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景辰啞口無言,又無奈,又有些?好笑,眼?神溫柔似水。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幫宋昀厚。
那樣顯而易見的緣由,她又豈能不知?
這時,先前摔了跤的那個小女娃,拉著個老婦人從甲板另一頭走?來。
“阿嫫,剛才就是那個哥哥照顧得我,還給我吃好吃的!”
女娃拽著奶奶走?進,伸著小胖手?,把手?里的糖葫蘆遞給景辰:“給你,糖葫蘆!”
老婦人帶著孫女來致謝,誰知走?到跟前,卻見洛溦正哭得梨花帶雨,手?還捶在景辰胸口。
“哎呀,小娘子怎么哭了?是相公惹你生氣了?”
洛溦訕訕收手?,扭過頭,擦拭淚水。
老婦人見狀繼續(xù)勸道:
“不氣,不氣哈,相公看著就是個溫柔體貼的,對小娃娃都那么有耐心,我孫女回去一直在念叨……”
她把女娃手?里的糖葫蘆塞給景辰,“來,趕緊哄哄你家?娘子!小夫妻沒啥解不了的矛盾,哄她吃點?甜的,心情?都好了!”
景辰拿著糖葫蘆,胳膊被?老婦人拽到了洛溦的跟前。
事發(fā)突然,他也有些?怔愣,但十多年相處的習(xí)慣,還是讓他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要……要吃嗎,綿綿?”
洛溦的臉紅的像火燒云。
老婦人笑道:“看吧,相公都在哄你了!咱不生氣了哈,拿著吃口吧!”
洛溦的頭已經(jīng)埋得不能再低了,猛地抬腳就逃。
踏出兩步又遲疑住,扭回身,飛快地從景辰手?里抽了糖葫蘆,誰也不敢看地跑向了船艙。
第
44
章
客船平穩(wěn)西行,
洛溦白天補了個覺,傍晚醒來,覺得精神好了很多。
之?前因為齊王的那些話t?而被攪亂的情緒,也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她出了艙,
走到甲板上,
見好些乘客都聚在船尾,
圍觀船家撒網(wǎng)捕魚。
客船不比兵船,到了天黑時分都是要停泊靠岸的。
此時時近日?暮,客船抵達了靠近驚鴻灘的渡口,船家下錨停穩(wěn)船,又?順便撒了漁網(wǎng)。
孩子們都?好奇興奮,圍著船尾嚷著要看捕魚。過得片刻,見遲遲不收網(wǎng),又?都?失了耐心,開始在甲板上追攆瘋鬧起來。
之?前摔跤的小?女娃也在,正和另外兩個女孩子一起,守著景辰身邊,
央他?教她們作畫。
船上的畫具有限,景辰將竹紙打濕了四角,
黏在船舷板上,執(zhí)筆勾勒線條,
微笑著問孩子們想學(xué)畫什?么。
筆起筆落間?,
山水飛鳥、行船踏浪,栩栩如生。
宋昀厚則站在船尾跟船家聊天,見洛溦過來,
跟她八卦道:
“好多人都?在議論?淮州兵亂的事,說太史令占的那道讖語太靈驗了,
真是神人!那些打算去長安投奔親戚的船客都?在說,到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玄天宮外面燒香祈福!”
他?扼腕嘆息,“早知道,當(dāng)?初我在龍首渠的算命鋪子就?該繼續(xù)開下去,現(xiàn)下生意不知能有多火爆!唉!”
洛溦抬眼朝船尾外望去,見渡口附近前前后后停泊了好幾艘大?客船,因為彼此�?康煤芙�,幾條船上的客人都?聚在船舷周圍,跟對面的人聊天閑談。
豫陽兵亂驟起,有點兒家底的人家,都?想法雇了客船,帶著婦孺去東邊暫避。
洛溦記得曾聽?齊王提過,水上作戰(zhàn)對于兵將和船艦的要求極高,以棲山教的財力物力,不可能造得出像樣的戰(zhàn)船,因此走水路算是相對很安全的。
夕陽西斜,暮光金柔。
船家終于收了網(wǎng),撈上來幾條肥美的草魚,孩子們興奮地圍了過去。
景辰也放了筆,站起身來,轉(zhuǎn)頭?看見洛溦,嘴角揚起笑意。
洛溦有些不好意思,躑躅了一瞬,走過去,不敢看他?,只彎腰欣賞黏在船舷板上的畫作:
“這幾只水鴨子,是剛才那幾個孩子畫的吧?”
