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鵝姐夫打開一瞧,全是銀票!
小的有五十的,大的一千兩也有。
鵝姐夫趕緊把匣子合上,“這么重的打賞,我要不起�。≌嬲嬲凵肺伊�!”
來壽家的噗呲一笑,“什么打賞,我在跟你談正經(jīng)事呢,這是五千兩銀子,你拿去當出海做買賣的本錢,賠了就賠了,若賺了銀子,咱們二八分,你二我八�!�
“��?”鵝姐夫不敢相信。
來壽家的說道:“怎么?嫌少啊?要不,你三我七?”
鵝姐夫忙擺手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您怎么知道我要出海的事��?再說我就是個跟班的,就拿著我老婆給的幾百兩本錢玩一玩,跟著楊數(shù)出海見見世面,賠了我還得回家跪搓衣板,您一下子給我五千兩,我就是把膝蓋跪爛了也賠不起啊!”
來壽家的說道:“你別忘了,我以前是西府大管家娘子,耳目還是有幾個的,什么不知道!我還知道咱們西府侯爺給了楊數(shù)五千銀子本錢呢!”
“誰要你賠錢啊,空口無憑,咱們立個字據(jù),賠了算我的,賺了二八分。我就是想借著這個東風發(fā)點財,怎么,瞧不起我?不想帶我發(fā)財?”
鵝姐夫忙道:“我怎么可能瞧不起青天大老娘�。∥揖褪恰褪恰嵉奶辔視ε�,這樣,頂多一九分,您九我一,賺個跑腿錢就行了,多了我不要!實在要不起�。∧遣豢暇退懔�!”
來壽家的笑道:“兩府都說你是個厚道人,以我這些日子的觀察,你果然厚道,名不虛傳,行,我這就寫字據(jù),你一我九。”
就這樣,除了自家的幾百兩,如意娘的二百兩,鵝姐夫又多了五千兩本錢。
與此同時,西府花姨娘院里,楊數(shù)看著花姨娘遞過來的一堆大小的銀票以及散碎銀子,也很吃驚,“姨娘……這……”
花姨娘說道:“我哥哥嫂子心胸狹窄,見識短,把你出了宗。我知道消息時已經(jīng)太晚了,覆水難收。你雖然不姓花了,但我一直把你當大侄子看�!�
“這一千八百兩銀票,還有二百多兩的碎銀子,是我這些年積攢的體己,你拿去當出海的本錢,別嫌少。我雖然住著漂亮寬敞的宅子,吃穿用度比京城正經(jīng)官太太還好,可是我錦衣玉食、遍身綾羅、滿頭珠翠,都是侯府官中的東西,個個記錄在冊,不能隨心所欲換成銀子使,就這么多了�!�
楊數(shù)忙道:“姨娘留著,給大小姐和三少爺。”
花姨娘搖頭道:“太少了,將來好干什么?大小姐搬去頤園,崔夫人隨便給給,就是一箱子金銀馃子,五個裝的滿滿的箱籠,我這個當姨娘的,連個零頭都比不上,我心里愧疚的很�!�
“我聽說,你們出海一趟三五年,至少以一變十,兩千多兩銀子,回來就是兩萬。那時候,大小姐和三少爺都要說親了,到那時,一人一半,每人分一萬,是我這個當姨娘的一片心意啊�!�
為了名分上并不屬于自己的一雙兒女,花姨娘選擇孤注一擲,賭上所有。
將來兒女需要用錢的時候,花姨娘手頭能寬裕一點,多多貼補他們。
楊數(shù)沒有父母疼愛,見花姨娘為名分上屬于崔夫人的兒女用心良苦,心下感動,把銀票都收下了,說道:“姨娘放心,此行只要天不滅我,我必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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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帶飛,一起發(fā)財。這個時間點很準,再晚一點,海商太多了,海上專門吃海商的海盜也多了,朝廷的吃拿卡要也多了,錢就沒有那么好賺啦�?傊�,就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個時間點踩的有多準呢?就像00年買房,21年全拋。
??[59]第五十九回:留戀處蘭舟要催發(fā),傷離別眨眼過三年:第五十九回:留戀處蘭舟要催發(fā),傷離別眨眼過三年且說鵝姐夫從……
第五十九回:留戀處蘭舟要催發(fā),傷離別眨眼過三年
且說鵝姐夫從來壽家的那里得了五千兩銀子的本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拿回家,剛剛到了四泉巷的巷子口,就遇到了楊數(shù)。
楊數(shù)拿著花姨娘給的兩千兩銀票,見到鵝姐夫,連忙跑過去,低聲說道:“我就是來找你的——花姨娘給了我二千兩銀子的本錢,我如今租房子住,不敢把這些銀票放在那里,我想放你這里�!�
鵝姐夫是個厚道人,楊數(shù)思來想去,還是放在鵝姐夫這里最放心,反正大家不久后要一起出海。
鵝姐夫就把楊數(shù)帶回家了。
此時,如意等人剛好在試吃如意娘模仿山東菜館里的新菜式,吉祥趕緊添了兩幅碗筷,鵝姐夫和楊數(shù)都坐下了。
鵝姐問道:“你們找侯爺定下日子了?”
