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洛溦拜別完父母，又轉(zhuǎn)而辭別其?他的娘家親人。

    麗娘在洛溦的要求下，也親自抱著珠珠來了前堂。

    小珠珠被?洛溦發(fā)冠上的流蘇珠子吸引了注意力，伸出小手就抓了過去，喜娘侍女們驚呼上前，又是哄孩子，又是護(hù)流蘇，鬧成一團(tuán)，笑嘆“珠珠舍不得?姑母出嫁呢！”

    吉時臨近，孫氏接過喜帕，覆到洛溦頭上，讓甘小表舅和已經(jīng)醒來的關(guān)七郎，代替宋昀厚，以兄長?身份送她?出門。

    中門外，迎親的儐相?賀客還在不遺余力地催妝，見到新婦終于姍姍而出，爆出一陣歡呼。

    洛溦喜帕覆面，被?銀翹和喜娘攙扶著緩緩前行，只聽?見四下一片喧鬧聲，什么也看不見。

    依稀間，辨出蕭佑和周旌略的聲音，嚷嚷著讓人準(zhǔn)備灑喜錢，除車障。

    又感覺有人靠近，銀翹驚喚了聲“太史令”。

    洛溦被?他握住了手，感受著男子修長?蘊(yùn)力的手指攥進(jìn)自己掌心，隨即又在爆發(fā)的起哄聲中松了開。

    洛溦羞窘頷首。

    出了府門，別過甘小表舅與關(guān)七郎，被?喜娘扶上婚車。

    周圍依舊是歡賀不斷，不多時，又有突然拔高的呼聲伴著馬蹄聲響起。

    洛溦再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掀起喜帕一角，朝外望去。

    十里紅妝，語笑喧闐，一襲絳衣的沈逍端坐馬背之上，挽韁策馬，繞過車前，下令啟程。

    她?想起剛才被?他握住手時塞來的東西?，攤開掌心，見是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打開，剝出里面的果糖，不覺甜甜抿出笑來。

    車隊(duì)啟行。

    微風(fēng)拂起簾角，婚車外，是隊(duì)伍正離開經(jīng)過的宋府門口。

    甘小表舅和關(guān)七郎還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喜慶的笑意，揮送車隊(duì)。

    小時候在渠畔柳下扮了那么多次送嫁娶親，何曾想過，會如今日情?形。

    洛溦望向他們，想起從前童稚的歡樂游戲，想起故鄉(xiāng)軼事，想起越州的山與水……

    也想起了景辰。

    仿佛他此刻也站在少時的伙伴間，含著笑，目送她?出嫁。

    “她?告訴我說，她?的沈哥哥，是天底下最?漂亮最?聰明的人�！�

    “匣中之物，若得?啟用，必因太史令相?伴相?助之故，吾心安矣�！�

    “從此一別，望勿念，萬勿疚�！�

    “吾平生之所愿，唯汝喜樂無憂。”

    果糖的味道在嘴里融散開來，眼中，卻不自禁泛起微微濕意。

    或許，景辰早就知道些什么吧。

    那些幼時她?淡忘了的記憶里，她?曾有過的夙念，有過的期冀……

    洛溦捏著簾角，像小時候那樣?，抬起手，朝著府門口人群的方向輕輕揮了揮。

    唇畔漾著笑意。

    從今往后，一定要幸福啊。

    不管身在何處，所有生命中予過她?溫暖的人們。

    都一定，要幸福啊！

    ～

    車隊(duì)在震動長?安的浩大聲勢中，出了長?興坊，轉(zhuǎn)上朱雀大街。

    一路上又是接連不斷的呼聲，拋擲鮮花，大喊著“太史令慈主娘娘百年好合”，“求玄天宮賜福庇佑”的熱鬧情?形。

    直到進(jìn)了興寧坊，因?yàn)橹苣绿崆白屓朔饬朔婚T，方才安靜下來。

    長?公主府這邊一應(y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事先?就鋪好了氈席，迎新婦入內(nèi)，送入青廬。

    洛溦依舊覆著喜帕，看不清狀況，只能按照喜娘的提示，上前，跪拜，行禮。

    沈逍的父母已逝，郗隱便以師叔的身份據(jù)了家長?之位，受了新人之禮，笑呵呵道：

    “老?夫別的禮物拿不出，手中名藥倒是不缺，已經(jīng)讓鄞況送了幾?盒去你們居所，必保早生貴子！”

