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也沒空去飯?zhí)贸燥埩�,都是蟬媽媽裝進(jìn)食盒帶回來,如意右手拿筷子吃飯,左手還不忘記撥算珠,打的噼里啪啦響。
有一回,如意吃著飯,看著《算法寶鑒》里的題目,一時入了迷,那筷子就夾在了算珠上,怎么也夾不動,一旁做針線的蟬媽媽看著直樂。
回頭在飯?zhí)蒙希s媽媽把這個笑話講給胭脂紅霞聽,兩人也樂,胭脂說道:“她忙著學(xué)算盤,兩件襖什么時候才能得了,媽媽幫忙縫一件,我和紅霞也幫著縫一件吧�!�
胭脂和紅霞去承恩閣拿裁好的衣片,如意確實(shí)需要幫忙,就不推辭了,把衣片給她們,說道:“等我這個月放了月錢,請你們吃幾頓好的!”
就這樣,如意學(xué)珠算的第四天,也就是最后一課除法口訣,魏紫給她一個賬本,“你算一下這個,給你三次機(jī)會,只需算對一次,就算過關(guān)�!�
“這是什么?”如意好奇的翻著賬本。
魏紫說道:“這不年底了,算一下大少爺這一年在外頭的開銷。”
如意不敢相信,“這么簡單嗎?一路加上去就行了,有時遇到每月同樣的份例開支,用乘法,乘以十二就可以了。”
魏紫一笑,點(diǎn)燃一炷香,“要在香滅之前。珠算要準(zhǔn)確,也要快。”
不早說!
如意一甩算盤,清盤,兩手一抹,一切歸零,然后左手翻賬本,右手打噼里啪啦打算盤。
如意一共算了三遍,第一遍總數(shù)是五千六百九十七兩銀子,第二遍總數(shù)是五千六百七十九,第三遍和第二遍一樣。
“一共是五千六百七十九兩銀子�!比缫夂仙腺~本,自信的說道。
魏紫歪著腦袋笑道:“香還有呢,你不再算一遍了?”
“不用,就是這個數(shù)�!比缫饽闷鹦〗鸺簦堰在燃燒的香頭剪斷了。
這姑娘真有趣,怪不得王嬤嬤喜歡她。魏紫忍不住摸了摸如意的頭,“對嘍,你過關(guān)了�!�
四天,學(xué)會了珠算這門技藝,如意很是高興,“多謝魏紫姐姐,小小心意,請姐姐收下�!�
魏紫接過一瞧,是個杭州白娟的手帕,帕子上繡著一朵魏紫牡丹,雖不貴重,但很有心了。
如意的繡工和她寫的字一樣差,這朵魏紫牡丹當(dāng)然是心靈手巧的胭脂繡的。
魏紫摸著牡丹花,“好鮮亮的活計,趕上針線上的女人了。什么時候你的字寫的有這么好看就行了�!�
如意尷尬的笑了笑,“牡丹是我托了朋友幫忙繡的,我的繡活上不得臺面,不敢獻(xiàn)丑,我能把牡丹繡成一個紫色的花卷�!�
魏紫笑道:“可見人無完人,你要是什么都精通,那不成天才了。”
珠算小有成就,如意辭別魏紫,背上氈包,出了東府二門,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意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
快到東門的時候,一個人影就像兔子似的竄了出來,拉著她的手,“可算蹲到你了!”
把沉浸在喜悅里的如意嚇一跳!定睛一看,正是吉祥!
如意松了一口氣,把手一甩,“拉拉扯扯的做什么?嚇我一跳�!�
吉祥說道:“我這不休了五天么,這五天我去找了你說的那個官牙薛四姑,她帶我去官賣的賬房里找以前的納稅賬目,尋找那些石家官賣的家奴線索。”
如意心一提,“找到了?”
吉祥說道:“我這五天天天去翻,快被庫房里的霉味給腌入味了,那些納稅賬目年代久遠(yuǎn),很多都遺失了,又鼠咬蟲蛀的,泡了水的、有些紙張一碰就碎了,啥都看不見,那個難��!”
急的如意雙手抓住了吉祥的胳膊,用力搖晃道:“別廢話了,到底找到?jīng)]有?”
