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岑沛安喝得腳下打趔趄,但他實在太困了,沒等安排人來送他,他自己從椅子上強撐著站起來。
電梯到達十樓。
這個時間點,頭頂廊燈都滅了,只剩墻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的裝飾燈。岑沛安把房卡舉到眼前,艱難地辨認上面的房間號,走廊地毯厚重吸音,再加上雙腿無力,他走起來跌跌撞撞。
“1011...”
岑沛安舌頭打結,嘴里念叨著房間號,邊走邊核對,最后絆倒在門口,他吃痛抽了口氣,跪在地上把房卡往感應器上貼。
感應器滴了一聲,他扶著門把手想站起來,結果門突然往里開,他直直摔進玄關里。
“好疼...”
岑沛安閉著眼睛抱怨,用腳踢上門,壓根沒有注意到房間門原本就沒關緊。
借著酒勁,岑沛安在地上趴了一會,眼睛勉強瞇了條縫,電視墻周邊的氛圍燈開著,暖黃的光線看著柔和而溫暖。
他沒多想,從地上爬起來,徑直跌進床中央,翻身抱著被子睡過去。
大床正對浴室,里面是嘩嘩啦啦的水流聲,玻璃上水汽濃重,只能依稀辨認有人影晃動。
過了大概五分鐘,水流聲漸漸變小,隔著玻璃的人影慢慢清晰,看身姿輪廓很是挺拔,他隨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圍著浴巾出來。
浴室門打開的一瞬間,沈捷敏銳地聞到一股淡淡的紅酒味,晚上酒桌上全拼的白酒,況且他剛進去洗澡的時候還沒有。
鑒于以往有不打招呼,就送酒上來讓他小酌怡情的情況,沈捷視線在桌子上掃了一圈,沒看見醒酒器。
還沒等沈捷回神,他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微弱,低啞難耐的聲響,像是小動物的撒嬌哼唧。
沈捷警惕地轉頭,這才發(fā)現(xiàn)床上躺著個人。
那人側身朝床頭,臉埋在枕頭里,腰腹和大腿蓋著被子,正縮腳往被子里蜷。
沈捷越靠近,那股紅酒的味道越濃郁,醇厚纏綿,絲綢般掠過鼻腔,一點也不讓人討厭。
看身材比例,不像是女人,沈捷當即松了口氣,他繞到床外側,床上的人忽然翻身,仰躺著,嘴里輕哼幾聲。
沈捷心跳有片刻異樣,但很快便恢復正常,他雙臂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地開始打量,深色的西裝褲,漸變紫襯衫,微微亂的半長卷發(fā),腦海里少年模糊的殘影,和床上這個醉鬼漸漸重合。
沈捷將信將疑地湊近,這下一目了然——
還真是他。
床頭柜上疊放著兩張卡片,沈捷拿起來,一張是房卡,房間號是1011,在自己隔壁,他又睨了眼床上的人。
另一張是身份證。
“岑沛安...”
沈捷默念上面的名字,幾個字在他唇舌間輾轉來回。
敲門聲響起,思緒暫時被拉斷,沈捷穿上衣服,走過去開門,門口站著秘書王景。
“沈總,這是您明天要穿的衣服�!狈块g門只開一半,王景把衣服遞進來。
今日的酒局是臨時攢的,本來沒打算喝這么多,可是酒精一上頭,喝起來就什么都顧不了,最后一桌子都喝趴下了,只能全安排在酒店住一晚。
沈捷明天有客戶要見,所以秘書又專門回去替他取了套干凈衣服。
“你進來�!鄙蚪輿]接衣服,把門全打開,等人進來,他沖床上揚了揚下巴。
王景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心里一驚,床上竟然躺了個男人,“沈總,這...”
“你先去把他查清楚�!鄙蚪菡Z氣平淡,聽不出一點怒氣,不過他向來最擅長隱藏情緒,不表現(xiàn)出來,不代表他沒有。
上頭剛強調作風問題及整頓措施,沈捷關系網(wǎng)復雜,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所以他一直都恪守原則,財、色、權都不貪�,F(xiàn)在他床上多了個男人,這事可大可小,被有心人做文章,遞幾封匿名舉報信,估計又是麻煩事。
所以王景不敢松懈,他點頭應下,轉身正準備出去,沈捷叫住他,把手里的房卡和身份證舉給他看。
王景掏出手機,分別拍了張照片。
“沈總,這人怎么處理?”