鵝姐夫點頭道:“定下了,臘月十八就走,也就是大后天。”
鵝姐有些驚訝:“這么快?我以為要等到過年開春呢,這下子連小年都沒法在家過了。”
楊數(shù)說道:“因兩樁事,第一,我們要沿路采買絲綢和瓷器等貨物,其二,我們要把貨物運到廣州港,登上海船,乘著季風下西洋,跟我們一起的佛郎機商人和廣州商人都說,若季風一過,海船航行的就不順了,寧可早點去港口等季風,也不錯過�!�
沒想到離別會來的如此之快,且再相見,要到個三年五載,眾人一時有些惆悵。
鵝姐說道:“那我得趕緊給你收拾行李�!�
如意娘說道:“我明天烙些火燒、面餅子,給你們路上吃�!�
吉祥說道:“爹,大后天我剛好在東門該班,不能送你了。這兩天我好好孝敬您,您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絕不犟嘴�!�
如意說道:“幸虧我今天得了一天假,否則就和鵝伯伯錯過了�!�
鵝姐夫伸手摸了摸吉祥如意的腦袋,說道:“等我回來,你們兩個就長成大小伙和大姑娘了,還不知道認不認得出來�!�
吉祥還可以在家里陪父親兩天,如意今天天黑之前就要趕回頤園,時間更緊迫,該交代的都要交代,否則再見面就是三五載了,如意嘆道:
“楊數(shù)大哥,今天早上花椒姐姐從三小姐那里聽說你出宗的消息,要我來打聽到底怎么回事,花椒很惦記你,可惜如今松鶴堂形勢有些復雜……她脫不開身,不能在出海前見你了。”
提起這個異父異母的妹妹,楊數(shù)也很無奈,“你就跟花椒說,我一切都好,雖然出宗,不姓花了,但我永遠把她當親妹妹看,她喜歡漂亮的寶石,南洋那邊有的是,等我出海回來,給她帶一匣子寶石玩�!�
眼瞅著越說越傷感,鵝姐夫不想這樣下去,就對如意娘說道:“往年這時候,你就開始蒸各種花饃饃、開油鍋,做各種炸貨,你做的麻花最好吃了,又酥又脆又不硌牙。不如今天做吧,乘著人多,大家都搭把手,熱熱鬧鬧的把這些東西都趕出來,過年時你不用再忙這個,我們也能帶著這些好吃的在路上。”
如意娘說道:“好啊,今天就做,晚上還能給如意帶進頤園去,分給花椒胭脂她們。”
大家一起忙起來了,鵝姐和鵝姐夫和面、如意和如意娘把菠菜、桑葚干、姜黃、紅曲等各種可以吃的顏色調(diào)出來,待會給花饃饃著顏色。
楊數(shù)不會下廚,他就跟著吉祥學著砍柴,燒火。
一下午,如意娘蒸了五個大籠屜花饃饃,什么刺猬、金魚、菊花、牡丹、兔子、豬、鳳凰、葫蘆、寶瓶,天上飛的,水里游的都有,漂亮的都舍不吃。
炸麻花,甜的咸的都有,如意吉祥兩家人這些年都在一起過年,都會搓麻花,因而麻花做的最快,就連楊數(shù)在旁邊看的手癢癢,也學著搓,搓來搓去,搓成一團線,眾人都笑。
跟著兩家人一起下廚,楊數(shù)也沒剛開始的拘謹了,開懷大笑,“我做的,我不嫌棄,自己吃就是了。”
如意娘起鍋燒油,說道:“麻花要做的好吃,不能只用一種油,要菜油、豬油等等混在一起炸才香……”
甜的,咸的,足足炸了五個竹筐,此時已經(jīng)到了傍晚,九指帶著長生從城外駕著馬車回來了——昨天從大興田莊往京城趕路,馬太累了,九指長生帶著馬車入住客棧過夜,吉祥租了馬先回京城,九指和長生這時候才回家。
如意娘招呼這對父子吃剛剛蒸出來的花饃饃和炸出來的麻花。