    周圍觀禮之人，聞言皆壓聲笑了起來。

    洛溦羞窘不已，所幸還有喜帕藏住臉頰紅暈，隨即被?喜娘引領(lǐng)著，再行禮，共結(jié)鏡紐。

    一通禮畢，總算得?以轉(zhuǎn)去洞房，稍作歇息。

    洛溦除去厚重發(fā)飾，撤了喜帕，改執(zhí)絹扇遮面，等待牀前卻扇，帳中合巹。

    不多時，阿蘭以夫家婢女的身份，進(jìn)來替下了喜娘，又喚了銀翹出去吃東西?，再過了會兒?，自己也消失了。

    洛溦執(zhí)扇坐在牀上，忽覺四周變得?靜悄悄的，不覺奇怪起來。

    她?放下扇子，探頭朝外望去，卻聽?見門扉輕響，隨即便見沈逍的身影出現(xiàn)在屏風(fēng)后。

    她?忙重抬了扇子，遮住臉，心怦怦快跳。

    沈逍踱過屏風(fēng)，駐足凝望洛溦片刻，淡聲開口道：

    “不是要餓暈了嗎？怎么沒吃東西?？”

    他特意讓阿蘭把喜娘等人支出去，就是想讓洛溦能隨意些。

    洛溦聽?他語氣平靜，心中緊張感稍褪，從扇沿邊瞥了眼食案上的酒菜，低聲道：

    “這些……是合巹時才能吃的吧？”

    新婚夫婦共牢而食，合巹而酳，總不能她?自己一個人先?吃吧？

    沈逍并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jié)，但還是坐去洛溦對案：

    “那我陪你吃�！�

    他取過一對玉箸，遞給洛溦。

    洛溦沒接，低眉輕聲：

    “還沒卻扇呢�！�

    沈逍想起她?先?前的考題，淡淡莞爾：

    “怎么，又想讓我算賬？”

    洛溦也在扇后抿唇：

    “噢，好啊�！�

    沈逍放下箸，“你說�！�

    洛溦緩緩開口：“我上午花十兩銀子買了一朵靈芝，中午用十五兩的價錢賣給另外的藥鋪。到了下午，覺得?靈芝或許會漲價，于是花二十兩又把它買了回來。晚上遇到一個買主，再又用二十五兩的價錢把靈芝賣了出去。請問，我一共賺了多少？”

    沈逍想都沒想，“十兩�！�

    洛溦愣了下，“怎么……這次，這么快？”

    沈逍波瀾不驚，“之前第一次接觸這種商賈賬目的問題，被?你那些市價假銀繞暈了，現(xiàn)在懂了訣竅，化繁為簡，并不難解。”

    他伸出手指，輕拂扇沿：

    “如何，可算過關(guān)了？”

    洛溦就著他指尖的力度，緩緩移開扇面，露出扇后妝容嬌妍的面容。

    殊色絕麗，肌膚勝雪，唇上一抹嫣紅令得?出塵若仙的光華之中，又添得?幾?許誘人嫵媚。

    她?顫了顫羽睫，羞怯抬眼，見對案沈逍一襲婚袍，襯得?五官精致絕艷，眉似遠(yuǎn)山，目濯寧泓，也正一瞬不瞬地凝望著自己。

    洛溦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取過箸，開始吃東西?。

    案上放著祭祀過后的少牢牲饈，切成極薄的片，夫婦分食，意為同享。

    沈逍遂也吃了些。

    洛溦是真?餓了。

    從吃完早膳之后，為免弄壞妝容，孫氏就哄著她?別吃東西?，要不是后來沈逍偷偷塞給她?那顆糖，剛才在青廬里一頓跪拜，指不定就站不起來了！

    沈逍放下箸，靜靜看著洛溦。

    洛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垂眼：

    “太史令怎么不吃了？”

    沈逍道：“我用不著，你需多吃些。”

    洛溦覺得?這話有些怪怪，卻也無暇細(xì)究，將案上牢饈解決大半。

    食畢，沈逍取過酒壺，準(zhǔn)備斟酒合巹。

    阿蘭卻在這時匆匆入了屋，在屏風(fēng)后稟道：

    “公子，潁川王他們過來了！”

    沈逍心下了然，拎了酒壺酒巹起身，一面拉過洛溦：

    “跟我來。”

    他帶著洛溦，從側(cè)門出了屋。

    洛溦有些不明就里：

    “怎么了？”

    她?之前聽?喜娘說過，按習(xí)俗，新郎的親友夜里可能會來鬧新房，但蕭佑他們一向都挺怕沈逍的，就算鬧上片刻，也就是圖個熱鬧吧？

    沈逍攬過洛溦，躍過院墻，落進(jìn)連著花林小徑的庭院。

    “不想被?他們煩�！�

    他垂眸看她?，“我們的新婚夜，憑什么被?他們鬧？”

