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衛(wèi)延冷冷牽唇,姿態(tài)毫無驚惶之意,先是微微后仰,避開襲至面門的?長槍,隨即右手長劍橫掃而出,甩向?沖在?最前方的?軍士,左手擊在?另一人的?馬籠頭上?,同時?借力而起,側旋而過的?剎那,抽出那人箭囊中的?一把羽箭,狠力刺入了那人的?頸側,將其拽下馬來?。
三人同時?落地。
衛(wèi)延反手拔出第二人頸側的?羽箭,帶出噗的?一股鮮血,隨即大力釘入了第一人的?胸膛!
對面的?樹下,洛溦如墜冰窖,驚恐地望著衛(wèi)延撇開慘叫的?軍士,在?自己面前站起身來?。
他的?衣襟和斗笠上?,血珠滾滾而落。
洛溦撒腿就?跑。
褚修正?揮刀與?周旌略戰(zhàn)得難分難舍,見洛溦朝自己猛奔而來?,唯恐誤傷到她,忙抬手架住周旌略的?攻勢,吩咐左右:
“快來?人護住宋姑娘!”
洛溦也明白兩軍混戰(zhàn)時?不該往戰(zhàn)場上?跑,可身后那般可怕的?衛(wèi)延,著實讓她嚇得再不顧一切!
周旌略眼見洛溦跑近,手中長刀不覺也撤了些力。
褚修感覺到對手的?遲疑,也來?不及細想原因,揮刀將周旌略架開,同時?挽韁側馬,朝洛溦伸出了手:
“宋姑娘!”
洛溦奔至近前,拽著褚修的?手,被他大力拉上?了馬背。
周旌略的?刀,再劈不下去,縱馬撤后幾步,回頭見衛(wèi)延已?反手取過弓箭,搭弦拉弓,對準了洛溦和褚修所乘的?戰(zhàn)馬。
“公子!”
周旌略見他周身冷意凝結,顯然真是動了殺心,忙勒馬道:“宋姑娘在?那邊!”
他現(xiàn)在?就?只后悔,當初在?豫陽縣衙合該違抗命令,直接殺了齊王,也就?沒今日?這種事了!
衛(wèi)延手中弓弦拉滿,視線一瞬不瞬地凝向?對面馬上?的?少女,半晌,終是陡然撤力,吩咐道:
“走�!�
周旌略呼哨示意,召集部屬調轉方向?,迅速縱馬退隱至荒林間。
褚修意欲追趕,但眼前救下的?宋姑娘,是齊王殿下千方百計在?找的?人。兩相權益,還是確保宋姑娘的?安危最為緊要。
他下令讓一隊人馬繼續(xù)追蹤逆黨,自己引了余下隊伍,先將洛溦護送進了宣城。
進到t?宣城縣衙,縣令得知是齊王庇護下的?貴客,不敢怠慢,騰出府邸,又遣了仆婢侍奉。
而洛溦眼下最著急的?,卻?是找尋兄長和景辰的?下落。
褚修道:“宋姑娘勿要擔憂,令兄已?被救下,此刻人已?經送到了潐縣軍營療傷�!�
洛溦聞言驚喜不已?。
“那景辰呢?”
她追問道:“就?是跟我哥哥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
褚修想了想,似乎不記得在?名單上?看到過:
“當時?洛水渡口遇襲的?消息傳至,齊王殿下來?不及南下,便以八百里急令調遣了洛南道的?軍馬,去驚鴻灘阻截賊寇,誰知途中遇到賊寇同伙伏擊,折損了不少人馬。好在?最后控住了防線,等到了殿下的?援軍趕來?,又搜救了些傷兵和遇襲的?人,其中就?包括宋大人。”
“送去潐縣軍營的?,肯定不止宋大人一位,但因為經手的?也有洛南道的?軍署,平時?不直接歸我們調遣,或許記錄會有出入,末將待會兒再派人去核實一下�!�
洛溦想起那晚在?夜雨山林、與?齊王擦肩而過之事,方知竟是那般堪堪地錯過了兄長。
再轉念一思?,哥哥那時?高燒傷重,景辰不可能放任他獨自一人,必是一直留在?左右。如今宋昀厚既已?得救,景辰自然也會無恙,想來?也是被送去了潐縣。
她拜托褚修幫忙查證,又道:
“今日?跟我一起的?那些賊寇,也是棲山教人。為首的?周旌略,便是當日?火燒豫陽縣衙的?罪首,只是他如今易容改換了相貌。還有那個戴斗笠的?,叫衛(wèi)延,像是棲山教的?大頭目�!�
洛溦取過紙筆,將同行中幾名緊要人物的?年紀、相貌、身份憑驗信息,以及準備去兗州的?打算,一一述清,交給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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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者里還有個叫阿蘭的?女子,是路上?照顧我起居的?人,與?賊寇之事無關。煩請褚將軍告訴部將,若是找到她,請別為難,帶來?交給我�!�
褚修接過洛溦所書,看完不禁大喜。
有了這些訊息,追捕起逆黨來?便是事半功倍!
