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人混到旅客之中,也體驗了一把“滑梯”,而飛機外,救護(hù)車、消防車都已待命,還有工程師第一時間跑到飛機底下,進(jìn)行各種檢查,以防二次事故。
滑到地面剛剛站起,吳笙就聽見了熟悉的嚎啕大哭,循聲望去,果然是沈一四。
他剛想上前,另外一個年輕女人卻比她更快,幾步?jīng)_上去將小孩兒攬入懷里,溫柔地哄:“別哭,媽媽來了�!�
家屬可以直接進(jìn)到這里?
疑惑剛起,又被吳笙按了下去,都經(jīng)歷那么多魔幻妖孽的事了,再用現(xiàn)實中的條條框框套進(jìn)這里,實在有點多此一舉。
況且那年輕女人和沈一四的眉眼幾乎是復(fù)制粘貼,怎么看都是一家人。
果然,沈一四一頭扎進(jìn)年輕女人懷里,哭得更厲害了:“媽、媽媽……外婆、外婆不見了……”
徐望原本在一旁納悶兒吳笙看什么呢,結(jié)果湊到他身邊,就捕捉到這么一句,簡直后悔得想讓時光倒流。
年輕女人不知道飛機上發(fā)生的一切,只好盡可能地安慰兒子,言語間透露的信息,終于讓徐望和吳笙把沈一四的線勾勒清晰——外孫想去國外旅游,父母沒時間,一向身體硬朗的外婆便帶著外孫出發(fā),然而老人家在國外突發(fā)急癥,撒手而去,歸程里,就只剩沈一四孤單一人,和客艙里那一盒灰。
但是現(xiàn)在,骨灰盒不見了。
不久前才鉆到飛機底下的工程師忽然又出來了,手里捧著一團(tuán)毛毯,在外面待命的另外一個工程師莫名其妙地問:“這是什么?”
“客艙毛毯吧,”檢修工程師也一頭霧水,“不過里面好像還包著什么東西……奇了怪了,怎么塞到起落架隔板里了……”
工程師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之放到地上,一層層打開毛毯,想要一看究竟。
他的愿望很快實現(xiàn)了,因為毯子包的并不怎么嚴(yán)謹(jǐn),三兩下,里面的東西就露出真容。
然后……兩個工程師就凍結(jié)在了清晨的涼風(fēng)里。
一個漆木骨灰盒。
盒身雕花,右刻山明水秀,左刻萬古長青,中間一個老太太的黑白照片。老人笑著,目光仿佛能和每一個看著她的人對上,和藹,親切,溫暖。
“外婆!”哭累了的沈一四從媽媽懷里抬頭,發(fā)現(xiàn)了這邊情況,立刻高興地叫起來!
年輕女人著兒子的目光看去,愣在原地。
她當(dāng)然不會害怕自己的媽媽,只是不懂為何托運在客艙的骨灰盒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吳笙和徐望卻懂。
老人家嘮叨,老人家怕冷,老人家裹著毛毯才好安安穩(wěn)穩(wěn)待在四下漏風(fēng)的起落架里,然后救下自己外孫,也順帶救了整架飛機。
如果沈一四去機尾的時候,況金鑫沒有給小孩兒毛毯呢?
恐怕這架飛機的命運就是另外一個結(jié)局了。
原來藏著這么多兇徒這么多罪孽這么多惡念的關(guān)卡,最關(guān)鍵的任務(wù)線,竟只是一條小小毛毯上的親情,和人心底的那一點點善。
同一時間,四人耳內(nèi)響起久違的聲音——
【鸮:恭喜過關(guān),223順利交卷!親,明天見喲~~】
第25章
交卷后
夜色下的紅山,
空得遼闊,靜得蒼涼。歷經(jīng)了四百多年風(fēng)霜的鎮(zhèn)北臺,
再沒有白天如織的游客,
靜靜佇立在山頂凜冽的風(fēng)中,
像一個武將,瞭望著他守衛(wèi)的這片疆土。
忽然,
半空中出現(xiàn)一個紫色光點,慢慢變大,
眨眼就成了井蓋大小的紫色旋渦,接著四個大活人從里面掉出來,噼里啪啦落到鎮(zhèn)北臺上。
落地的悶響里夾著“哎喲”的痛叫,一下子就打破了山頂?shù)撵o謐。
如果這時在鎮(zhèn)北臺上方俯瞰,
就會看見四個呈大字型的身影,
皆仰面朝天,或喘粗氣,或深呼吸,
透著死里逃生的慶幸和疲憊。
錢艾:“我怎么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給扔出來的……”
徐望:“能活著出來就不錯了,你還指望八抬大轎送你回家啊�!�
況金鑫:“才四點二十……”
錢艾:“四點二十?我感覺像過了四十天……”
吳笙:“歇兩分鐘就趕緊撤吧,山頂風(fēng)硬�!�
然而過了兩分鐘,
“通關(guān)”帶來的成就感在疲憊里一點點冒頭,讓人后知后覺地有了一絲興奮。
“這關(guān)能活著出來絕對得給你記頭功,
”突然閃回的戰(zhàn)斗畫面讓錢艾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低頭特認(rèn)真地看吳笙,“機尾爆炸的時候你要是沒拉住門框,
我們幾個都得飛出去!”
