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意吃了早飯,把蟬媽媽那份裝進食盒里帶走。
蟬媽媽吃了飯不久,就有上夜的女人來通報,“快快快,老祖宗要進園子了,你們齊齊站到閣前候著�!�
蟬媽媽趕緊把衣服整理好,問如意,“你看我的發(fā)髻歪不歪?”
如意笑道:“我們站在山頭樓閣前面,山下的人看我們,就像看兩只雀兒似的,怎么看出咱們的儀態(tài)整不整齊,媽媽也太小心了�!�
如意和蟬媽媽都穿著紅襖藍裙,站在承恩閣門外,入目處是碧青的長壽湖,此時起了北風(fēng),天上飄起了細(xì)雪。
先是聞得鞭炮聲,然后是鼓樂之聲,一路吹打著,如意以前只看見人家娶親時奏樂,搬家是頭一回。
奏樂者開道,之后是抬著各色箱籠的粗使婆子,然后是捧香的、抬著爐子的,爐子里頭還燃著炭火。
再之后是一隊隊穿紅著綠的丫鬟、穿戴體面的媽媽婆子等。
再之后,是一頂八人抬的暖轎,抬轎子的都是身體健壯的轎娘。
這里頭坐著的就是張家老祖宗,金太夫人。
跟轎的有四個嬤嬤,其中兩個如意很熟,一個當(dāng)然是排成一條長龍似的,“龍頭”都進了松鶴堂,“龍尾”還在承恩閣呢!
如意瞅著八抬大轎已經(jīng)抬進松鶴堂,她就回去歇著了——熬了大半宿,她的身子有些撐不住,站著都打瞌睡。
倒是蟬媽媽習(xí)慣了上夜,她還能撐,看到所有人都進了松鶴堂才回去。
如意太累了,眼睛一閉,睡了,眼睛一睜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睡得太好,就像沒睡似的。
“醒了?”入目是蟬媽媽的臉,蟬媽媽說道:“中午的時候,看你睡的香,就沒叫你起床吃飯,午飯給你領(lǐng)回來了,溫在爐子上呢�!�
有個作伴的就是好啊,互相照顧,不愁溫飽。如意起了床,看到早上的如碎屑般的小雪已成了鵝毛大雪。
“這雪下的真好。”如意說道:“下了雪,老祖宗就不會來承恩閣,咱們就都沒事了�!�
以前如意一心想表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的如意只想吃完再躺會。
一夜之間,如意像是換了個人。
但如意終究還是沒有機會躺,因為王嬤嬤的貼身丫鬟魏紫來了,說道:“帚兒醒了,王嬤嬤要你過去,和帚兒對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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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園大廠打工指南——從熱血到躺平》。如意一開始很卷,堪稱卷王,但試用期一到,她就想躺平了哈哈哈哈哈。遙想我當(dāng)年初入職場時,新鮮勁只有一周,以后每天早上起床內(nèi)心都在咆哮這個破班一天都不想上了!
另外,前頭我寫如意的娃娃們,有一個三百媳婦國的椰子娃娃,是我寫錯了,腦子里想的是八百媳婦國,也就是現(xiàn)在的薩瓦迪卡泰國,但敲在電腦里卻是三百,已經(jīng)修改完畢。
??[35]第二十三回:畫廊里牡丹花示警,病榻上帚兒述冤屈:第二十三回:畫廊里牡丹花示警,病榻上帚兒述冤屈鵝毛大雪,魏紫和……
第二十三回:畫廊里牡丹花示警,病榻上帚兒述冤屈
鵝毛大雪,魏紫和如意一前一后走在十里畫廊,這里沒有積雪,好走路。
被剪刀捅的腸穿肚爛,居然這么快就醒了!
這個帚兒怕不是銅皮鐵骨做的吧……
如意跟在魏紫后面正思忖著,魏紫放緩了腳步,和她肩并肩的走路,問道:“你捅了人,害怕嗎?”
如意說道:“她一個當(dāng)賊的都不怕,我怕什么�!�
若是以前的如意,斷不會如此生硬的回答魏紫的問題——魏紫是東府的一等大丫鬟。
但現(xiàn)在的如意遭遇了重創(chuàng),累了,倦了,沒有心情和人虛客套,再說東西兩府早就分了房,她的月錢是頤園官中上發(fā)的,東府的丫鬟又管不著她。
魏紫打量著她,說道:“我們東府的周夫人,已經(jīng)知道今年中秋節(jié)時,鵝姐夫挑唆來壽家的,在兩個侯爺面前捅破她陪房周富貴貪墨官中錢財、買黑心棉被的事情了�!�
一聽這話,如意就知道魏紫已經(jīng)把她的底細(xì)摸的賊清楚,連和鵝姐一家的關(guān)系都明白的很。
這事,紙包不住火,早晚會知道的。
如意說道:“謝謝魏紫姐姐,我會提醒鵝姐他們的。黑心棉被那事若不及時捅破了,還不知會死多少人,鵝姨他們一家行得正,坐得直,愛尖刺就讓小人尖刺去,想必周夫人一定明察秋毫,不會包庇小人,反而讓善良的人蒙冤受屈,對不對?”
