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反綁雙手的池映雪，被推了出來。
應(yīng)九摸了摸袖口，平靜道：“一命抵一命，我們福壽會，從來守規(guī)矩�！�
海云隆看看池映雪，再看看應(yīng)九爺，懵了半秒。
他身后的海幫弟兄，集體懵了好幾秒。
這倆人衣服跟雙胞胎似的，什么路數(shù)？
一水的長袍馬褂，要不是其中一個反綁著，還以為倆應(yīng)九站在那兒。
難道天津衛(wèi)新添規(guī)矩了？紅簽上路之前，要按照幫內(nèi)大佬的標(biāo)準(zhǔn)穿衣打扮？
海幫弟兄正亂七八糟琢磨呢，海云隆已經(jīng)先回過神，假模假式客氣道：“就知道九爺是講究人�！�
說罷，他抬手輕輕一擺。
身后立刻上來倆人，架起池映雪就要往海幫這邊拖。
就在被架起的一剎那，池映雪忽然不知怎么，掙脫開了繩索，像蛇一樣溜出左右兩個海幫兄弟的鉗制，一躍撲向海云隆！
海云隆完全沒料到這變故，甚至都沒反應(yīng)過來去摸腰間的槍，就被池映雪一胳膊勒住了脖子！
反倒是池映雪幫他把槍摸出來了，槍口直接抵到他太陽穴，池映雪的目光冷冷掃過全場：“海幫和福壽會都算上，誰敢上前一步，我就崩了他。”
他的目光冷，聲音更冷，像暗夜中隨時可能切斷人喉嚨的薄刃。
“都給我后退！”海云隆朝自己家兄弟喊，聲都喊破了，哪還有剛才的威風(fēng)。
海幫兄弟自然不敢拿少幫主的命開玩笑。
但福壽會的兄弟，立場就很微妙了。
海云隆忐忑地往應(yīng)九的方向瞥。
福壽會和海幫素來不和，但面上從未大動干戈，理論上講，他覺得福壽會應(yīng)該不敢輕舉妄動，畢竟自己上頭還一個爹呢，真動了他，到時候親爹帶著整個海幫過來尋仇，福壽會也落不著好。
但萬一應(yīng)九頭腦一熱呢？這可是老謀深算的應(yīng)九爺，鬼知道他心里琢磨著什么。
“你放開他�！睉�(yīng)九終于開口，四個字，聽得海云隆想哭。
池映雪將手臂勒得更緊：“你放我，我放他。”
應(yīng)九點頭，沒半點猶豫：“好�！�
池映雪笑了，淡淡的，帶著點輕蔑，帶著點不屑，似乎在說，我能走不是你放的，是我自己賺的。
應(yīng)九不動聲色，只靜靜看著他。
池映雪勒著海云隆，往海幫兄弟的方向退，身后的海幫兄弟，立刻閃出一條路。
海云隆腳底踉蹌，呼吸越來越困難，一個勁兒求：“兄弟，咱別往死里勒啊，我死了你就出不去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墻頭忽然傳來異響，下一秒，一具人“撲通”落進(jìn)小巷，正落在海幫和福壽會中間，落在池映雪和海云隆面前，那人的手，還搭在了海云隆腳面。
再仔細(xì)一看，這哪是活人，分明穿著壽衣呢！
要不是池映雪勒著，槍口抵著，海云隆能跳起來。
空氣突然凝固，整個小巷里的所有弟兄，不分幫派，都怔怔看著地上那具穿著壽衣的老太爺尸體，有點恍惚的懵逼。
尸體他們見多了，怎么血肉模糊的都有，但忽然從天而降這么一位老太爺，還是在這月黑風(fēng)高霧蒙蒙的天，那是別有一番恐怖。
池映雪最先反應(yīng)過來，趁所有人還驚魂未定，一把推了海云隆，翻墻頭就跑了！
海云隆正好被推到老太爺身上，爬半天才爬起來，腿都軟了，惱羞成怒，朝著所有兄弟一聲令下：“追！”
一群人立刻竄高翻墻，誰還管那八竿子打不著的尸體。
……
池映雪翻墻之后沒走，就躲在旁邊一個鋪子的屋頂上，愜意地目送海云隆帶著一幫兄弟跑遠(yuǎn)，輕吹一聲只有自己聽得見的口哨，利落下房。
誰知道，房后一群福壽會的等著呢。
池映雪一落地就知道要糟，轉(zhuǎn)過身來，果不其然，應(yīng)九爺負(fù)手而立，優(yōu)哉游哉，身后福壽會的兄弟抬著老太爺尸體。
“我不認(rèn)識他�！背赜逞┫嚷暶鳌�
“……”應(yīng)九爺輕輕嘆口氣，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耐心不太夠消磨，“他是程家老太爺，兩天前就過世了�！�
池映雪：“哦。”
應(yīng)九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下去大哥被折磨，福壽會的弟兄們紛紛拍案而起——
“九爺你和他廢什么話，抽了紅簽不認(rèn)，我們福壽會可沒有這種孬種！”
