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感冒發(fā)燒罷了,算得上什么?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前世他被他“不小心”鎖在門外,沒帶手機,沒有鑰匙,穿著薄薄的睡衣蜷縮在寒冷的冬夜里等了他大半夜。
他和姜楠見面回來,卻只知道責備他沒為他準備宵夜。
也是那一次,他生了一場大病,從此變得格外怕冷。
可在他高燒昏迷期間,齊鑫卻連家門都沒進過,后來每逢冬日還會嘲笑他穿得太厚,時尚細胞早已消亡……
和陶若晴母子,葉知秋還需要演演戲,但是齊鑫,呵……
他不是自尊心強嗎?
他就是要讓他自己去內耗,憤怒,不甘,屈辱,又不得不為了那點利益放下自尊去磨掉自己身上的銳性。
像前世他對待自己的手段一樣。
很有趣不是嗎?
風鈴清脆的撞擊聲傳來,藍樺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店門口。
葉知秋起身招手,看藍樺向這邊走了過來。
“吃飯了嗎?”藍樺問,“沒吃的話我?guī)闳ジ舯诔詡肯德基�!�
他今天到教育局開會,是在會上吃了工作餐才過來的。
莫名地,葉知秋升起一種,舅舅還是把他當小孩子在哄的錯覺來。
眼底的冷意漸漸散開,葉知秋微微笑了了起來。
“吃過了�!彼f。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打在少年雪白的半邊側頰上,濃密長睫與淺棕色的眼眸都被陽光渲染到近乎半透明。
純粹,干凈,又柔和。
和他的母親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藍樺愣了下。
這樣的葉知秋,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了。
又或者,他從來都沒見到過。
雖然是親舅甥,但葉知秋和他從來都不親近,小時候偶爾見一面總覺生疏,后來長大后,更是對他添了敵意。
“坐吧�!彼{樺坐了下來,一時沒有說話。
“舅舅�!比~知秋將另一杯咖啡往藍樺那邊推了推,“我記得上次見面您點了拿鐵,這家店的拿鐵做的還不錯,您試試�!�
藍樺沉默著端起杯子嘗了一口,片刻后點頭:“確實不錯�!�
一時間,舅甥二人四目相對。
過去那些不懂事兒的行為,那些被人洗了腦的親情觀念……
葉知秋知道,即便道歉,也不足以讓人原諒。
但他還是真誠地看向藍樺,“對不起,舅舅�!�
不用說原因,更不用找理由,這一刻,他們彼此都明白。
藍樺眼底的光彩沉落了些許,看著面前的葉知秋,卻不由想起了以前的藍月。
“對不起,哥哥�!彼{月大學剛畢業(yè)就決定和葉洪憲跨入婚姻時,也曾這樣對他說。
他們父母走得早,藍月是他一手拉扯,相依為命長大的,所以妹妹說對不起的時候他沒辦法怪她。
只是擔心她孤身一人遠嫁外地,受了委屈無人撐腰。
如今面對著葉知秋,面對著這張和妹妹如出一轍的臉,無論以前有多少寒心失望,這一刻也全都化成了一聲輕如云煙的嘆息。
“舅舅沒怪過你�!彼f。
舅舅那時候只是覺得有些無力。
兩個人,十一個字,卻足以將過去徹底化解。
葉知秋抿唇,眼眶隱隱有些發(fā)熱。
在所有人眼中,他有著對自己很好的父母兄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面前這個人,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在他面前,他不用裝,更不用演,心里想什么就可以說什么,不用擔心隨時隨地可能發(fā)生的背刺。
“舅舅。”葉知秋將情緒壓下,單刀直入,“當年我媽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怎么忽然問起你媽了?”藍樺有些意外。
這些年來,葉知秋很少提及自己的生母,他更親近的一直是他的繼母陶若晴。
“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可能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樣。”葉知秋頓了頓,“尤其葉知夏的年齡……”
葉知夏比葉知秋只小了八個月,對內對外,家里的說法都是,陶若晴孕期身體不好,所以導致了早產(chǎn)。
葉知秋以前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什么。
不是對外面彩旗不斷的葉洪憲放心,而是他格外信任陶若晴。
可現(xiàn)在,陶若晴面具后的真面目他早已清楚,以他對她和葉洪憲的了解,幾乎可以確定,他母親還在的時候這兩人就已經(jīng)勾搭上了。
而葉知夏自然也不是什么早產(chǎn)兒。
讓他格外介意的還有一點:自幼陶若晴就告訴他,他母親產(chǎn)后抑郁那段時間,她有來看過她。
“她那時候還說,”陶若晴笑著告訴他,“她一生無所求,只求你健康快樂,將來可以無憂無慮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這也是陶若晴格外放縱他的理由之一。
可如果當時陶若晴去看望藍月時已經(jīng)懷孕,又或者藍月也根本沒有說過這句話的話……
葉知秋不敢想象,她在自己母親自殺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而用已經(jīng)死去的母親來PUA她最愛的孩子,那更是堪稱惡毒,已經(jīng)不是“可恨”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你說的這些,當年我都有想過,”藍樺說,“但你母親一向報喜不報憂,而且當年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雖然偷偷查了一陣子,但什么都沒找到,不過……”
他頓了頓,又說,“你出生時,我特意請了假過來照顧你母親,那時候她和其他新手媽媽一樣,完全沉浸在人生的新角色中,并沒有什么異樣�!�
所以得到藍月自殺的消息他才會那么驚痛,并迅速申請調離泰城,希望可以就近照顧葉知秋。
只可惜事與愿違,陶若晴對他很是防備,葉知秋也因此并不親近信任他。
“事情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當年都無法查到證據(jù)的事情,現(xiàn)在就更不可能,”藍樺嘆了一聲,“如果你母親還在的話,也不會希望你陷入仇恨或者鉆入牛角尖里去�!�
窗外的陽光那么好,也照不盡人間的黑暗。
既然如此,藍樺情愿葉知秋可以和普通年輕人一樣,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被困于往事之中自苦。
葉知秋安靜垂眸,感受著咖啡絲滑甜蜜的觸感瞬間溢滿口腔,略壓了壓心底濃郁的苦澀。
“我明白的�!彼f。
舅舅為他操了太多的心了,也是為了他,才會遠離故土來到這里生活,他不想他再為自己揪心。
只是,這樣的仇恨怎么可能放下呢?
