊人馬，就吳笙一個孤家寡人，立刻C位出道，吸引了全部目光。
吳笙只得尷尬笑笑，和程家這邊解釋：“我去追老太爺，沒追到，卻碰上了嚴(yán)一法師，就跟著回來了。”說完他又看向應(yīng)九爺，總覺得也該和這位說點什么，但想半天，沒找到話題。
應(yīng)九爺讓他看了快一分鐘，終于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不打算先開口了，只好自己修臺階，他這一晚上，凈給人修臺階了：“白先生。”
吳笙一愣，第一反應(yīng)是想問“九爺認(rèn)識我？”但立刻意識到，真問就露餡了，于是馬上借坡下驢：“九爺。”
兩個“疑似認(rèn)識”的人相互點了頭，場面似乎有從“三足分立”變成“兩方結(jié)盟”的架勢，中西結(jié)合的程家大爺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道：“白先生，您想問的事情，程某人已悉數(shù)相告�！�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吳笙當(dāng)然聽得出，但臉上一片無辜懵懂，腳下扎根似的紋絲不動。
“程先生，”應(yīng)九爺?shù)恍�，極自然拉過談話主導(dǎo)權(quán)，“夜深風(fēng)涼，就別在這院中說話了�！�
程嘯南臉已經(jīng)黑得不能再黑，和夜色十分相稱。
應(yīng)九爺卻優(yōu)哉游哉，繼續(xù)補刀：“堂堂程家，連杯熱茶也舍不得嗎？”
……
吳笙就這樣借著應(yīng)九爺?shù)墓猓诙芜M了程家客廳。
為什么程老太爺?shù)氖w，偏偏落在應(yīng)九爺面前？應(yīng)九爺非要留下來的目的又是什么？太多謎團，吳笙只能靜觀其變。
其實這程家大宅也是中西結(jié)合。前院還是老宅子，但往里走著走著，就來了一座西式小樓，和五大道那些公館比，毫不遜色。
女眷都回了后宅，只剩下程嘯南，在小樓客廳里招待他們。
吳笙發(fā)現(xiàn)這位應(yīng)九爺，的確有江湖大佬的派頭——他只帶了一個人進客廳，剩下福壽會的兄弟都留在了樓外。該霸道的時候霸道，該講禮數(shù)的時候又極有分寸，這才是狠人。
他帶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模樣清秀，皮膚偏白，臉上帶著傷，可穿著很體面……呃，幾乎就是照著應(yīng)九爺那一身扒下來的。
他沒落座，就站在應(yīng)九爺旁邊，安靜，卻讓人難以忽視。
剛落座，茶就上來了，還有小半杯洋酒。
程嘯南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問了客人們一句：“不介意吧？”
客隨主便，主人想喝酒，又沒強迫別人一起陪喝，客人當(dāng)然沒意見。
于是二人喝茶，一人喝酒，時不時再尬聊兩句，場面一度很和諧。
直到吳笙看見窗戶外面時隱時現(xiàn)的半張臉。
隨便找了個由頭，吳笙就離開小樓，跑到某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隱秘處，和自家隊友匯合。
吳笙：“問出來了？”
錢艾：“問出來了。剛才沖應(yīng)九喊的那個女的，是程家二爺?shù)南眿D兒，叫�；燮�，是海幫幫主的女兒，她上面還一個哥，叫海云隆，是海幫少幫主。”
吳笙：“海幫？”
錢艾：“嗯，和福壽會一樣的組織，你懂的�！�
吳笙：“……”
錢艾：“程嘯南媳婦兒死好些年了，沒留個一男半女；程既明，就是程家二爺，去年死的，就剩一個十歲女兒，和�；燮歼@個后媽�！�
