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每次宋行全拿出甘家?小表舅來做對?比,宋昀厚就會反懟道:“表舅他娘天天守著他做功課,我又沒有娘,你?也不?管我,學業(yè)當然差了!又不?是我的錯!”
宋行全抄起苕帚就是一頓暴揍。
他續(xù)弦了孫氏,在家?操持家?務,也沒見宋昀厚肯學!
此刻他對?洛溦叮嚀道:
“待會兒見到冥默先?生,你?就跟他說說,想讓你?哥哥繼續(xù)讀書。這些京城的貴人說話管用,他們一開口,你?哥哥就有機會好好讀書了,記住了嗎?”
洛溦自從上次弄明白母親的死因,又聽了兄長的一番抱怨,心中就總存著些愧疚。
眼下聽父親說有能幫到宋昀厚讀書的辦法,沒有多想,當即點?頭:
“嗯,記住了�!�
到了長公主府,父女二人前去拜見冥默先?生。
宋行全寒暄了幾句,說了些旅途見聞,又道:
“也不?知綿綿這次要在京城待多久,如果久的話,我尋思要不?自己先?回?一趟越州,不?然家?里鋪子沒人照料。”
嘆了口氣,“原本這幾年生意就不?好做,委實?艱難�!�
冥默聽師弟在背后罵過許多次,說宋行全慣會賣慘,笑了笑,道:
“若有什么?難處,宋郎君但直說不?妨。令愛為我徒兒解毒,小小年紀就吃了許多苦頭,有什么?能補償?shù)模乙欢?盡力而為�!�
宋行全連連擺手,“大圣人可?千萬別這么?說!能為貴人解憂,是綿綿幾世修來的福氣!我們宋家?雖是商賈,但祖上也是做官的,懂得義方之訓,絕不?貪圖不?義之利的!”
又嘆了口氣,“唉,要不?是綿綿太祖爺爺那一輩被官司牽連,流放南下,我們如今也是住在京城的官宦人家?,若如此,給貴人治病也能方便許多,不?必南北奔走�!�
說完,看了女兒一眼,朝她?示意。
洛溦記得爹爹的叮囑,上前向?冥默行禮:
“圣人爺爺,我想讓我哥哥繼續(xù)讀書,希望爺爺能幫幫他。”
宋行全把女兒拉到一旁,“你?瞎起哄什么?,你?哥哥商戶出身,讀了書也沒法參加科考,讀什么?讀?”
洛溦一頭霧水。
明明,是爹爹讓她?這樣說的啊。
宋行全心里的算盤卻是打得精明。
兒子學不?學得成是一回?事?,整個家?族能不?能往上走,才是重中之重!
所謂求個讀書的機會,實?則是要給整個家?族改頭換面,從商籍升成官籍,當京城的官老爺!
只是這樣的話,自己不?好明說,方才想出了借女兒之口的法子。
冥默何其聰明,自是會意,想了想,應允道:
“此事?我可?托人查一查,看看當年貴府牽連的官司能否有轉圜余地�!�
宋行全做出尷尬表情,“這……”
又恐對?方反悔,忙揖禮道:
“那就多謝大圣人了!圣人不?愧是圣人,真真是慈悲濟世!”
這時屋門口,太后的聲音,蘊著冷笑傳了進來:
“圣人是慈悲,但國也有國法,不?是什么?都能如你?愿的。”
宋行全沒想到今日太后也在,轉過身,忙跪下行禮:
“草……草民,參見娘娘!”
他商戶出身,慣有眼色,之所以事?事?都往冥默跟前求,一則因為當初找來讓女兒換血的人就是冥默,二則也是因為老頭兒慈善,好說話。
太后則不?同。
實?打實?的天家?貴胄,又是出了名的強勢。
,盡在晉江文學城
宋行全進京路上就聽說了,因為太后不?滿張氏新黨,年前才找由頭誅了太原府尹全族,連圣上都一句話沒敢多說!
這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人。
太后走了進來,鄙夷地瞥了眼宋行全,視線又落向?他身后的洛溦,顯然聽見了他們之前的那些話,嗤聲道:
“既知道能為貴人解憂,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就該好好珍惜,莫要不?識好歹�!�
宋行全循著太后的視線看了眼,忙扭頭把洛溦也拉著跪了下來:
“草民不?敢!草民一直教?導綿綿,要盡心侍奉貴人公子,不?敢有半分懈��!”
洛溦被父親拉著跪倒,人依舊還有些懵懵的。
目光,停在跟隨太后一同入內的男孩身上。
是……沈哥哥嗎?
一襲天青月白的錦袍,眉目精致,比起她?模糊記憶中的樣子,像是長大了許多,更有少年郎沉靜貴雅的氣度了。
洛溦還沒來得及細看,腦袋已經(jīng)被父親從后往前摁下,朝著太后行禮。
小小的身子,被力道帶得朝前趴了趴,差點?兒就觸到了沈逍的袍角。
鼻息間,
嗅到了從前在他枕上聞過的香氣。
第
128
章
宋行全還在絮絮叨叨地表著忠心。
太后雖然厭煩他市儈,
卻也不把這樣的螻蟻小民放在眼里。
賜個?官籍這樣?的事,對她而言微不足道,她只是不喜歡這些賤民滿腹算計的鉆營罷了。
“行了,
起來吧。”
到底還需要那女孩給外孫換血,賞些小恩小惠也不足為過:
“哀家會讓刑部看一眼你祖上?的案子,瞧瞧有沒有什么?不齊整的地方�!�
宋行全感激涕零,忙伏地叩拜。
又摁著洛溦行了個?禮,
轉頭叮嚀女兒:
“一定記得爹爹之前的囑咐,
盡心侍奉貴人公子,知?道嗎?”
