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富貴不用喝醋,因為他已經(jīng)“醋”了。
小烏龜半蹲下來,伺候周富貴寬衣脫靴,上了床,蓋上繡被,周富貴就睡了。
周富貴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溫柔鄉(xiāng)里,就是“姐姐”還沒來。
周富貴不禁有些怒氣,給了一百兩銀子,還爭不過那一身醋味的老西兒?
周富貴撩開床帳,叫道:“頂老快過來伺候更衣!”
但嬌俏的頂老一個都沒來,倒是屋里有人拿出火折子,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燭光下,那人的臉無比清晰。
周富貴嚇得連鞋子都沒穿,光著腳跑到桌邊跪下,“您……您怎么來這里?”
那人說道:“錢記古董鋪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人捅到侯爺那里了�!�
周富貴渾身哆嗦,“我要這個短命鬼簽拆遷契約,賠償都給足了,他非不簽,是您說槍打出頭鳥,需使出一些手段,拔出這個刺頭,吉慶街其他觀望的鋪面居民才會心生懼怕,來跟張家簽契約,我才做了這個死局啊�!�
“還有錢記古董鋪的鎮(zhèn)店之寶,那副米芾的真跡——這也是您說順手的事,侯爺?shù)胗涍@幅畫很久了,若送了去,我在侯爺面前就可以留名,就連周夫人臉上也光輝啊�!�
那人說道:“官中錢庫里,和錢記古董鋪簽的是一千兩的合同,錢家孤女簽字畫押的那張合同是一百兩,你搞大小合同,從侯府錢庫里領(lǐng)了一千兩,你就貪了九百兩!你也太黑心了吧!比你采買的那些黑心棉還黑!”
周富貴雙手一攤,“九百兩不都是我的,給扮演落魄公子的、庫房里保管米芾真跡的、官府查封、打板子的差役上下打點的、甚至東府錢庫,那一關(guān)不要花錢去砸?我到手沒幾個錢,況且,這么干的不止我一個,東西兩府十幾萬銀子的拆遷銀,誰看了不迷糊?誰都比我貪的多啊!”
周富貴抱著那人的大腿,“我就是太倒霉了,先是被來壽家的那個臭老娘們死死咬住不放,現(xiàn)在又不知誰把錢記古董鋪拆遷的事情捅到侯爺那里,求求您救救我!”
“做事情做的不干凈,那個錢家孤女都去頤園‘告御狀’去了!誰能給你擦這個屁股!”那人一腳將周富貴踢開,指著桌子上的一尺白綾說道:“你做事不干凈,只得死個干凈,才能保住大家伙�!�
周富貴還要再求,兩個黑影從角落里沖過來,架住了他,那人已經(jīng)把白綾扔到房梁上,打了個結(jié)。
周富貴的腦袋被套在白綾里,雙手雙腳在空中胡亂劃著,就像一只張牙舞爪的螃蟹。
不一會,周富貴不動了,屎尿齊出。
那人把一封認(rèn)罪書放在桌上,吹滅蠟燭,消失在黑暗里。
東府,子夜。
東府正院的燈亮起來了,侯府當(dāng)家主母周夫人起了床,她把周富貴的《認(rèn)罪書》看了兩遍,嘆道:“這個奶哥哥就是不爭氣啊,明知我在這府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艱難,他還不停的給我招禍�!�
周奶娘哭天抹淚的,“是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再辜負(fù)夫人的信任,做了這等滅門的惡事,還貪墨了官中的拆遷賠償,就連死,也不知道找個清凈的地方去死,我好給他收尸,如今他死在煙花巷,又是一樁丑事,還玷辱了夫人的名聲,我恨不得沒生過這么個敗家子!”