說話是給鄧海寧開車的新兵蛋子,剛陪王景回去取衣服。
“先去查�!鄙蚪莅櫭�,加重語氣強調,聽起來頗為不耐。
一出房間,本來哈欠連天的王景,眼下一點困意沒有,他快步朝電梯走去,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把這人查清楚。
“王秘書,沈總還真和傳聞一樣�!�
“什么?”
“陰晴不定的,一開始沒生氣,我就問了一句,他怎么就生氣了?”
“軍人的天職是什么?”
新兵蛋子稍稍站定,敬了個軍禮,“服從命令�!�
“所以啊,他讓我們去查,我們就先去查,其余的不該多嘴問�!�
“但是那個人來歷不明,萬一是裝醉,傷害沈總怎么辦?”
王景按了按一層的電梯鍵,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不會的,沈總心里有數(shù)。”
新兵蛋子搞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繞,撓了撓后腦勺,稀里糊涂地跟著下了樓。
安靜空曠的房間里,床上的人呼吸時重時輕,他纏著被子側翻過身,一頭扎到枕頭下面,幾番掙扎扭動,原本束在褲子里的襯衫掀起來一部分,露出一截軟白柔韌的腰。
沈捷連軸轉了幾天,喝完酒上來頭疼難受,本來打算沖個澡就睡覺,可眼一點也不覺得困了。
他走過去打開冰箱,從里面拿了瓶蘇打水,拉開時發(fā)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應,身子蜷起,讓那截細白的腰露得更多。
手中的易拉罐捏得微微變形,一股復雜難言的情緒涌上來,沈捷灌了半杯冰水,勉強壓住了口干舌燥。
岑沛安是被渴醒的,宿醉過后,嘴里異常發(fā)苦,他難受地哼哼幾聲,從被子里伸出手,在頭上摸索。
一杯溫水遞上,他閉著眼睛接過,半坐起身大口喝完,房間里回蕩著他咕嚕嘟嚕的吞咽聲。
“還喝嗎?”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
岑沛安瞬間清醒,他猛地睜開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驚慌無措地盯著床邊的人。
“你誰��?”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睂Ψ交卮鸬脑频L輕,走到床尾正對的沙發(fā)坐下,“這是我的房間,你昨天半夜闖進來�!�
岑沛安懷疑地扭頭看房間座機,上面赫然標著1010,他拿過一旁的房卡,翻過來看,上面便簽貼著1011。
的確是他走錯了。
“呃...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喝太多了,記不太清了�!贬姘惨簧砭莆�,聞起來刺鼻難聞,他把自己縮進被子里,看著對面的人,臉上寫滿了尷尬。
“岑沛安是吧?”
岑沛安想問他怎么知道自己名字,又想起來自己房卡和身份證是一起放在床頭柜的,他點點頭,“嗯。”
“你闖進來就算了,還吐了我一身,恐怕你要賠我一次洗衣服費用。”
對于他的這個說辭,岑沛安持懷疑態(tài)度,他雖然沒太多印象,但是零零碎碎的一些記憶還是有的,他明明記得自己進來就睡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吐他一身。
到底是沒進社會磨練,心里那點想法全寫在臉上,沈捷緩緩勾起唇角,“你覺得我在訛你?”
岑沛安上下打量他,男人穿著暗灰色的襯衫,扣子扣到最頂,一條同色系條紋領帶,剪裁精良的襯衫馬甲,西裝褲熨燙的筆直偎貼,腳下是一雙锃亮的手工皮鞋。
看樣子確實不太像是會訛人的無賴。
不管怎么說,都是自己走錯了房間,岑沛安大方地說,“我昨天喝醉了,給你添麻煩了,衣服恐怕洗了也會有味道,我賠你一套吧�!�
“好啊。”對方似乎對這個答案更滿意。
“......”
