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沈逍將?洛溦橫抱而起，抬起眼，見景辰臉色蒼白，視線只一瞬不?瞬凝向自己?懷中?的女孩。
殺他，太容易了。
“不?必。”
沈逍淡淡道：
“讓他好好活著，長長久久地?活，好叫他心里其實(shí)根本舍不?下的那個(gè)人，日日親眼旁觀，他是如?何伺候我外祖母的�！�
隨即抱著洛溦，轉(zhuǎn)身離開。
-
廂房內(nèi)。
鄞況檢查完洛溦的情況，
難得的有些挫敗無奈：
“這?下我也沒轍了�！�
他收起銀針，“這?丫頭體內(nèi)的赤滅毒原就沒清干凈，
又不?知從哪兒堵了一口氣?，五臟六腑都郁結(jié)著。”
原以為她跟著太史令去?見了那個(gè)誰，
心情會(huì)好些，
誰知反而更糟了！
“為今之計(jì)，要么把她的那件傷心事徹底根除了，要么，
就得讓她把情緒給?發(fā)泄出來，不?然這?病癥只能越拖越嚴(yán)重�！�
身后?沈逍凝視著榻上少?女：
“她哭過�！�
鄞況搖頭，
“掉兩滴淚那種不?算，我太了解這?丫頭，從小就特能忍，掉兩滴淚就又很快憋回去?了！我說的情緒發(fā)泄，是要大哭大鬧，動(dòng)手摔東西砸東西那種，說實(shí)話?我認(rèn)識她這?么多年，還從沒見過�！�
他收拾好針囊，想了想：
“不?行，我還是得給?師父寫封信，讓他過來看一眼！”
說完，向沈逍行禮，匆匆離開。t?
燭影稀疏的室內(nèi)，復(fù)歸一片寂靜。
洛溦的意識，依舊在夢境中?翻滾浮沉。
漆黑的夜，濕冷的水霧，甲板上籠罩著血腥的殺戮聲和?嘶喊聲。
她躲避著水匪，撲到船舷上，緊緊抓住了皮筏的牽繩。
水波翻涌，皮筏不?斷向江心蕩去?，她用盡了全力，也再拉不?住那牽繩。
“放手吧，綿綿�！�
黑色的江霧中?，景辰的聲音冷冷傳來：“我接受不?了那樣的事，你放過我吧�！�
水波翻涌，皮筏須臾間已蕩去?了江心，連同上面的人影，消失在了夜色的黑暗中?。
“景辰！”
洛溦失聲大喊，睜開眼，驚坐起身。
視線里的身影，卻不?是夢中?那人。
沈逍佇立在床邊，定定看著她，視線怔忡，隨即撇開。
洛溦醒過神，想開口說些什么，嗓子卻一陣難受，伏倒在榻邊，劇烈咳嗽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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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逍朝她伸出手，卻又半路收回，轉(zhuǎn)而取過榻邊小幾上的藥露，遞過去?：
“把藥喝了�！�
洛溦止住咳，伸手接了藥：
“謝太史令。”
沈逍的視線落在帳影虛無處，良久，淡聲問道：
“他就這?樣讓你心痛難受？”
洛溦握著藥瓶，低著頭：“我沒難受。”
她調(diào)節(jié)了一下呼吸，拉著錦衾，慢慢靠著引枕坐起來。
喝完藥，低頭嗅了嗅藥瓶，笑道：
“鄞況居然這?么大方，連金線蓮都舍得給?我用�！�，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沈逍聞言，朝她望來。
女孩一頭烏發(fā)垂在單薄的寢衣外，雙眸濕紅未褪，氤氳楚楚，線條盈潤的唇彎著笑意，卻是淡白褪色，蘊(yùn)著苦澀。
沈逍想起剛才?鄞況的話?。
“心里若難受，就說出來，不?必顧左右而言它。”
洛溦抬頭怔怔看了他一眼。
沈逍避開她的視線，漠聲補(bǔ)充道：“鄞況說的�！�
洛溦“噢”了聲，垂目盯著手里的藥瓶，說不?出話?。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顆心麻木的厲害，就好像五感遲鈍凝固，整個(gè)人跟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了起來，既不?覺得悲，也不?覺得難過。
“我真的很感激太史令，讓我見了景辰一面，如?今話?說清楚了，我也沒什么放不?下的了�！�
她摳著瓷瓶上的凸紋，“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景辰為什么要用那樣的理由來傷她的心。
是因?yàn)樯老?依之時(shí)，人做出的承諾只是一時(shí)興起？
還是她其實(shí)，根本不?該告訴他那樣難以接受的事……
洛溦幽幽道：
“若是太史令有一個(gè)秘密，并且知道如?果把這?個(gè)秘密告訴給?喜歡的人，她一定會(huì)嫌棄你，那太史令你，還會(huì)告訴她嗎？”
夜風(fēng)撩動(dòng)帳簾，燭火流光投映在沈逍的側(cè)顏上，鍍出一層近乎虛幻的光影。
他靜靜看著她，眼神似是有些恍惚，良久，緩緩開口：
“既知她一定會(huì)嫌棄，自是不?會(huì)告訴�！�
洛溦點(diǎn)了下頭，摩挲著藥瓶：
“可那樣的話?，兩個(gè)人之間便做不?到最基本坦誠相?待，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就算一開始藏捏著不?說，將?來，他也是有可能會(huì)知道真相?的。”
“那我，便選擇不?喜歡她。”
沈逍移開視線，聲音是他向來的冷漠：