“還好吧,”吳笙站起來,拍拍衣服褲子上的灰,狀似云淡風(fēng)輕地謙虛,“那種情況里,找穩(wěn)固依靠是本能,我就是反應(yīng)和動作都稍微敏捷了一點。”
徐望躺在那兒,斜眼看著吳笙嘴角眉梢那快飛起來了的得意,真想勸錢艾兩句:別夸了,再夸他能登月。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錢艾還真沒繼續(xù)夸,而是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一帶三’的時候我是真驚呆了,你這幾年怎么練的,身體素質(zhì)這么好了?”
這話吳笙就不樂意聽了:“我身體素質(zhì)什么時候差過?”
“高中啊,”錢艾說,“記不記得有一回,徐望和七班那個挺狂的在走廊里打架,我們怕被老師抓著,誰也沒敢動手,就你上去幫徐望,結(jié)果七班那小子推你一把,你就暈了。”
吳笙:“……”
“他不記得我記得,”徐望來了精神,三兩下爬起,給這段回憶續(xù)上,“后來老師來了,哪還顧得上我倆啊,先把他送醫(yī)務(wù)室了,沒辦法,年級第一多金貴啊�!�
“對對,”錢艾一個勁點頭,“后來七班那小子怕被處分,不是還和你串供,說你倆沒打架,是鬧著玩嗎?”
“切,”徐望撇撇嘴,“我一開始都沒想搭理他,處分就處分唄,反正只要別讓那小子好過,怎么都行,”說著說著,他瞥了吳笙一眼,“誰知道后來這家伙醒了,非說我們是鬧著玩兒�!�
“他那是幫你,”錢艾聽不過去了,仗義執(zhí)言,“他要不那么說,你倆都得記大過�!�
“你怎么總說他幫我呢,”徐望忍半天了,“剛才就說他上手是為了幫我,他是為了拉架好吧,中立的�!�
“你倆都給我等一下�!眳求喜攀钦嬲滩涣肆�,必須打斷,為自己的青春正名,他先看向徐望,“第一,我就是上去幫你的,連老錢都看出來了,你領(lǐng)悟力是負(fù)數(shù)嗎?不然你以為為什么最后你就落個口頭批評。”說著,他又掃了眼錢艾,“第二,該不會這么多年,你倆都以為我當(dāng)時是真暈了吧?”
徐望還沒從“拉架還是拉偏架”的混亂里出來,又再次收到新信息,大腦有點轉(zhuǎn)不動了:“��?”
錢艾這回也意外了:“不是真暈?”
“當(dāng)然是裝暈�!眳求侠硭�(dāng)然道,“我要不暈?zāi)遣痪统扇舜蚣芰藛�,我說我是拉架,那小子能認(rèn)?所以我必須暈,我暈了,那小子就怕了,只要他認(rèn)慫,后面的一切都好操作……”
“我懂!”況金鑫猛地坐起來。第一關(guān)他們遇見徐望,而徐望只看見吳笙還沒注意到他和孫江在旁邊的時候,倆人就曾敘舊過高中徐望被三個虎背熊腰的踹球門里而吳笙叫老師過來的事,當(dāng)時吳笙就說過,“這叫智�。 �
錢艾:“……”
徐望:“……”
吳笙倍感欣慰。高山流水遇知音,名字叫做況金鑫。
聊著聊著,四人才發(fā)現(xiàn)他們所處的位置不是什么荒野山頭,而是實實在在的223坐標(biāo)點——鎮(zhèn)北臺。在“鸮”里,這個坐標(biāo)和登機口是重合的,所以他們從航站樓走到登機口,對應(yīng)的現(xiàn)實里就是從賓館來到鎮(zhèn)北臺,這沒毛病,問題是是后來飛機又飛了那么久,難不成是原地起飛原地降落,中間都在天上繞圈玩兒了?還是說坐上飛機以后,再移動的就不算了?
