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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辭了�!�

    “行,我這就訂機票�!�

    “你的反應還能更冷淡點嗎……”

    “徐望。”

    “干嘛!”

    “我想養(yǎng)你,但是目前手頭還不夠,所以不能輕易承諾……”

    “滾�!�

    沒好氣地掛了電話,徐望特后悔一存完錢就上趕著通知對方自己辭職了。

    不,更后悔的是剛?cè)臌^那天腦抽的告白!吳笙沒信,這是好事,但沒信不等于不會被拿出來調(diào)侃,他這輩子的把柄算是讓吳笙攥實了!

    垂頭喪氣回到出租屋的時候是上午十一點,不料一開門,滿室茶香。

    況金鑫端坐于客廳之中,正和吳笙隔著茶幾相對而坐,悠然品茶,畫面十分佛系。

    “徐哥你回來啦!”見他回來,況金鑫立刻招呼,“過來嘗嘗,我不管遇見什么煩心事,只要喝口茶,心里就熨帖了,你也試試�!�

    徐望知道況金鑫的專業(yè)是茶學,也總聽他說茶,卻是第一次見他泡茶喝茶,饒有興味地湊過去,接過茶杯,輕壓一口。

    況金鑫還在等著他的品后感,滿眼期待。

    徐望感覺心中的煩躁、雜念都在茶香里散了,不自覺嘴角往上:“好喝�!�

    他不懂茶,說不出那些個道道,卻也分得清好賴。

    況金鑫嘿嘿一笑,憨厚眉眼間盡是滿足。

    徐望忽然特羨慕他。人這一輩子能把時間和精力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上,福氣。

    “機票訂好了,”吳笙放下茶杯,和他通報最新進度,“今天下午五點的�!�

    徐望沒想到他動作這么快:“到榆林?”

    “嗯,”吳笙說,“榆陽機場�!�

    徐望點點頭,將茶杯喝見底,起身回臥室收拾行囊。

    吳笙就一個雙肩電腦包,輕便得像要去中關村上班;況金鑫則是一個半人多高且塞得滿滿的巨大登山包,沉重得像要去逃難;徐望既沒吳笙那么瀟灑不羈,又沒況金鑫那么周全惜命,最終收拾出來一個稍大些的休閑雙肩包。

    剛收拾好,吳笙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沒頭沒腦問了句:“工資結(jié)了嗎?”

    徐望想也沒想就答:“結(jié)了,一分不少�!�

    吳笙點點頭,干凈利落離開。

    徐望莫名其妙,想了半天,也只有“吳笙還算有點良心,知道問問他要沒要來血汗錢”這一解釋,可再回憶一下對方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自作多情了。

    收拾好背包后,三人簡單吃口午飯,一齊奔赴南苑機場。

    傍晚,航班準時起飛。

    新坐標(109.7395,38.3437),在衛(wèi)星地圖上的定位和吳笙判斷的絲毫不差,就是陜西北部,再精準一點,榆林市城北四公里處,鎮(zhèn)北臺。

    那可不是默默無聞的地方,而是長城遺址中最氣勢磅礴的景觀之一,與嘉峪關、山海關齊名,稱為“萬里長城第一臺”。

    要在平時,徐望絕對會興致勃勃對這趟旅行展開無盡美妙暢想,但在被連續(xù)折磨了三個夜晚之后,他現(xiàn)在只希望盡早結(jié)束這種詭異的“夜行生活”,抱著枕頭睡到地老天荒。

    事實上他也是這么做的,一上飛機就會了周公。

    同他一道入夢的還有況姓小伙伴。

    吳笙也想睡,奈何鄰座的某人腦袋一直壓在他的肩膀上,實在擾人清夢。就在他琢磨著是把肩膀撤走還是把人推起來的時候,飛機忽然一陣顛簸。

    飛行中遇見氣流是常有的事,吳笙習以為常,而飛機也的確很快又重新平穩(wěn)下來。

    但這一顛把徐望顛醒了,睡眼惺忪地抬起臉,茫然地問:“怎么了?到十二點了?”