吳笙：“后媽？”
錢艾：“嗯，他女兒是他和第一任老婆生的，后來他老婆病死了，才又娶的海慧萍�！�
吳笙從薛青山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些程家現(xiàn)狀，知道現(xiàn)在程家就剩一個大爺，一個二爺媳婦兒，一個二爺女兒。
但薛青山和程家基本沒來往，杜錦年也不太和他講程家的事情，所以再多的信息就沒有了。
“程既明是怎么死的？”剛剛大院里的對峙，吳笙圍觀下來，最在意的就是這點。程嘯南和�；燮�，都說程既明的死和福壽會有關(guān)，可應(yīng)九咬定和福壽會沒關(guān)。這其中的關(guān)鍵詞，就是“害死的”。
程既明的死，肯定有內(nèi)情。
“��？”錢艾張了張嘴，“怎么死的啊……”
一秒鐘后，家丁“柱子”消失。
十幾鐘后，返回。
錢艾：“可算讓我旁敲側(cè)擊出來了。他是被綁架撕票的！”
吳笙：“被福壽會？”
錢艾：“程家是這么說，但好像福壽會不認(rèn)。反正就是程家按照綁匪要求給了贖金，但程既明還是死了，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尸體已經(jīng)不知道被扔亂葬崗上多久了……挺慘的�！�
吳笙沉默下來。
“聽他們說，海幫嚷嚷了小半年，但最后也沒和福壽會動真格的。”錢艾嘆口氣，“你說這程既明也算是海幫女婿吧，死這么慘，海幫都能忍？”
吳笙搖頭：“不是能忍，是必須忍。剛才�；燮己蛻�(yīng)九那幾個來回，你還沒看明白么，真硬碰硬，海幫吃不下福壽會，沒準(zhǔn)還要硌了牙�！�
錢艾看著黑暗中那偶爾反一下光的眼鏡片，真心贊嘆：“軍師，你太進入角色了�！�
從氣質(zhì)到臺詞，都無比貼合民國風(fēng)，這是怎么做到的？
“對了，”吳笙一心琢磨任務(wù)，罕見地屏蔽掉了贊美，“程老太爺呢？他是怎么死的？”
錢艾：“……”
一秒鐘后，家丁“柱子”消失。
十幾鐘后，再度返回。
錢艾：“病……病死的……”
吳笙：“不急，你先把氣兒喘勻。”
錢艾：“去年程既明一死，他就病了，一直在床上躺到現(xiàn)在，估計撐不住了吧�！�
吳笙：“什么�。俊�
錢艾：“好像也沒什么具體病，就是兒子死了打擊太大，然后就一天天不行了。不過……”
吳笙：“不過什么？”
錢艾：“有一個下人說，這是惡鬼纏身�！�
吳笙：“什么意思？”
錢艾：“他就搭這么一嘴，我也沒顧上細問�！�
吳笙：“……”
錢艾：“……”
吳笙：“……”
錢艾：“行，這個問題我記下了，軍師，你還有啥問題，能給我寫個條子么，我一次性都問完�！�
吳笙有點過意不去，但很多問題是基于新得來的信息，才又冒出來的，他也的確沒法控制。
好在，也差不多了。
“就三個問題，一，為什么說程老太爺惡鬼纏身；二，杜錦年平時和程家誰走得最近；三，兩天前杜錦年來程家的時候，待了多久，什么時候離開的。”
這一次，沒到十分鐘，錢艾就回來了，也不知道是他旁敲側(cè)擊的技術(shù)突飛猛進，還是下人們被他激發(fā)出了八卦之魂，不用敲打，就源源不斷輸出了。
錢艾：“去年冬天，程既明剛下葬沒多久，程老太爺就在自己屋門前滑了一跤，可能是年紀(jì)大骨頭脆，那之后就臥床再沒起來。摔跤的原因是他門前不知道哪個下人弄灑了水，結(jié)了冰，反正最后找一圈，也沒找到罪魁禍?zhǔn)�。加上程既明死那么慘，就有傳言說程家是被惡鬼纏上了，才厄運不斷。這不，程老太爺沒熬過今年，也跟著去了，傳言就越說越像真的……”
吳笙：“第二個問題……”
錢艾：“我正要和你說這個。杜錦年和程既明關(guān)系最好，程既明還在的時候，他總來，程既明一死，他幾乎就不登門了�！�
