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明明藥力在不斷減弱,可洛溦還?是能聽見自己心跳得越來越快,如?雷如?鼓。
刻漏的最后一滴水,落了下來。
浴池里的藥氣?,也終于?散了去。
洛溦感覺到?沈逍抵在自己掌心的手松開一瞬,忙什么也顧不得地撤了開,眼也不敢抬,轉身就走?。
可下一瞬,人就被他輕而易舉地禁錮住,抱起,連怎么上岸的都不清楚,便被扔到?了池畔的軟榻上。
雙手,被重新握住,摁去了頭側。
浸濕的水珠,從他的面龐和?身上嘀嗒落下。
洛溦眼中蓄淚,倉皇間?又意識到?什么,連忙縮身,顫著聲:
“你不是……不是說不逼我了嗎?”
沈逍不容抗拒,“你就合該被逼。”
洛溦被制了住,強忍許久,終是禁不住哭出了聲,紅著眼尾的臉藏去濕發(fā)間?,抽著氣?。
沈逍松開她,伸臂抱住,擁在懷中。
心里其實清楚,逼她又能如?何,逼了她這一刻,以?后也難保不會又改口。
他心底泛起濃重的無力感,又糾攪著自作自受的痛楚,低頭看著她,艱澀開口:
“六年前那晚,我其實,回去找過你……”
洛溦抽著氣?兒,唯恐他又使壞,“那些事,我真不記得了�!�
沈逍沒再說話,伸出手,將她濕亂的長發(fā)捋到?耳后。
半晌,問道:“為什么不讓鄞況給你恢復記憶?”
洛溦見他總算肯好好說話,顫巍巍揚起氤氳濕眸:
“都是以?前的事了,恢不恢復,都沒什么區(qū)別�!�
怎么會沒區(qū)別?
沈逍的手指停在她耳畔,指腹輕輕摩挲著那一點圓潤:
“你以?前,不叫我太史令。”
洛溦咬著嘴角,“那反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太史令,又沒有官職……”
沈逍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半晌,緩緩撐起了身。
洛溦想起適才的荒唐,忙縮身就想逃,卻被他又摁了住。
倉皇間?,伸手攥住他肩頭的衣料。
“你……你不是想問我為什么瞞你嗎?”
她淚水簌簌,見他終于?肯抬頭朝自己看來,忙收腿坐直身,委屈控訴:
“因為,因為我就是怕你會這樣……”
一旦沒了身世的那道禁錮,就再沒什么能阻止他無所顧忌!
被她拽扯開的衣衫,從沈逍肩頭滑落,露出矯健胸膛上錯橫的傷疤。
他一語不發(fā),沉默看著她,寂然冷凝猶如?冰塑。
半晌,闃眸沉沉,嗓音暗啞:
“跟我在一起,就那么讓你害怕?”
洛溦低著頭。
素白的榻衾上,沾著兩人掌心留下的血跡,斑駁點點。
她想起生平第一次見他時的情形。
倚著桶壁的小哥哥,白的像是雪做出來,割破的掌心和?她交握在一起,血流得到?處都是。
她卻看他看得出神,忍不住抬起剩下能動的那只?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嗯,我害怕跟你在一起。t?”
洛溦抬起眼,大顆的淚珠滾落:
“我害怕……害怕你用盡手段,讓我……再離不開你�!�
“若你只?是衛(wèi)延,我可以?……”
“可你不是衛(wèi)延,你……是太史令,是我從小到?大,都只?敢仰視、不敢奢望的人。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愿意跟我在一起。縱使你如?今為了我可以?不顧性命,我也沒有勇氣?去賭……”
“你,能明白嗎?”
池岸邊銅枝燈上的蠟燭,燃盡最后一息,黯然了周遭的光影。
沈逍的心,卻如?同?被烙鐵炙烤著。
胸口撕扯出的一波波酸楚,蜂擁塞堵著,讓他快要窒息。
“我不明白。”
他的聲音,壓抑了太多?的情緒,又干又澀:
“我只?知道,你就合該被人逼著,宋洛溦�!�
他伸出微顫的指尖,撫去她頰邊的淚水,收臂將她擁住。
“你想要賭什么?我就是你的,只?是你的,有什么好賭的?”