吉祥拿出一張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四十六年前石家家奴成了官奴發(fā)賣,我找了五天,就找到了這么一個賬目,就抄錄下來了�!�
如意奪過紙張一看,上面寫著:“五月十七日,石家官奴四十八人,買家會昌侯府,男奴二十,女奴二十八,做價四百三十二兩,官府分牙錢八十六兩四錢,抽牙稅八兩六錢四分,共得九十兩四分,官牙薛大郎�!�
吉祥解釋說道:“這個薛大郎就是薛四姑的爹,他們薛家是祖?zhèn)鞯墓傺�,世世代代吃這碗飯的�!�
如意剛學(xué)會打算盤,拿出氈包里的算盤打起來了,“四十八個人一共賣了四百三十二兩,那么平均一人才值九兩銀子。這個賬目是真的嗎?怎么一個人才值九兩?算起來,蟬媽媽的父母當(dāng)時正值壯年,一個壯年起碼值二十兩吧�!�
吉祥說道:“我也是這么想的,那個薛四姑對我說,一般抄家官賣,官奴的價格都極低的,官府急于脫手,因為一天賣不出去,官府就得出錢養(yǎng)著官奴,萬一凍餓或者病死了,就一個錢都賺不到,反而要倒貼進(jìn)去。所以,這四十八個壯年官奴,一起打包賤賣了,平均每個人才九兩銀子,這個價格在市價上確實(shí)低了,但在官賣的時候很正常�!�
原來如此,如意反復(fù)把賬目又看了一遍,“上頭沒細(xì)寫官奴年齡,只有性別,薛四姑怎么知道都是壯年的官奴?”
吉祥說道:“薛四姑說,犯了事抄家的官奴,大戶人家怕牽扯,不敢留在家里使喚。一口氣買這么多壯年家奴,都是要遠(yuǎn)遠(yuǎn)送到田莊里干農(nóng)活的。抄家嘛,抄沒的不僅僅是房產(chǎn)家奴金銀器皿,還有大量的田地,這些田地一部分收為官田,一部分賞給功臣�!�
“這個會昌侯府,是當(dāng)時孫太后的娘家,權(quán)勢滔天,跟現(xiàn)在咱們張家一樣,會昌侯府肯定賞了不少石家的田,田需要人來種,要不就荒廢了,所以會昌侯府廉價買了好多官賣的石家家奴去種地,只要壯年,因為老的少的都沒力氣干農(nóng)活,只需一季的收獲,這比交易就回本了�!�
“我覺得,會昌侯府把這四十八個石家壯年家奴都買回去了,這其中有可能包括蟬媽媽的爹娘。”
如意聽了,心情是一分驚喜,九分悲涼,驚喜,當(dāng)然是幫蟬媽媽尋親有了希望。
悲涼,是因一個人能安然長到壯年多不容易,結(jié)果卻像一頭牛馬一樣,九兩銀子就被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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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寫的做羊絨襖,舟平時自己動手做漢服,明制的羊毛對襟襖、半臂都做過,自己裁,自己用縫紉機(jī)縫,有點(diǎn)經(jīng)驗,所以曉得一匹窄幅的羊絨布料只夠裁兩件襖。一匹長約十三米,寬幅六十五的布料做襖,按照古法裁剪是前胸后背都連在一起,沒有肩線,主體大身部分分左右兩片,以如意娘的身材,襖的下擺要蓋住屁股的話,衣長要到1.1,左右兩片都需要2.2米,大身部分就是4.4米,明代冬天襖的袖子比較寬,因為里頭還要加好幾層的衣服,做成寬大的琵琶袖,袖子的最寬處至少40厘米吧,那么就需要80厘米,兩只袖子需要布料1.5米。
所以如意娘一件襖需要用料4.4+1.5=5米。鵝姐豐壯一些,就估個5.5,這就去了12.5米,其余裁下來的碎料做領(lǐng)子和袖口,一匹13米長的布裁完也就只剩下巴掌大一點(diǎn)的余料啦,剛好給王嬤嬤做抹額。
??[39]第三十九回:秋胡戲原是孫家奴,獻(xiàn)雪蓮遭來亂猜忌:第三十九回:秋胡戲原是孫家奴,獻(xiàn)雪蓮遭來亂猜忌吉祥見如意發(fā)怔,……
第三十九回:秋胡戲原是孫家奴,獻(xiàn)雪蓮遭來亂猜忌
吉祥見如意發(fā)怔,還以為她在愁如何去會昌侯府繼續(xù)沿著這條線索順藤摸瓜查下去呢。
吉祥連忙出謀劃策,說道:“你不用愁,這會昌侯府和咱們是有關(guān)系的,咱們有熟人可以牽線搭橋。”
如意想破腦殼也沒想明白,“什么關(guān)系?我們是張家家奴,怎么認(rèn)識會昌侯府的人,熟人就更不可能了。”
吉祥說道:“你這么個聰明人,怎么沒想到這層關(guān)系——咱們西府的侯夫人姓什么?”
