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拉斐爾一路上收了一大堆玫瑰，甚至還有男孩子，慌慌張張地把玫瑰往他懷里一塞，轉(zhuǎn)身就逃。多蘿西見狀笑得花枝亂顫：“天啊，這些孩子知道自己給什么送的花嗎？”
但她又想了想：“也說不定，畢竟這里可是花都。”
熱情洋溢、縱情聲色的花都。
每個人都坦坦蕩蕩地示愛，山盟海誓與一夜放縱同樣被人接受，就算與魅魔當(dāng)街擁吻，也不會有人覺得意外。
在副都消失后近一個月，一切仿佛已經(jīng)重新恢復(fù)平靜。
這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事實正是如此，沒有人再談起那座城市，它存在過的痕跡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從所有人的記憶中褪去，只留下書籍與史冊記載它的過往輝煌。
可是，如果無人銘記，只憑文字的記錄能夠流傳多久呢？
在傷愈之后，來自副都的騎士把自己扔進了圖書館，沒日沒夜地搜集著故鄉(xiāng)的過往。歷盡滄桑的副都，曾有過那樣多的榮譽與傳說，年青的騎士在此之前還沒有、也還沒來得及將其全部了解，還好，他還有時間。
“我想成為冒險騎士，”科雷說，“就用副都的名義，如果我做得足夠好，那么副都的名字就一定還能流傳下去。”
過去，他因副都騎士的身份而自豪，今后，故鄉(xiāng)就扛在他的肩上，與他同行。
騎士這種職業(yè)，仿佛總帶著種一意孤行的固執(zhí)。
蘇茜沒有多加勸說：“愿你得償所愿，武運昌隆�！�
她想了想，又說：“至少在我這里，地圖上永遠會有副都的存在�！�
科雷先前一直非常陰郁消沉，直到這時才笑了：“感謝您，領(lǐng)主女士。對了，請您代我向凱文道歉，之前是我過于沖動，遷怒于他。”
苦難和災(zāi)厄總能讓人一夜成熟。
蘇茜說：“放心。”
而在許多人看不見的地方，巨龍們離開青空浮嶼，飛過大陸上空，俯瞰著每一處風(fēng)景。遠行的精靈忽然停下腳步，妖精從風(fēng)中、水中、樹叢中出現(xiàn)，將羽翎信物交給他們。成百上千的信鴉從永夜峽谷起飛，飛向山林、原野或者某一扇窗戶。
無數(shù)瑣碎的訊息通過各種各樣渠道迅速傳遞著，蘇茜不辭辛苦，去確認(rèn)了訊息中提到的那些地方，希冀能找到更多蛛絲馬跡。
不論從什么時候開始準(zhǔn)備，這一秒一定比下一秒更及時一些，能做的事也更多一些。
這個期間，瑞格瑟王國的國慶日到來了。
這是王國的三百年盛大慶典，這個國家在數(shù)年前曾陷入王權(quán)更迭的動蕩，直到四年前，原本毫不起眼的第十一王儲橫空出世，中止一切。王國內(nèi)部的紛爭被迅速平定，從分裂的邊緣被撈了回來，朝著更加穩(wěn)定繁榮的未來駛?cè)ァ?br />
“天佑瑞格瑟！”臣民們對此津津樂道，并對王國的光輝未來深信不疑。
如今，老國王在兩年前退居幕后，主持國慶日的正是這位攝政王儲。
無論出于怎樣的理由，蘇茜都必須走這一趟：消失不是無緣無故發(fā)生的，它必須要有一個“契機”，既然副都是屬于王國的城市，說不定能在這里找到些什么。
第三大都城的消失并未令國慶日沾染上任何陰霾，和其他人一樣，這里的居民也被抹去了關(guān)于副都的記憶（“你說副都？那是什么地方？比起那個，美麗的女士，要和我喝一杯嗎，我請客�！保�，所有人都沉浸在節(jié)日的快樂當(dāng)中。
“我真喜歡這里，”多蘿西親了下剛剛收到的花，聞著空氣中的甜香，說的話卻非常危險，“我可以用約會的名義直接帶走看上的材料，只要付出一個吻�！�
蘇茜：“……”
蘇茜：“被抓了我可不會贖人的�！�
多蘿西大笑起來，她將咖啡端起來喝了一口，眼波流轉(zhuǎn)：“放心好了，領(lǐng)主小姐，我永遠對您的騎士絕對一心無二——”
蘇茜：“……不需要，謝謝�！�
王宮廣場方向突然傳來一陣熱鬧的喧嘩與音樂，街上的人流紛紛朝那里涌去。
蘇茜隨手招呼咖啡廳的侍應(yīng)生，問：“怎么了？”
“啊，你們是從別處來的吧？是國慶的花車巡游！”他特別自豪地說，“今年的巡游是攝政王儲殿下親自領(lǐng)隊，在巡游后還要發(fā)表講話！”