他抬手揉進她腦后的發(fā)間?,將她的面頰向自己托起,俯低,額頭貼在一處,摩挲著。
滿腔情愫層層疊疊,壓得沉重,把他的心都塞住了,不知如?何宣泄,狠著聲:
“我那晚,就該殺了你那蠢兄長,就是他的那些蠢話,讓你從小總是心懷愧疚,總為了旁人的事奮不顧身,卻從不知為自己去爭去求,永遠都在退讓……”
洛溦嘗到?了從他唇上傳來的淚水咸味,顫聲落淚:
“嗯,我……我是有點弱�!�
沈逍見她難得肯老實一回,忍不住無聲莞爾。
弱就弱吧。
反正,也不用她去爭,有他呢。
沈逍伸出手指,將女?孩臉上浸淚的碎發(fā)輕柔撥開,再度俯身,將她用力吻住。
第
120
章
無量寺的石脂炸藥引爆,
太后受傷,隨即遷入朝元宮,名為休養(yǎng),實為軟禁。
她傷勢雖不?重,
但畢竟年事已高,
又擔憂從前大昭寺中的秘密被揭出來,
心神難安,在沈逍前來探完一次病后,就徹底病入了膏肓。
朝中門閥舊黨原就連番被沈逍扼奪要職,如?今又失了太后這座靠山,族中子弟凋零,亦再無可掌舵之人,一時轍亂旗靡,束手無措。
不?多日,昔日晉王府翊衛(wèi)旅帥周旌略,執(zhí)永徽帝遺詔,領三萬軍馬抵至長安,
徹底控制住了京畿重地。
大行皇帝的遺詔除了為昔日晉王與渭山兩?案平反,亦包括禪位于齊王蕭元胤,
兩?日后,被囚于朝元宮的太后,
下懿旨罪己,
承認矯詔篡權,還政于正主。
自此?,混亂了數(shù)月的朝局,
總算漸漸穩(wěn)定下來。
蕭元胤從鬼門關?揀回了一條命,幸得郗隱神醫(yī)妙手,
恢復得十分迅速,離開玄天宮前,特意來觀星殿找洛溦。
洛溦一身素衣緋裙,站在玉衡旁,調(diào)整著星盤,見?齊王進來,上前行禮:
“殿下。”
又斟酌了下,不?太確定,“是不?是……該改口稱陛下了?”
蕭元胤負手打量著玉衡,“還早,過?幾天登基典之后再叫吧�!�
醒來后,方知自己竟是被沈逍那廝所救,之后兩?方拉鋸似的幾番談判,終是應下那人諸多條件,也算是塵埃落定。
蕭元胤的視線,從巨大的青銅儀器上收回,落到洛溦身上:
“你是真打算跟他了?”
以沈逍如?今的權勢地位,改朝換代并非難事,卻肯將九五之位拱手相讓自己,假惺惺什么是他與未婚妻的“共同心愿”,酸得蕭元胤直想動手揍人。
洛溦低頭調(diào)整手里星盤,“我本來就是玄天宮的人,自是會跟著太史?令�!�
又調(diào)轉話?題道:“當然也會忠心為殿下辦事,就像在金云關?過?的那樣。”給他看了眼手里的星盤,“這不?,眼下就正準備殿下登基所用的天命讖語�!�
蕭元胤瞥見?她面上神色,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難怪那日她不?肯離開長安,他問她是不?是要跟了沈逍,她卻避之不?答。
她曾發(fā)過?誓永不?對他撒謊。那樣的問題,不?答,便是默認了。
齊王扯了下嘴角,掃了眼洛溦手里的星盤:“本王不?信這些?,你隨便編些?吉利字句就行�!�
洛溦道:“那可不?能?隨便。”
這關?系著玄天宮的聲名呢。
她知道齊王對沈逍的芥蒂,斟酌著,又道:
“其實太史?令也是支持殿下繼位的,所以才會叮囑我們認真準備,之前殿下在無量寺出了意外,也是太史?令立刻找了郗隱先生來為殿下療傷。上回他瞞著殿下,一是為了能?從東林苑帶走魯王和潁川王,二則也是必須以此?取得太后的信任,穩(wěn)住朝堂,找出貴妃娘娘和晉王妃的下落。當初在東林苑,太史?令事前拿準了以殿下能?力、必能?順利脫險,才會用了那樣的計劃,他也對我解釋過?�!�
蕭元胤似笑非笑,“你現(xiàn)?在,就是一門心思幫他話?了是吧?”
洛溦道:“我對殿下只實話?�!�
蕭元胤沉默了會兒,“行,我也只信你�!�
他這段時間被從幕僚們也勸了很久,明白今后跟沈逍合作乃是必然。事實上,知曉前因后果后,他也暗自佩服過?沈逍的計謀手段,明白將來穩(wěn)固朝堂缺其不?可,亦知對方既能?為昔日晉王部將籌謀多年,持中秉正,在大事上和自己的政見?并無分歧。
自己既有大丈夫之宏圖偉志,就不?該拘泥私心,感情用事。
蕭元胤心里做了決定,此?刻看著洛溦,卻又抑不?住一縷酸澀,負手道:
“本王對你許諾過?,會革新故制、公正治政,以后看在你的份上,也會試著跟那廝好好相處�!�
洛溦糾正道:“殿下既講公正治政,就不?該再扯私交,不?然豈不?自相矛盾?”