洛溦被摁著朝前叩拜了一下,
起來仍有些懵懵的,下意識點頭:“嗯,知?道。”
她抬起眼,
見沈逍也正看著自己。
那雙墨眸里?,
像是沁著冷意,
覺察到她看來的剎那,
便移開了視線。
宋行全送完了女兒,就被帶去了府外的別院。
洛溦則又住進了從前的那間屋子。
屋里?的陳設沒什么?變化,
側門?外,
依舊是通往沈逍房間的廊道。
洛溦走到門?前,
踮起腳,
拉開了一道門?縫。
卻躊躇許久,始終沒能邁出?去。
她已經(jīng)不再是三四歲稚嫩的小娃娃了。
她知?道怎么?看人臉色。
之前爹爹跪在太后和沈逍面前的神情語氣,就像每次藥鋪里?來了大客商,
他跟著一路彎著腰、陪著笑的樣?子。
小心翼翼,
不敢得罪,竭力討好。
她也記得剛剛沈逍看自己的眼神。
冷冷的,
帶著些厭。
顯然……并不高興見到她。
洛溦攥在門?把上?的小手,來來回回地推拉著。
末了,終是垂了腦袋,緩緩用?力,“咔”地關上?了門?。
~
到了要解毒的時候,冥默還像從前那樣?,把洛溦帶去了長公主府的猗蘭閣。
外廂的竹榻上?,沈逍已經(jīng)坐等在了那里?。
他或許課業(yè)很重,一點點空閑的時間都沒法浪費,此刻換了衣服,也坐在案后撥動星軌儀,一面執(zhí)筆寫?著什么?,珠色的衣袖拂在榻沿邊,側顏精致沉靜。
洛溦定定看了沈逍片刻,又低了頭,跟著冥默先生走去了藥架前。
這次進京換血與上?一回不同,不需要反復多次的循序漸進,但一次換血的量,卻會比從前多。
解毒之前,兩個?孩子都需要服用?九芝丹。
冥默把九芝丹剖成兩半,讓洛溦服下一半,叮囑道:
“待會兒覺得手心發(fā)熱了,就告訴爺爺。”
“嗯。”
洛溦點頭,咽了藥,接過冥默遞來的水杯,捧著喝著。
目光不自禁的,又移向了沈逍,見冥默走過去,把另一半的藥丸遞給了他。
沈逍面無波瀾地吃了藥丸,視線始終停在星軌儀上?,須臾不偏。
冥默看了眼銅刻漏,見還有時間,問沈逍:
“不是一直惦記著綿綿妹妹嗎?要跟她玩會兒嗎?可以教她認星軌上?的星星�!�
洛溦的眼神一下子亮了幾分,從水杯上?揚起眸,屏著氣,盯著沈逍。
然而沈逍卻仍只研究著星軌,眼也沒抬,聲音疏冷:
“不要。”
冥默又問:“你去年不是特?意收了一盒琉璃石,說要給妹妹嗎?”
洛溦上?次來的時候,很喜歡蹲在書房外的盆景前,擺弄里?面的五色彩石。
沈逍后來便特?意集了一盒琉璃石,但因太沉,顏色也未完全湊齊,便沒隨其他的禮物?一起送去越州。
此時聽師父問起,他沉默一瞬:
“那是徒兒集給自己的,不送人。”
冥默看著沈逍,無奈暗嘆。
他年事已高,自知?壽數(shù)所剩無多,幸而晚年收的這個?弟子天資過人,將?來接掌玄天教諸事理?應措置裕如。
唯獨其心病難愈,總叫他這個?做師父的放心不下。
害怕被拒絕,便寧可自己先拒絕,害怕被拋棄、被背叛,便寧可一開始就掐斷希望,拒人千里?,自陷孤苦。
冥默嘆了口氣,正想再開口勸說。
身后卻傳來洛溦急切的聲音:
“爺爺,我不要沈哥哥的石頭�!�
她放了水杯,走到冥默面前:“越州也有好看的石頭,我已經(jīng)收了很多很多了!”
冥默看著洛溦認真的小臉,抬起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看著性情迥異,可其實,跟逍兒很像。
明明心里?想要,卻因為害怕得不到,便寧可主動斷了念想。
他慈愛問道:“已經(jīng)很多了嗎?越州的石頭,都很好看吧?”
洛溦點頭,“嗯!”
舉起手指,給冥默比劃著:
“都是在河里?撈的,有這么?大的鵝卵石,紅色、紫色的都有,還有帶金點點的�!�
冥默笑了笑,配合驚嘆了幾句,又不忘叮囑:
“以后在河里?撈石頭,一定要小心,不能往水深的地方走,知?道嗎?”
洛溦道:“不是我自己撈的,是個?哥哥幫我撈的。”
冥默一時沒聽清,“你哥哥嗎?”
洛溦搖頭,“不是我哥哥,是另外的一個?哥哥。”
她說到哥哥,不禁又想起父親為了讓宋昀厚讀書、教自己向冥默求情的事,忽而有些訕訕,垂低了視線,小手絞了絞袖口。
明明她就是照著爹爹的話說的,可不知?為什么?,他后來又很兇地制止住自己。
顯得她好蠢好傻啊。
沈哥哥,就是因為看到了她蠢笨的模樣?,才不愿理?會她了嗎?
九芝丹的藥效,很快發(fā)作起來。
兩個?孩子還像從前那樣?,坐進了浴桶里?。
或許因為年歲漸長,身形都比小時候大了許多,浴桶里?的空間變得有些窄小。,盡在晉江文學城
靠近的距離,反而讓相抵的雙手更加吃力。
洛溦調整著姿勢,覺得沈逍的手臂向后縮了縮,忙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