男人站起來,在身上四下摸了摸,看樣子是在找名片,最后大步走過來,拿起床頭的記號筆和便簽。
“我身上沒帶名片,這是我的電話�!彼驯愫炈合聛�,沛安也不伸手接,他手在半空頓了好久,最后折中貼在了他手臂上。
岑沛安昨天喝得爛醉,現(xiàn)在大腦還很遲鈍,一句話都要反應半天,他后知后覺地揭下便簽,看著上面的字跡。
“沈捷�!�
“是我�!鄙蚪莺仙瞎P,紳士地笑笑。
房間沒拉窗簾,剛剛沈捷在床尾逆著光,岑沛安都沒有好好看清他,此刻才真的看清楚,只能說那是一張極其迷人的臉。
“現(xiàn)在打�!�
“�。俊贬姘搽m然不理解,但是鬼使神差的,他開始摸索自己的手機,只是嘴上忍不住說,“我不會騙人的,我肯定會聯(lián)系你賠你衣服。”
沈捷低笑一聲,岑沛安仰頭,不明所以地看他,聽他解釋說,“不是怕你騙我,是我手機有陌生電話攔截,你現(xiàn)在給我打,我好給你備注,免得到時候你找不到我�!�
“哦。”岑沛安終于在被窩里摸出手機,但是沒電關機了,沈捷也不著急,耐心地等他給手機充上電。
倆人一個坐在被窩里,一個站在床頭邊,氣氛說不上來的尷尬,反正起碼岑沛安是這樣感覺的。
沈捷垂首看他,看他低著腦袋發(fā)呆,打卷的頭發(fā)翹起一縷,看著又乖又傻。
“還喝水嗎?”沈捷問他。
岑沛安舔舔嘴唇,看了看空杯子,又看看沈捷,對方看出他的想法,拿起杯子去幫他接水。
沈捷彎腰的一瞬,一股清冽迷人的男性香水味,直沖岑沛安鼻腔。岑沛安平時不噴香水,他聞不出來這是什么牌子,只覺得淡淡的,還挺好聞。
喝完水,手機能開機了,岑沛安按照便簽上的號碼撥過去,很快,房間里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沈捷掛掉電話,然后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應該是在給自己備注。
“我今天還有事,回頭聯(lián)系你�!鄙蚪菡f完沒有多留,出去幫他把門帶上。
岑沛安整個人都是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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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捷:送上門的老婆我要不要?
沈捷要裝幾章紳士
第5章
土匪
距離上次酒店插曲已經(jīng)過去一周多,期間岑沛安撥過便簽那個號碼,沒有人接,他也就把這事情忘了。
晚上,岑沛安洗完澡,在房間里打游戲。他穿著半袖半褲睡衣,盤腿坐在椅子上,頭發(fā)也沒吹干,濕噠噠的發(fā)梢正滴水,沿著他脖頸往下,沒入睡衣。
床頭充電的手機震動,這一局正好打完,岑沛安從椅子上起來,接起,“喂,哪位?”
“是我,沈捷�!�
能明顯感覺到岑沛安對這個名字的陌生,他足足反應了好幾秒,才終于開口,“哦,是你啊,我上周給你打過電話,不過沒人接。”
“抱歉,我這段時間有點忙,可能遺漏了你的電話。”對方語氣誠懇,還透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溫溫柔柔。
“打擾你休息了嗎?”
“沒有,我剛在打游戲�!蹦X后垂下一縷濕發(fā),岑沛安用手指挑起綁好,“你給我打電話是約買衣服的時間嗎?”
對方停頓了片刻,“明天是周六,你方便嗎?”
“方便。”岑沛安一口答應,“上午還是下午?”
“上午九點可以嗎?”
“也行。”
這次的語氣似乎沒那么爽快,主要是岑沛安有賴床習慣,除了之前在學校有課,其余時間都起不了這么早。
沈捷輕笑了聲,其實說是笑,也只是唇間漏出一個“呵”字,聽得岑沛安耳朵酥癢。
“那就約十點半吧,你多睡一會。”沈捷體貼地說。
“沒事,九點就九點,別耽誤你時間�!贬姘灿行┎缓靡馑迹熬投ň劈c。”
看沈捷穿著,還有他忙碌的程度,不難猜出他是個大老板,行程估計都是按部就班,一個小變動沒準牽動幾千萬的生意,不給人添麻煩這點覺悟,岑沛安還是有的。
掛斷電話,岑沛安加上他的微信,給他發(fā)了個定位,那是上榆這邊的奢侈品購物中心。
很快,對方回了個“好的”,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岑沛安戳開人微信頭像,是天壇的實拍圖,又點進人朋友圈,空空如也。
看起來神神秘秘的。
而此時這邊的沈捷,正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一條條地瀏覽岑沛安的朋友圈。
旅行途中的風土人情、學校大大小小的講座活動、興趣愛好取得的成果、隱蔽街頭的特色小吃、屋檐上逃竄的流浪貓等等,岑沛安都一一記錄在朋友圈。
最近一條是在前天,岑沛安發(fā)了張照片,照片里他穿坐在鋼琴邊練琴,側臉略低頭看著右手按下的鋼琴鍵,表情專注認真,額前垂下卷且軟的頭發(fā),發(fā)絲間有午后陽光穿過,朦朦朧朧的一層,連空氣里跳動的灰塵也定格在鏡頭下。
秘書敲了敲門,進來匯報工作,連帶著上次酒店的事情,那件事情其實早就查清楚了,只不過沈捷一直沒時間細問。
“沈總。”秘書出聲提醒,剛張嘴要匯報,被沈捷打斷,“不用說了,該知道的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
“好的�!�
“說說岑沛安吧。”
秘書調取酒店監(jiān)控后,很快就水落石出,不存在什么蓄意接近,單純就是岑沛安參加訂婚宴,然后喝醉了,碰巧沈捷房間門沒關上,他誤打誤撞進錯了房間。
“沒了?”沈捷瀏覽完,放下手機,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王景拿捏不穩(wěn)他的意思,通常情況下,沈捷反問就代表他沒有聽到他想聽到的,但事情前因后果,來龍去脈他都已經(jīng)查得清清楚楚,實在想不到自己遺漏了什么。
“誰訂婚?”
