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剩下這?一個?，感覺孤零零的。”
“孤零零，也沒什么�！�
沈逍沉默一瞬，“習(xí)慣了，就好�！�
～
仲秋的時候，周旌略在玄天宮外找到了沈逍。
他用?盡方?法去?尋赤滅毒的解藥，沒有收獲，但?記著當日的承諾，試過很多次想要潛入護衛(wèi)重重的長公主府，有兩次好不容易得了手，卻又因府邸太?大，尋錯了去?處。
最后只能?扮作香客，在龍首渠潛伏了數(shù)日，才終于等到機會，攔到了獨自入宮的沈逍。
沈逍對?周旌略道：
“我?guī)煾敢呀?jīng)尋到了解毒的辦法，你?不必再去?找解藥了�！�
周旌略依舊覺得愧疚：
“總之這?事怨我，長公主殿下她……”
“算是我老周欠公子一條命！以后若有什么用?得著的地方?，但?憑吩咐，莫有不從！”
沈逍靜默片刻，“我不要你?的性命，但?若你?覺得有所虧欠，可以拿別的法子補償�！�
“怎么補償？”
“第一，我想學(xué)武�！�
沈逍道：“你?既然能?偷襲御駕，必然有些本事，我要你?悄悄教我習(xí)武�！�
周旌略道：“這?個?沒問題！”
沈逍又道：“第二，你?和你?手里的人馬，需為?我所用?，聽我調(diào)遣�！�
周旌略這?下遲疑住。
他麾下部屬如今折損大半，算不得有什么用?處，但?要聽從一個?八歲孩子的調(diào)遣，也屬實匪夷所思。
沈逍見?周旌略不語，亦不追問，繼續(xù)道：
“第三，昔日忠于晉王舅父的官員軍將，你?列一份名單給?我。”
周旌略肅色起來：
“公子的意思是？”
沈逍道：“你?們想為?晉王正名，僅憑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實現(xiàn)。想要徹底擺脫逆賊身份，揭露真相，就必須與人里應(yīng)外合，一步步徐徐圖之。沒有人，比我更適合與你?們合作。”
他是皇帝外甥，冥默弟子，身份貴重，不比常人。，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周旌略也很快想明白了這?一點。
殊月長公主自盡于皇帝金輅中，想來其決絕之志與狗皇脫不了干系。周旌略事后回憶起那日車輿中的衣物狼藉、長公主的頸間吻印，亦是隱有所悟，不敢細忖。
“可公子天家貴胄，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就等同舍棄原本唾手可得的悠閑安穩(wěn)，且注定會萬般辛苦孤獨，公子將來……不會后悔嗎？”
沈逍搖了搖頭，斬釘截鐵：
“不會�！�
他早就是孤獨之人，又有何懼之？
與周旌略暗中訂下盟約后，沈逍開始時常離開長公主府。
得益于玄天宮的修習(xí)，他有許多去?城外知汛觀星署的機會，有時候，一外出就是好幾日。
這?日歸來，回到居所，在書案后寫了會兒課業(yè)，恍惚覺得哪里似有些奇怪。
他抬起眼，望向通向側(cè)廊的碧羅紗屏。
那道已經(jīng)變得熟悉的小小身影，沒有出現(xiàn)。
沈逍收回視線，捏緊筆管，繼續(xù)書寫。
隔了許久，四周都?一直靜悄悄的。
傍晚，冥默先生?過來，查看近日布置的課業(yè)，頜首道：
“嗯，都?算對?了�！�
沈逍低著頭，指尖輕撫頁角，語氣?抑得輕淡：
“今日清凈，沒人打擾，所以算得很順暢。”
冥默先生?看了他一眼。
“是說給?你?解毒的那個?小妹妹嗎？”
頓了頓，“你?們的療程已經(jīng)結(jié)束，她昨日就跟她父親離開長安、回越州了，恰好你?沒在府里，便錯過了跟她道別。”
沈逍抬起眼，又旋即垂下。
好半晌，語氣?疏漠，“有什么好道別的……”
冥默注視弟子片刻：
“想跟她玩的話，師父可以帶你?去?越州，順便看看你?師叔的藥廬。”
“不想，不去?�！�
沈逍拒絕得干脆。
去?了，也還是要分離。
誰都?不能?陪誰一輩子。
不是嗎？
他還得跟著周旌略學(xué)武呢。
沈逍盯著被自己指尖壓出了皺痕的頁角。
恍惚間，好像依稀有些明白了周旌略的那些話——
“公子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注定會萬般辛苦孤獨……”
“將來……不會后悔嗎？”
～
洛溦跟父親上了回越州的馬車。
因為?沒能?跟沈哥哥告別，心情一直低落著，又還在吃藥，人發(fā)著低燒。
這?種時候，她爹還不忘再添一味苦劑，告訴她道：
“綿綿，等回了青石鎮(zhèn)，你?就搬去?郗隱先生?的藥廬里住，方?便他照顧你?。”
洛溦一想到那個?兇巴巴的醫(yī)師伯伯，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我不要！”
小手扯著父親衣袖，“爹爹別送我去?，我要住在家里！”