“宋姑娘放心,末將會傳令下去,不會傷害女犯,若找到了,第一時?間帶來?見姑娘�!�
說完,著急將消息送出,匆匆向?洛溦請辭,退了出去。
洛溦在?官邸暫且安頓下來?,捱到用完晚膳,心卻?依舊遲遲定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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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想要再去打探一下景辰的?消息,又想起褚修說過,從?宣城到潐縣,就?算馬不停蹄,也要一整日?時?間,哪能那么快就?有回復?
她等到子時?,終于說服自己暫且平復心緒,先行上?榻休息。
剛躺下不久,屋外走廊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一身風塵仆仆的?蕭元胤,大步踏進屋中,徑直走到榻前,伸手掀開了床簾。
洛溦一聽到動靜,便已?合衣坐起,此刻甫一抬眼,恰與?齊王焦灼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屋內燈火昏暗,只余窗邊的?一盞夜明燈。
瑩瑩燈影中,帳中的?少女仰著面龐,定定抬望,手下意識地攥合了一下衣襟,神情中難掩一絲慌亂與?戒備,仿佛是在?勇敢地直面什么洪水猛獸……
蕭元胤只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捅了個窟窿,滿腔想說的?話語都頃然填塞了進去,一個字再吐不出來?。
他想起兩人最后一次的?對話,想起她那時?看著他的?表情,想起若不是她急切逃離、又何至于陷入那般的?險境!
他顫了顫手,松開了床帳。
半晌,立在?帳外,放緩聲?音問道:
“有受傷嗎?”,盡在晉江文學城
頓了頓,“若有哪里不舒服,記得喚府醫(yī)來?瞧。”
洛溦此時?也定下神來?。
“我沒事,先前褚將軍……已?經遣人來?看過了。”
大事當前,她也不愿再糾結之前跟齊王的?那段難堪,在?帳內匆匆整理好衣裙,挽好發(fā)髻,下榻向?蕭元胤見禮,又道:
“棲山教人的?情況,我已?經跟褚將軍交代過了�!�
洛溦抬起頭,見蕭元胤一身塵色,像是不知騎了多久的?馬趕來?,額前發(fā)絲都浸著汗。
她垂了眼,想起那晚雨夜,聽見齊王身邊的?幕僚提及“淮州生亂,渡口又死了這么多百姓,朝廷里彈劾不斷”,道:
“那幫賊人的?巢穴,我或許……也能畫出大概的?位置,他們跟襲擊渡口的?匪賊雖不是同一路的?,但殿下若能早日?擒拿到賊首,審出始末,就?算朝中有人追責,也能及早解釋清楚�!�
蕭元胤凝視著面前垂首進言的?少女,心中如被烙鐵灼燙著。
如若可能,他寧可她一見面就?甩自己一個耳光,而不是又一次如解語花般的?,為他的?處境出謀劃策。
但凡,她不是這般稱他的?心……
他又何至于,說出那等混賬的?話來??
洛溦上?報完自己所知的?棲山教情況,見蕭元胤寂然不語,一時?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情緒。
但至少,不像是打算翻出之前的?那件事,跟她再鬧上?一場。
她遂積攢了幾許勇氣,惦記著困擾整夜的?擔憂,抬眼看向?蕭元胤:
“聽說我哥哥被送去了潐縣軍營,不知……景辰是否跟他在?一起?”
蕭元胤滿腔的?遐思?心緒如凝冰霜,霎時?沉了臉。
他盯著洛溦,冷聲?道:
“景辰死了。”
第
55
章
洛溦聞言,
臉色瞬間變得灰白。
“不……不可能!”
她猛喘了一口氣,連忙抓緊自己胸前衣物?,腳下踉蹌差點撞上身后的床榻。
蕭元胤忙伸手將她扶住,又氣又恨:
“他有什么好的?一個什么都不是的窮書生,
就?值得你如此?”
洛溦沉浸在悲慟之中,
一個字也聽不見,
抬手想去捂自己耳朵,無奈手腕也被蕭元胤死死攥住。
蕭元胤垂低眼,見女孩面色蒼白如紙,終是敗下陣來:
“行了,他沒死!行了吧?”
他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你要是再這樣,本?王指不定……就?真讓他死了!”
洛溦身形僵住,抬起?眼,先是怔愣愣盯了蕭元胤片刻,繼而眼角濕意泛出,意識尚不及回復,
人已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在空曠的寢屋中漾開。
他比她高大許多,
又是在那般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出的手,女孩的掌摑,
只堪堪劃過了蕭元胤的下頜。
他是習武之人,
早在巴掌甩來之前就?看清了洛溦的動作,明明可?以抬手阻擋,卻偏偏一動未動,
硬生生受了她這一掌。
屋內的氣氛,一時?凝固的針落可?聞。
良久,
蕭元胤沉沉開口:
“行了,這下扯平了,不恨我了?”,盡在晉江文學城
洛溦回過神,看了眼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真打了蕭元胤。
天家貴胄。
就?連長樂公主對自己動手,她都只敢躲、不敢還手,何況是大乾未來的儲君,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帝王的男人。
洛溦用力調整了下呼吸,聲音依舊有些發(fā)顫:
“景辰……他在哪兒?”
