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疼嗎，沈哥哥？”

    是不是，她剛才抵得太用?力了？

    水霧彌散間，沈逍淡淡啟唇：

    “我疼不疼，關(guān)你什么?事？”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洛溦望了他片刻，只覺他眼神幽冷，讓她心緊。

    又酸又澀的情緒，在心間彌散開來。

    一時有些恍惚不敢確定，面前的這個?人，真的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著的沈哥哥嗎？

    她明明記得，他對自己很好的。

    雖然幼時的記憶變得模糊，想不起太多相處的細(xì)節(jié)，可心里?的感覺總是最直接，最真切的。

    要是他對她不好，她又怎么?會那么?地喜歡他，一直都想著他？

    剛?cè)ニ帍]時那些孤單難過的時候，總是希望他能從天而降地陪到自己身邊。，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難道是她……記錯了嗎？

    洛溦垂低了頭，看著水波，一語不發(fā)。

    沈逍見洛溦低了頭，心里?也是一陣發(fā)堵。

    她都不愿看他。

    就像住進(jìn)府里?的這些天，再沒像從前那樣?去找過他。

    他其實(shí)，早就該知?道的。

    這世上?，沒有人會真心喜歡他，想同他在一起。

    他是連父母都厭棄的孩子。

    是從一生下來，就活該被所有人厭棄的孩子。

    他的父親，那樣?憎惡他，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長安，搬去了洛下皇陵，連道別的機(jī)會都不曾留給他。

    又或者，就像他在馬車?yán)?聽到的那樣?，他根本?就不是他父親的孩子。

    可那樣?的話，他又能是誰的孩子？

    他根本?，不敢想。

    無數(shù)個?被噩夢纏繞的夜晚里?，他是那么?的害怕。

    夢境里?的黑暗，一會兒滾燙一會兒冰涼，糾在一起，絞得他粉身碎骨，墜落深淵。

    他伸出?手，想要抓到什么?可以攀附的東西，絕望間卻又什么?都摸不到。

    四周一片漆黑，茫無所依，直到那只軟軟的小手握住了他。

    “你就是你呀�！�

    “你就是我面前的沈哥哥呀！”

    “我就喜歡我面前的這個?你！”

    ……

    夢里?的他，似乎并不介意被人觸碰著。

    于是他便緊緊回握住了她的手，望著那雙明亮殷切的眼睛，對她笑，告訴她因?yàn)樗�的這些話，他才知?道這世上?其實(shí)也會有人喜歡他。

    單純地，就只是喜歡著他。

    正如同他，也只是單純地喜歡著她。

    無關(guān)身份姓氏，無關(guān)得失責(zé)任，只是純粹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樣?喜歡著。

    沈逍隔著藥霧，看著垂頭不語的女孩：

    “是你的父親，教你要對我好嗎？”

    洛溦抬起眼。

    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問，但還是如實(shí)回答道：

    “爹爹是說過……”

    沈逍卻又似不想聽她再往下說，截?cái)嗔怂�，又問道�?br />
    “你想讓我?guī)煾�，幫你的兄長參加科考？”

    科考，就是讀書嗎？

    “嗯，如果可以的話。”

    洛溦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想我哥哥能好好讀書……”

    女孩后面又說了些什么?，沈逍一個?字也沒聽進(jìn)去。

    只覺得自己荒謬好笑，可悲可憐。

    期冀著從一個?小女孩身上?尋求慰藉。

    他憑什么?就能以為，她從前親近自己、對自己好，會跟周圍的那些人不一樣?？

    她又不是他，沒有人喜歡，非得死死攥住跟他的這點(diǎn)羈絆。

    她那么?好，那么?的可愛鮮活，不會缺人陪伴，也不會沒人喜歡。

    那個?幫她撿石頭的男孩，不就是嗎？

    沒人要的，只是他而已。

    浴水里?催動血流的藥劑，隨著水霧蒸涌而上?。

    沈逍闔上?雙目，抵著的手忽有些撤力。

    洛溦嚇了一跳，“沈哥哥！”

    忙將?自己的手朝前送了送，用?力貼合住。

    沈逍感覺到那雙軟軟的小手，緊緊握了過來。

    內(nèi)心，卻是一片迷惘流離。

    “我討厭你�！�

    他低低開口：“我真的，很討厭你�！�

    ～

    洛溦回到越州，昏昏沉沉的病了很久。

    到了藥廬，被郗隱喂下了重劑的解毒藥，又發(fā)起了燒。

    景辰來藥廬看她，給她帶了鎮(zhèn)上?買的糖飴。

    洛溦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拉了自己的手，用?浸濕的帕子輕輕給她擦著手心。

    她掀了掀眼皮，依稀看到男孩的身影，昏沉沉喚了聲：

    “沈哥哥？”

    景辰擦手的動作頓了頓，半晌，應(yīng)道：

    “嗯�！�

    他幫洛溦擦了手，又換了額頭的帕子，端了水回到后廚。

    藥廬的外院里?，有不少來找郗隱求醫(yī)問藥的病人，等待的時間長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痛苦不堪。