周夫人揉了揉太陽穴,“奶娘,現(xiàn)在后悔教子無方也晚了,得把事情趕緊平下來,否則,我的名聲,侯府的名聲,都不好聽�!�
周奶娘擦干眼淚,“好,我這就去求侯爺,都是我老婆子的錯。”
周夫人搖搖頭,“這種丑事就不要讓侯爺出面了——這要我如何在張家抬起頭來?少不得要我的娘家去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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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提筆寫了一封信,“立刻去慶云侯府,要我哥哥料理奶哥哥的事情�!�
十二年前,和西府爭地的老慶云侯周壽前幾年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慶云侯是周夫人的哥哥周瑛。
又道:“山東菜館還剩下九百兩的租金,都一并交給我哥哥,這事需要錢去打點,總不能讓我娘家出面平事還要掏錢�!�
周奶娘拿著周夫人的信件,連夜趕往慶云侯府,天亮?xí)r回到東府,對周夫人說道:“慶云侯說九百兩不夠,起碼還得五百兩�!�
“唉,我這個哥哥喲。”周夫人嘆了口氣,說道:“從我的私庫里拿出五百兩,捎到娘家去�!�
次日,東西兩府都傳周夫人的陪房周富貴喝酒后睡覺,腦袋從枕頭上滑下來,被自己的嘔吐物活活憋死的事情。
一個個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他們就在周富貴枕頭旁邊似的。
死亡總是帶一些悲傷,但周富貴的死,東西兩府都彈冠相慶,恨不得放鞭炮,畢竟兩府里得了水痘或死或毀容的孩子們多多少少和周富貴采買的黑心棉有關(guān)系。
禍害孩子,是罪無可恕的。
頤園東門,如意和吉祥也在討論這事,如意說道:“前天東府的大丫鬟魏紫告訴我,說東府侯夫人已經(jīng)知道是你爹在來壽家的面前狀告周富貴采買黑心棉的事情,說周富貴是個小人,小心小人在背后報復(fù)你爹,我就來提醒你,現(xiàn)在晚了,周富貴已經(jīng)死了,就是白囑咐你�!�
吉祥說道:“天打雷劈五馬分尸的黑心種子,被自己的嘔吐物憋死,真是死的太容易了,壞事做盡,最后還能得個全尸�!�
如意說道:“周富貴死的容易,在陰曹地府里也是要下油鍋里炸一炸的,不過以后沒有小人算計你爹,也是一樁好事,都說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一直防著也不是個事——吉祥啊,要你去薛四姑那里打聽蟬媽媽的父母的事情,怎么樣了?”
吉祥說道:“甭提了,我找了薛四姑兩次,居然都撲了空,一直不在家。等我輪了休,再去找找�!�
吉祥他們這些在頤園外頭該班的小廝,是五人一隊,五日一輪班,干五天歇五天。
如意很驚訝:“薛四姑一直沒回家?”
吉祥說道:“反正她家里人都是這么跟我說的,我是打著西府的幌子登門,官牙吃這碗飯的,他們不敢騙我。”
如意沉吟片刻,說道:“一直沒回家啊……如此說來,我好像知道她在那里。你先不用找她了,我親自去問。”
如意轉(zhuǎn)頭就走,吉祥扯住她的衣袖,“在那里?”
“在——”如意的話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王嬤嬤的警告,“若聽到半點風(fēng)聲,皮都不打破了你的!”
只要和帚兒有關(guān)的事情,都不能跟別人說,否則,是給自己也是給別人添麻煩。
如意把剩下來的話咽下去,說道:“我好像聽東府的人說,最近這個薛四姑在東府活動,我找東府的人打聽去�!�
吉祥說道:“你還不如找我結(jié)拜兄弟趙鐵柱呢,他在東府消息靈通�!�
如意推脫道:“二門里的頭事情,他一個小廝知道什么,我還是找魏紫姐姐去�!�
如意要走,吉祥還是不肯放手,“你急什么,話還沒說完呢,聽說前天晚上承恩閣附近走水,你沒事吧�!�
頤園的水太深,稍有不慎,就萬劫不復(fù),如意希望吉祥永遠(yuǎn)不要靠近,就一把拍開他的手,“一日大兩日小的,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我這不好好的嘛,別聽外頭瞎傳,我真有事,肯定第一個來找你呀。”
說完,如意就趕緊跑進(jìn)了東門的垂花門,留下吉祥抓耳撓腮,恨不得追過去問清楚。
按照規(guī)矩,垂花門里頭就是女人們的世界,連東門該班的小廝都不得無事擅入。
吉祥被攔在垂花門外面,心想自打出了娘胎,我們兩個就在一起,如意有心事,瞞不過我,可她不愿意說,究竟是為什么呢?