四人一頭霧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瞎聊一通,那點點交卷后的興奮也慢慢散了,倦意重新襲來。踏著夜色,他們做賊似的離開景區(qū),用手機叫了個車,前后不過十五分鐘,就回到了賓館。
站在賓館門外,他們才想起一個嚴(yán)峻的問題——零點進(jìn)“鸮”的時候,他們正在和賓館阿姨隔門溝通,后來他們?nèi)痪碜吡�,門外的阿姨會怎么反應(yīng)?滿腹疑惑離開?沖進(jìn)屋里發(fā)現(xiàn)沒人?或者干脆直接報警?
不管哪種情況,他們都需要給對方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現(xiàn)在,落地玻璃門里,那位阿姨正趴在前臺打盹。
“怎么辦?”錢艾有點犯愁地抓抓頭。
“進(jìn)�!毙焱�(dāng)機立斷,“該來的總會來,見機行事吧�!�
語畢,他第一個走了進(jìn)去,吳笙緊隨其后,況金鑫和錢艾互相看了一眼,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像有感應(yīng)一般,阿姨偏巧就在這時候起身睜了眼,本來是想打哈欠,結(jié)果剛張開嘴,就看見他們四個從外面進(jìn)來。于是哈欠停住了,眼睛和嘴巴還瞪得大大。
四人原地站定,不向前,不后退,只靜靜看著阿姨,采取敵不動我不動的策略。
“你們……”阿姨終于說話,不過語氣里沒任何質(zhì)問,就是單純的疑惑和奇怪,“你們啥時候出去的嘛?我一直在這里咋都莫看見?”
四人被這意料外的提問弄蒙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還是徐望說:“呃,就先前出去的,吃個夜宵,您可能睡著了,沒注意�!�
“哦�!卑⒁毯翢o障礙地接受了這解釋,末了還不忘熱心提醒,“夜里風(fēng)冷地很,娃們多穿些�!�
她的態(tài)度很自然,說完就打了個哈欠,手往柜臺上一放,大有繼續(xù)打盹的架勢。
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出不對勁了,徐望豁出去直接問:“阿姨,之前你到房間找我們……”
他的話只說半截,一是為謹(jǐn)慎,不想挑明太多,二是后面也的確不知該怎么接,總不能說你到房間找我們?nèi)缓笪覀兿Я四銓Υ擞惺裁从^后感吧。
阿姨等半天沒等來后續(xù),只得針對前半截給回應(yīng):“啥?我啥時候找你們了?”
空氣,突然安靜。
徐望壓下不可置信,不死心地又提醒一句:“就晚上十二點的時候……”
“你這娃說啥嘛,”阿姨樂了,看他們的眼神像在看幾個說胡話的孩子,“我一晚上都在這里,啥時候上過樓嘛�!�
空氣,徹底安靜。
他們看阿姨,阿姨也茫然地看著他們。
漫長對視里,四人終于確定一件事——阿姨,失憶了。
這場一句挨不上一句的對話,以阿姨的莫名其妙和四人的心驚肉跳作為結(jié)尾。
他們驚于“失憶”這件事的荒誕,更驚于“鸮”的力量�?衫潇o下來再一想,“鸮”能將現(xiàn)實中的人活生生卷入它的世界,甚至在那個世界受的傷都可以帶回現(xiàn)實,篡改一個人的記憶,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但,還是太恐怖了。
這樣恐怖的力量模糊了“鸮”與“現(xiàn)實”的界限,讓原本將夜晚與白天分得極清、將“鸮”徹底剝離出生活之外只當(dāng)做一場夢或者一場考試的人們,心生寒意。
回到房間內(nèi)的四人或坐椅子,或坐床邊,靜默著,久久無言。
“其實換個角度想也是好事,這樣一來我們就不會被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了,也不用為了掩飾奇怪的失蹤而撒謊,”況金鑫先開了口,他拍拍自己的臉,眼神里重新染上活力和樂觀,“睡覺吧,明天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徐望嘆口氣。
是不會被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了,但也徹底失去了求救的機會。
不過在這個剛剛苦戰(zhàn)完的夜晚,還是別聊這么沉重的話題了。
“同意,”他拍拍雙腿,從床邊站起來,大聲附和況金鑫,“睡覺!”