王景抬頭,愣了兩秒,“是他朋友,叫嚴旭,這個人也查過了,沒什么問題。”
沈捷這次沒接話,他拿著玻璃杯,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杯壁,“那就行�!�
王景恭敬規(guī)矩地站在一旁,等候他接下來的安排。
“不過也不重要�!鄙蚪菅鲱^喝了口茶水,清苦的茶葉水在舌尖迸開,看著虛空中的一點,不動聲色的臉上有了細微表情變化,“是誰訂婚都不重要。”
這句模棱兩可的話,王景直到出了辦公室才琢磨出不對勁,他倏爾回頭,盯著辦公室的門框,沈捷最后那幾個字像是道道驚雷,在他腦海里炸開,炸得他頭皮發(fā)麻。
臨睡前,岑沛安定了好幾個鬧鐘,第二天墨跡了一會兒,從床上爬起來洗漱,他的車限號,只能打車過去。
等岑沛安到商場,沈捷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他站在抽煙區(qū),指間夾著一根快燃盡的煙,看到岑沛安過來,他杵滅煙,轉頭笑著等他靠近。
“等很久了嗎?”岑沛安問他。
“沒有,我也剛到�!�
沈捷先是打量他,發(fā)現(xiàn)他和酒店那天完全不同,他今天戴了棒球帽,淺色的休閑衣褲,腳上是雙白色運動鞋,整個人透著清爽干凈的氣息。
反觀沈捷,其實也有一些變化,起碼他今天沒那么正式,沒穿馬甲和西裝外套,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子,露出喉結和麥色的鎖骨皮膚,袖子挽在小臂上,斯文那股勁里摻著呼之欲出的荷爾蒙。
“那你想看什么?”
岑沛安走在他前面,早上著急忙慌地出門,都沒好好打理頭發(fā),他摘下棒球帽掛在手腕,雙手攏脖子處的頭發(fā),茂黑的頭發(fā)撩起,下面是潔白的后頸,低頭的動作讓頸部曲線很漂亮,一小縷沒攏起的碎發(fā),末梢輕輕掃過。
沈捷抬手幫他那縷撩起,指尖似碰非碰地擦過他后頸,突然的觸碰讓岑沛安一驚,回頭滿眼詫異地盯著他。
“頭發(fā)�!鄙蚪輧芍噶弥蟮念^發(fā)。
“哦,謝謝�!贬姘才せ仡^,慌張地撩起那縷頭發(fā),白皙的后頸,軟白的耳尖漫上一小片緋紅。
岑沛安把人帶進一家奢侈品店,店里的人認識岑沛安,熱情地上來打招呼,“今天想看點什么?”
“襯衫和西服�!贬姘仓噶酥干蚪荩斑m合他的�!�
“有的,我們可以定制。”對方說著就去拿冊子,沈捷叫住她,“有單獨的休息室嗎?”
店里顧客并不多,但沈捷不喜歡吵鬧,多一個人的聲音他都煩。
倆人上了二樓的單獨休息室,經(jīng)理拿來襯衫和西裝的定制本冊,一一翻開給沈捷講解。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側目看向旁邊的正在喝橙汁的岑沛安,百無聊賴地咬著吸管,“你覺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