景辰移目看了眼,“那是……她們畫的船�!�
洛溦:……
船家娘子炙了魚,又?溫了些酒,愿意花錢的船客各自買了些,在甲板和船艙里用了晚飯。
宋昀厚從小?在外跑生意,一出門最喜歡扎堆交際,跟新結(jié)識的幾名商賈船客一起吃酒,順道打聽?淮州販貨的商機。
吃完了飯,被福江扶回客艙時,人已?是有些醉醺醺了。
客船上的艙室有限,出于安全考慮,宋昀厚和洛溦住了同一間?屋,中間?拉了帷簾格擋。
宋昀厚被福江扶到榻上,人剛坐穩(wěn),頭?一耷拉,“哇”的就?吐了。
洛溦上前幫忙,扶住哥哥,吩咐福江:“去找船家,借炊室燒點熱水�!�
福江撒腿跑了出去。
洛溦推著宋昀厚的肩,試圖把他?摁到榻上,宋昀厚嘟嘟囔囔地掙扎:“別管我!”
洛溦氣得想動手,可又?犟不過男子力氣,只能跟他?僵持著,又?氣又?累。
這時,艙門被推開,景辰走了進來。
“福江讓我過來看看�!�
他?迅速走上前,看了下情形,從洛溦手里接過宋昀厚,“交給?我吧!”
景辰扶著宋昀厚,讓他?彎腰吐干凈喉中穢物,拿巾帕擦了嘴,再慢慢放躺到榻上,又?起身去屋外取了炭渣倒進穢物,拿苕帚清掃干凈。
宋昀厚躺在了床上還不老實,醉眼迷蒙,哼哼唧唧:
“綿綿,綿綿,我怎么看見景辰進咱們屋了?是你?讓他?來的?”
“是,哥哥知道你?想罵我!我這次是對不起景辰,連累他?受苦了!哥也對不起你?!害咱們差點兒死在豫陽,虧得有景辰在……”
洛溦幫景辰扶著簸箕,抬頭?剜了她哥一眼:
“你?現(xiàn)在肯道歉了?肯說謝謝了?沒吃酒就?沒膽子是吧?”
宋昀厚哼哼了幾下:
“誰說我沒膽了!”
今晚跟他?吃酒的兩個商戶,因為在船上驚鴻一瞥地見過洛溦,念念不忘,居然敢懷著心思地跟他?打聽?,都?被他?狠狠地灌倒在桌下!
宋昀厚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妹妹的婚事,皺起了眉:
“其實哥……哥也真是沒膽……”
“換作齊王開口,哥也只能慫……”
“但,不光是我!咱爹也得慫……”
“你?說……說太史令要跟你?退婚,等你?退了婚,又?沒有別的婚事,齊王一開口,咱……咱爹肯定沒有拒絕的可能!”
“他?是未來的皇帝,就?算只是讓你?做侍妾,大?家也只會覺得很合理!”
洛溦身形僵滯,慢慢抬頭?,死死瞪著宋昀厚。
宋昀厚像是被妹妹的目光嚇到,視線游移著,掠到景辰身上,放輕了聲,對洛溦悄悄道:
“這一路,我其實也有點看出來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你?如果……如果想考慮嫁給?景辰的話,你?得跟他?說,他?必須考進一榜,拿個狀元探花什?么的,不然,就?只能跟我一樣,八品小?官,根本護不住你?……”
洛溦原本還在生氣,此刻徹底怔住,緊接著兩抹紅暈自頰上升起,燒得滾燙:
“你?瞎說什?么呀!”
她扯過剛才給?宋昀厚擦臉的巾帕,也不管上面有沒有沾到穢物,狠狠便壓到哥哥嘴上。
宋昀厚一嗆,吭吭地咳嗽起來。
洛溦扭過頭?,對上景辰那雙瞳仁澄凈的黑眸。
“你?……”
她立刻垂低了眼,“你?別聽?我哥瞎說,他?喝醉了……”
景辰靜靜看了她一瞬:
“他?說什?么了?我什?么都?沒聽?到。”
洛溦詫然地抬起眸,卻見景辰眼中笑意淡淡,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是被他?戲弄了:
“景辰,你?!”
這時,福江氣喘吁吁地推門闖入:
“不好了姑娘,起……起火了!”
洛溦以為是灶爐燒著了,忙問道:“船家娘子在炊室嗎?”
福江擺著手,“不是炊室!是船!渡口所有的船都?著火了!”
