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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雖然他們暫且與周旌略達(dá)成合作,但對方是晉王舊部,難保不會在最后關(guān)?頭?倒戈扶持堂弟蕭佑。

    朝權(quán)爭斗之下,

    從來?就沒有永久的信任,此番若非洛溦從中斡旋,

    自己也頗欣賞周旌略的豁達(dá)坦蕩,結(jié)盟之事斷不會進(jìn)行得這般順利。

    蕭元胤贊同褚奉的建議,負(fù)責(zé)京城戍衛(wèi)的驍騎營曾是他的舊部,若能早一步招降啟用,必是百利無弊。

    簡而言之,他必須想辦法盡早回到長?安。

    但時下太后嚴(yán)控州府邊境,以他的身?份,想要?堂而皇之地返回京中,實(shí)不容易。

    周旌略卻早有計(jì)劃,“眼下入京,必須要?有合適的理?由,我們打算借護(hù)送沈國公?靈柩之由,送一部分人進(jìn)到京城,殿下可隨之同行�!�

    沈氏的祖墳就在京郊,國公?靈柩歸京,有充足的理?由,且隨行的人數(shù)不會太受限制。

    雙方很快達(dá)成一致,周旌略做下安排,調(diào)派人手,齊王與眾幕僚亦部署諸事,挑選精兵,混入送柩隊(duì)伍。

    天?明之際,一切準(zhǔn)備就緒。

    蕭元胤想起洛溦,讓人將她接了來?。

    “你一個姑娘家,跟這群當(dāng)兵的待在軍營到底不妥�!�

    他對洛溦道?:“不如你先與我同行,等下了孚山,再跟褚奉去金云關(guān)?,暫且留在那邊�!�

    等京中諸事已定,他再接她去長?安,到時候有的是時間軟磨硬泡,總能有機(jī)會讓她對自己改變心意。

    洛溦也不想繼續(xù)留在孚山。

    一則,有些不知該怎么面對沈逍,二則,也確實(shí)有正?事要?做,遂點(diǎn)頭?應(yīng)允,上了齊王準(zhǔn)備的馬車。

    一行人朝山下行進(jìn),次日夜里到了臨近山脈谷底之處,又與從洛下皇陵護(hù)送沈國公?靈柩而來?的隊(duì)伍匯合。

    褚奉吩咐部屬,在谷間扎了營。

    蕭元胤來?接洛溦下馬車,“明日天?亮,你就跟褚奉他們?nèi)ソ鹪脐P(guān)?,到時再好好休息�!�

    洛溦此時也不便再瞞,“我答應(yīng)跟殿下同行,其實(shí)是想跟著一起回長?安的�!�

    蕭元胤皺眉,“你回長?安干嘛?”

    他們這次進(jìn)京,之后少不了會有一場惡戰(zhàn)。

    洛溦道?:“之前?我過?,想要?全心全意地幫助殿下,自然是要?跟隨左右的�!�

    “你一個姑娘家,能幫我什么?”

    “總之殿下信我便是。”

    景辰留給她的那個秘密,還有被他藏在長?安的慶老六,都是能對付太后的利器。

    話間,兩?人已走到了營前?的空地處,部屬點(diǎn)燃篝火,烹制夜膳。

    洛溦腳踝的傷原就還沒好全,此時乍見那火光灼烈,心頭?一緊,腳下不覺踩了個空,差點(diǎn)兒歪倒。

    蕭元胤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攬著她,越過?火堆,走到營帳邊的食案旁坐下。

    兩?人剛坐定,一抬頭?,瞧見斜對面的案后,沈逍一身?玄衣,映著火光寂然靜坐。

    他仍舊還是衛(wèi)延的打扮,戴著斗笠,眉眼隱在笠沿的陰影中,t?姿態(tài)冷凝。

    洛溦入座的動作,遽然僵滯起來?。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蕭元胤面露不悅,側(cè)頭?看了眼跟過?來?的褚奉。

    褚奉跪坐到近前?,低聲稟道?:

    “他是周旌略派來?護(hù)送國公?靈柩的,姓衛(wèi)。臣觀其地位不低,隨行之人皆以他為主,當(dāng)敬奉之�!�

    蕭元胤嗤聲冷笑。

    竟還是個小頭?目?

