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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要……上來嗎？”

    話出了口，

    隨即便有些后悔。

    洛溦卻沒給?他反悔的機(jī)會(huì)。

    “好��！”

    說著就連爬帶踩地就攀上了床榻，

    隨即開始四下“參觀”。

    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寬敞的床榻！

    榻衾好軟，

    帳頂上的繡圖好漂亮，

    帷幔聞著也是香香的！

    沈逍坐在原處，望著洛溦仰著腦袋，這?看看，

    那瞅瞅，

    一會(huì)兒又俯身去?聞?wù)眍^上的香氣?，發(fā)出“哇”的驚嘆聲。

    “你?……”

    他忍不住動(dòng)了動(dòng)唇。

    洛溦聽見?沈逍叫她，

    忙回過頭，扒著靠墊湊到他身邊，綻笑道：

    “我在呢！沈哥哥�！�

    沈逍盯著驟然貼近自己的小臉，心不覺怦怦快跳了幾下，下意識(shí)地往后挪了挪。

    他從沒被人這?樣黏過。

    父母冷漠，下人們恭敬，年紀(jì)相仿的孩子皆是貴胄出身，從小耳濡目染，行事自帶驕傲，決計(jì)不會(huì)這?般軟糯糯的黏膩。

    所以他也不知道，遇到面前這?樣的狀況，該如何應(yīng)對(duì)?。

    “你?能?別亂動(dòng)嗎？”

    他冷聲說道，像是想阻止她再動(dòng)，扯過被衾，蓋到了她的腿腳上。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哦�！�

    洛溦乖巧點(diǎn)頭，沒再動(dòng)彈，見?沈逍拉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腳，便小心翼翼躺了下來，撲閃著一雙清眸望向他，露出甜甜笑意。

    沈逍感覺到女孩的視線一直凝在自己臉上，心跳愈快，再次扳起面孔，發(fā)號(hào)施令：

    “不許看我。”

    “噢……”

    女孩語氣?透著些失望，但?還是聽話地卷著被子，慢慢側(cè)轉(zhuǎn)過身，面朝向里。

    沈逍靜默了會(huì)兒，也另扯了被衾，轉(zhuǎn)身躺向外側(cè)。

    隔了許久，身后都?一直靜悄悄的。

    沈逍默然良久。

    忍不住輕輕轉(zhuǎn)過身，支肘撐坐起來，朝內(nèi)看了眼。

    視線越過洛溦的肩頭，見?她竟不知從哪兒摸出了自己藏著的那根劍穗，正在手里擺弄著。

    沈逍伸手就想奪過來。

    可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來。

    自中毒后醒來，他好像就有了這?種不能?與人觸碰的毛病，總?cè)缒侨詹厣碛隈R車坐榻之下時(shí)似的，任何肌膚相觸的具象都?會(huì)令他下意識(shí)地感到厭惡，胸中窒悶，無法可解。

    即便是面前這?個(gè)?一派天真純?nèi)坏男∨���，也終是靠近不得。

    他慢慢收回手，看向她手里的劍穗。

    穗頭從前被扯斷過，又一直壓在枕下，頂部的皮結(jié)早就變得松散。

    從前乳母九娘還在時(shí)，會(huì)幫忙重新纏系拉緊，修整一下，如今九娘死了，身邊新?lián)Q來的侍從婢女，他一個(gè)?都?不認(rèn)識(shí)，亦不會(huì)讓他們碰這?些東西?，便無人再替他修補(bǔ)了。

    沈逍支著身，靜靜注視著努力挪動(dòng)手指、試圖系好皮結(jié)的女孩。

    她系得那么專注，都?沒意識(shí)到自己被他看了許久。

    小小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打著結(jié)。

    一次不滿意，又松開，重新來過，時(shí)不時(shí)發(fā)出悻悻的嘆息，呼出一口軟軟的氣?。

    沈逍輕輕躺回到原處，盯著帳頂。

    想起無辜死在渭山的九娘，心里浮泛出剎那的念頭。

    要是哪天自己不在了，這?個(gè)?小姑娘也不再有用?，會(huì)不會(huì)……也像九娘那樣，因?yàn)?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而被他們殺掉滅口？

    他側(cè)過頭，又看了眼洛溦的背影。

    良久，寂然無聲。

    ～

    解赤滅毒的初期過程，并不容易，需要反復(fù)多次地?fù)Q血。

    沈逍抗拒解毒，不愿配合，但?每次洛溦來找他，纏磨上片刻，他最后還是會(huì)跟她去?浴室。

    漸漸的，單掌相連又變成了雙掌相抵。

    手心相觸的感覺，總令他下意識(shí)的胸腔窒悶，只能?將注意力全副集中在銀管刺破的傷處，借著痛意壓制住不適，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習(xí)慣這?樣的接觸。