蕭元胤反應過?來,也覺有些?好笑,握拳掩嘴咳了聲。
洛溦亦忍不?住抿了下嘴角,余光瞥見?門口陰影掠至,扭頭望去,見?沈逍眉目清冷,一襲清潤水色的寬袍獵獵風動,視線在她嘴角停留一瞬,隨即走了過?來。
蕭元胤也瞧見?了沈逍,立刻斂了笑意,板起面孔。
沈逍卻看也沒?看他,徑直走到了洛溦身邊,抬手把她被風吹亂的頭發(fā)捋了捋:
“算好了?”
洛溦低了眼簾,“還沒?。”
沈逍垂目取過?她手里的星盤,看了眼,“量天尺的數(shù)值可能?有錯。”
他攬過?洛溦,將她帶到朝后一些?的位置,示意抬頭,“你再看一下參宿的位置,度數(shù)是不?是偏了?”
洛溦循著沈逍的示意,仰首望去,伸出手指,默默重新演算星度。
沈逍握過?洛溦的手,將她指尖帶到正確的位置。
穹頂涌入的風,吹拂兩?人衣袖微微鼓動,纏在了一起。
滿室燈火,金光搖曳。
蕭元胤覺得自己眼睛就快要瞎了,移開了目光,又彷徨不?知該落去何處。
末了,倏然轉身,大步出了觀星殿。
洛溦重新算好度數(shù),回到案前,記好量天尺的數(shù)值,再抬眼,方才意識到齊王已經(jīng)?離開了。
她轉頭看向坐到自己身邊的沈逍:
“太史?令剛才見?到齊王都?沒?問禮,他會不?會生氣��?”
沈逍拉開籌盒,取出算籌,淡聲道:“你管他做什么�!�
語畢,伸臂將洛溦攬過?來,擁到懷里,低頭,“算星盤吧,錯了我要罰的。”
洛溦緊張起來,開始認真推演。
可人被沈逍抱著,后背都?是熱的,剛想挪開些?身,又被他撈了回去:
“這里,算錯了。”
修長的手指在算式里點了點,隨即便撫上了她的下頜,把臉轉朝向他,俯低靠近,吻住唇。
像是真要罰她似的,逐獲到柔軟,獵物般的纏攪馴服。,盡在晉江文學城
洛溦又羞又憤。
自從那天在浴室解完毒,他就愈發(fā)肆無忌憚起來。
她掙脫開來,臉頰滾燙,重新排好案上的算籌:
“我……我就只剩兩?天時間了,必須趕在登基典之前算出來。雖齊王殿下不?信這些?,但他軍中的那些?部將可都?迷信的很,太史?令之前跟他們有些?誤會,更該好好對待�!�
畢竟,以后齊王就是九五至尊,萬一記仇什么的……,盡在晉江文學城
“蕭元胤不?是那樣的人�!�
沈逍神色澹然,幫洛溦挪動算籌,“不?然我也不?會將那個位子交給他�!�
“門閥舊黨視他為死敵,沒?有十多二十年工夫,他還坐不?穩(wěn)帝位,更不?敢把我怎么樣�!�
沈逍垂目凝視洛溦,眼神深深,“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
洛溦跟他對視一瞬,頰色愈嫣,亦知他心思縝密,指不?定暗中又留了什么手段,遂不?再多言,跟著他指下的運籌推算,取筆記錄數(shù)值。
有了沈逍的幫忙,最終的星運很快算了出來。
洛溦定好星盤,一邊翻查典籍,一邊在冊書上撰寫記錄,t?斟酌許久,拿不?準最后的讖語用什么最合適。
轉頭想征求一下沈逍的意見?,卻見?他起身走到旁邊的書架前,又取來一個冊盒。
沈逍將里面的金冊遞給洛溦。
“這是為景辰正名的冊文,我讓外祖母也用了印�!�
他緩緩道:“上次你不?愿計較他母親皇女的身份,但我知道,你心里未必真肯放下。所以我讓外祖母認下了這個女兒,言她與圣上乃是同胎雙生,只因天命不?祥,出生即被舍棄。”
洛溦接過?金冊,展開,讀過?,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