    當(dāng)初從金云關(guān)?去孚山的路上,他其實(shí)就覺察到這姓衛(wèi)的并不是什么護(hù)衛(wèi),只不過?后來?看他鮮少出沒,亦沒參與決策,便沒工夫再去研判其身?份。此刻再度碰到,見其仍舊態(tài)度冷漠,亦不行禮,心中淡忘的火氣又忍不住有些回竄。

    褚奉深諳齊王傲氣,忙苦口勸諫道?:

    “眼下殿下與他們結(jié)盟,依仗之處不少,千萬別為小事動怒!殿下身?為主君,懂得御下乃必備之資,世間但凡有才華之人,大多也比普通人的自尊心更強(qiáng),其中更不乏傲慢古怪、難以相處之士!殿下要?籠絡(luò)才俊,就必須學(xué)會與不同性格的人打交道?,觀其長?、容其短,恩威并施,胸懷大度,方能令天?下歸心!”

    蕭元胤從小到大,對褚奉的這些話早已聽得耳朵起繭。

    然自經(jīng)歷三司會審、母族失勢,他嘗盡人情?淡薄,蟄伏雍州之際,亦曾反思自省,下決心想要?改變往日的疏狂性子?,學(xué)著周旋人情?世故。

    可偏只是,瞧著這戴斗笠的怎么就不順眼!

    他心里,其實(shí)也大概明白緣由,下意識地朝洛溦瞟了一眼,見女孩眉眼低垂,并沒有要?搭理?那姓衛(wèi)的意圖,心下稍寬,決定干脆全當(dāng)這廝并不存在,容他吃些酒菜便是。

    軍士捧著烹制好的菜肴,送了過?來?。

    齊王取箸選了些菜肴,夾到洛溦面前?的碟中,又把盛著炙蝦的盤子?推到她面前?:

    “上次乘船東行時,我記得你喜歡吃這種炙蝦,專門又讓人做了,你嘗嘗味道?如何。”

    布完菜,伸手取過?杯盞,給自己倒了杯酒。

    褚奉見狀,忙又勸諫道?:“殿下如今在重孝之中,就算沒法斷食喪祭,也萬不能飲酒食肉!”

    按照大乾喪儀,父母喪,子?女應(yīng)斷食哀悼。

    就算眼下情?況特殊,不可能真的水米不進(jìn),但也至少要?戒了酒肉,只食素湯粥汁方可。

    齊王端起酒盞,仰頭?飲下一滿杯,盯著褚奉:

    “父皇自己都不守規(guī)矩,我又何必為他拘泥?”

    永徽帝臨死前?一番罪己,不但認(rèn)下了當(dāng)年?謀害庶兄晉王之事,還提到了殊月長?公?主身?亡的舊案。

    雖然父皇只用了“逼迫”的字眼,沒有明到底逼迫了什么,但蕭元胤聯(lián)想到之前?他同棺合葬的要?求、還有被喂下鴆毒的沈國公?,心里不免有了猜測,一時只覺如惡心異常,實(shí)難接受。

    他從小備受姑母疼愛,敬重她更甚于敬重自己的母親,若心中那點(diǎn)猜疑真是事實(shí),那他……根本無法原諒自己的父親!