再說了,這事其實是我的主意。
魏紫笑了,“哎喲喲,你這張嘴,難怪王嬤嬤都夸你好口齒�!�
如意也笑道:“占了理才好說話,若不占理,再好的口齒也不能顛倒黑白不是�!�
其實如意敢在魏紫面前說實話,也是有原因的,因同樣來自東府的紅霞跟她講過東府的“楚河漢界”,原配和繼室的矛盾。
東府先侯夫人王氏,嘉善大長公主的女兒,生了嫡長子張宗說和嫡長女張德華,王夫人生前最喜歡牡丹,所以伺候她的丫鬟都是以牡丹的種類命名。
什么魏紫、姚黃、趙粉、豆綠、胡紅、白玉等等。
現(xiàn)在給如意帶路的魏紫,以前就是王夫人的小丫鬟。
所以紅霞說,“東府所有的牡丹,都姓王”。
那時候,東府正院里幾乎全是牡丹花。
后來,王夫人去逝,慶云侯府的小姐周氏嫁進東府,成了新的侯夫人,周夫人看到滿院子的牡丹,心里膈應(yīng),就下令把牡丹花都拔了,種上別的花。
那時候,周太皇太后還沒有死,張皇后在宮里,要看這個太婆婆的臉色,所以東府上下,都得捧著周夫人啊。
但王夫人畢竟生了一對兒女,且娘家也強大,牡丹最后沒有拔掉,東府侯爺用了個折中的法子,命人把牡丹移植到其他地方。
牡丹嬌貴,移植之后,死了一大半!
因此,王夫人的舊人們對周夫人多有不滿。
這其中就包括魏紫,以及王夫人的陪房媳婦子兼大少爺?shù)哪棠锿鯆邒�,她們都屬于王夫人的“舊部”。
等將來大少爺張宗說繼承了東府爵位,她們這些“舊部”肯定把在正院重新種上牡丹花。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魏紫提醒如意,說周夫人已經(jīng)知道是鵝姐夫在背后”拱火“,也是有私心的,都樂意看到周夫人不高興嘛。
魏紫說道:“周夫人把周富貴安排到外頭,去打理她的陪嫁鋪子去了。周富貴在我們東府當(dāng)買辦的時候,手腳就不干凈,他采買的那些胭脂頭油,都是下等貨,粉抹不勻,頭油膩在頭發(fā)上都結(jié)塊了,天知道他貪了多少�!�
甭管人有沒有私心,現(xiàn)在大家的立場是一致的。
如意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說道:“周富貴丟了東府的肥差,保不齊心里怎么記恨鵝伯伯呢,防著點沒錯,我會提醒他的。”
說著話,就到了大廚房后面的一排房子,這里平日是當(dāng)做庫房的,帚兒就關(guān)在里頭。
進了屋,這里居然是個地坑暖房!房頂鋪著透明的琉璃明瓦,日光傾斜而下,房屋地基下燒著地炕,上面的泥土終年不冰,里頭種著黃瓜,韭菜等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反正都是主子們的份例,不是如意這種三等丫鬟能吃的上的。
暖房里有一張床,帚兒躺在上面,旁邊還有一把椅子,王嬤嬤坐在上頭。
如意叉手行禮,王嬤嬤指著如意,對著帚兒說道:“看到她,你還想抵賴不成?”
由于失血過多,帚兒面白如紙,連嘴唇都是白的,說道:
“我沒有抵賴,米芾的畫,本來就是你們張家巧取豪奪得來的,這種不義之財,今天是張家,明天是李家,誰都不是正經(jīng)主人,是我行事魯莽,聽說你要找薛四姑打聽蟬媽媽的父母,薛四姑會戳破我的身世謊言,我一心急,就當(dāng)晚出手,出了紕漏,本想在你油茶里做手腳,要你睡到天亮,可是你不喝,半夜被你撞破了好事,我命該絕,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說完,帚兒緩緩轉(zhuǎn)頭,看向如意,說道:“你是個好人,可惜卻身在這個污濁之地,守著一堆賊贓,卻渾然不知�!�
如意覺得好笑,“別人都是臟的,就你干凈是吧?”