吉祥還把今天從山東菜館打包帶回來的點心給了長生,“拿回去慢慢吃,先吃糖蒸酥酪和如意糕,吉祥果好放,過了正月再吃都沒事。”
長生呵呵笑著,指著點心匣子,“如意糕,如意。吉祥果,吉祥。長生要你們都吃掉�!�
吉祥和如意都高興的摸著長生的頭,“長進了些,話越說越長,還會說玩笑話了�!�
九指聽說鵝姐夫大后天就要走了,很是舍不得,“咱們哥倆在吉祥這個年齡認識的,最開始一起在二門里當看門小廝,后來一起看西府大門,認識了剛子,三人陸續(xù)娶妻生子,都住在四泉巷,親親熱熱的,互相照應,就像親兄弟似的。”
“這些年來,除了那半年我和秋胡戲去了大興田莊,咱們哥仨還從未分離過。剛子年紀最小,卻走的最早,就剩我們哥倆,如今,你要出海了,就剩我一個�!�
鵝姐夫鼻頭酸酸的,說道:“我這一去,三年五載才能回來,吉祥還小,四泉巷就你一個大男人在,這三家人,都得靠你罩著�!�
九指忙謙道:“我這個人只有一身蠻力,那里有鵝姐罩得住�!�
鵝姐忙道:“你也太謙虛了,九指的威名,東西兩府誰人不知?我們要是遇到麻煩,報出你九指的姓名,誰還敢不給面子,東府兩府的家奴,來壽家的誰沒懟過?就對你一直客客氣氣的�!�
聽到這里,吉祥和如意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來壽家的!她一定知道九指秋胡戲的身世!
哎呀,以前我們都沒注意過這個。來壽家的,真是深藏不露啊,真是個老狐貍精!
武安侯鄭家,雖然沒落了,到底是世襲罔替的侯爵,靖難功臣,一直屹立不倒呢,張家要給面子的。
以鵝姐的身份,當然不知道九指威名背后其實是身世坎坷鄭姑娘。
不過,九指這些年已經(jīng)習慣了別人的誤解,說道:“那挺好的,我遇到麻煩,報鵝姐的大名;鵝姐遇到麻煩,報我的姓名。孩子們?nèi)羰怯龅铰闊�,提我們兩人的名字都有用……�?br />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看著漸漸黯淡下來的天色,如意必須要回頤園了。
如意娘早就把麻花、花饃饃包進油紙里,分裝了三個包袱,說道:“這是你的,這是胭脂的,這是花椒的,你給她們兩個捎進去�!�
九指懊惱的拍了拍腦袋,“不曉得如意今天要回來,早知我就去給胭脂買些糖了�!�
如意忙說道:“如今胭脂在梅園大小姐房里當差了,大小姐每天都把她的點心份例給丫鬟們吃,胭脂說吃了兩天,臉都吃圓了呢,她不缺好吃的�!�
“還有,我聽蟬媽媽說,等過完年了,不忙的時候,會給丫鬟婆子們排班,輪流放假,回家住幾天,算著日子,也就是再等個二十來天,你們父女就可以團圓了�!�
“真的!”九指高興的站起來,“我得抓點緊,把她的小房間墻壁粉一粉,窗戶也刷上新油漆,窗戶紙也該換了,被子床褥,全換上新棉花……”
楊數(shù)把腰間的川金扇取下來,向吉祥討筆墨,在扇子上寫道:“欣欣笑口向西風,噴出玄珠顆顆同。采處倒含秋露白,曬時嬌映夕陽紅�!�
這是宋代一首歌頌花椒的詩,楊數(shù)寫罷,將扇子裝進扇袋,遞給如意,“勞煩你將此物給花椒妹妹,沒機會面辭,送她一把扇子,希望她像花椒一樣,名如其人,笑口常開,少想煩心事�!�
花椒可不都是開著口的么,里頭有一顆顆紅色的小種子,寓意笑口常開。