另一頭,如意徑直去了頤園大廚房的后排房舍,那里有帚兒治病的蔬果暖棚,她一間一間的找,終于在一個柴房里看見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婦人啃著饅頭就咸菜,噎的慌,她沒有水喝,就舔著窗臺上的積雪。
如意走到窗戶前,試探著說,“薛四姑�!�
薛四姑狂喜,緊緊握住窗臺上的欄桿說道:“是我,王嬤嬤她老人家終于肯見我了,我真沒撒謊,帚兒是拿著戶貼找上門來自賣自身,模樣標(biāo)志,家世清白,我才把她轉(zhuǎn)賣到侯府的,我這一倒手呀,真真只賺了十兩銀子,一點沒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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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的訂閱支持,最初還以為這種底層視角的世情沒幾個人看,本著自產(chǎn)糧食自娛自樂寫了這本吉祥如意,沒想到還是有不少讀者喜歡看,再次感謝各位的支持,每天早上六點十八分,聽舟講故事。
??[25]第二十五回:被連累丫鬟擇出路,睜眼瞎燈下讀賬本:第二十五回:被連累丫鬟擇出路,睜眼瞎燈下讀賬本原來,這個薛四姑……
第二十五回:被連累丫鬟擇出路,睜眼瞎燈下讀賬本
原來,這個薛四姑自從帚兒事發(fā)后被帶到頤園,就一直關(guān)在柴房里,由她賣到東府的一共有六個女孩子,一個個的都要核實身份,尚需要些時日,所以頤園沒有放她走。
如意一聽,和帚兒說的不一樣,帚兒最初是說父母賣了她,出去做買賣攢錢給她贖身去了。
但帚兒后來中了她一剪刀后改口的話,就和薛四姑一模一樣了。
看來這個薛四姑沒說謊。
如意從廚房里提了一個茶壺,窗柱的間隔只能通過一個雞蛋,茶壺送不進(jìn)去,如意就把茶壺嘴送過去,說道:“過來接水喝吧�!�
薛四姑趕緊把手里的木碗對準(zhǔn)了茶壺嘴,“多謝,我快要噎死了�!�
接了半碗粗茶,薛四姑就迫不及待的仰脖喝了,如意繼續(xù)倒,一直倒到茶壺見底,薛四姑才滿足的發(fā)出一聲喟嘆:“好了,我準(zhǔn)備好了去見王嬤嬤。”
如意說道:“沒那么容易見到真佛,實不相瞞,你還得再等等,不過,有件事,我要你幫忙,打聽兩個人的下落�!�
“你給我茶喝,無異于雪中送炭,幫忙打聽兩個人算得了什么,只是”薛四姑隔著窗柱打量如意,“你是那個房里的丫頭?叫什么名字,要打聽誰?”
如意說道:“我是頤園的三等丫鬟如意,四十六年前,這個園子的舊主人石家被抄家滅族了,石家的家奴罰沒為官奴,被官牙發(fā)買,來福一家三口,有個四五歲的女兒叫做蟬兒……”
如意把蟬兒和父母失散的事情說了。
薛四姑聽了,想了一會,說道:“我們薛家世代都是官牙,發(fā)買的官奴成千上萬,叫來福的官奴不知有多少,誰還記得呢�!�
“不過,我們官牙給官府發(fā)買官奴,通常是十抽一的牙錢(也就是中介費(fèi)),這牙錢是要交牙稅的,所以每一筆交易都留有契約作為納稅憑證,在帳上是有底的,我回去翻一翻牙行的舊賬,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四十多年前的舊賬,不曉得還在不在�!�
如意說道:“只要你去查了,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會有謝禮。”
“謝禮?”薛四姑聽的雙目發(fā)光,“你提前送行不行?我晚飯想吃頓熱乎的�!�
于是乎,薛四姑晚上吃到了芹菜肉餃子。
食盒送不進(jìn)去,如意用筷子把熱餃子一個個通過窗欄夾到薛四姑的木碗里。
如意問薛四姑,“他們?yōu)槭裁唇o你用木碗?”