蕭元胤盯著她,想笑又笑不出來。
上次他那般輕辱她,她想打他的手都舉了一半,卻還是放了下去。
今日只是開玩笑說了句要那書生性命,她竟是想也不想就?給?了他一耳光。
蕭元胤走到案邊,倒了杯冷茶喝下,待鎮(zhèn)靜下來,開口道?:
“他受了點傷,現(xiàn)在人在潐縣。因他不是軍中之人,不便住在營地,我暫且把他安排去了縣衙�!�
倒不是身份不便,才?安排去了別處,而是那小?子跟在宋家兄妹身邊的消息若是傳出,難保不會影響到她的名聲。
一個沈逍也就?罷了,他蕭元胤看上的人,豈能再跟別的男人有所牽連?是以景辰曾跟她在一起?過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瞞得死死的!
洛溦走近了些,“他傷在哪兒了?嚴重嗎?”
蕭元胤捏著水杯,半晌,沒好氣地說:
“反正死不了�!�
他趕到驚鴻灘的那晚,在山林靠近沼澤的地方,找到了景辰和?宋昀厚。
那時?景辰渾身是血,顯然經?歷過一場極其慘烈的廝殺,身上的傷,連隨行的軍醫(yī)看到都嚇了一跳。
宋昀厚倒是還有些意識,但發(fā)著燒,渾渾噩噩的,說不清妹妹到底去了何處。
蕭元胤在山林間反復搜尋了兩夜一日,最后只是無功折返。
后來回了潐縣才?問?明白,當?日宋昀厚落下馬車時?驚動了匪賊,賊人勒馬捉人,景辰拼死力戰(zhàn)三人,幾乎丟掉性命。宋昀厚燒得昏昏沉沉,扶著重傷的景辰在林間蹣跚亂走,最后倒在了沼澤旁邊。
蕭元胤不想洛溦過分?擔心,只輕描t?淡寫地講了個大概,又道?:
“他一個年輕男人,受點傷沒什么大不了,我以前在雍州受過的傷,比他嚴重多了。”
洛溦聽聞景辰沒有性命之憂,總算心神稍定。
她想起?那夜在林間與齊王的擦肩而過,明白若非他執(zhí)意搜尋,景辰他們未必有獲救的機會。在這一點上,就?事論事,蕭元胤算得上是她恩人。
她收拾情緒,走上前,朝蕭元胤斂衽一禮:
“殿下相救大恩,洛溦銘感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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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胤別開頭,“起?來,別動不動就?跪啊拜的,還沒你剛才?甩我巴掌來得真情實感�!�
洛溦慢慢站直起?身。
她是真心想謝他,但剛才?那一掌,也確實折了他的傲氣,讓兩人原本?就?有些尷尬的關系,愈發(fā)有些難堪起?來。
她整肅了一下情緒,把話題轉回到正事上來:
“我被賊寇擄去后,曾聽他們的賊首提過一句,說當?日他們在驚鴻灘放走一些官兵,似乎是故意的。也不知這里面,有沒有什么玄機?”
蕭元胤與洛南道?官兵匯合后也聽聞了此事,心中已有所猜測,問?洛溦道?:
“你之前說,在驚鴻灘擄走你的棲山教人,跟襲擊渡口的匪賊并不是同一路的?”
洛溦點頭:“擄走我的那些人,領頭有個叫周旌略的,便是放火燒了豫陽縣衙之人。他雖為草莽,但除了官軍,并不會濫殺無辜。而襲擊渡口的,領頭之人叫作陳虎,行事就?是個窮兇極惡的匪徒,殺人如麻,掠劫錢財,跟那個周旌略還是有點不太像的。”
蕭元胤回想當?日攻打豫陽那幫人的騎馬陣術、兵刃招式,還有縣衙前試圖瓦解軍心的挑撥陳詞,確實不像是土匪流寇出身的烏合之眾。
但既然對方自稱棲山教,想必多少?還是有些牽連。
他躑躅一瞬,看向洛溦,“那些賊寇,真沒傷你?”
若讓他知道?那幫賊匪動了她,他必是要將那群人逐一剝皮凌遲,方消心中之恨!
洛溦垂了眼,搖了搖頭,“遇到陳虎的時?候,哥哥和?景辰一直護著我。周旌略他們,還算講道?理,沒為難我�!�
除了那個衛(wèi)延。
洛溦想起?那晚被他摁在坡下的情形,忍不住蜷了蜷手,在袖子里用力拭了下。
“我先前跟殿下提過,周旌略他們的藏兵地,我或許能辨出大概位置。等?見到景辰,以他的畫技,應該能把我記下的路線畫出山水風貌,屆時?在找輿圖比對,便能確定位置!”,盡在晉江文學城
蕭元胤聽洛溦又提起?景辰,盯了她一眼,收回視線:
“周旌略現(xiàn)在還在逃往兗州的路上,清剿巢穴之事,暫且不急一時?。”
姓景那小?子,手筋都差點斷了,還能畫什么山水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