侍應(yīng)生真情實感地吹了一小輪彩虹屁，又給初來乍到的異鄉(xiāng)人科普了一番十八輛巡游花車的含義，最后以一個特別符合花都氣質(zhì)的逸聞收尾：“裝飾在花車上的血玫瑰花束受過祝福，得到它的情侶將相愛終生。”
多蘿西配合地輕輕鼓掌：“聽上去真不錯�！�
她挑了眉打量著自己的同行者：“我覺得，這個活動適合你們�！�
蘇茜：“……”
她覺得耳根有點燙。
她低頭喝了口咖啡，輕咳一聲：“我們可不是來做這個的�！�
多蘿西大笑起來，亡靈法師與死亡相伴，永遠能把及時行樂的真諦詮釋得淋漓盡致。她伸手點點領(lǐng)主的額頭，笑瞇瞇地說：“放輕松一些，領(lǐng)主小姐，憂心忡忡可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好，您大可以讓自己更開心點�！�
“何況，不是說巡游的主角是王儲嗎，想個辦法找他商量，也是您作為領(lǐng)主的職責(zé)�！彼f，“至于我，則會幫您打聽打聽其他的消息�！�
說罷多蘿西拎著一支剛剛收到的玫瑰站起身，婀娜多姿地走向不遠處的青年。她將玫瑰遞給對方，巧笑倩兮地湊近說了什么后，就用手指輕輕松松地勾住青年的領(lǐng)帶，搖擺著纖腰朝邊上的酒館走去。
進門前還回頭向蘇茜拋媚眼。
蘇茜簡直嘆為觀止。
“這才是她的真實目的吧！”領(lǐng)主恍然大悟，“難怪這么積極地攛掇我來這里！”
……她忽然有些擔(dān)心明天出現(xiàn)旅館尸體的驚悚頭條。
“那么，你想去看看嗎？”而拉斐爾沒理會亡靈法師，直擊重點。
蘇茜：“……”
拉斐爾笑了：“那就走吧�！�
——
巡游的花車一一繞過花都的主要街道，重新回到王宮廣場時，已是正午時分。那位備受擁護的攝政王儲一步步走上被鮮花妝點的高臺。
噢——的確是一張招人喜歡的好臉。蘇茜胡思亂想。
這是個適合節(jié)日的好天氣，廣場上人頭攢動，臣民們鼓起掌，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聲。
“我的子民們——”王儲說。
“嗒”。
這時，蘇茜隱約聽見一聲輕響，好像時鐘終于停擺。
與這里相隔半個街區(qū)的酒館里，滿臉通紅的鐵匠大叔正侃侃而談：“我們的攝政王儲殿下再過不久就能繼位了吧！天佑瑞格瑟！比起老國王和他的幾個廢物兒子，唔，他們做過什么來著——”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鄰桌的多蘿西瞇起眼，酒館內(nèi)的喧嘩突然斂去，只有那幾個茫然的異鄉(xiāng)旅人不明所以地驚慌張望著。她看向窗外，熱情洋溢的商人也好、跑來跑去的報童也罷，花都的一切被突然按下了中止鍵，凝固在那里。
“天佑瑞格瑟？”
亡靈法師慢悠悠地端起酒杯，端詳著淺紅色的液體，甘梅酒的芬芳的甜味正合她意，她又喝了一口，此時化在舌尖的味道枯澀無味。多蘿西摔了酒杯，杯子與酒一并碎成粉塵。
“神他媽天佑瑞格瑟。”
王宮廣場前一片沉寂，歡呼與掌聲全部停在中途。
只有攝政王儲還是活著的、不對，他算活著的嗎？蘇茜心底本能地冒出一個否認(rèn)，細微的寒意緩緩自她腳下向上蔓延，她太熟悉這種寒冷了——
拉斐爾不知何時解除了偽裝，不存在的風(fēng)掀落他的斗篷，露出雪青色的頭發(fā)，胸口的魂火安靜地燃燒著。亡靈仰起頭，隔著上千靜默人群，與高臺上的王儲遙遙對視。
“啊，是你�！薄巴鮾Α蹦菑埛Q得上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他的聲音極其柔和，像軟體生物緩緩爬過手臂，“我記得你，你是當(dāng)時的那個小天使。”
話音未落，拉斐爾猛地展開羽翼，將蘇茜往身后一攔，反手抽出她腰間的細劍，雪白劍光豁然炸裂，瞬間切開周圍的一切。
花車、廣場雕塑、乃至人群，全都遍布裂痕，卻又詭異地維持原樣。
“你不是已經(jīng)試過了嗎，你殺不死我�！薄巴鮾Α闭f，他——或者說祂的整個身軀都被切開了，支離破碎的臉在說話間細微地組合著表情。
“還是說——”祂話鋒一轉(zhuǎn)，仿佛循循善誘，“你已經(jīng)忘記被撕去翅膀的痛楚了，小天使？”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大地微微震顫，視線內(nèi)的所有事物逐漸褪去色彩，無數(shù)陰影如同沙礫般自天空、自周遭的裂口處簌簌滑落。