    郗隱聽得心煩，在看診的堂屋里?罵罵咧咧。

    景辰平日在佛寺挑水種菜，廚房的活兒做得很熟練，打水給洛溦擦洗的時候，也順手找了些川穹在廚房里?熬了水，此刻剛好舀出?鍋，端給那些病人，緩解疼痛。

    哼唧叫痛的聲音漸漸平息，郗隱也不再怎么?罵人了，四周安靜了許多。

    景辰回到洛溦的屋子，見她似又睡了過去。

    他遲疑了一下，坐到她身邊：

    “綿綿？”

    洛溦半睡半醒，“嗯”了聲。

    景辰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問道：

    “你在長安，還見了誰？有沒有誰……跟你提過長公主？”

    洛溦朝著景辰的方向翻過身，靠近了些：

    “我只見了你啊�！�

    她發(fā)著燒，呼吸有些發(fā)沉，抽了下鼻子，“你為什么?要討厭我，不跟我玩了？”

    景辰低頭看著朝自己湊近的女孩，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頂：

    “我沒有討厭你，也想跟你一起玩�！�

    “真的嗎？”

    洛溦想睜眼，卻眼皮沉的厲害，只能朝他又偎近了些，“那我……我想跟你一起看星星，還有那個?銅圈的大玩具，你也會教我玩嗎？”

    她后來，其實(shí)又悄悄去看過他的。

    看見他跟冥默爺爺在庭院里?觀星。

    月光映在他的臉上?，可好看了。

    “我還看見你跟爺爺一起下棋了的……”

    她的發(fā)頂，蹭在景辰的手心里?，“我想走近些看的，又怕你瞧見我生氣�！�

    景辰感受著女孩軟軟的發(fā)絲觸在自己的掌心。

    “好。”

    他開口道：“等你病好了，我們就一起玩。”

    那個?銅圈的玩具，不知?道是什么?，應(yīng)該是有錢人家才能買到的東西。

    但是棋子，他可以做。

    觀星，他也可以學(xué)。

    “綿綿早些好起來，好了，就能跟我玩了�！�

    ～

    洛溦完全恢復(fù)的時候，時節(jié)已經(jīng)入了夏。

    景辰來找她，帶她去了廬嶺的溪畔，然后從書袋里?掏出?一張羊皮卷，在草地上?鋪開。

    洛溦趴過去看，見羊皮上?畫著縱橫交錯的線：

    “這是什么?？”

    “我畫的棋盤。”

    景辰又掏出?自己撿石頭磨的棋子，一面道：

    “上?次不是說想下棋嗎？”

    洛溦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那樣?的話。

    她每次發(fā)完燒，腦子就總會有些懵懵的。

    但這并不妨礙她此刻的興致，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　�

    又想到什么?，“可是我不會下欸……”

    “沒關(guān)系，我教你�！�

    景辰擺好棋子，開始教她最基礎(chǔ)的下棋規(guī)則。

    時間，過得飛快。

    學(xué)了會兒棋，洛溦又拉景辰去了溪邊，想找更多可以用?來做棋子的石頭。

    兩個?人沿著溪水，走走停停。

    洛溦走得累了，就摘了幾片樹葉，坐到岸邊的大巖石上?，把樹葉交叉交疊，再卷起兩頭，用?細(xì)枝穿起，做出?頭尾高昂的小船模樣?。

    “你會做這種葉子船嗎？”

    她問景辰。

    景辰搖頭。

    洛溦訝然。

    越州多水，孩子們小時候做的最多的手工，就是這種葉子船。

    過節(jié)的時候，大人都會放花燈許愿，小孩子不想浪費(fèi)錢的話，就摘葉子做艘小船，跟著應(yīng)個?景。

    “那我?guī)湍阕鲆粋�?吧！”

    她又起身去摘了幾片葉子，幫景辰做了一個?，帶他去水邊放船。

    水波悠悠，小船漾漾。

    洛溦見景辰盯著隨波遠(yuǎn)去的葉子船，一動不動，替他著急起來：

    “你怎么?不許愿呀？”

    要趕緊許愿的！

    她雙手合十?，幫他許愿道：

    “大神仙，大神仙，保佑小船的主人將?來當(dāng)狀元！”

    景辰回過神，側(cè)頭望向闔目祝禱的女孩，一瞬不瞬。

    夕陽，漸漸西斜。

    景辰要回佛寺，還得走很久。

    可是舍不得離開，又跟洛溦在溪邊玩了許久，直到天色黑了，方才開始往回行。

    河岸邊的路不好走，女孩一腳深，一腳淺。

    景辰蹲下身：

    “我背你吧，先送你回藥廬。”

    洛溦趴到景辰背上?，軟乎乎的小手扣到他頸下：

    “我重不重？”

    景辰搖了搖頭，背起她，緩緩?fù)�藥廬的方向走。

    夜風(fēng)清涼，滿天繁星。

    “要我……教你認(rèn)星星嗎？”

    他遲疑片刻，輕聲問道。

    洛溦仰起頭，望著璀璨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