宋行全哄道：“綿綿聽話，有醫(yī)師伯伯照顧你?，你?身體才會養(yǎng)得好好的，不然身體不養(yǎng)好，怎么去?幫人？”
洛溦抗拒的情緒漸漸退卻下來。
“那……那我……”
她想到沈逍，抱著懷里的布娃娃，低著腦袋，“那我肯定是要幫沈哥哥的……”
“所以啊，你?養(yǎng)好身體，明年就能?回去?見?他，幫他治病。你?不是跟爹爹說，很喜歡他，想天天跟他在一起嗎？”
宋行全此?番見?識過京城繁華，哪里肯舍棄與貴人攀交的機會，只一力用?心哄著女兒配合。
洛溦想著又能?見?到沈逍，終是點了點頭：
“那爹爹要每天都?去?看我，我害怕那個?醫(yī)師伯伯�！�
宋行全含糊應(yīng)道：“行，爹會經(jīng)常去?看你?�！�
“我還要讓乳娘給?我做個?新的白布雪娃娃，像沈哥哥一樣漂亮……”
“行，行，都?答應(yīng)你?！”
洛溦被父親哄得應(yīng)承下來，但?心里到底害怕郗隱，一想到要搬去?跟他住，發(fā)燒發(fā)得愈發(fā)嚴重。
馬車只能?一路走走歇歇，時不時停下來熬藥，休息。
出了州府地界沒多久，福伯找到宋行全：
“有個?小叫化子，出了灞橋就一直跟著咱們，老奴覺得有點古怪，要不要想辦法把他攆走？”
宋行全是生?意人，一聽被叫化子這?種破財玩意兒纏上，頓時來氣?：“在哪兒？”
問清楚地方?，親自找了過去?，一頓攆趕辱罵。
可沒過兩日，那小叫化子就又跟了上來。
福伯尋思道：“要不要……找些地痞教訓(xùn)那小子一下？”
宋行全雖心煩，卻也不想鬧出人命：
“算了，地痞流氓手下沒輕重，打死了還平白多惹麻煩�！�
想了想，吩咐車夫改了道，專挑崎嶇泥濘的山路走。
夜里投宿，也只選附近沒有遮風(fēng)擋雨之所的偏僻客棧。
想著那小叫化一雙破鞋，瘦骨嶙峋，行山宿雨，定是堅持不了太?久！
可誰知過了好幾日，那孩子依舊跟著馬車，始終不棄。
宋行全暗暗稱奇。
心忖道：“都?說乞兒有靈性，許是我命中富貴，被他看中，也算……是個?吉兆？”
遂也不再驅(qū)趕，還吩咐福伯將每日吃剩的食物扔給?那孩子。
洛溦在路上漸漸退了些燒，開始留意到福伯每晚飯后的古怪。
這?天夜里下著雨，她悄悄跟在福伯的身后，溜出了客棧。
客棧外浸著雨濕馬糞氣?味的破棚外，福伯扔下了兩個?冷饅頭，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過了會兒，一道小小的身影，從馬棚的陰影中走了出去?。
洛溦望著那孩子蹲下身，從泥水里揀起饅頭，揣進了袖中。
他……不覺得臟嗎？
她走了過去?，伸出手，把掌心里的糖遞給?了他：
“給?你?�！�
男孩抬起了頭，凌亂的發(fā)絲覆在他額頭臉上。
他接過糖，朝她輕輕扯了下嘴角，唇畔透著一絲悒郁的冷意。
竟然，很像沈哥哥。
洛溦不敢置信，忙驚喜地伸出小手，拂開男孩臉上的頭發(fā)：
“沈哥哥？”
看清對?方?面容的一瞬，心里剎那失望。
但?還是甜甜對?他笑道：
“你?長得，好像我的沈哥哥�！�
第
127
章
洛溦回?到越州不?久，
就被送進了郗隱的藥廬。
郗隱脾氣古怪，不喝酒的時候倒還好，會教?洛溦讀書、認藥，
但一旦喝多了酒，就會罵人。
先是罵她的爹
——
“宋行全，為人市儈，當初我來越州審查輿志，
閑暇時研究當?shù)厮幉模?br />
這一帶的藥商藥販我哪個不認識？就只有你?爹，賣藥時慣會夸大其詞，
一看就不靠譜！奸商！”
“無非……就是長得好些，又與?阿蘿年紀相當，哄起人來滿嘴甜言蜜語……不?像我，
拙嘴毒舌，
相貌丑陋，
又還大了十幾歲……”
“長得好，
又有什么?用？小白臉，像個小倌兔兒爺！”，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罵完了宋行全，
又開始罵洛溦——
“要不?是生你?的時候難產(chǎn)，
阿蘿怎么?會死？我明明要把那顆血靈丹給她?，
她?卻給了你?！”
“要不?是你?，
她?就不?會死，結(jié)果你?還長得像宋行全……”
“難看！丑！”
罵著罵著，又醉倒流淚，
迷迷糊糊間憶起初遇阿蘿那日的情形。
山霧繚繞，
晨曦朦蔽，為了去采一株巖黃連，
他攀上石壁，卻不?料腳在青苔上打了滑，狼狽劈叉滑下，被背著簍筐的少女伸手扶住。
少女一臉關(guān)切，卻似又因想起他剛才狼狽的姿勢而忍俊不?禁，強忍了許久，終是噗地一下笑出聲來。
那笑聲，好似銀鈴，讓滿林間的霧色都驅(qū)散了，霎時晨光閃耀。
卻，再也聽不?見了。
洛溦并不?懂郗隱的心事?，只知他罵得難聽，又氣又委屈，小臉上整日掛著淚，賭氣不?肯吃他給的任何東西。
可?她?身體尚未復(fù)原，不?吃郗隱給的藥，熬不?到一天，就昏過去了。
郗隱也沒什么?耐心哄她?，由她?一個人在小屋里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