如意說道:“姓崔啊,這個我怎么可能會不曉得。崔夫人是永康大長公主的女兒�!�
吉祥一拍腦袋,“哎呀,我問錯了,就是咱們西府以前的侯夫人�!�
吉祥不提,如意差點(diǎn)忘記了,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先侯夫人姓孫!出身會昌侯府!會昌侯孫家,也是出過皇后和太后的外戚世家!和咱們張家是門當(dāng)戶對!”
各位看官,京城的外戚世家,會昌侯府孫家的來歷,那是相當(dāng)?shù)那�,如果�?dú)立成書,大概能給各位看官講個一百章回。
曾經(jīng)京城街頭巷尾,就沒有不在背后議論孫家的。
因為孫家女剛開始只是嬪妃,并非皇后。
當(dāng)時大明宣德皇帝的皇后是胡善祥,胡皇后。
胡皇后生了兩個女兒,孫家女是貴妃,孫貴妃生了兒子,宣德皇帝說胡皇后無子,就廢了胡皇后,胡皇后出家修仙,孫貴妃成了孫皇后。
宣德皇帝為了扶孫貴妃為皇后,挑戰(zhàn)了封建倫理,因為孫貴妃是妾,她生的兒子當(dāng)然是胡皇后的兒子,怎么能說胡皇后無子呢?
胡皇后賢惠,敢勸諫皇帝,生性節(jié)儉,寬厚待人,且約束娘家,胡家人沒有一個生事端的,她是一個好皇后。
胡皇后無過被廢,在朝廷和民間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但宣德皇帝是個強(qiáng)悍的君王,無論有多少反對之聲,他都要堅持封孫氏為皇后,并且重用孫家人,封了孫皇后的娘家人為會昌伯。
孫家一下子從普通外戚,變成了皇后的娘家。
再后來,宣德皇帝去世,孫皇后成了孫太后,孫太后的兒子朱祁鎮(zhèn)登基成了皇帝,是個妥妥的敗家子,只會紙上談兵的皇帝去“北狩”,結(jié)果,就發(fā)生了著名的土木堡之變,大明老一輩的將星,幾乎都隕落在這里,大明皇帝朱祁鎮(zhèn)被瓦剌部首領(lǐng)也先俘虜,成了階下囚!
作為皇帝的舅舅家,會昌伯府當(dāng)然盡全力的營救朱祁鎮(zhèn),后來,瓦剌人放了朱祁鎮(zhèn),卻被親弟弟景泰皇帝囚禁在南宮。
朱祁鎮(zhèn)當(dāng)然不甘心繼續(xù)當(dāng)俘虜,背后自有支持他的大臣們。
比如后來一門兩公侯的石家,以及他的舅舅會昌伯孫繼宗等人,這些大臣們聯(lián)合在一起,發(fā)動了“奪門之變”,把朱祁鎮(zhèn)從南宮里接出來,送到紫禁城里重新登基當(dāng)了皇帝!
朱祁鎮(zhèn)二次當(dāng)了皇帝,皇位坐穩(wěn)之后,就把當(dāng)初迎接他回宮的一門兩公侯石家,以謀反的罪名抄家滅族了——這就是頤園老主人石家的來歷。
石家被滅,朱祁鎮(zhèn)對舅舅會昌伯還是很好的,圣眷正濃,升了爵位,封了會昌侯。
如意所說的先侯夫人孫氏,就是會昌侯的孫女——也就是孫太后的侄孫女。外戚和外戚聯(lián)姻,嫁到了張家。
只不過,這個孫夫人死的早,生下西府嫡長子張宗儉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且孫夫人的陪房們后來都散了,不像東府先侯夫人王
氏那樣有一群能干的陪房王嬤嬤和“牡丹花”魏紫等忠仆與后來的繼室周夫人爭權(quán)奪勢。
西府現(xiàn)在的侯夫人崔氏,皇室貴胄,永康大長公主的女兒,且會治家理事,早就把前頭孫夫人存在過的痕跡都消除了。
就像如意這種張家后來生的家生子,差點(diǎn)都不記得西府還有孫夫人曾經(jīng)是這里的女主人。
西府一直風(fēng)平浪靜,那里像東府這樣“原配黨”和“繼室黨”斗得昏天黑地,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
如今,如意得知蟬媽媽的父母有可能就被賣到了會昌侯府的田莊里當(dāng)農(nóng)奴,當(dāng)然是直接追問吉祥,說道:
“你說咱們有熟人和會昌侯府牽線搭橋,是誰?我怎么不曉得有這么個人?”