薛四姑吞吃著餃子,言語含糊:“瞧你的牙齒,雖是個三等丫鬟,但小時候應(yīng)該沒吃過什么苦吧?給木碗,是怕人摔了碗,用瓷片抹脖子的。”
聽著薛四姑的話,如意心頭被寒意籠罩,那句“看你的牙齒”,如意覺得自己就像一頭集市上待售的牲口,按照齒齡、體型估價,以前只聽說人牙子,官牙,現(xiàn)在見到官牙本人,那種隨時隨地都把自己的同類當(dāng)成可以買賣的物品來看待,令人不寒而栗。
自從出了四泉巷,來到人間仙境般的頤園,如意卻一次次看見了人間最陰暗的那一面,這么美的地方,卻屢屢看到丑惡。
如意強(qiáng)忍住厭惡,把餃子夾完,沒辦法,她需要從薛四姑這里幫蟬媽媽找尋親的線索。
喂完薛四姑,如意要回承恩閣,途中遇到了王嬤嬤和魏紫,身后還跟著一群婆子。
她默默退到一邊,讓出路來,讓王嬤嬤等人先走。
不知為何,如意覺得王嬤嬤和魏紫都很興奮的樣子,唇角都不知覺上揚(yáng),好像有什么喜事。
各位看官,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嬤嬤和魏紫之所以高興,是因為她們把周夫人的陪房周富貴為了拆遷錢記古董鋪設(shè)死局、搞大小合同、吞沒拆遷銀子的事情捅到了東府侯爺那里。
周富貴死了,周夫人剪去一條臂膀,也損了臉面,王嬤嬤魏紫這些東府“原配”派都暗中拍手稱快呢。
擦肩而過時,王嬤嬤注意到了路邊的人是誰,“如意?你怎么來這里了?”
如意當(dāng)然不能說來薛四姑,于是說道:“晚飯吃撐了,就四處走走�!�
王嬤嬤朝著她招招手,“你既然吃飽了撐的慌,就跟我去辦點事�!�
自從王嬤嬤要如意為了頤園的臉面,誓死保護(hù)贗品,如意心里就不自在,但她再不情愿,也曉得不能拒絕頂頭上司的要求,只得順從的說“是”,然后默默跟著魏紫的身后。
王嬤嬤帶著她來到大廚房一處堆放雜物的院子,里頭有間房子,十幾個女孩子擠在一張炕上坐著,就像石榴里的石榴籽,如意都擔(dān)心這炕要坐塌了!
這就是頤園從外頭買來的粗使丫鬟,這兩天一直關(guān)在這里。
看著王嬤嬤來了,眾丫鬟們連滾帶爬,連鞋都來不及穿,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喊冤:
“真不是我燒的紙!”
“也不是我!”
“肯定是抹兒干的!她娘前幾天死了!”
“對!就是抹兒!”
“不是我!要真是我燒的紙,就讓我今晚就跟著我娘一起去了!”
兔死狐悲,看到這群被無辜連累、被逼的胡亂攀咬的丫鬟們,如意心亂如麻。
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如果她沒有拿出那把剪刀,如果帚兒沒有正好撞在她的剪刀上,那么今晚跪在地上唱竇娥冤的就是她如意啊!
外頭寒風(fēng)呼嘯,如意卻覺得這個地方比冰天雪地還要殘酷。
王嬤嬤舉起左手,魏紫大聲道:“你們都閉嘴!聽王嬤嬤說話�!�
霎時,鴉雀無聲。
王嬤嬤說道:“燒紙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就是帚兒。”
依然無聲,但是如意能夠清晰的看見丫鬟們的眼睛都亮了!
“不過。”王嬤嬤話鋒一轉(zhuǎn),“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你們還沒學(xué)會規(guī)矩,不夠資格在頤園里當(dāng)差。”
如意看到丫鬟們個個面如死灰。
那個叫做抹兒的丫鬟膝行幾步,哭道:“不要賣我!自從賣到這里,吃飽穿暖,也不朝打暮罵,還有月錢拿,若被人牙子領(lǐng)回去,賣到臟地方去,還不如一頭碰死在這里!”
眾丫鬟也紛紛跪求留下。
王嬤嬤又抬起手,魏紫大聲道:“沒規(guī)矩!嬤嬤讓你們說話了嗎?”