    洛溦也在習(xí)慣適應(yīng)著自己的“藥人”生?活。

    掌心勞宮穴的地方?，總是被反復(fù)刺穿，雖然事后都?會(huì)用?極好的傷藥，但?每次戳進(jìn)去?的時(shí)候，還是好疼好疼。

    但?一想到可以幫沈哥哥治病，再疼她也不會(huì)哭的！

    兩個(gè)?孩子的房間連在一處，洛溦一有空，就穿過廊道去?找沈逍玩。

    沈逍喜靜話少，總是專注做自己的功課，卻也不會(huì)驅(qū)趕洛溦，任由她捧著臉趴在案邊，睜著一雙清澈好奇的眼睛，注視自己讀書算題、習(xí)畫星圖。

    洛溦也漸漸摸清了沈逍的性情，知道他喜歡安靜，便不多說話。

    知道他不喜歡自己盯著他看，就偷偷地瞄著看。

    反正只要能?待著這?個(gè)?漂亮哥哥身邊，她就覺得好開心的！

    當(dāng)然，偶爾，也有不開心的時(shí)候。

    比如每次那個(gè)?叫“太?后娘娘”的老婆婆過來時(shí)，自己就總會(huì)被她拿眼瞪著。

    這?天，洛溦去?書房找沈逍，恰遇太?后也在，便立刻不敢再往里走，蹲去?了外廂的盆景前，等著看太?后老婆婆什么時(shí)候走。

    太?后也看見?了洛溦，皺了皺眉，沒作理會(huì)，繼續(xù)問沈逍道：

    “逍兒，你?跟外祖母說說，那日的事，真的一點(diǎn)兒都?想不起來了？不記得是不是那些賊人，將你?從官驛擄去?了金輅？”

    那日皇帝的車輿里發(fā)生?了什么，太?后已能?猜出大概。

    但?她沒法確定沈逍是否也親睹了經(jīng)過，包括皇帝離開之前的那些事。

    沈逍坐在榻案前，垂目排演著算籌，淡聲道：

    “想不起來了�！�

    他憶起那日車輿之中，皇帝那句“你?有沒有想過，母后為?什么沒有管”，緩緩抬眼：

    “外祖母，為?何不問母親是怎么去?的金輅？”

    太?后銳利的視線，與外孫目光交匯片刻。

    “你?母親時(shí)常都?乘金輅的�！�

    她含糊答了句，不想再繼續(xù)這?個(gè)?話題，示意侍女奉來食盒：

    “來，你?最喜歡的桃露酥，哀家特意讓御廚做好了帶過來的�！�

    沈逍低了頭，繼續(xù)算題，“不想吃�！�

    太?后疑道：“你?不是一向最愛吃這?個(gè)?嗎？不會(huì)是因?yàn)?最近藥吃太?多，損了胃口吧？哀家可得找那神?醫(yī)來問問！”

    說著，就要讓侍女去?喚郗隱。

    “不用?。”

    沈逍出聲制止，手指握著的算籌，微微攥緊。

    他能?感覺得到，外祖母到底還是有些關(guān)?心著自己的。

    于是掙扎半晌，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試探開口道：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不是吃藥的緣故，是之前每次在承極殿吃完桃露酥，就總想睡覺。所以，有些不敢再吃了�！�

    從前只以為?是點(diǎn)心太?甜，吃了就想睡覺，如今見?過了金輅上那荒唐一幕，方?知彼時(shí)就算吃的是別的東西?，也必然會(huì)睡死過去?。

    沈逍看著太?后，墨眸靜幽幽的，等待著她的答復(fù)。

    或許出于母女親情，他期冀著，外祖母會(huì)愿意去?責(zé)問真相，愿意為?母親討回公道。

    這?是他作為?一個(gè)?無力伸冤的孩童，試圖向長輩求援的最后嘗試。

    可太?后最終卻只是沉默一瞬，笑嘆道：

    “你?這?孩子，哀家給?的點(diǎn)心還能?有什么不敢吃的？”

    頓了頓，看了眼一旁伺候的王喜瑞，“去?，把那小丫頭叫來�！�

    王喜瑞應(yīng)了聲，出到外廂，領(lǐng)了洛溦進(jìn)來。

    太?后將案上的碟子朝外推了推，“給?她吃一塊�！�

    王喜瑞拿了塊，遞給?洛溦。

    洛溦從沒見?過這?么粉粉亮亮的點(diǎn)心，覺得好看極了，道了聲謝，接過來，咬了口。

    太?后鄙夷這?鄉(xiāng)下來的丫頭，沒什么好眼色，轉(zhuǎn)向沈逍道：

    “不過你?倒也提醒了哀家，你?身子金貴，平日飲食確實(shí)是該先讓人嘗了再入口。這?丫頭還得留著給?你?治病，不好長久使喚，明日讓王喜瑞挑兩個(gè)?年歲跟你?差不多的內(nèi)侍過來，專門負(fù)責(zé)給?你?嘗膳，可好？”