帚兒說道:“我縱火嫁禍與你,手不干凈,但我心是干凈的�!�
壓抑已久的怒氣噴涌而出,如意大聲道:“干凈到明知我無辜,還要燒房子嫁禍,甚至要殺了我?”
帚兒說道:“殺你,的確是我錯了,但老天立刻懲罰了我,要我撞到你的剪刀上,我們兩個扯平了,我不欠你的�!�
“你——強詞奪理!”如意被氣的夠嗆,“你何止殺我一人,你差點毀了我全家!我娘就我一個女兒,我若死了,你要她一個寡婦怎么活?”
“關(guān)我屁事,我又不認(rèn)識你娘�!敝銉洪]上眼睛,“你恨我,就殺了我,我償命便是了,到了陰曹地府,我絕對不會怨你的�!�
“你——”如意氣的說不出話來。怎么害人害的這么理直氣壯呢?
王嬤嬤說道:“招出同黨,饒你不死。”
帚兒居然笑了,“真是賊喊捉賊,米芾的畫,本就是我們家的,你們張家巧取豪奪搶了去,我從你們賊贓窩子里拿走自己的東西,你們還有臉問我的同黨是誰。”
“好不要臉的女賊!”王嬤嬤指著帚兒罵道:“強詞奪理,我們老祖宗喜歡米芾的山水畫,東西兩府這些年一直重金求購,孝敬老祖宗,好容易收藏了二十副,掛在承恩閣里頭欣賞,紅口白牙的,你張口賊贓,閉口污穢,白的說成黑的!”
那帚兒猛地睜開眼睛,居然捂著早上剛剛縫好的肚皮坐起來了!
帚兒胸膛劇烈起伏著,說道:“這二十副山水畫,有一副是我們家的,我家在吉慶街有個祖?zhèn)鞯墓哦佔�,叫錢記古董鋪……“
古董行不賺窮人的錢,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但哪有那么多古董啊,基本都是做舊的假古董,錢記古董行傳到帚兒父親手里,他不善經(jīng)營,鋪子已經(jīng)是半死不活了。
但,能在這個行業(yè)里混這么多年,家底還是有的,錢家的鎮(zhèn)店之寶,就是一副米芾的山水畫。
給多少錢都不賣,因為只要有這幅畫在,錢家的生意至少還能養(yǎng)家糊口,只要有碗飯吃,誰會干殺雞取卵的事情呢。
直到為了修頤園,張家要拆遷整條吉慶街,這個街道的鋪子都要挪窩。
帚兒的父親嫌張家的賠償少,不同意搬。
張家管事去古董鋪游說,還被趕出來了。
此后第三天,一個落魄公子模樣的人去了錢記古董鋪,拿出一張圖軸,說是米芾的真跡,因家道中落,不得不拿出來變賣,先是去了當(dāng)鋪典當(dāng),但是當(dāng)鋪的人眼拙,不認(rèn)識真跡,只當(dāng)逼真的仿品收,出價二兩。
落魄公子一氣之下,帶著畫跑了,打聽到錢記古董鋪是多年的老字號,有口皆碑,就帶著畫來到這里。
帚兒的爹雖然做生意的本事不行,但是鑒別字畫、尤其是米芾的字畫是在行的——自家就掛著真跡嘛。
經(jīng)過帚兒的爹的鑒定,這幅畫是真的,開價五百兩。
市面上,米芾的畫要買到上千,帚兒的爹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銀子,他也就是試試看。
落魄公子居然同意了,說,你是個好人,不像當(dāng)鋪的人為了壓價,哄我說是贗品,我拿去給別的古董行人看,說不定還會使出同樣的手段,我連五百兩都拿不到呢。
立了契約,銀子和畫當(dāng)場交割。
但,僅僅到了下午,落魄公子就反悔了,他拿著一把刀,先是扎自己的大腿,然后割自己的手腕,說祖?zhèn)鞯膶氊愃岵坏觅I,愧對祖宗,非要退錢退貨。
血濺了一地,帚兒的爹怕出人命,就當(dāng)場收了銀子,撕了契約,把畫還給了落魄公子。
但第二天,落魄公子就去衙門擊鼓鳴冤,說錢記古董鋪以假亂真,用假畫換了他家祖?zhèn)鞯恼孥E!
錢記古董行被貼了封條查封,帚兒的爹被帶到衙門,打了五十板子,只剩下半條命,依然咬牙不肯招供。
落魄公子只得撤了狀紙,帚兒的爹拖著殘軀回到家,撕開封條,進了鋪子,然后,他發(fā)現(xiàn)鎮(zhèn)店之寶米芾的山水畫不知何時被調(diào)包了,自家的真畫成了假畫!