“情愛之事，患得患失，不?期望有所得，才?不?懼有所失�！�
洛溦怔忡住，半晌，揚(yáng)眸去?看他：
“可那樣的話?，太史令……不?會(huì)覺得孤單嗎？”
沈逍避開了她的視線，沒有說話?。
腦海里，恍惚有斑駁的影像浮現(xiàn)?。
夜空廣袤，星河璀璨，一顆顆星辰仿佛多情的眼眸，靜謐俯瞰而下。
山風(fēng)清涼，吹得整個(gè)世界都仿佛銷聲匿跡一般。
只余，她和?他。
“連星空都瞬息萬變，又何況人生？”
良久，他低低開口：
“人生來孤單，沒有誰，能一輩子永遠(yuǎn)陪著誰�！�
-
洛溦留在長公主府，喝了十來天的藥。
她自覺身體好了很多，但架不?住鄞況依舊整日唉聲嘆氣?。
“你這?樣子下去?不?行！”
他讓銀翹做了個(gè)布偶，又遞給?洛溦一把銀針：
“來，把這?布偶想成你憎惡之人，使?勁扎！”
洛溦只覺得鄞況在歪門?邪道治病的路上越走越遠(yuǎn)，抱著布偶：“無冤無仇的，我干嘛要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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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郁結(jié)之癥早晚拖成大��！”
鄞況想起明日就是洛溦的十七歲生辰，半嘆氣?半恐嚇：
“你知不?知道，世上多少?早夭之人都是死在憂思過度上的？原本能活七十的人，指不?定十七就那啥了……”
洛溦低頭研究著布偶的鼻眼，沒說話?。
她的身體，自己?最了解，看著好像沒事，實(shí)則胃口大不?如?從前，夜里也長時(shí)間地?睡不?著覺。
最開始還能掉一兩滴淚，到了后?來，眼睛一直是干的，一點(diǎn)兒濕意都沒有。
雖然明白這?樣不?好，可又仿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想要嘗試做些改變，卻也半分力氣?都使?不?上來。
送走鄞況，洛溦喝了藥，躺回到床上，又是直直盯著帳頂一個(gè)多時(shí)辰，依舊沒法入睡。
她像前幾夜那樣，起身穿好衣裙鞋襪，小心翼翼沒驚醒外廂里的銀翹，出屋走到外面的庭院里。
夜色清涼，桂香馥郁。
洛溦踱至東面的桂樹下，仰頭望著月色下稀疏的枝葉。
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日梨花樹下，兩廂依偎。
卻好似……
隔了一生一世那么的遠(yuǎn)。
她收了視線，正要垂低頭，忽覺得身體一緊，隨即一只戴著皮韘的男人手掌捂到了嘴上，整個(gè)人被鉗制進(jìn)了他的懷中?。
洛溦震驚之下，下意識扭身掙扎，然后?又哪里敵得過身后?那人的力氣?，尚沒全然回過神就被他帶著躍上了墻頭。
那人在屋檐間縱躍而行，不?多時(shí)，出了長公主府，落入興寧坊一處荒宅的屋頂上。
洛溦被顛得頭暈眼花，掙脫開站穩(wěn)身，抬起眼看清擄劫自己?之人，頓時(shí)魂飛魄散：
“是你！”
月光下，衛(wèi)延斗笠遮住眉眼，聲音帶著從前的暗�。�
“嗯，是我。”
洛溦用力平復(fù)著呼吸，后?退一步，四下張望一番：
“你要干什么？你別過來，你要是敢往前一步，我就立刻大喊，把望樓的士兵召過來！”
說話?間，人繼續(xù)往后?退著，一不?小心踩滑在瓦片上，身體失衡趔趄。
衛(wèi)延手疾眼快，伸臂拉住她，順勢將?人拽入了懷中?。
“你放開我！”
洛溦想起分別那日他連殺兩人、滿身是血的模樣，又懼又怕，再也顧不?得許多，掙扎撕打著想要逃離，卻被他輕輕松松就制住了雙手。
正要失聲呼救，斗笠下衛(wèi)延卻已俯身靠近，蜻蜓點(diǎn)水般的，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洛溦沒呼出的叫喊卡在了喉間，瞪大著眼。
待回過神來，比先前更用力地?掙扎起來：
“你放開我！死淫賊！”
這?一次，衛(wèi)延松開了她，一只手還鉗著她的手腕，居高臨下：
“不?喜歡嗎？我看你挺喜歡的。”
“我沒有！你少?胡說八道！”
“是嗎？”
衛(wèi)延語氣?淡淡，從腰間取下一把匕首，舉至兩人之間：
“那你敢逃嗎？”
說著，放開女孩的手腕。
雙手自由的剎那，洛溦想都沒想，手指已握上了匕首銅柄，將?刀拔出，狠狠刺進(jìn)衛(wèi)延的胸膛。
第
82
章
匕首的刀尖，
刺入了衛(wèi)延的胸膛。
他一動(dòng)不動(dòng)，生生受下?。
倒是洛溦震驚于自己的驟然得手，一時(shí)有些怔住，握著刀柄的手輕輕發(fā)抖。
衛(wèi)延抬起手，
握住女孩手腕，
把匕首從自己胸口移開。
刀尖帶出一縷鮮血，
順著白刃蜿蜒流下?。
“還刺嗎？”
他看著她，“不刺的話?，我就又親了。”
洛溦幡然回神。
“你敢！你這個(gè)死淫賊！”
說話?間，又往他胸口猛扎了幾下?。
可她到?底不是?窮兇極惡之?人，又見他始終不避不躲，下?手的時(shí)候不自覺就少了狠意。
末了，索性一把扔了匕首，轉(zhuǎn)身跑去屋頂脊瓦邊，蹲身抱膝，嗚咽出聲?。
一面哭，一面使勁擦拭著臉頰，
恨不得把皮給擦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