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壓抑住心底的震驚,神色恢復(fù)如常,揉揉額角:“哎呀,我被嚇得有點恍惚,回去得好好休息幾天�!�
“謝謝你的咖啡,”她轉(zhuǎn)身往外走,“味道很不錯。”
第2章
生存
這已經(jīng)不能叫微乎其微的概率,這……
女店員目送章凝出門,沿街角過馬路,并沒有像她出現(xiàn)時,憑空消失。
她輕舒一口氣,自嘲地笑笑,拎包出門,正撞見來人。
“你怎么還沒走?”還是先前那個來買咖啡的警察,“不是說了么?江邊戒嚴,無關(guān)民眾趕緊撤離。”
“這就走,這就走。”
警察一眼瞥見地上的水漬,皺眉:“剛才什么人來過?”
店員沉吟片刻,答道:“有個女人從江里爬上來,我給她做了杯熱咖啡。”
“長什么樣子?往哪里走了?”
“出門左邊,一直過馬路�!彼焓忠恢福昂芨�,穿白色超短裙,全身濕透,很顯眼。”
“我叫顧子沉,”年輕警察臉色微變,掏出名片,“要是還想起什么,直接打我電話�!�
“林曉。”
女店員點點頭,出門后,兩人分道揚鑣。她向南邊走,警察朝北追過去。
人群熙攘,顧子沉艱難地四處搜尋,直到視線模糊,仍然一無所獲。
正要打道回府,腰間的對講機卻發(fā)出聲音。
“剛救到一個女孩,沒穿衣服,說是當時被浪卷進江里,衣服被人拿走了�!�
顧子沉的心猛地狂跳。
“衣服什么樣子?”
那邊傳來嘈雜的問話聲,而后回答道:“白色上衣,白色印花裙子,長度到膝蓋。”
“那女孩多高?”
“大約一米六�!�
原來不是超短裙。是對方太高,衣服不合身。
顧子沉當機立斷,拔腿就往前追,同時向?qū)χv機吼道:“南京東路方向,申請布控!有可疑人物!”
林曉低頭離開戒嚴區(qū)域,不時有警察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向反方向追去。
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從包包夾層里摸出一個老式手機,飛快地打了一行字:
“特殊情況。請求聯(lián)系�!�
兩秒鐘后,古老的諾基亞跳出“已發(fā)送成功”的界面。很快,手機輕輕震動,顯示收到一條新信息。
是一行地址。在長寧區(qū)。
林曉嫻熟地刪除消息記錄,將手機放回包里,抄近路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開著收音機,電臺突然插播了一條消息:
今天上午,一名女子在黃浦區(qū)犯案后潛逃,著白色上衣,白色短裙,身高一米七左右,黑色長發(fā)。此人身份不明,且具有極大危險性,如有任何線索,請立即保持距離并通知警方。
林曉抬頭看向窗外,藍色天空被分割成一個個小格子,鑲嵌在城市上空的高樓之間。
她雙手交握,肩膀不由自主地輕輕發(fā)抖。
說不清是興奮,還是因為害怕。
當年對方如同天神降臨,向她提出的offer難以理解,卻也很難拒絕。
那人喜歡穿黑色襯衣,潤著真絲的柔光,五官精致得非同常人。他的眼眸是琥珀色,內(nèi)蘊一種危險卻魅惑的氣息。
她毫不猶豫,點頭決定追隨。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他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但八年來,她再也沒有見過他,直到現(xiàn)在。
目的地是一家偏僻卻幽靜的咖啡廳。面積不大,門前的木質(zhì)花架里種著三色堇,磚縫邊緣雕刻著小小的莫比烏斯環(huán)標記。
林曉確認地址和標記無誤,輕推開門。
初夏時節(jié),一個男人坐在窗下,反常地穿著長風(fēng)衣,面部輪廓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林曉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走過去遲疑片刻,輕聲開口說道:“黑暗無論怎樣悠長——”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與其說是語句,不如說更像是某種暗號。
“——白晝總會到來�!�
這是莎士比亞《麥克白》的臺詞。也是接頭暗語。
“如果長夜將如期而至——”
“我愿為光明終身守望�!�
男子聞聲抬起頭來,露出優(yōu)雅的微笑。林曉這才有機會辨認。
卻不是她想的人。
那是個外國人,眉眼深邃,鼻梁挺直,眸色是孔雀藍。他年紀似乎并不大,一頭金發(fā),下巴上還留著青色胡茬印。
對方長得實在令人過目難忘,她反而確認自己未曾見過。
“你好,我叫Gareth·gton,是新的聯(lián)絡(luò)人�,F(xiàn)在中國東部由我負責(zé)。”
“陸霜呢?”林曉問。
“哦,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為中國區(qū)總理事�!睂Ψ讲⒉唤掖�
“原來是這樣。”林曉的雙眼逐漸黯淡。
“你來找我,是關(guān)于上午黃浦江邊發(fā)生的事吧?”