帚兒的爹氣的當(dāng)場棒瘡發(fā)作,死了。
帚兒一個孤女,最后拿到的拆遷賠償還不到當(dāng)初開價的十分之一,葬了爹之后,就徹底消失在京城。
錢記古董鋪的悲劇發(fā)生后,吉慶街其余堅持不肯簽訂拆遷契約的商鋪、民宅等等,紛紛爭搶著簽約,拿了賠償銀子走了,整條街的拆遷進行的非常順利,一個月就遷完了。
但帚兒并沒有真的消失,她知道這明顯是一個張家為了拆遷設(shè)的死局!
張家東西兩府這些年一直收藏米芾山水畫在古董行里人盡皆知。張家人也曾派管事尋訪到此,重金求賣,只是依然被帚兒的爹拒絕了。
家里的畫一定就在張家!
她在父親靈前發(fā)誓,一定會找回祖?zhèn)鞯逆?zhèn)店之寶,米芾山水畫。
她一直暗中盯著張家,得知張家的家生子因痘疫死的死,留疤的留疤,不夠用了,要從外頭買來模樣齊整,家世清白,身體健康的女孩子當(dāng)丫鬟,
她給自己偽造了朝陽門三里屯佃農(nóng)的戶貼——古董行出身的擅長做贗品。
帚兒主動找上了經(jīng)常在東西兩府走動的官牙薛四姑,說,今年大旱,莊稼歉收,家里交不上田租,沒得看著老子娘餓死的道理,家里人舍不得賣她,她就自賣自身,給全家一條活路。
薛四姑見她身體模樣都符合張家的要求,且家世清白,就立下賣身契,要她畫押。
這便是帚兒的來歷了。
帚兒敘述完冤屈,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床上。
王嬤嬤試探了帚兒的鼻息,“還有氣,把大夫叫來,務(wù)必保住她的性命�!�
如意此時已經(jīng)聽的目瞪口呆,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生長都在四泉巷,所聽所聞,無非就是張家大小主子和張家上千家奴。
猶如井底之蛙,蛙們覺得這個井就是全世界,并不了解外頭的天地。
帚兒的控訴,如意聽著,覺得比戲文上曲折,她喃喃道:“她說的,比戲臺上唱的還動聽,究竟是她在說謊,還是——”
“沒有什么還是!”王嬤嬤立刻打斷了如意的話,說道:“什么栽贓嫁禍查封店鋪壓價拆遷,沒有的事,東西兩府為了拆吉慶街,兩府一共拿出了十幾萬兩雪花銀!每家每戶都按照市價給足了銀子,立了賣房賣地的契約,這些契約都在賬房里收著,白紙黑字,豈是這個帚兒紅口白牙就能顛倒的?”
“為了這十幾萬兩銀子的拆遷銀子,兩府錢庫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孝敬老祖宗,你們別信這個帚兒的鬼話。”
如意心想:好像是這么個理兒,帚兒在說謊,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她嘴里沒一句真話。
王嬤嬤叮囑道:”今天的事,你們誰也不能說出去,若聽到半點風(fēng)聲,皮都不打破了你的�!�
如意應(yīng)下,告了退。
現(xiàn)在蔬菜暖房里只有一個昏迷的帚兒,王嬤嬤對魏紫說道:“你去打聽一下,負(fù)責(zé)拆遷錢記古董鋪的管事是誰�!�
魏紫心領(lǐng)神會,說道:“如果是周夫人那邊的人——”
“這些年沒白調(diào)教你�!蓖鯆邒唿c點頭,“如果是,我就去告訴侯爺�!�
魏紫趕緊去辦事。
王嬤嬤看著魏紫離去的背影,眼神露出一絲輕蔑,“周夫人,我若不剪掉你幾根臂膀,就對不起那些被你連根拔起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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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明天要上收藏夾,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十一點,不是早上六點十八,看到大家對“德言容功”四個華名字的評價,說幸虧沒有四小姐,張功華名字不好聽,其實張功華會有的,只是出生很晚,而且,四小姐的生母就是前文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某個丫鬟生的,咱們干脆也開一個有獎竟猜環(huán)節(jié)吧,誰是張功華生母?第一個回答正確的會在后文里揭曉答案的那章發(fā)出后得到一萬點大紅包�。�!來來來,這回真的只能靠猜了