吉祥笑道:“沒想到你這么聰明,居然是個燈下黑,此人不在天邊,就在眼前,自打你會走路到現(xiàn)在,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的人�!�
“是你?”如意不相信,“你爹娘明明都是張家家奴,跟會昌侯府有什么關(guān)系�!�
“我一個男的,你現(xiàn)在能天天見到我?”吉祥戳了戳如意的額頭,“是一起長大的胭脂啦,你每天都能見到胭脂吧。胭脂的母親是孫夫人從會昌侯府帶進(jìn)咱們張家的陪嫁丫鬟!她以前是孫家的丫鬟��!”
“什么!”如意瞪大雙目,“胭脂的母親……今年才剛剛過世……哎呀,我不記得她母親叫什么名字了,都叫她九指家的,談起她來,都說是九指的秋胡戲(妻),我一直以為她就是張家家奴,那里曉得她是會昌侯府孫家的人。”
震驚中的如意喃喃道:“你說奇不奇怪,關(guān)于母親的過去,總是罕有人知,她是誰?她叫什么名字?經(jīng)歷過什么?我母親是這樣,胭脂的母親也是這樣。如果過去美好,她們不可能閉口不談。只因往事不堪回首,她們才只字不提吧。”
“我知道我娘是小時候一對大鵝從農(nóng)戶家里買來的�!贝藭r吉祥更驚訝,“你娘難道以前不是張家家奴?”
看著吉祥的表情,如意解釋說道:“我娘是外頭買來的配小廝的,到張家也就十三年,之前是那里的人,連我也不知道,我娘也從不說起,我也沒想過這些,好像娘生來就是娘�!�
四泉巷的三個中年婦人,只有鵝姐的出身最清楚。
吉祥想了想,說道:“你娘不說,咱們就別碰舊傷疤�!�
在這一點(diǎn)上,如意和吉祥的想法都一樣的,娘不說,就別瞎問,免得娘再次受傷。
如意點(diǎn)點(diǎn)頭。
吉祥說道:”九指的秋胡戲已經(jīng)去世了,我去問問九指叔,我不問他的秋胡戲什么來歷,只是把蟬媽媽的情況說一說,求九指叔牽一牽線,看認(rèn)不認(rèn)識其他會昌侯府的人,我去問他們——蟬媽媽的父母叫來福和來福家的,應(yīng)該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我明天就要回東門當(dāng)差了,該班五日,才能休息五天,等我去查問,也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你們得耐心等等�!�
吉祥是五人一班,五天一輪班,干五休五。
如意說道:“多虧有你幫忙,能有這樣的進(jìn)展,已經(jīng)不錯了——你在這里等等,我有些東西,你幫忙捎回四泉巷�!�
如意回到承恩閣,把剛剛做好的兩件蘭州羊絨襖和五百月錢都裹進(jìn)包袱里,直奔東門,把包袱遞給吉祥,交代道:
“里頭兩件襖,是老祖宗賞的一匹上等絨布做的,大的給鵝姨,小的給我娘。五百錢你拿去,給鵝伯伯買點(diǎn)冬天實(shí)用的東西,這是我孝敬長輩的一片心意�!�
吉祥喜笑顏開,“我出去查賬才五天,你就出息了啊,聽趙鐵柱說你升了二等了,還天天學(xué)珠算,這會子又給家里這么豐厚的禮物,行,我這就去給我爹買東西,回去讓家里三個長輩都樂呵樂呵!”