    吳笙:“早呢,睡你的吧�!�

    語調(diào)是嫌棄,聲音底下卻是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徐望一看就是根本沒醒透,聽見“早呢”,瞬間安心,把腦袋重新放回吳笙肩膀,繼續(xù)呼呼。

    他的動作太過理所當然,把吳笙給看愣了。

    過了一會兒,吳笙也閉上眼,裝作睡著一樣,輕輕歪頭又把自己腦袋搭到了徐望腦袋上。

    你壓我肩膀,我壓你一頭,終于覺得不虧了的吳笙同學,一夢到榆林。

    六點半剛過,飛機準時抵達榆陽機場,三人沒去榆林市區(qū),而是打車直接去了距離鎮(zhèn)北臺最近的北岳廟村——鎮(zhèn)北臺作為國家級景區(qū),晚上不開放,他們很想偷偷潛入直接在坐標點等,奈何心有余而膽量不足,回頭坐標沒定上,再被保安逮了,那真是雪上加霜。

    下出租車的時候,天已黑了大半。手機顯示的溫度同北京幾乎一致,但風卻明顯冷冽了,帶著西北特有的剛勁與粗獷。

    這是一個典型的發(fā)展中的北方村莊,平坦寬闊的柏油路兩邊,既有整齊的樓房,也有高矮不一、年頭各異的平房,既有往來匆匆的私家車,也有房前屋后聊著天的村民街坊。

    “一個標間一個單人間?”賓館前臺對于新登門顧客提出的要求有些犯難,“我們沒有單人間。”

    徐望也想過這種情況,立刻換B方案:“那就兩個標間。”說完他又回頭看吳笙和況金鑫,“這樣行吧?”

    吳笙沒意見。

    況金鑫也順當點頭,但還有點小小疑問:“那咱們……誰和誰住��?”

    徐望摸摸鼻子,眼神不自覺漂移:“呃,都行,看唄,誰和誰住不一樣�!�

    “嗯,隨意,反正也待不長�!眳求蠈W⒌啬弥謾C當?shù)皖^族,仿佛那里面有整個世界。

    況金鑫總覺得整個賓館大堂里飄著一種微妙氣氛,但又實在辨不出個中深意,正糾結(jié)著,就聽前臺阿姨爽朗出聲:“哎呀你們這幾個娃,我們有三人標準間嘞!”

    問題迎刃而解,況金鑫喜出望外:“太好了!”

    吳笙把手機放回口袋,默默遠目。

    徐望接過阿姨遞來的鑰匙,“由衷”稱贊:“姐,你家房型真全面�!�

    簡單放好行李,三人在附近隨便吃了一口飯,因心里惦記著晚上的事,也沒嘗出什么滋味。

    填飽肚子再重新回到賓館,才八點四十,反正等著也是等著,索性定好鬧鐘,再來一覺。畢竟這幾天下來他們?nèi)钡米疃嗟木褪撬摺?br />
    這一次有枕頭有床,比飛機不知舒服了多少,別說徐望、況金鑫這樣睡眠質(zhì)量好的,就連吳笙,都一沾枕頭就著了。

    很快,三道呼吸在房內(nèi)均勻起伏,疲憊了多日的伙伴們在這難得的平靜安逸中慢慢恢復著能量。

    時間一點點流逝,夢亦越來越香……

    “這個是渾湯饸饹,純羊肉的臊子,另加了素臊子和葷湯,沒吃呢,光是聞味就香得讓人受不了了……”

    “霍,這湯絕了!”

    “吸溜——”

    “吸溜——”

    “這面也霸道!用陜西話那叫‘撩咋咧’!我剛買面的時候老板和我說,他們家的饸絡面還是古法軋的,假一賠十!”

    “�。俊獾匠詴r方恨少’問我怎么吃出來是不是古法?我哪知道啊,我今天也第一回

    吃哈哈哈……”

    “接下來是油糕嘍,炸得金黃金黃的,我來嘗嘗——”

    “咔茲——”

    “咔茲——”

    “靠!瘋了!這他媽誰��!”徐望拍床而起,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被人饞醒了。

    轉(zhuǎn)頭一看,隔壁床的吳同學早坐起來了,抱臂皺眉盯著聲音傳來的墻壁,渾身每個細胞都在犯愁。

    反倒是離墻壁最近的況金鑫,睡得怡然自得,完全屏蔽掉了外界干擾。

    “小況這睡眠質(zhì)量,得算高科技了�!毙焱w慕地輕嘆一句,而后給吳笙使眼色,小聲問,“去不?”

    就兩個字,但吳笙秒懂。

    “走�!�

    難得遇上讓徐望和吳笙同仇敵愾的事兒,倆人干凈利落下床出屋,在從外面輕輕帶上自己房門后,毫不猶豫叩響了隔壁房門。

    門內(nèi)的熱鬧戛然而止,連帶著走廊都安靜下來,很快,隔著門板傳來一聲警惕詢問:“誰啊——”

    徐望和吳笙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隔壁�!�

    兩個男人的聲音似乎讓門內(nèi)愈發(fā)警覺起來,窸窸窣窣的掛鏈鎖聲之后,門才慢慢打開一道窄縫,露出半張男人臉:“什么事兒?”