洛溦聞言大?驚,跟景辰奔出艙室,只見最遠(yuǎn)處、靠近岸邊的那艘大?客船已?經(jīng)燃起了熊熊烈火,直沖夜穹。
相鄰的幾艘船上,也各有火光蔓延開來。
他?們所在的客船,停泊得離岸邊最遠(yuǎn),但也有火苗竄上了船尾的桅桿,船主帶著舟工正試圖從下往上潑水,卻根本無?濟于事。
這火勢來得突然,剛才在艙中雖聽?見動靜,卻也只以為是醉酒的船客在喧鬧,沒想到竟是這般光景。
船主眼見滅火無?望,一咬牙,拿了斧頭?將桅桿砍斷,跟舟工伙計等人合力推進了河里。
棄卒保帥,至少不能讓整座船都?燒起來!
因為這艘船離大?火肆虐的岸邊最遠(yuǎn),眼下又?撲滅了火源,許多鄰船來不及逃去別處的船客,要么游水,要么拆了板子當(dāng)?作木筏,帶著行李,爭先恐后地朝這邊躲了過來。
洛溦和景辰扶著船舷,伸出手,幫那些游過來避難的船客爬上船。
一個游水的疤臉漢子拋了根繩上來,朝上喊道:
“上面的小?兄弟,幫忙拉一下!”
景辰接住繩子,用力往上拉。
疤臉漢子腿蹬著船板,動作熟練地往上爬。
待快要上到船舷時,景辰拉繩的動作突然頓住。
離得這么近,借著不遠(yuǎn)處燃燒的火光,他?能清楚看見那疤臉漢子的臉,身上的魚皮水靠,以及反綁在背后的鋼叉。
“喂,怎么不拉了?”
漢子抬頭?,看見景辰的神情,也靜默了下來。
兩人對視片刻,景辰驟然松了繩,拉住身邊的洛溦就?往船艙方向走。
“怎么了?”
洛溦帶著跑,跟上景辰的步速。
“有水匪。”
景辰神色凝重,“他?們應(yīng)該不只一個人,這些船上的火,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放的!”
洛溦喘著氣:
“我也看見剛才那人了!可……可萬一他?是船上的船工,需要下水捉魚什?么的,也……也能是那副裝扮吧?你?確定他?是水匪嗎?”
“我確定�!�
景辰腳步微頓,沉默一瞬,“我敢肯定,他?們是匪�!�
他?回過神,拉住洛溦,“去把你?兄長叫醒,不管用什?么法子,讓他?必須清醒過來!我去找船主,看看船上有沒有備用的筏子�!�
洛溦應(yīng)了聲,奔去艙室。
宋昀厚在榻上睡得正死。
洛溦拎過茶壺,摸了摸不燙,直接澆了哥哥滿頭?。
宋昀厚驚坐而起,目光混沌。
洛溦給?他?穿上鞋,拉他?站起身:
“船上來了水匪,我們得馬上走!”
宋昀厚渾渾噩噩,“水匪?怎么會有水匪?洛水上有大?乾水師,哪個水匪敢來?”
洛溦也覺得奇怪,但她相信景辰的判斷:
“別管了,先跟我走!”
福江這時匆匆找來,“姑娘!景郎君找到一只皮筏,讓你?趕緊過去!”t?
兩人扶了宋昀厚,奔到船西側(cè)。
景辰向船家要到一只羊皮筏,又?勸說船上的其他?船客一同離開。船客們的想法跟宋昀厚一致,都?覺得洛水上不可能有水匪,剛才的火勢只是靠岸的大?客船意外走了水,火星順著河風(fēng)蔓延到其他?船上�,F(xiàn)下這艘船離岸邊最遠(yuǎn),又?滅了火,大?伙好不容易游過來,干嘛要走?
只有先前給?景辰糖葫蘆的老婦人,愿意相信這位好心的郎君,帶了兒子媳婦、孫女孫兒,一起上了皮筏。
洛溦扶著宋昀厚趕到時,景辰已?經(jīng)跳到了皮筏上,幫忙接過兩個孩子,安頓他?們坐好抓牢。
景辰朝洛溦伸出手,“綿綿!”
洛溦想讓宋昀厚先上,推了推他?。
宋昀厚被河風(fēng)一吹,人清醒了大?半,突然猛地一個激靈:
“銀票!我的銀票還在艙里!”
那張一千兩的銀票,原本一直被他?貼身揣在懷里,晚上出去吃酒,怕喝醉了被人摸去,就?暫且壓在了榻墊底下。
他?轉(zhuǎn)過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跑。
洛溦和福江追了上去。
船尾方向,驟然暴起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人群四散逃竄,朝兩側(cè)的甲板猛沖而來。
洛溦被奔來的船客撞了個趔趄,剛穩(wěn)住身形,便見一個彪形莽漢揮舞著鋼刀,一路從船尾砍殺過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