    “不用?了�！�

    沈逍收了算籌，“我馬上要跟師父去?玄天宮住幾天�！�

    他起身告退，走過洛溦身邊，駐了足，伸手捏過她湊在嘴邊、還沒吃完的點(diǎn)心，一把扔到地上，越身離去?。

    洛溦吃得正香，冷不丁被沈逍搶去?扔掉，不禁張著小嘴怔愣住，倉皇失措。

    沈哥哥？

    ～

    沈逍回了自己的廂院。

    新來的侍從正在內(nèi)室打掃，見?他到來，行禮道：

    “前日世子吩咐處理掉的東西?，都?已經(jīng)處理了，除了這?個(gè)?……”

    指了下桌案上的螺鈿小盒，“上面有長公主殿下的徽印，小人不敢冒失，想跟世子再確認(rèn)一下。”

    沈逍示意侍從退下。

    自己走到案邊，打開盒蓋，拿出了里面的白玉連心環(huán)。

    金輅里，暗黃的簾，雪色的膚。

    女人的哀求，男人的淫語——

    “你?要日日帶著朕送的連心環(huán)，朕喜歡看它在你?身上晃……”

    沈逍抓起旁邊厚重的硯臺(tái)，狠狠砸了上去?。

    碎粒四濺。

    余光循望，這?才留意到一道小小的人影，不知何時(shí)從屏風(fēng)那頭走了過來。

    先是看了看地上的碎粒，目光又很快移到了他的手上。

    “沈哥哥！”

    她趴到案邊，見?他壓著半邊連心環(huán)的手浸滿了血，忙不停地往傷口上吹著氣?，一臉擔(dān)憂，仰頭問他：

    “疼不疼啊，沈哥哥？”

    沈逍將剩下的玉環(huán)攥進(jìn)手里，仿佛是怕被她窺破了什么骯臟秘密似的，聲音繃得冷漠：

    “不疼�！�

    洛溦這?段日子跟他換血，手掌一直有傷，不斷地被止血上藥，養(yǎng)出了久病成醫(yī)的習(xí)慣，想起屋里就有放止血藥的藥匣，忙跑去?隔架前把藥匣抱了下來，捧到沈逍面前打開。

    “我?guī)湍?涂點(diǎn)兒藥吧！”

    她翻出那個(gè)?醫(yī)師伯伯用?的藥瓶，學(xué)著他的樣子，想幫沈逍上藥。

    沈逍感覺到女孩軟軟的小手撫到了自己指上，不受控制地縮躲開：

    “不要你?管�！�

    洛溦聽他拒絕得冷漠截然，語氣?里還帶著些許煩亂，像是還在生?自己的氣?。

    “是不是……我剛才吃了你?的點(diǎn)心，讓你?不高興了？”

    她趴在案邊，下巴支在案沿上，怯怯看他，歉疚道：

    “沈哥哥別生?我氣?了好嗎？下次我爹爹來看我，我讓他帶糖飴來分給?你?吃，好不好？”

    沈逍抬起視線，看了眼委屈巴巴的小姑娘，目光落在她額發(fā)間的玉石碎粒上，伸出手，想要幫她拂開，指尖探出一半，又蜷收了回去?。

    半晌，低低道：“我沒生?氣?�！�

    “真的？”

    洛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仿佛只要他不生?氣?，愿意跟她玩，便是這?世上最開心最重要的事。

    精神?氣?兒也恢復(fù)了過來，話也多了，幫不了他上藥，就把沾了血的白玉環(huán)拿過去?，小心翼翼用?帕子擦干凈，抑制不住好奇：

    “這?個(gè)?不是你?阿娘的嗎？為?什么要砸壞��？”

    那日臨川郡主整理長公主遺物，讓人送來時(shí)，洛溦也在，瞧見?這?種連在一起的玉環(huán)，驚嘆了好久。

    可現(xiàn)在，就只剩下一個(gè)?環(huán)了。

    “一個(gè)?就夠了�！�

    沈逍拿過洛溦拭凈的玉環(huán)，捏在指間。

    一個(gè)?，就足夠讓他記住母親，記住恥辱。

    “可是原本是兩個(gè)?誒。”

    洛溦不知他的心思，還在惋惜漂亮的連環(huán)少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