    雖然臉才半張,但一看就是身形健碩膀大腰圓的主兒,徐望決定先禮后兵:“你好,我們是隔壁房的,旅游一天挺累,這都晚上十點半了,你看你這邊吃東西、聊天什么的,聲音能不能小點?”

    徐望是緩著聲音說的,特禮貌特商量的語氣,門內(nèi)的男人顯然沒料到是這么個溫柔開場白,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撓撓頭:“對不住哥們兒,我剛才沒注意,從現(xiàn)在開始一定小聲!”

    徐望沒想到這人還挺好說話,立刻給出友善笑容:“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互相理解,互相理解。”

    男人連連點頭,眼看一場紛爭就要化為春風細雨,從頭到尾沒說話的吳笙忽然開腔:“錢艾?”

    門內(nèi)男人愣住,第一次認真打量吳笙,片刻后霍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班長?!”

    “不是,等等,這什么情況?”徐望有點懵,目光在吳笙和門內(nèi)男子臉上移動了幾個來回,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猛地定在鏈條鎖后面的臉上,“你是愛錢?!”

    四目相對,一起同過窗的記憶亦在門內(nèi)男子腦海中翻涌上岸:“體育委員?!”

    “……”徐望算是明白了,他這位老同學靠班委會職務標記青春。

    第11章

    機場

    人生四喜之一,他鄉(xiāng)遇故知。

    錢艾迅速放下鏈鎖,打開大門,挨個給老同學擁抱,平均一個抱幾十秒,情真意切。

    徐望快讓他勒斷氣了,好容易松開,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端詳一番,末了對著錢艾近一米九的魁梧身板嘖嘖稱奇:“我記得你高中站第一排,走萌系路線啊,這畫風突變得也太厲害了�!�

    “你直接說我胖得了!”錢艾爽朗大笑,“那時候胃口好,光長肉不長個,后來一上大學就開始竄個頭了,天天晚上蹬腿,沒一宿安穩(wěn)覺!”他一邊說著一邊把人往屋里帶,“別站門口說了,快進來快進來�!�

    徐望進屋才發(fā)現(xiàn)里面根本沒別人,就一個自拍桿上面架著個手機,手機前面的桌上則擺了好幾樣當?shù)孛朗常囊绲南銡夂喼惫椿辍?br />
    關好門,錢艾又快速跑到手機前面給出交代:“今天就到這兒了哈,這來外地旅游還能遇見老同學,太難得,不招待說不過去,欠你們的明天繼續(xù)吃!”

    徐望終于明白這位老同學在干嘛了,轉(zhuǎn)頭和吳笙交換了個眼神。

    后者心領神會:“美食主播�!�

    看著錢艾迅速掐斷直播,徐望有點過意不去:“這樣沒問題嗎?會不會掉粉��?”

    “喲,懂行啊,”錢艾把被子掀到一邊,一屁股坐床上,“掉粉的前提得有粉,我這樣的不怕哈哈。”

    他這一笑,眼睛瞇成了縫,倒有點當年圓乎乎的模樣了。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吳笙能耐,”錢艾說著看向吳笙,像要再確認一次似的,“我都變成這樣了,你還能一眼認出來?”

    吳笙極其自然地聳聳肩:“要不怎么我是班長呢�!�

    錢艾的眼神里浮出一言難盡的光:“班長,你還真是一點沒變。”

    吳笙同意這一點:“所以我們認不出來你情有可原,你認不出來我們就令人費解了�!�

    錢艾這叫一個冤:“大半夜倆男的敲門,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我凈顧著警惕了,哪還有心思看你倆長得是圓是扁。萬一對視上了,你瞅啥,瞅你咋的,那不是無妄之災嘛�!�

    “用不用這么謹慎,”徐望無語,“就你現(xiàn)在這塊頭一般人誰敢動�!�

    “出門在外,不謹慎不行啊。”錢艾煞有介事地感慨,說完才后知后覺地回過味來,困惑的目光在吳笙和徐望之間游移,“你倆……一起出來旅游?”

    徐望語塞。剛才只是隨口一說,誰知道控訴個擾民還會有同窗重逢的后續(xù)啊!

    “那個,不止我倆,還有……還有我姨家的弟弟,”沒轍,徐望硬著頭皮瞎掰著,“他正好放假,想出來玩兒,爹媽都沒空,我就自告奮勇了�!�

    “什么學校十一月份有假期……”錢艾嘀嘀咕咕,但也沒細追究,因為另一個問題更醒目,“你帶弟弟出來玩兒,拉班長作陪是個什么組合?”