如意接過扇子,依然是吉祥趕著馬車,把如意送回頤園,大人們都站在門口揮手告別,直到馬車消失在巷子口才回去繼續(xù)聊天。
就在馬車往頤園東門趕的時候,承恩閣,蟬媽媽躺在臥房的炕上,門窗緊閉,就連底下的門縫,也都用浸泡過水的手巾堵死了。
臥房原本燃燒著兩個火盆,因門窗緊閉,門縫都封住了,沒有新鮮的空氣進來,火盆里的火苗越來越弱,最后都熄滅了,只剩下紅色的木炭,一閃一閃的發(fā)著光。
隨著火苗減弱,炕上的蟬媽媽越發(fā)覺得無力,她閉上眼睛:這一刻終于要來了!
今天一整天,蟬媽媽都沒有精神,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木然的打掃五層承恩閣,木然的去大廚房吃飯。
她把木蟬放在懷里,用體溫去暖它,好像這樣,木蟬就能活起來,重新發(fā)出聒噪的聲音。
她滿腦子都是年輕時的父母、和童年時與父母在一起的美好的時光。
那個時候有多么美好,現(xiàn)實就有多么冰冷殘酷。
到了傍晚,該去大廚房吃晚飯了,但是蟬媽媽一點食欲都沒有,甚至,她連生的欲望都沒有了!
蟬媽媽想著,父母死前的遺言,是他們夫妻到了陰曹地府,不會轉世投胎的,就在下面保佑嬋兒逢兇化吉,吉祥如意,安樂無憂。
父母還在陰司等我呢!
這個念頭一起,蟬媽媽就心生死志,心想,我還活著做什么?最后一點念想已經(jīng)滿足了,我已經(jīng)知道了父母的下落,我還知道他們一直都是愛我的,這就足夠了。
我活夠了呀!
爹,娘,我這就去陰司找你們,我們一家子終于可以團圓了!
蟬媽媽于是點燃了兩個炭盆,關閉門窗,把手巾打濕了,堵住門縫,然后把木蟬放在懷里,靜靜的躺在床上,等待與父母團圓。
恍惚中,蟬媽媽聽到“知了”、“知了”的蟬叫聲,她尋聲而去,從老婦,變成婦女、少女、越變越小,成為四五歲的小姑娘。
院子里,父親在雕琢一個木蟬,“蟬兒,給你玩�!�
蟬兒拿著木蟬把玩,這時屋里走出一個女人,正是母親,母親揮著手,“中了飯了,快來吃吧�!�
父親牽著蟬兒的小手,坐在飯桌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蟬兒剛端上飯碗,就聽見門口有人叫她:“蟬媽媽!蟬媽媽!”
是如意的聲音。
蟬兒說道:“如意,我在和爹娘吃飯呢,我不回去了�!�
可是如意并沒有聽見去,聲音還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蟬媽媽!蟬媽媽!你醒醒��!”
蟬兒放下飯碗,捂住了耳朵,“我不聽!我不去!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父母按住蟬兒的小手,把她的手從耳朵上拉開了,說道:“這不是你來的地方,回去吧,好好的活著,等時候到了,我們?nèi)ソ幽�,我們一家三口,一起投胎,下輩子還當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爹,娘,我不回去!”蟬兒還是不肯走,可是身后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她拖走!