“就是，九爺，只要你一句話，兄弟們就把他扔海河！”
“扔之前先把那身衣服扒了，我怎么看怎么別扭！”
應(yīng)九爺一抬手。
弟兄們瞬間閉嘴。
池映雪歪頭，好奇地看應(yīng)九的手，他已經(jīng)見識過兩回了，完全有理由懷疑，對方手上有個“靜音鍵”。
“為什么挾持海云隆？”應(yīng)九爺忽然問。
池映雪慢了半拍，才反應(yīng)對方過來是在和自己說話。
“我不能死�！�
“不能？”應(yīng)九爺微微挑眉，通常應(yīng)該都是說“不想”吧。
“我死了就不能交卷了�！�
“交卷？”
池映雪對于“總重復(fù)他最后幾個字”這樣的聊天方式，沒了耐心，單方面認(rèn)定，他倆不適合對話交流。
應(yīng)九爺也發(fā)現(xiàn)了，順著對方的話茬聊，是個死胡同，直接又扯回了最開始的話頭：“你當(dāng)時離我更近，為什么舍近求遠(yuǎn)，去劫持海云��？”
池映雪聳聳肩：“我不愿意償命，你理虧，我劫持他，他折面兒，他不找你計較，你也別四處傳播，這事兒就稀里糊涂過去了。我要是劫持你，你就是既理虧又折面兒，他能滿世界替你宣傳去……”
一口氣說到這兒，池映雪忽然恍惚了一下，聲音隨之停住，就像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應(yīng)九爺沒注意他的異常，倒是難得目露贊許：“你小子，以后就跟著我吧�！�
池映雪沒聽見應(yīng)九的話，他現(xiàn)在聽不見任何聲音，除了自己的心跳。
剛剛那樣流利給出回答的，真的是自己嗎？那樣清晰的思路，那樣精準(zhǔn)的眼光，那樣殺伐決斷的行動力，明明……更像閻王。
他是一個最討厭想事情的人，因為一旦腦袋清晰了，很多不愿意回憶起的東西，也都跟著來了，所以他總是能懶就懶，能混沌著就混沌著。
緩緩抬起手，摸上心口，池映雪在規(guī)律的跳動里，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和池卓臨開的那個玩笑，可能是真的——閻王沒走，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著他。
“喂，九爺可給你臉了，別給臉不要臉！”旁邊不知道誰，伸手過來推了一把。
池映雪回過神：“嗯？”
應(yīng)九爺仰望霧蒙蒙的夜空，輕輕呼出一口氣，才重新看向池映雪：“我說，你以后跟在我身邊吧，別當(dāng)貓五了�！�
職業(yè)生涯的轉(zhuǎn)折來得太快，池映雪有點跟不上：“那當(dāng)什么？”
應(yīng)九爺：“五爺�！�
池映雪：“你是九爺，我是五爺，那我不跑你前頭去了？”
應(yīng)九爺：“小——五爺�！�
池映雪：“這個好，顯年輕�！�
應(yīng)九爺：“……”
福壽會兄弟：“……”
——福壽會底層混混兒貓五，升遷了，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九爺，”抬著尸體的兄弟，問，“現(xiàn)在怎么辦？”
應(yīng)九爺和程老太爺打過照面，眼下已認(rèn)出了尸體，沉吟片刻，道：“去程家。”
……
兩條巷子外的大道上，追丟了“程老太爺”的吳笙和錢艾，迎頭碰上一支僧侶隊伍。一問，是去程家為明天的接三做法事的。
第161章
線索
吳笙和錢艾正好也要回程家，
于是便和僧侶隊伍走到了一路。
帶著眾僧侶的是掛甲寺主持，嚴(yán)一法師。
不是什么人家都請得動掛甲寺主持的，
但程家是津門大戶，
白事自然也要辦得有里有面。
“事情就是這樣，
不知法師怎么看？”吳笙在表明身份并成功和僧侶隊伍同行后，便將程老太爺“詐尸”的事情，
講給了嚴(yán)一法師。
嚴(yán)一法師鶴發(fā)長眉，精神矍鑠，
目光睿智，然那睿智深處，是平和：“身死因緣滅。”
他只說了這五個字，便不再開口。
身死因緣滅？
所以再出現(xiàn)的任何事情就和程老太爺無關(guān)了，
是這個意思嗎？
這是在暗示，
“詐尸”是活著的人搞的鬼？
還是說并沒有什么暗示，純粹只是從佛家角度的一句陳述？
吳笙腦袋里一時間冒出許多“解讀”，但究竟哪個是正解，
他下不了定論。身旁的嚴(yán)一法師目視前方，專心趕路，顯然已不打算說更多了。
不知為什么，
吳笙總覺得嚴(yán)一法師那雙眼睛里，除了智慧、平和，