    除了蕭佑，蕭元胤那廝也微服來了，定會慫恿著人在洞房外鬼哭狼嚎一整夜，不讓他安生。

    都知道自己今日好心情?、好脾氣，又舍不得?驚擾到新婚妻子，只能忍氣吞聲，他豈會坐以待斃？

    洛溦被?“新婚夜”三字羞得?眉眼低垂，不再多問，跟著沈逍踏上廊道，進(jìn)到一處廂屋。

    屋內(nèi)紅燭高照，碧羅朱影的紗屏內(nèi)，鼎香裊裊。

    洛溦環(huán)顧四下，依稀相?識，“這是……”

    “是我從前的居所�！�

    沈逍將酒巹放到案上，執(zhí)壺斟滿，轉(zhuǎn)過頭看向洛溦，“還記得?嗎？”

    洛溦此時正踱至紗屏旁，自燭光間抬眸望來，目光盈盈，倩影娉婷。

    腦海中，浮閃過幼時無數(shù)次在此越屏窺探他的情?形，垂了頭，故意道：

    “不記得?了�！�

    沈逍沒說話，取了紅線相?連的酒巹，緩步走到洛溦面前，遞上。

    洛溦接過，與他對飲一盞，抬起頭，想說些什么，沈逍卻已抽出她?手里的酒巹，與自己的合二為一，纏住紅線，“啪”地扔去一旁，隨即伸臂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不記得?從前無所謂，記得?今日便好�！�

    床榻寬闊，帷幔熏香。

    洛溦只覺身子被?壓進(jìn)了軟軟的榻衾，酒意上頭的恍惚間，依稀瞥見帳頂金線繡著的合歡花，再下一刻，灼熱的吻便落了下來，封堵住了她?的呼吸。

    她?預(yù)感到要發(fā)生什么，緊張起來，心咚咚地直跳，閉上眼，倉皇間感覺到他抽開了自己的腰帶，到底忍不住拉住他：

    “等……等等�！�

    “還沒……沒結(jié)發(fā)呢�！�

    她?不敢看他，聲音低若蚊蚋。

    沈逍俯視著她?，伸出手，取下她?的發(fā)釵，將滿頭烏發(fā)如云般攏散在枕上，聲音微啞：

    “除了結(jié)發(fā)，還有什么，你最?好一次說完�！�

    洛溦咬唇揚(yáng)眸，嗔視一瞬，又被?那墨眸中的灼灼之意羞得?面色愈燙，扭頭藏起了臉：

    “就不說完�！�

    沈逍無奈失笑，起身拿了把絞刀，從自己發(fā)冠間扯出一綹長?發(fā)絞下，又輕輕捻了她?的一縷，自肩頭處斷落。

    “還有什么？”

    他把兩股頭發(fā)交給洛溦，問她?道。

    洛溦接了頭發(fā)，知道再沒什么可說的，心卻依舊咚咚跳個不行，背轉(zhuǎn)過身，指尖繞著手里的發(fā)絲，將兩人的頭發(fā)編纏到一起。

    沈逍也不催促，支著身，靜靜看她?編著頭發(fā)。

    憶起小時候，她?躺在同樣?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系著劍穗皮結(jié)的模樣?。

    心里有什么軟軟的塌陷下去，他俯低身，在女孩的鬢邊印下一吻，嗓音暗醇地柔聲喚她?：

    “綿綿�！�

    洛溦編著頭發(fā)，感覺身體被?擁進(jìn)了身后的懷抱，耳畔的輕喚夾雜著溫?zé)岬暮粑��?br />
    她?手里動作微頓，垂著眸，半晌，輕輕應(yīng)道：

    “我在呢，沈哥哥�！�

    沈逍扶在她?肩頭的手，驀然攥緊。

    默默怔忡片刻，又將她?轉(zhuǎn)朝向自己。

    那雙總顯得?幽冷深邃的墨眸，此刻浮泛著不敢置信的氤氳：

    “綿綿？”

    洛溦回望向他，眼中亦有瑩瑩光閃，朱唇微啟，又應(yīng)了一次：

    “我在呢，沈哥哥。”

    沈逍牽了牽唇，想笑，心底卻又哽痛的厲害。

    這么多年了，早不敢想，亦不敢求，再聽?她?這樣?喚自己一聲。

    更不敢想，這么多年，自己究竟錯過了什么……

    他伸出手，抽過洛溦手里的發(fā)絲放去一旁，十指緊扣，灼灼俯視。

    只愿從今往后，一刻也不浪費(fèi)，一刻也不虛度。，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時時刻刻，與她?再不分離。

    沈逍俯低，吻了下去。

    洛溦闔上雙眸，羞怯抬臂，繞住了他。

    終章

    兩人從小換血解毒，

    對彼此的身體不算陌生。

    可從前隔著?衣物，哪怕在水中?浸透，也比不過此刻寸絲全無的貼觸l纏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