“爹,娘!”蟬媽媽掙扎著,猛地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被如意從床上拖到了門外,人中火辣辣的疼,被如意掐醒了。
“蟬媽媽!你醒了!頭還暈不暈?”如意臉上滿是淚水,卻又滿臉高興,“你要好好活下去呀,你看,你現(xiàn)在的日子,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你知道為什么嗎?是因為你父母的遺言啊,他們說到了陰曹地府,不會轉世投胎,就在下面保佑嬋兒逢兇化吉,吉祥如意,安樂無憂。如今,如意和你一起在承恩閣當差,吉祥在外頭跑腿幫你尋親,不就是吉祥如意嗎?”
“吉祥如意,安樂無憂。遇到我們兩個之后,蟬媽媽一生都是坦途,安樂無憂。既然托生為人,還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好容易過上了好日子,這輩子,要活夠本呀!”
如意這張嘴,除了能言善辯,還能撫慰人心。
她回到頤園,本來打算先把捎帶的東西送給花椒和胭脂,但經(jīng)過承恩閣時,發(fā)現(xiàn)山上承恩閣廊下的氣死風牛角燈籠都沒有亮!
以前,只要如意沒有回來,蟬媽媽一定會在天黑之后,把承恩閣廊下的燈籠都點起來,照亮她回家的路。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意趕緊跑上山,找蟬媽媽,差一點點,蟬媽媽就要憋死在臥房了!
蟬媽媽哭道:“好,我不死了,我要活著,父母在地下保佑我遇到了吉祥如意,過上好日子,我就好好活著,這輩子要活夠本!”
安撫好了蟬媽媽,如意還要連夜給花椒和胭脂送東西,但是又不放心蟬媽媽一人待著,就去自己的房間,把胭脂上回幫忙裁出來蘭州羊絨布抹額拿出來了。
如意說道:“接下來的日子又是小年,又是要放月錢,我忙得很,實在沒空給王嬤嬤做抹額,麻煩媽媽代我做針線,在抹額上繡……”
如意想了想,找了個很費功夫的繡紋,說道:“就繡花開富貴吧,里頭的牡丹花得繡的精細點,王嬤嬤什么好東西沒見過,我擔心她瞧不上。蟬媽媽就把多年的繡工都使出來,這個過年的禮物我才拿得出手啊�!�
蟬媽媽的性格,就是清貧倔強,愛面子,無論給她什么事情,她都要做好,反正在抹額做好之前,她絕對不會再生去死的念頭。
蟬媽媽答應了。
如意還把自己的蠟燭拿出來,遞給蟬媽媽,“我升了二等丫鬟之后,每個月發(fā)三根蠟燭,蠟燭比油燈亮,我晚上回來就睡,不做女紅。媽媽拿去,晚上做活的時候用�!�
燒同樣的時間,蠟燭的價格至少是燈油的三倍!且沒有黑煙,燈火明亮,氣味干凈,因而二等以上的丫鬟管事們才有資格用。
蟬媽媽點上蠟燭做抹額,如意這才放心拿著兩個包袱去找胭脂和花椒。
梅園稍微近一些,如意先去找胭脂,把麻花和花饃饃都給她,同屋的紅霞已經(jīng)從東府家里回來了,吃著胭脂分的她麻花,說道:
“如意,你知道嗎,我姨爹要高升東府大管家,還要娶新姨媽了!你猜是誰?”
看紅霞的表情,如意就知道,殺豬行動已經(jīng)結束,來福夫妻要去滄州“榮養(yǎng)”了。
如意心里明鏡似的,嘴上卻說道:“哎呀,你怎么跟帚兒似的,吊人胃口,你愛說不說。我還要去松鶴堂給花椒送東西呢�!�
胭脂捂嘴笑道:“紅霞憋的住才怪�!�
看到胭脂燦爛的笑容,如意就想起她母親鄭姑娘坎坷的身世……唉,怎么越長大,秘密就越多、煩惱就越多呢?