還藏了一些別的東西。但他道行太淺，對著一個活的年頭是自己二倍還要多的老僧人，實在無從窺破。
錢艾跟在吳笙旁邊，
一邊走，一邊不時轉(zhuǎn)頭，看看吳笙，看看嚴(yán)一法師，再看看吳笙，再看看嚴(yán)一法師。
高手之間對話，太難懂了……
他們?nèi)说暮竺�，一個小和尚，已經(jīng)跟隨多時了。
徐望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隊伍前面那倆人。莫名其妙出現(xiàn)，莫名其妙和住持套近乎，莫名其妙就隨了隊伍前行，怎么看都很像關(guān)鍵NPC。
于是他當(dāng)機立斷，偷偷摸摸蹭到隊伍前面來，想聽聽他們說什么，沒準(zhǔn)還能找到任務(wù)或者和隊友匯合的線索呢。
結(jié)果剛湊近，都聽見了個“死去的老太爺迷霧中飛起，連跑帶顛穿街過巷”的詐尸故事，那叫一個刺激。
嚴(yán)一法師后來說的那句話，他也沒懂，但這位眼鏡先生沉思的背影，總讓他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悄悄閃出隊伍旁邊，從斜后方看眼鏡先生沉思的側(cè)臉，很好，陌生感又少了些，熟悉感繼續(xù)增加。
可能是看得太露骨，眼鏡先生敏銳地回過頭來。
四道目光，在空氣中，噼里啪啦相遇了。
吳笙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微瞇，X光似的上下掃描這個偷窺自己的小和尚。
徐望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怎么的，下意識抬手摸上了自己腦袋。
吳笙盯著他唇紅齒白的少年臉看了一會兒，可最終，視線還是落到了光溜溜的腦袋上。
徐望克制住再上一只手，把腦袋瓜全捂住的沖動。
吳笙輕輕歪頭，沖著他笑了，帶著點歡喜，帶著點得意，帶著點……興趣。
下一秒，吳笙忽然把錢艾拉出隊伍，帶著他轉(zhuǎn)進(jìn)了一條小巷。
嚴(yán)一法師心無旁騖，只安靜前行，夜色又暗，并未注意兩位隨行施主脫隊了。
“你拉我來這兒干嘛？不回程家了？”一進(jìn)小巷，錢艾總算能說話了，立刻發(fā)問。
吳笙沖他比了個“噓”，示意靜心等。
錢艾哪能靜下心，但還是跟著等了。
三十秒不到，一個身影靈巧鉆進(jìn)巷子。
吳笙看著探頭探腦進(jìn)來的小和尚，微微一笑，張開雙臂，靜待投懷送抱。
錢艾看懵了，更懵的是，小和尚到了跟前，壓根沒往吳笙懷里鉆，而是穩(wěn)穩(wěn)站定，昂首一問：“勤奮謹(jǐn)行？”
吳笙對答如流：“篤學(xué)創(chuàng)新�！�
然后小和尚樂了，看樣子是想撲上去的，但腳下一動，瞄到旁邊還站個人，又遲疑了。
吳笙忍不住了，已經(jīng)張開的手臂，直接平移到了對方頭上，摸啊摸。
徐望腦袋瓜被凍了一路，讓吳笙這么一摸，還挺暖和的，就沒抵觸。
吳笙一口氣摸了好幾下，稍稍滿足了點，才帶著笑意道：“他是老錢�！�
徐望聞言一怔，再看旁邊這位灰突突的仁兄，果然這么看怎么像隊友，立刻好奇起來：“你這是穿到什么人身上了？”
錢艾一聽這口氣，終于后知后覺：“隊長？”
可懷疑對象就仨人，小雪，小況，徐望。再結(jié)合自家軍師眼里的“濃情蜜意”，答案已經(jīng)是此刻徐望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了。
“等會兒，”錢艾又想起一出，“你倆剛才是不是對暗號了？就那個勤奮創(chuàng)新啥的？”
“嗯，”徐望理所當(dāng)然的，“要不我怎么能確定他身份？”
錢艾：“問題是，你倆什么時候設(shè)計的暗號？”
徐望：“不用設(shè)計啊，這暗號你也應(yīng)該對得上。”
錢艾：“我上哪對去？！”
吳笙：“這是我們高中的校訓(xùn)�！�
徐望：“你都忘了？”
錢艾：“……”
他壓根沒記住過好嗎�。�！
所以說，人家能當(dāng)班委，他只能是普通群眾，都是有原因的……
三個伙伴用最快速度，把信息匯總一下，其實徐望這邊并沒有什么信息，所以主要是吳笙講，錢艾補充。
講的時候，吳笙把徐望拉到懷里，時不時摸摸頭，跟摸個吉祥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