眾丫鬟強(qiáng)忍住抽泣,屋子又歸于靜默。
王嬤嬤說道:“咱們張家這等的慈善人家,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頤園的差事沒了,還有其他路可以走,你們自己選�!�
如意看到眾丫鬟個個擦干眼淚,把臉揚(yáng)著,努力的讓王嬤嬤看見自己。
王嬤嬤拿出一本花名冊,遞給如意,說道:“我給你們指兩條路,你們自己選,可別說沒給你們機(jī)會。”
“第一條路,配小廝,東西兩府的小廝滿了二十五歲,府里會安排婚配,成了房,家奴才能真正安定下來。今年兩府的丫鬟又不夠分了,你們愿意配小廝的,就跟如意說,她會在花名冊上標(biāo)注�!�
“這第二條路,就是去田莊干農(nóng)活,我們張家的農(nóng)莊遍布各地,有千頃田地,人力是永遠(yuǎn)都不夠的,以后到了年紀(jì),也是配田里的農(nóng)奴過日子,反正女人最后都是要嫁人的。”
“你們想清楚了,就告訴如意,頤園明天就不能留你們了,配小廝的配小廝,去田莊的去田莊。大家各奔東西吧。”
說完,王嬤嬤就帶著魏紫走了,留下如意在屋里,和看守丫鬟的幾個婆子。
如意拿著花名冊,霎時就被這群丫鬟圍住了!
這群女孩子都沒有著急選出路,而是一個個哭著述說自己的來歷和冤屈。
有的出身殷實人家,家道中落被父母賣了。
有的是母親去世,繼母當(dāng)家,父親默許,被賣了。
有的本就是奴,被倒手了好幾回。
……
這些女孩子,就像深陷地獄的厲鬼,看到了一絲回到人間的曙光,就拼了命的牢牢抓住,想靠的近一點,再近一點。
她們現(xiàn)在所求的,無非是有個傾訴的對象。
如意覺得自己被鋪天蓋地的絕望淹沒了,她能夠體會到每一個女孩的痛苦,與之同情。
但她面對這些悲劇毫無辦法,她什么都做不了,是如此的渺小。
她拿著花名冊,逃也似的沖破重圍,跑到門口,說道:“你們想清楚了,一個個的由媽媽們帶來找我說,我就在隔壁。”
隔壁是個茶水屋,一個大灶上常年燒著四個大茶壺,隔壁關(guān)著女孩子們的大炕,就是這個大灶通過煙道來供暖。
如意坐在灶口前面的小杌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她有些內(nèi)疚,因為她無力去共情那么多女孩的痛苦,每個女孩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她難道就容易了?
王嬤嬤為什么要我干這個活呢?
簡直不是人干的。
如意正思忖著,第一個做出選擇的丫鬟在婆子的引導(dǎo)下進(jìn)來了。
正是“眾矢之的”的抹兒
,抹兒說道:“勞煩這位妹妹,我想去農(nóng)莊干活。”
如意在抹兒的名字旁邊寫了個“農(nóng)”字,說道:“可以了,我已經(jīng)記下。”
抹兒猶豫片刻,問道:“帚兒她……她現(xiàn)在怎么了?王嬤嬤說府里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她會被如何懲治?”
多說多錯,如意說道:“我是臨時被王嬤嬤拉過來干活的,我沒法回答你的問題。”
抹兒說道:“可是,我經(jīng)常聽帚兒提起過你,她說你很好,從來沒有瞧不起我們這些外頭買來的,你還經(jīng)常請她吃茶,你的油茶是你親娘親手炒的。怎么她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一點都不知道呢?她是生是死你總該知道吧?”
不提還好,一說這個,如意心頭就涌起怒火,但現(xiàn)在不是恣意發(fā)泄怒火的時候,如意強(qiáng)忍住怒火,淡淡道:“下一個。”
婆子把抹兒帶走了,之后,陸續(xù)有女孩過來,十之八九都是選擇留在張家配小廝,等成了房,在張家熬幾年資歷,學(xué)會了規(guī)矩,將來未必沒有機(jī)會回到頤園。
如意把花名冊的名字都寫滿了,又拿了兩張紙,按照兩種選擇,分別列了姓名,她記得王嬤嬤說過,平日管事們議事的地方在松鶴堂旁邊的紫云軒。
如意拿著名單,去了紫云軒,找王嬤嬤回話。
紫云軒沒有院墻,是一個假山、異石堆疊的花園,里頭有幾排房子,是預(yù)備給老祖宗逛園子歇腳、換衣服的,現(xiàn)在空出了幾間房,用來給管事嬤嬤們議事的地方。
如意第一次來紫云軒,此時夜已經(jīng)深了,管事們也都散了,只有一間還亮著,肯定是管著巡視和上夜的王嬤嬤。
如意把做過標(biāo)記的花名冊和兩張配小廝和去農(nóng)莊的名單都給了王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