吉祥拿著五百錢,給他爹買了一副羊皮手套、一對護(hù)膝、一副羊皮暖耳——最適合送給常年風(fēng)吹日曬看大門的,連同兩件羊絨襖帶到四泉巷。
鵝姐夫連忙把手套、護(hù)膝和暖耳都戴上了,笑著說睡覺也不脫。
鵝姨和如意娘都試了新衣,蘭州絨布做的襖又輕又暖。
鵝姨狂喜,穿著新襖拍手轉(zhuǎn)著圈,“如意真有出息!我就說這孩子沒錯的,在承恩閣那個冷衙門都能一下子混出頭,這么多三等丫鬟,她升的最快,一個月賺的銀子比得上吉祥干兩個月�!�
如意娘也高興,但就是忍不住落淚,“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升那么快,背后要做多少事,才得了王嬤嬤的提拔。她一定很忙很累。但她上次回來,啥都沒有說,我還以為她一直很清閑,是我想的太簡單,一直清閑的話,怎么可能升二等呢�!�
鵝姐說道:“可不咋地,只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如意是擔(dān)心我們牽掛,所以閉口不談。我也沒想到,才在懷里撒嬌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成了大人,反過來要照顧我們的心情。”
吉祥說道:“你們放心,有我在東門盯著呢,她現(xiàn)在會用算盤了,打的噼里啪啦響,快到我只能看見手指的影……”
有人歡喜有人憂,吉祥如意兩家人正慶賀如意有出息了,西府花姨娘正發(fā)愁。
自從老祖宗每天命人送來半罐子、大概一斤的牛乳給大小姐張容華,張容華每天都不錯日子的喝。
但是,喝了五天,就有三天肚子不舒服,不是脹氣,就是竄稀。
加上王嬤嬤每天上午過來教張容華打八段錦,張容華上午打拳,下午肚子疼,累得比之前更瘦了。
張容華偏偏是個看似孱弱,卻一心好強(qiáng)的人,她想早日把八段錦練熟,下午也練習(xí),結(jié)果,在一次竄稀之后練拳,張容華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柳枝般的身體倒在地上,幸好地上鋪著地毯,她并沒有摔傷。
張容華的奶媽賴嬤嬤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抱起自家小姐到炕上,使勁掐人中,“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我��!你要是有事,我將來指望誰去!”
幸好賴嬤嬤掐了幾下,張容華就醒了。
賴嬤嬤由悲轉(zhuǎn)喜,抱著張容華使勁搖晃,“我的小姐喲,沒事就好,剛才嚇?biāo)牢伊恕!?br />
張容華扶著腦殼,說道:“嬤嬤不要晃了,我頭暈。”
賴嬤嬤說道:“我服侍小姐躺下,依我看,這個勞什子八段錦就別練了,這都練暈了,你是金尊玉貴的小姐,怎能吃這種苦頭�!�
張容華說道:“不行,王嬤嬤這個年紀(jì)都在練,越練越精神,王嬤嬤說過,她以前身子發(fā)福,越來越笨拙,走幾步路就喘,就是練這八段錦,身子快恢復(fù)到以前年輕的時候,一口氣就能爬到承恩閣呢,我多練練就好了。”
正說著話,花姨娘聞訊趕來了,“容華!我的容華沒事吧!”
花姨娘是跑來的,后面服侍的丫鬟婆子們都跟不上她。
花姨娘氣喘吁吁,賴嬤嬤連忙把炕沿讓出來,給花姨娘坐下,自己坐在腳踏上。
張容華說道:“姨娘,我沒事,就是下午喝了牛乳后又……又傳了兩次官房(馬桶的意思,比較文雅的說法),打八段錦時暈了一會�!�
花姨娘緊張的手抖,“暈了多久?”