“我不回屋,”錢艾第一時間舉手,“我現(xiàn)在很沒有安全感,我要和你仨睡一起!”
“老錢,”吳笙嚴(yán)肅糾正他,“我們?nèi)齻住一間,不代表我們?nèi)齻就是睡在一起�!�
錢艾愣了下,繼而吐槽:“還不都一個意思,你摳這么細(xì)的字眼干嘛�!�
“不不不,”吳笙堅決搖頭,“這里面的差別很大……”
“你能不能聊點有用的!”徐望聽不下去了,直接拋出可行性操作,“那就把三張床拼一起,咱們四個睡�!�
“別拼了,都是床縫睡著也不舒服,”況金鑫自告奮勇,“錢哥,我去那屋睡吧,陪你�!�
“也行,”徐望覺得這個方案不錯,走過去拍拍錢艾肩膀,“放心,不管發(fā)生什么,小況都能保護(hù)你�!�
錢艾看看一本正經(jīng)的徐望,再看看一臉真摯的況金鑫,最后瞅瞅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吳笙,感覺自己的武力值受到了侮辱,但……
“我看行。”
送走錢艾和況金鑫,屋里就剩徐望和吳笙。
第26章
夜談
要在四天前,
有誰說他能和吳笙共處一室,不是學(xué)校上下鋪,
沒有另外床的圍觀室友,
就他們兩個人,
孤男寡男,你注視著我,
我凝望著你,徐望能腦補出一百種天雷地火的后續(xù),
雷的聲音和火苗的形狀都不帶重樣的。
現(xiàn)在,這么夢幻的場景真真切切成為了現(xiàn)實。
累得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再動的徐望,就盼著一頭扎進(jìn)床里,睡他個昏天黑地。
開車?
那得精神頭好的時候,
疲勞駕駛不提倡啊!
眼皮越來越沉,
徐望強打著精神往衛(wèi)生間走,走一半了才想起來和吳笙招呼一句:“你不急著上廁所吧,那我先洗臉了。”
他頭也沒回,
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知會。
身后的吳笙沒回應(yīng),徐望就當(dāng)他默認(rèn),
自顧自進(jìn)了衛(wèi)生間,草草用涼水洗了把臉,
再刷刷牙,三兩分鐘搞定洗漱,轉(zhuǎn)身出來,
發(fā)現(xiàn)吳笙正蹲在墻角看一個半人多高的登山包。
“這不是小況的包嗎?”徐望好奇地湊過去。
回到這個房間的時候,他們四個還處于“阿姨失憶”的震驚里,根本沒人注意到墻角多了個東西,而況金鑫登山包不見了那檔子事兒早就讓他們忘到上輩子了。
“嗯,就是小況的,”吳笙說,“應(yīng)該和你那把水果刀一樣,都是在進(jìn)入的最后一刻,被攔下來了�!�
他說著打開登山包,沒翻,只看。
徐望站在他身后,也低頭往包里瞅,浮面上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偶爾從物件縫隙往深處瞄,還能瞄到一些零食包裝的邊邊角角。
很明顯,這是一個“野營”屬性的包,跟況金鑫說的完全一致,并沒有什么危險物品。
這么無害的包也被攔下……
“難道真是因為太大了?”除了壯觀的造型,徐望實在找不出這包的其他槽點。
“可能吧。”吳笙沉吟著,仍蹲在那里,若有所思。
徐望知道,這是吳同學(xué)又開始將新信息錄入數(shù)據(jù)庫了,以便未來發(fā)現(xiàn)相似疑問時合并同類項,或者得到真相時,對號再更新答案。
吳笙的腦袋里有個黑客帝國——高中的時候,徐望就這么覺得。
比不上人家動腦,徐望只能動嘴了,不然傻站在這兒多尷尬:“你和小況真應(yīng)該平衡平衡�!�
錄入完畢的吳笙回頭,納悶兒地看他。
“你倆簡直是兩個極端,”徐望看一眼另外一邊吳笙輕薄的雙肩電腦包,攤手,“他包里能裝下一個世界,你包里塞個筆記本就全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