這座浪漫的城市，早就已經(jīng)枯萎了。
第114章
開業(yè)第一百一十四天
“歡迎醒來，拉斐爾�！�
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熠熠星空。
“從今以后，你是持劍者，是裁決者，你將守護所見的一切，斬斷一切阻礙與威脅，你將戰(zhàn)無不勝。”
他回答：“我為此而生。”
但是。
他自誕生起經(jīng)歷過成千上萬次戰(zhàn)役，未嘗有過敗績，繁星的裁決者曾威名遠揚，所有人都相信，只要他的手還能握劍，就絕不會輸。
但是。
他并非真的戰(zhàn)無不勝。
羽翼被粗暴地撕開，骨骼節(jié)節(jié)寸斷，胸口被洞穿，屬于自己的鮮血濺在臉上，竟然還是溫?zé)岬�，耳畔是自高空墜落的寒冷風(fēng)聲。
哪里會不疼、怎可能會不疼。只是——
不能退、不能輸。
不敢退、也不敢輸。
但他最后并沒有贏。
在許久之前，女巫在世界的界限上窺見了一道裂縫，沒有什么時間猶豫，他們以繁星環(huán)域的死亡為代價，重新封住了那道縫隙，裁決者孤身而戰(zhàn)，將從裂縫中爬出來的“東西”逐一塞了回去。
他幾乎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最終只剩下一點碎片逃了出去。然而，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都不能算勝利——因為祂是屬于世界另一面的虛無。
——
黯淡的碎片飄出峽谷外，停駐在一片草葉上。
祂并不害怕，哪怕祂被切碎成上千片，除祂之外的其他部分已經(jīng)被重新封回了另一邊。但祂清楚，屬于這一面的任何事物都無法真正殺死祂，更何況作為“虛無”的碎片，祂沒有任何情感，當(dāng)然也包括恐懼。
一輛馬車轆轆駛過，車輪滾過草葉，祂輕輕飄了起來，黏在上面。
馬車在某個城鎮(zhèn)停下，三三兩兩的人聚攏過來，他們用堅硬的金屬交換貨架的物品。祂無聲無息地附著在一枚硬幣上，又被一只粗糙的大手交給了一個孩子。
孩子歡天喜地，握著硬幣在簡陋的市集上轉(zhuǎn)悠了好多圈，他在販賣楓糖漿果的攤位前猶豫了很長時間，最后還是離開了。
“希望明天賣糖的大叔還回來�！焙⒆游罩矌培哉Z。
這個年齡的孩子總有各種各樣的苦惱，比如在陽光明媚的假期里不得不與后院里的垃圾糾纏。
“真討厭�！彼f，“要是垃圾直接消失就好了�！�
——消失？
祂說：好的。
于是那些垃圾憑空消失了，只余下細碎的灰白砂礫。
孩子又驚又喜，他四下張望，反復(fù)確認(rèn)了那些討人厭的垃圾真的不見了，站在原地向神獻出生平以來最真情實感的禱告，興高采烈地出門玩耍了。
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那枚硬幣的神奇之處。
它能做的事不多，既不能變出好吃的糖果，不能讓可愛的愛麗絲妹妹喜歡上自己，還不能把討人厭的學(xué)校變不見，但它能讓一些同樣不招人喜歡的東西消失。比如他的通識作業(yè)（老師也沒發(fā)現(xiàn)他沒有寫作業(yè)有什么不對）、看守果園的那條惡狗（雖然老約翰很快又養(yǎng)了一條更兇的）……
作為一枚銅幣，它已經(jīng)非常了不起啦！
孩子將它藏在自己的枕頭下，對其視若珍寶。
直到后來的某一天，起因似乎是他偷偷扔掉不喜歡的胡蘿卜，或者他偷偷逃掉通識學(xué)校的課，這個孩子與家人爆發(fā)了一場爭吵。
“我討厭你們！”孩子歇斯底里地大喊，“像你們這樣的父母，干脆直接消失算了！”
——祂說：好的。
于是，他的父母就這樣從他眼前消失了，只剩下滿地灰白砂礫。
孩子愣怔了幾乎有一刻鐘，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他手忙腳亂地找出神奇硬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等等、不對，那是假的，我不是認(rèn)真的，我收回剛剛的話�！�
他說：“把我的爸爸媽媽變回來�！�
硬幣毫無反應(yīng)。