    “我倆在北京遇見的,正好他也想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就同行了�!币粋謊,總要一百個謊來圓,更要命的是人家熱情相迎,自己句句瞎話,徐望簡直是十二萬分愧疚。

    錢艾沒半點懷疑,看看他,再看看吳笙,眼神里既有感慨又有羨慕:“當年你倆就形影不離的,沒想到過了這么久,關系還這么鐵,真好�!�

    “鐵不鐵的,”吳笙輕嘆口氣,眼里帶上一絲哀愁,“看從哪個方面說吧……”

    徐望聽這話音怎么聽怎么不對,又不知吳笙要講什么,心里十分沒底,,索性拋出問題打斷他,奪取主動權(quán):“愛錢,你呢,怎么跑這里來了?”

    錢艾被問得一怔,愣了會兒才趕忙拿過手機晃晃:“這不是剛涉足新行業(yè)嘛,我的ID是老錢吃神州,那肯定要說到做到,身體力行啊。”

    “吃遍神州?”徐望聽出他話里的認真,“你還真準備拿這個當事業(yè)了?”

    錢艾鄭重點頭:“活到老,吃到老�!�

    徐望樂了:“嗯,符合你當年的人設之一�!�

    “之一?”錢艾問,“那之二是啥?”

    徐望說:“愛錢啊�!�

    錢艾總算逮著機會抗議了:“屬性這種東西,隱藏起來才有魅力,你總這么掛在嘴上,顯得我多沒內(nèi)涵!”

    “隱藏屬性也是屬性好嗎,又不是不存在了�!毙焱疗扑淖云燮廴�,不過老同學提了,他也總要遷就一下,“那我以后管你叫什么?錢艾?聽著多生分啊……”

    “老錢唄,”錢艾咧嘴一樂,“我粉絲都這么叫,親切!”

    “……行�!弊约涸趺淳统蓪Ψ椒劢z了,徐望覺得需要捋一捋。

    老同學見面,總有聊不完的話,但高興歸高興,時間不等人,眼看著十一點半已過,徐望實在繃不住了,重新拿出“弟弟”當由頭,起身告辭。

    幸而錢艾也沒熱情挽留。

    回到房間,況金鑫還在睡,徐望佩服地點點頭,然后上前一扯被子,親切呼喚:“老弟,起床了——”

    這廂況金鑫蒙頭蒙腦地爬起來,那廂吳笙已經(jīng)確認了賓館和坐標點的距離:“不到兩公里,我們進去之后一路往北走就行�!�

    徐望已經(jīng)重新武裝上了羽絨服,望著窗外,真心期盼:“但愿這關別再來熊�!�

    況金鑫總算徹底清醒,迅速套好衣服,從登山包里翻出三袋魚片,一袋揣進自己口袋,另外兩袋遞給徐望和吳笙:“萬一再遇見,咱們就把這個撕碎扔天上當魚卷風!”

    徐望和吳笙把魚片揣進口袋,前者欲言又止,后者直截了當:“我們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23:59:00

    連閑話都聊盡了的三伙伴,看著各自手機上的時間,靜待零點到來。

    “咚咚——”

    毫無預警響起的午夜敲門聲,驚悚程度比鸮叫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人嚇得渾身一激靈,驚嚇做賊心虛,混合成了心臟的狂跳。

    “咚咚——”

    “娃都在嗎——”

    是白天接待過他們的前臺阿姨的聲音。

    徐望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跑到門前,隔著門板假裝半睡半醒,懶洋洋地回:“在,都睡了,怎么了……”

    “別哄我了,樓上電話都打到前臺咧,說你們屋一直在說話,吵得很,上面屋都沒法睡!”

    徐望扶額,雖然從半小時前他們就在等待中聊天閑扯,但這賓館形同虛設的隔音才是罪魁禍首吧!

    “咕咕——”

    零點了。

    鸮叫自遠處傳來,凄厲,寒涼,就像幽冥世界的召喚。

    背后傳來紫光,不用回頭,徐望也知道是“入口”開了。這讓他有一瞬的心慌,連忙搜腸刮肚找能應付門外的說辭,不料越著急越亂方寸。

    門外阿姨不清楚門內(nèi)情況,只知道里面突然就安靜了,通常這種安靜不是“理虧”就是“心虛”,她立刻警惕起來:“哎,我說,你們幾個娃半夜不睡覺不是在屋里頭做壞事吧!”

    “哪能啊,”徐望也顧不上措辭了,掏心掏肺地拿出一百萬分誠懇,“我們保證一句話不說了,絕對不打擾前后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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