還不如像胭脂一樣,什么都不知道,無知者無煩惱——不對,胭脂也有胭脂的煩惱……
紅霞笑道:“這次我偏不說了——反正你馬上要去松鶴堂,花椒會告訴你的�!�
“你不說就算了嘛,看誰先扛不住。”如意背起包袱就走。
出了門,如意都快出院子了,紅霞沖出去叫道:“哎呀呀,你這個人……真是憋的住,我的新姨媽就是松鶴堂的臘梅!”
胭脂拿著一件大襖跟著跑出去,披在紅霞身上,“穿著單衣就敢在臘月的夜里瞎跑,皮都不凍破了你的!”
紅霞笑道,“你不也是穿著單衣跑出來嘛?”
說完,紅霞就展開大襖,把胭脂也包進大襖里去,兩人摟抱著取暖。
如意聽到身后兩個女孩清脆的笑聲,沒有回頭,只是揮舞著雙手告別,“知道了,你新姨媽是臘梅姐姐,你們快回去吧�!�
我早就知道是臘梅了,二十六歲一朵盛開的臘梅花,插在五十歲一坨老牛糞上,唉。
松鶴堂,如意把花饃饃和麻花,以及楊數(shù)大哥的一炳川金扇都給了花椒,還交代了楊數(shù)大哥留的話:
“……希望你像花椒一樣,笑口常開,少想些煩心事。”
花椒抱著扇子,滿臉都是遺憾:“這么快就要走,我不能面辭了,一走就是三五年,早知道我進園子那天,就是見到花……楊數(shù)大哥的最后一面,我就多看看他了。我真是傻,真的,那天怎么光顧著搬行李,都沒有好好的看看他。”
人生的遺憾,就是在這些瑣碎的事情中留下來的,人們意識不到,那看似尋常的事情,卻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見到了。
若是珍惜每一天,卻又過的太過沉重,連甘蔗都沒有兩頭甜呢,何況是人生。人的一生,注定多有遺憾。
臘月十八,楊數(shù)和鵝姐夫出發(fā)南下。
開年后,正月十八,臘梅從松鶴堂發(fā)嫁,老祖宗親自給臘梅添妝,一頂花轎,一路吹打著到了東府,嫁給了東府大管家來祿,成為東府新的大管家娘子。
次年,三月初七,頤園十里畫廊亮燈到天明,東府大少爺迎娶了夏皇后的三妹妹、慶陽伯的小姐,大少奶奶夏氏終于進門了!
過了一年,同月,夏氏生下一子,也是張家嫡長重孫,將來承襲張家的香火和爵位。
老祖宗高興的很,下令十里畫廊的燈連續(xù)點上一個月,一直到重孫子滿月,張家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慶祝新生命的到來!
又過了一年,剛入冬的時候,從張家老家的滄州傳來噩耗:來福夫妻死了,據(jù)說,是因晚上睡覺的時候,睡覺的大炕不知是煙道堵住了,還是燒的黑石炭里摻了不干凈的東西,炸炕了!
大炕炸的四分五裂,來福夫妻掉進火熱的炕里,活活燙死了!
就這樣,眨眼三年過去了,這三年有喜事也有喪事,有人出生,有人死去。
此時已經(jīng)到了正德四年,吉祥和如意十五歲了!
臘月二十五早上,承恩閣。
如意睜開眼睛,聽到窗外傳來刷刷的聲音,就知道昨晚下了一場大雪,蟬媽媽早起掃雪呢。
每月二十五,都是發(fā)月錢的日子,睜眼睛就是一堆活要干,如意起了床,抱著手爐出門,對掃雪的蟬媽媽說道:“我去大廚房吃早飯了,早飯給媽媽帶回來。”
“昨兒個雪大,你慢慢走,小心摔跤�!跋s媽媽揮舞著掃把說道:“你不用給我?guī)г顼�,你去大廚房吃了飯,就去紫云軒忙吧,今天發(fā)月錢呢。我早上吃了你娘炸的麻花墊了墊肚子,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住嘴,一不小心吃多了,就當吃早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