    蕭元胤抑住情?緒,仰起頭?,又喝下了一盞酒。

    褚奉見勸不動齊王,只能放棄,轉(zhuǎn)而跟洛溦聊起天?:

    “宋姑娘明日就跟在下去金云關(guān)?了,衣食住行上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

    洛溦回過?神,看了眼齊王,對褚奉道?:

    “我其實(shí)剛跟殿下不打算去金云關(guān)?,想直接跟他去長?安�!�

    蕭元胤移來?視線,“我沒同意,你少胡鬧�!�

    洛溦道?:“殿下不同意,我也會回去�!�

    蕭元胤睨著她,“還真是個野貓兒性子?……”

    褚奉打著圓場:“以老臣看,宋姑娘跟著殿下一起回京,也是有好處的�!�

    他分析道?:“如今太后擁立五皇子?,定不肯讓殿下在這種時候回京,所以殿下這次雖護(hù)送沈國公?的靈柩北上,卻不能亮明身?份為姑父扶靈�!�

    “按照習(xí)俗,這護(hù)送柩車之人,必是得與沈家沾親帶故,方才能得過?去,不然一幫毫不相干的人,押送著柩車,只會讓人覺得奇怪,盤問得愈加嚴(yán)苛。”

    “而宋姑娘與太史令有婚約在身?,算得上是半個沈家人,由她出面送靈歸京,就顯得合情?合理?的多,遇到盤查也能有個辭。”

    蕭元胤盯著褚奉,“她跟沈逍的婚事早就退了�!�

    褚奉一心沉浸在謀略正?事中,絲毫沒留意到自家主公?的臉色,據(jù)理?解釋道?:

    “禮部并沒下過?旨意,所以按制來?講,宋姑娘還是太史令的未婚妻。官署都是以禮部文書為準(zhǔn)的,比如殿下與王家五娘的婚事,雖還沒過?禮,但禮部下過?旨,就算是定下了!”

    蕭元胤就差沒在褚奉臉上盯出兩?個洞來?,咣地放下酒盞:

    “行了,你明日不是要?去金云關(guān)?嗎?趕緊下去準(zhǔn)備。”

    褚奉驚疑抬眼,看清齊王面色,依稀反應(yīng)過?來?什么,不覺腦門冒汗,訕訕起身?,告辭離去。

    蕭元胤轉(zhuǎn)向洛溦,看了她一眼,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瞧見她碟子?里的食物幾乎沒怎么動過?,道?:

    “怎么,不好吃?”

    他把裝炙蝦的盤子?扯到自己面前?,挑了只肥的,剝了蝦殼,再放進(jìn)洛溦的碟中。

    洛溦循著褚奉離去的背影,飛快地瞥了眼對面的沈逍,卻見他目光落在旁處,神情?闃冷,仿佛全然沒留意這邊發(fā)生?的事。

    她收回視線,面前?的餐碟里,已經(jīng)堆放了四五只炙蝦。

    蕭元胤剝完蝦,拭了手,重新斟酒,語氣抑得若無其事:

    “你跟沈逍的婚約,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拖了這么久還沒解?”

    洛溦回過?神,“噢,退婚的讖語還沒寫出來?。”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沈逍故意拖著你是吧?”

    蕭元胤喝了口酒,“那小子?生?性陰險,一邊怕是還惦記外祖母的恩惠,想要?娶王琬音,另一邊又拖著你不放,實(shí)乃卑鄙�!�

    洛溦忙道?:“不是那樣的�!�

    沈逍就坐在旁邊,齊王眼下還要?仰仗他和周旌略的助力,罵得這么難聽,是想盟約土崩瓦解嗎?

    “那道?讖語,其實(shí)……是要?由我來?寫的。”

    洛溦垂首,“是我一直沒寫出來?,跟太史令沒關(guān)?系的�!�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蕭元胤看向洛溦,沉默片刻,“什么意思,你不想跟沈逍退婚?”