祂是這個世界的虛無，只會吞噬這個世界的存在，無法反悔，無法逆轉(zhuǎn)。
孩子驚慌失措，他又重復(fù)喊了幾遍，最后一頭撞開家門，他跑到很遠的地方，恨恨地把那枚硬幣用盡全力擲了出去。已經(jīng)把這個壞硬幣扔掉，爸爸媽媽總會回來吧？他心懷僥幸。
可當(dāng)他回到家，推開房門，屋子里依舊空無一人。
“小杰克，”隔壁的老奶奶溫和地詢問著，“你為什么在這里哭呀？”
孩子放聲大哭：“不見了！我的爸爸媽媽都不見了！”
“傻孩子，”奶奶輕聲安慰道，“你不是一直都沒有父母嗎�！�
這是為什么？
祂不明白。這不是他的愿望嗎？
在那之后，又過了很長時間，祂輾轉(zhuǎn)經(jīng)過了許多地方，以各種各樣的形態(tài)，聽見過許許多多的聲音，帶著混濁的惡意——
“對面的暴發(fā)戶真讓人生氣，要是那天他的錢全都消失就有意思了。”
“嘖，這次的隊友麻煩透了，他要是死了，這次探索的收獲我就能獨吞了�！�
“如果沒有那個家伙的話，我就是這個家的繼承人了�！�
……
祂說：好的。
只是，每一次到最后，祂都會被人驚懼咒罵著遠遠拋棄。這一面的存在真是反復(fù)無常，祂感到十分費解——或許吧，畢竟“費解”也不是虛無會有的東西，那不都是他們所希望的嗎？
不過，拜這些人所賜，祂吃掉了不少東西，漸漸地能夠把自己偽裝得更像這一邊的東西，隱藏得更加無害一些，也學(xué)會如何用花言巧語包裝謊言，如何哄騙那些人讓自己吞掉更多東西。
真奇怪，似乎經(jīng)過這樣的包裝后，這些人就能心安理得一些。
祂曾誘騙過一名神官，他正四處尋找能讓自己信奉的神祇更長久存在下去的祭品。祂伏在神官的耳邊輕聲喃語：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虛無”更加永恒的事物嗎？
就這樣，祂一點點蛀光那名神官的靈魂，披著那具空殼來到神祇跟前，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神祇飽受污染的折磨，墜入泥沼中。但他的力量仍與分隔兩面的界限相同，只要能夠得到它，祂就可以重新撕開界限。
祂循循善誘：“您想要得到真正的永恒嗎？”
虛弱的神祇睜開眼：“滾�！�
祂清楚該怎么裝飾自己的目的：“您明明非常清楚，就像晝夜更迭，潮汐變化，存在的盡頭是消亡，都是必然的規(guī)律。您已經(jīng)堅持了這么久，但只要您與我在一同化為永恒，這個世界的一切就依舊屬于您。”
“晝夜潮汐，生死輪轉(zhuǎn)，”神祇說，“關(guān)你屁事�！�
“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也還記得我的摯友與我的宿敵是為了什么付出一切�！彼f，“我做錯了事，我的孩子們都做錯了事，但又怎樣，我留下來可不是為了看你這種惡心玩意的�！�
奄奄一息的神祇降下震怒的制裁，擊碎了祂的軀殼。
祂斷尾逃生，離開那座污濁的祭壇時依舊對神祇的憤怒感到疑惑。
最近的一次，祂遇見瑞格瑟王國的第十一王儲。那是個國王與妓女生下的孩子，在花街長到六歲才被帶回王宮，但事實上沒有多少人認(rèn)為他真的是王室血脈。
這個王儲被關(guān)在馬棚里，饑寒交迫，無人應(yīng)答，馬棚外不遠，馬夫與使女正在高聲笑談。他的內(nèi)心浸透怨恨的詛咒：“這樣惡心的世界毀滅算了�！�
祂說：那就來吧。
祂在王儲耳邊絮絮低語：蠱惑人心、借刀殺人、鏟除異己，步步為營。
從飽受欺凌的小雜種，到備受擁護的攝政王儲，祂握著王儲的靈魂，循序漸進地侵蝕著種種，從王宮，到王城。
在徹底侵蝕花都的那一天，祂吃掉了王儲的靈魂。
真奇怪啊。
哪怕經(jīng)受了那么多惡意，哪怕對世界有著那么深沉的惡意。那個王儲在最后的情緒也與祂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無數(shù)人一樣。
那是懊悔與歉疚。
無所謂。祂想。
反正祂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到這個國家，以此為媒介，可以試著吞掉一些更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