吳笙：“但他前天來了�！�
錢艾：“嗯，前天的確來了，就在剛才你坐的那個客廳里，和程嘯南說的話。不過當(dāng)時程老太爺剛走，程家還亂著呢，程嘯南沒招待他多久，就繼續(xù)忙活程老太爺?shù)暮笫氯チ��！?br />
吳笙：“然后呢？杜錦年就走了？”
錢艾：“不知道�！�
吳笙：“不知道？”
錢艾：“對外說，是杜錦年喝完茶就告辭了，但據(jù)下人們講，沒人看見他離開程家。”
吳笙：“這是什么意思？這人就憑空消失了？消失在程家大宅里？”
錢艾：“對�！�
第162章
端倪
薄霧淡月之下，
一片朦朧蕭索。
錢艾沉默半晌，問：“你的任務(wù)是找到杜錦年？”
吳笙點頭。
錢艾看著他，
有點艱難道：“有說要活的還是要死的嗎……”
吳笙嘆口氣，
沒答，
似也說不清。
錢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詐尸的老太爺，消失的杜錦年，
去年死掉的程二爺……這些剛問來的信息，織成一張漆黑大網(wǎng)，
罩在整個程家宅院上。他是捋不出頭緒了，這種信息處理，非得吳笙那樣的大腦才行。
目送錢艾趕回靈棚，吳笙又獨自在夜色里站了一會兒。
只這一會兒，
龐雜線索已成脈絡(luò)——
1.消失三人：程既明死亡；程老太爺死亡；杜錦年失蹤。
2.程家還剩三人：程嘯南；程既明第二任妻子�；燮�；程既明和原配的女兒程憶欣。
3.社會關(guān)系：杜錦年和程既明交好；�；燮际呛蜕賻椭骱Ｔ坡〉拿妹�。
4.疑點：
程老爺子去年摔倒，
今年死亡，有無可疑？
②程既明被綁架撕票，福壽會不認(rèn)，
是真沒做還是抵賴？
③杜錦年為何突然拜訪程家，他在小樓客廳里和程嘯南究竟聊了些什么？
打聽來的種種信息就像落了一地的珠子，吳笙需要找到串起它們的那根線。
回到西式小樓，
不料海云隆帶人來了。
吳笙不認(rèn)識海云隆，但從對方呼啦啦帶一幫人的陣勢，
和�；燮悸杂邢嗨频拿佳郏�有和應(yīng)九爺往來言語，也就聽明白了——福壽會賴在程家不走，
�；燮季桶延H哥哥叫來坐鎮(zhèn)了。
不過讓吳笙不解的是，海云隆似乎對應(yīng)九爺身邊那個年輕人，仇恨值更高。一雙眼睛死死盯在那白皙青年臉上，目光猶如地獄之火。
白皙青年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壓根不看海云隆，神情淡然自得，偶爾還打個哈欠。
暗流涌動間，應(yīng)九瞄到了站在門口，躊躇不入的吳笙，立刻和藹起來：“白先生，您這是賞月去了吧？”
如果不去看應(yīng)九的眼眸深處，這絕對是一位儒雅的人，連調(diào)侃也調(diào)侃得慈眉善目。
吳笙知道自己離開得久，笑笑接下揶揄，半點不解釋，以免越描越黑。
與此同時，目光落到海云隆身上，仿佛剛瞅見這位爺似的，微微挑眉，溫和的驚訝。
海云隆瞇起眼睛，冷笑似的哼了下：“白先生�！�
“……”得，又一“熟人”。
吳笙懷疑自己魂穿這位白先生，是津門交際花，要不怎么大佬們有一個算一個，全認(rèn)識他？
言多必失，吳笙對著倆大佬一視同仁，不言語，就客氣微笑。
程嘯南不失時機插話進來，招呼大家坐，還好客廳沙發(fā)夠多夠大，容得下他們四位保持禮節(jié)性距離。
海云隆留下四個人站身后，剩下的也讓去了外面，算是給了妹夫家一點面子。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四人尬聊，步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