沒等張容華回答,腳踏上的賴嬤嬤立刻說道:“眨眼的功夫就醒了,我掐了人中�!�
花姨娘看張容華人中紅紅的,很是心疼,“瞧瞧,皮都快被你掐破了去,你怎么忍心下手,這么大年紀(jì)了,還沒個輕重�!�
賴嬤嬤看花姨娘責(zé)備自己,連忙轉(zhuǎn)移注意脫身,說道:“我看都是牛乳惹的禍,五天拉了三回,別說是小姐,就是個壯漢也拉得虛脫了,別喝了罷。。”
張容華說道:“不可,這是老祖宗給的,長輩賜,不可辭�!�
花姨娘犯了愁,“這可怎么辦?牛乳是老祖宗給的,八段錦是老祖宗讓學(xué)的,都斷不了�!�
花姨娘的難題很快傳到了花家,花大哥和花大嫂都跟著發(fā)愁,這樣下去,大小姐的身體可怎么辦�。�
花家長子花卷經(jīng)營花家的洋貨鋪?zhàn)�,每天迎來送來,見識多廣,天南海北的客人都見過,他在一旁出主意,說道:
“牛乳這個東西,不止是大小姐,有很多人喝了肚子都不舒服,有些人喝了就沒事,這大概是天生的,不過,我認(rèn)識一些西北那邊的客人,他們有種做牛乳的法,。”
“就是先把牛乳煮沸,涼下來,放入一種叫做天山雪蓮,類似銀耳般的東西,過一晚上,牛乳發(fā)酵,就會變得像嫩豆腐一樣,因味道是酸的,就叫做酸奶。”
“同樣都是牛乳,做成酸奶之后吃了,脹氣或者肚子不舒服就會少很多,我吃過這個東西,加入雪花洋糖,或者熬煮的果醬蜜餞之類的,味道還挺好�!�
花大哥和花大嫂聽了,覺得可以試一試。
次日,花大嫂就和花姨娘說了,“……這都是花卷的主意,出了事,姨娘可別怨我啊�!�
這種時候,都怕?lián)?zé)任,所以花大嫂說了實(shí)話,若是放在從前,定會說是自己想出來的法子,要邀功請賞,根本不會提花卷二字。
說完,花大嫂把一小包東西給了花姨娘,“這是花卷從西北商人那里搞到的天山雪蓮,使用的法子寫在里頭一個字條上了�!�
花姨娘打開紙包,里頭有一塊類似泡發(fā)的桃膠般、但顏色是白色的小東西。
打開字條一瞧,花姨娘只是稍微認(rèn)識一些字,上面的字有認(rèn)識的,也有不認(rèn)識的,花姨娘怕搞錯了做酸奶的方法,傷了大小姐,于是就把天山雪蓮和字條都帶到了張容華那里。
花姨娘說道:“這是花卷從西北人那里學(xué)的法子,據(jù)說一些喝牛乳脹氣的人,喝了酸奶后一點(diǎn)事沒有,我實(shí)在沒有其他法子了,這個你要不要試一試?”
張容華看了字條,說道:“還挺有趣的,我親自來做。”
張容華把半罐子牛乳煮開,放涼,用涼白開沖洗天山雪蓮,然后把天山雪蓮泡在牛乳里,蒙上干凈的紗布,放在溫暖的房間自然發(fā)酵。
次日,揭開蓋子,里頭的牛乳果然成了豆腐腦般的酸奶,張容華嘗了一小口,酸的眉毛像蚯蚓一樣扭動,“好酸,把桂花醬拿來�!�
張容華用桂花醬拌了酸奶,吃起來酸酸甜甜的,還挺開胃。
按照字條的方法,張容華用溫水沖洗天山雪蓮,然后把天山雪蓮再泡進(jìn)放涼的牛乳里,蒙上紗布,周而復(fù)始。
這法子果然有用,張容華吃了之后,再也不脹氣,也不竄稀了,而且吃了酸奶之后胃口大開,連飯都能多吃半碗呢!
張容華說道:“花卷很有心,姨娘該好好賞他�!�
看到女兒面色紅潤,飯量也上來了,花姨娘當(dāng)然高興了,她將兩匹尺頭,一袋金馃子給了花大嫂,說道:
“給花卷的,這孩子不錯,見多識廣,將來我們花家恐怕還要指望他呢。”
花大嫂聽了,面上笑嘻嘻,心里不高興:花卷是養(yǎng)子,我還有三個親生兒子呢,難道將來花家家業(yè)都要給了花卷?
花卷得了禮物,在賴嬤嬤的引領(lǐng)下,去了花姨娘院里磕頭謝禮。
花姨娘見了花卷,很是喜歡,“都長這么大了,聽說你會好幾國語言,洋貨鋪?zhàn)永锒际悄銇聿俪�,現(xiàn)在皇上開了海禁,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們花家的生意定會越做越大……”
花姨娘將花卷一頓夸贊,還留了花卷吃了中飯。
見花卷被花姨娘看重,花大嫂更加嫌花卷了,就連花大哥也有防范之心,夜里洋貨鋪?zhàn)雨P(guān)門盤賬,花大哥借故要花卷回去休息,不讓他碰賬本。
花卷見狀,本來涼下來的心已經(jīng)凍死了,他在酒館喝悶酒,到了打烊,店家要關(guān)門,“走吧走吧,待會要宵禁了,五城兵馬司的人要是看到咱們店這里還有燈火,等是要來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