    “不是我不想……”

    洛溦下意識地抬眸,又朝對面望了眼。

    搖曳的火光中,沈逍也正?朝她看來?,眸色隱在笠沿下的陰影里,深幽難辨。

    洛溦了一半的話,凝在口中,再不出來?。

    “不想就算了�!�

    蕭元胤亦有些不想聽答案,見洛溦還是沒怎么動筷子?,顯然胃口不好,另取了酒杯,斟了一盞酒給她:

    “喝點(diǎn)酒,暖暖身?子?,也能開胃�!�

    洛溦推辭道?:“我不大能喝酒的,殿下留著自己用吧,別浪費(fèi)了。”

    “不大能喝酒?你的酒量,我可清楚的很�!�

    蕭元胤挑眉,“就這種尋常暖胃的酒,怎么都不可能讓你真喝醉了�!�

    洛溦眼眸微睜,望了眼齊王,又忽而意識到什么,瞥向?qū)γ妗?br />
    “我,我有些不舒服……”

    她站起身?,“我想去休息一下,殿下恕罪�!�

    著便離了座,低著頭?匆匆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到了車旁,又怕有人找過?來?,繞到車廂背后,沿著山谷間的石徑,走下了臨水的松坡。

    ~

    寂靜的松林中,針葉稀疏,月明當(dāng)空。

    水澤間的夜鷺被靠近的聲響驚動,飛起,展翅隱入了暗夜深處。

    洛溦尋到一株老松,扶著樹干,慢慢靠了上去,思緒紊亂紛雜。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又想起今天?其實(shí)是景辰的頭?七。

    可好像,誰都不記得了,就仿佛,他從未在世上存在過?一般。

    她也想過?給他燒紙,卻連靠近火堆的勇氣都沒有。

    洛溦抬起頭?,望向夜空,努力將眼角的濕意抑回。

    耳畔,又響起那人苦澀的聲音——

    “我一心想向她打聽長?公?主府的事,可她翻來?覆去的,好像就只惦記著那位沈哥哥……”

    “她喜歡那人能辨星算數(shù)下棋,那我,也能學(xué)著辨星算數(shù)下棋,也就能……讓她喜歡�!�

    “你,喜歡太史令嗎?”

    ……

    洛溦猛地闔上眼,轉(zhuǎn)身?離開。

    可旋身?抬眼,竟見沈逍就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下,正?定定望著自己。

    她心跳陡然停滯,隨即又狂跳起來?,忙轉(zhuǎn)回身?,卻不知該看向何處。

    身?后的腳步聲,緩緩踩在落葉上,朝她慢慢靠近過?來?。

    “在做什么?”

    他語氣疏漠,仿佛沒什么情?緒。

    洛溦彷徨中想起剛才一直抬著頭?,舉目重新望向夜空,顫聲道?:

    “在……看星星呢�!�

    沈逍在她身?側(cè)后停住腳步,“什么星星?”

    “就是……”

    洛溦視線游t?移,望著樹影間的點(diǎn)點(diǎn)繁星,“就是……以前?聽太史令過?,皇權(quán)迭替的時候會出現(xiàn)隱曜紫氣,所以我想,今晚不定能找到赤方氣……”

    沈逍抬起眼,朝夜空中看了一瞬:

    “五九,去極八十三度�!�

    八十三度?

    洛溦從前?在穹頂跟他學(xué)觀星,方位區(qū)度記得爛熟于心,下意識地就循著提示望去。

    五九的八十三度……

    剛好被松枝擋住了。

    她偏著頭?,往旁邊挪動了幾步,尋著能看清的位置,卻猛不丁的,一下子?撞到了沈逍的身?上。

    后背靠到了他懷中,倉皇轉(zhuǎn)身?,腳下差點(diǎn)兒趔趄。

    沈逍伸出手,扶住她,目光居高?臨下:

    “看到了嗎?”

    洛溦望著他,狼狽窘迫。

    心里有種篤定,他就是故意的。

    總是那么的壞,那么的,讓她害怕……

    她站直身?,想尋理?由離開。

    沈逍卻在這時開了口:

    “今日去皇陵接國公?靈柩,我也給景辰燒了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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