林曉點點頭。
“我們開始吧�!彼聪落浺翩I,“請匯報你知道的一切,無論是否有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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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的南京東路,章凝正低頭穿過洶涌的人潮。
她身邊不遠處,數(shù)個身著制服的警察正在四面張望,尋找她的蹤跡。
距離最近的,正是那位名叫顧子沉的警察。
章凝似乎有所感應(yīng),立即加快速度,開始向前疾步小跑。
她在十字路口右拐,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掀開路邊門口的簾子,走進一家冷氣充盈的商場。
“你好,請問需要點什么?”商場導(dǎo)購立即迎上前來。
“不好意思,”章凝面色尷尬,“請問哪里有洗手間?”
在商場逼仄的隔間里,她終于暫時得以松懈。
她解開貼肉綁著的防水袋,脫下不合身的衣服,扯了一整卷紙,才勉強擦干凈身體。
自超新星事故發(fā)生到現(xiàn)在,局勢沒有給過她思考的余地。
從黃浦江浮出水面時,她看見的是特訓(xùn)課程中歷史科資料里才有的情景。
雷柏星地外基地的檔案館里,有一大半都是關(guān)于這個國家的影像和文字資料。
然而在章凝出生的22世紀,地球早已全面淪陷。前往基地時的最后一戰(zhàn),中國犧牲巨大,以至于基地幸存者中的東亞面孔寥寥可數(shù)。
章凝的父母都是頂尖科學(xué)家,自然位列其中。
作為第一批在地外基地出生的后代,章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基地高層做出最后決定時,她的父母公開強烈反對。但為以絕后患,決議最終被通過。
但諷刺的是,派往地球執(zhí)行任務(wù)的“殊榮”,落在了他們年輕的女兒身上。
誰也沒有想到,她會遇到萬年一遇的參宿四超新星爆發(fā),且幸存于難。
穿越蟲洞即便在章凝的認知中,也仍然只存在于理論,從未被證實過。
而現(xiàn)在,雖然她對這個世界仍然知之甚少,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是她原本任務(wù)的目的地。
這意味著,“飛鳶”號上搭載的那枚大塊頭已經(jīng)成為大麻煩。一旦她落入其他任何勢力手里,等待她的不可能是善終。
章凝迅速確定,當前的首要任務(wù)是生存。
旁邊隔間響起沖水聲,她從沉思中驚醒。重新穿好衣服后,她拿起掛鉤上的防水袋,伸手用指尖一探,還好,觸感干燥。
她從里面摸出一對小小的黑色耳釘,戴好后用手指調(diào)試頻率。
這是雷柏星幸存者基地特制通訊器,以處于糾纏態(tài)的一對量子作為連接介質(zhì),理論上可以跨越任何空間阻礙。
但她一無所獲�;貞�(yīng)她的,只有電磁噪音。
章凝無奈放手,深吸一口氣,仰頭靠在隔板上。再次睜開眼時,她看見頭頂有什么東西。
那是一份報紙。章凝信手取下來,標題欄寫著2015年5月17日。
是今天的報紙。
她隨意掃了一眼頭版頭條,瞳孔猛然一縮。
“據(jù)悉,北京時間5月16日晚上,有恐怖分子劫持4架民航客機,對紐約世貿(mào)中心和華盛頓五角大樓發(fā)動了襲擊。包括地標性建筑雙子塔在內(nèi)的6座建筑被完全摧毀,目前遇難人數(shù)已上升到2547人,官方正在展開全力救援。本報將繼續(xù)關(guān)注‘516事件’,為您帶來更多報導(dǎo)�!�
章凝慢慢收緊手指,將報紙團成一團,扔進廢紙簍。
她花了十秒鐘,接受這一事實。
因為在她的知識范疇里,這場事故發(fā)生于2001年9月11日,叫做“911事件”。
超新星爆發(fā)本就是小概率事件,如果“飛鳶”恰好撞上位于史瓦西半徑附近的蟲洞,而蟲洞還恰好連接著其他宇宙,這已經(jīng)不能叫微乎其微的概率,這叫荒謬。
簡而言之,她穿越到了平行宇宙的地球。
且不是2315年,是2015年。
在她的世界,2012年的地球早已爆發(fā)末世危機,為保留文明火種,人類迫不得已,只能遴選星際艦隊逃往深空。
直到兩百六十年后,太空中的流浪者才重新在雷柏星建立起地外基地。
而在這里,雖然局部地區(qū)有些意外事故,但地球總體仍是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章凝很快想到,這意味著,她要盡快找回“飛鳶”,以及搭載的未來科技產(chǎn)物。