??[24]第二十四回:貪黑錢橫死煙花巷,尋官牙如意來暖房:第二十四回:貪黑錢橫死煙花巷,尋官牙如意來暖房東府侯夫人周氏的……
第二十四回:貪黑錢橫死煙花巷,尋官牙如意來暖房
東府侯夫人周氏的陪房周富貴喝得酩酊大醉,從山東菜館出來了。
他原本是東府采買的管事,因采買的黑心棉被來壽家的捅出來,東府侯爺看在周夫人的臉面上,沒有懲罰他,只是把他的差事奪了去,交給夫人定奪。
周夫人從香山避瘟回府之后,周富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他被手下買辦蒙蔽了,以他的財力和見識,即使貪墨,也不會看上幾床棉被啊。
到底是自己的陪房,周富貴的老娘還是周夫人的奶娘,所以,周富貴是周夫人的奶哥哥。
奶娘在一旁哭求,畢竟奶過她一場,有養(yǎng)恩在,周夫人就放了周富貴一馬,只是出了這樣的丑事,東西兩府失去過孩子的三等家奴恨不得活撕了周富貴。
所以,身為當(dāng)家主母的周夫人也不好讓周富貴在府里繼續(xù)當(dāng)差,就把要他在府外另覓房舍居住,平時就管一管周夫人的嫁妝鋪子。
既然是嫁妝嘛,周夫人的私產(chǎn),東府侯爺也無權(quán)過問的。
周夫人畢竟出身慶云侯府,周太皇太后的娘家,在侯府的鼎盛時期嫁到東府,陪嫁之豐厚,說是十里紅妝也不為過,單是鋪面就有二十多間,全是好地段的旺鋪,被商家爭相租賃,每年收的租金和周夫人嫁妝田的田租都差不多,是周夫人私房錢的主要來源之一。
比如西四牌樓的山東菜館,就是周夫人的本錢。
到了年底了嘛,收賬的最忙,周富貴去山東菜館收下一年的房租。
山東菜館老板擺出大席面,請了周富貴喝酒,兩個清客相公勸酒,并兩個官妓彈唱助興。
東府侯夫人的陪嫁鋪子,有這層關(guān)系在,就沒有人敢在山東菜館鬧事。租了房子,還白得了一靠山,山東菜館得好好伺候周富貴。
酒足飯飽,周富貴帶著十張一百兩銀子的三通錢莊的銀票——這是明年的一千兩租金、十兩銀子的紅封——這是山東菜館老板給的“小意思”,腳步趔趄的站在門口,菜館的店小二連忙去雇轎子送客。
“我不坐轎子。”周富貴擺擺手,“我喝多了,轎子坐的頭暈,再晃幾下還會吐,我自己走回去�!�
周富貴晃晃悠悠,走街串巷,來到一個宅院,這里外面和普通民居差不多,但里頭別有洞天,周富貴敲了敲門,一個頭戴綠頭巾的少年開了門,叫周富貴“姐夫”。
“姐夫,我姐姐最近正想你呢�!本G頭巾少年說道。
這里是本司三院的行院人家,世代都是官妓,學(xué)習(xí)吹打彈唱,隨時預(yù)備在各種官府宴會或者儀式上表演助興,但給官府的表演是沒有收入的,他們要生存,就得接一些“私活”,比如周富貴這樣的客人。
這里的男人都頭戴綠頭巾,顏色很像烏龜,所以老的叫老烏龜,小的叫小烏龜。
這里女人的客人,一般稱呼“姐夫”,皮肉買賣畢竟不好聽,所以蒙上一層親情的遮羞布,露水夫妻也是夫妻嘛。
小烏龜把周富貴客客氣氣的請到一間屋子里坐下,說道:“我姐姐在陪一個山西客人,山西客人豪闊,砸了五十兩銀子,非要我姐姐陪著吃酒賞雪,這會子還沒回來�!�
周富貴并不意外,他從房屋租金了抽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了小烏龜,說道:“快過年了,給咱們家里置辦一些年貨,給你姐姐添一些衣服簪環(huán),去跟你姐姐說,早些回來,我等著她�!�
小烏龜接了銀票,說道:“看姐夫身上有些酒了,我就不上酒——要頂老給姐夫來碗醒酒湯如何?”
頂老,就是在行院人家里頭負(fù)責(zé)端茶倒水的小丫鬟。
頂,就是鼎,行院人家的女子,以取悅男人為生。男人在這里傾瀉情緒和欲望,猶如男人的鼎爐,這些小丫鬟遲早會走“姐姐”們的老路,所以叫做頂老。
周富貴依然擺手,“醒酒湯酸溜溜的,就像山西客人一樣一股醋味,我不喜歡,我睡一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