否則,無論對她還是對現(xiàn)世,都將是至為棘手的大麻煩。
五分鐘后,她打開隔間門出去,恢復(fù)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洗手臺邊站著一個女人,大約四十上下,打扮雍容時髦,正在對鏡補妝。
章凝站在她身邊,用之前從導(dǎo)購處借來的梳子,努力理順自己半干半濕的頭發(fā)。
她身材高挑,長手長腳,衣服顯得不太合身,似乎過于暴露,卻因她五官清麗,氣質(zhì)凜然不可侵犯,完全不會有奇怪的聯(lián)想。
以她這樣出眾獨特的外表和身材,想在人群之中隱藏自己,不算容易。
身側(cè)的女人似乎覺得詫異,從鏡中瞥了她一眼,卻陡然瞪大眼睛,手一抖,眼線差點畫到眉毛上。
“章凝?”對方驚叫出聲。
第3章
橫財
“沒有找到對象或?qū)ο蟛辉诮邮辗丁?br />
章凝心底劇震,面上不動聲色:“你認錯人了�!�
她用余光觀察對方,根本完全沒見過。
當然,也不可能見過才對。
女人盯著她上下打量,臉上的震驚絲毫沒有減少,良久,露出尷尬的微笑:“抱歉,但你也太像我妹妹了�!�
“是嗎?”章凝回以疏冷的笑。
她是獨生,沒有姐姐。
何況,她是在地外基地出生的,雷柏星的重力、環(huán)境與地球都不一樣,某種意義上,她算半個外星人。
所以即使這是平行宇宙,地球也不會存在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章凝。
“不好意思,剛剛一瞬間真以為我妹妹復(fù)活了。你雖然和她很像,但氣質(zhì)很不一樣,”女人重新拿起眼線筆,拙劣地掩飾慌亂,“你這是怎么了?”
“哦,不小心掉江里了�!背鲇谥斏�,章凝不愿意多答,“上午的事,你肯定也有聽說。”
“��?有這種事?”女人驚訝地瞪大眼睛,“你沒找警察幫忙?”
“外灘戒嚴,他們忙著呢。我也沒受傷,只好先找個地方弄干凈自己�!�
章凝面不改色,自顧自地梳頭發(fā)。她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濕,污漬反而更加顯眼,狼狽不堪。
“估計是受傷的人比較多,沒顧上你�!睂Ψ骄执俚匦π�,眼神有些閃爍,意味不明。
章凝用余光注意到,她的唇色有些蒼白。
這女人明顯不正常。
“小姐,你還沒好嗎?”門外的導(dǎo)購員喊道。
對方加快動作,草草收拾好妝容,匆忙離去。
為免引起懷疑,章凝答應(yīng)一聲,稍稍放松,忽地聽見那人對導(dǎo)購說:“去找一套最便宜的衣服給她,錢我付了�!�
“好的�!�
那中年女子探進頭來:“先別出來,我拿了套衣服給你換�!�
“哦,謝謝你�!闭履t疑地道謝。
說話間,女人接過導(dǎo)購手中的衣服,進來遞給章凝,臉上卻毫無施舍或同情:“我不管你是不是她,拿走這套衣服,換我心安。以后再也別讓我看見你�!�
章凝一愣,對方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打開手里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連衣裙,樣式簡約,吊牌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一個數(shù)字:13689。
這是南京東路,商場里的衣服,一般不打折。
她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只因為模樣和死去的妹妹相似,對方就大發(fā)善心豪擲千金,還說什么只為心安?
而且她最后說的那句話,明顯態(tài)度不善。
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
章凝草草將身上清理干凈,換上新買的裙子,出去將梳子還給導(dǎo)購。
果然人靠衣裝,她收拾齊整,與進去時的狼狽模樣判若兩人。
對方一愣,不由好奇問道:“那個是你什么人��?”
“我表姐�!闭履剡^頭去,盈盈笑道。
章凝提前觀察過,從另一個出口離開。她鎮(zhèn)定自若,踩著并不合腳的高跟鞋,信步藏身進一條小巷。
頭頂巨大的直升機飛速掠過,她抬頭,一眼認出它們擺出的是偵察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