不僅僅是他母親,還有他……
他們母子的血海深仇,如果那么輕易就可以放下,那豈不是太便宜那些作惡的人了嗎?
前世,如果不出意外,葉家的產(chǎn)業(yè)必然會落入葉錚和葉知夏之手,陶若晴成為葉家最大的贏家。
而葉知夏和高文燁的娛樂公司更是日進斗金,恩愛幸福,唐樂則依托他們成為了知名造型師,也覓得了良緣。
至于齊鑫和姜楠,更是修成了正果……
憑什么,那些作惡的人個個都可以收獲幸福?而無辜受害者卻只能被墊在他們腳下,血流成河,無人在意?
如果老天不能為受害者討回公道,那么,他就做自己的天,讓惡人惡有惡報。
第9章
一杯咖啡飲盡,葉知秋放下杯子。
“舅舅,”他問,“您一輩子教書育人,學生中有沒有人從事新能源方面的工作?”
“有倒是有�!彼{樺說,“你爸讓你問的?”
“那倒不是,”葉知秋笑,“是我自己,想做一做新能源方面的生意�!�
藍樺沉吟片刻,又問:“你爸知道嗎?”
葉知秋搖了搖頭:“沒打算告訴別人。”
藍樺沒干過實業(yè),但也知道干實業(yè)的不易,不僅僅風險大,對于投資的要求更是極高。
無數(shù)全退與擔憂的話涌到嘴邊,但最終只化成了三個字:“錢夠用嗎?”
“夠了�!比~知秋說,“現(xiàn)在只缺一個可靠的合作伙伴。”
“我這邊確實有幾個從事相關行業(yè)的學生,其中一個最近剛剛回國……”
藍樺說著看向葉知秋。
年輕,漂亮,修長十指比細白骨瓷還要細膩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嬌生慣養(yǎng)著長大的,根本讓人無法和“實業(yè)”二字聯(lián)系到一起。
“不過,人家不一定能看得上你。”他語重心長地說。
他的學生有才華,有經(jīng)驗,有抱負,必然是要在新能源崛起這股商業(yè)大潮里干出一番事業(yè)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孩兒?
“不過,”藍樺情不自禁地傾身抬手,寵溺地揉了揉葉知秋烏黑柔軟的發(fā)絲,“舅舅可以幫你牽個線搭個橋,剩下能不能成,就得看你自己了。”
聞言,葉知秋的眼睛立刻亮了。
“謝謝舅舅�!彼焯鸬氐�。
藍樺說到做到,第二天下午,葉知秋就接到了他學生的電話。
藍樺的學生叫章冕,國外名校畢業(yè),后順利進入當?shù)匾患倚履茉雌嚬�,最近剛剛辭職歸國,以期開拓新的事業(yè)藍圖。
目前雖然還在休假中,但卻已經(jīng)收到了國內最大新能源汽車公司“銳意”伸來的橄欖枝。
這種強大的背景和實力下,章冕自然看不上初出茅廬,且在行業(yè)內堪稱一無所有的葉知秋。
之所以主動約見,不過是看在恩師的面子上。
可一餐飯下來,他臉上那種輕松中略帶敷衍的表情卻變了,眉宇間不自覺染上了幾分凝重與認真。
“您可以回去好好考慮一下。”葉知秋放下餐具,唇角含笑,“相對于銳意來說,我這里確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風險太大�!�
“但換個角度來說,高風險同時也伴隨著高收益,如果我們能齊心協(xié)力殺出去,將來在業(yè)界的影響力或許連銳意都要仰望,”他頓了頓,又說,“銳意能給你最好的平臺,但同樣,因為平臺太好,人才也如過江之鯽,您即便過去,想要從中突圍而出也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說起來十分湊巧,銳意的創(chuàng)始人恰恰是Q.L掌權人秦見鶴的外公聶云松,而現(xiàn)任執(zhí)行總裁則是其母聶鳳君。
聶鳳君當年同樣是服設出身,因天分出眾,被國外頂級設計師MICHEAL
WANG收為關門弟子。
后在一次時裝展上,已經(jīng)聲名遠揚的聶鳳君認識了當時還尚且籍籍無名的秦旭昇。
兩人相識相戀,聶鳳君更是毫不猶豫放棄了國外高端品牌首席設計師的寶座,回國幫助秦旭昇打下了Q.L的江山。
只可惜事業(yè)成功后,兩人感情也走到了盡頭。
離婚后,聶鳳君退出時尚圈,轉身接手了父親的新能源公司。
直到現(xiàn)在,在她的帶領下,銳意已經(jīng)成為國內新能源汽車的TOP
1,去年,聶鳳君更是登上了國內首富的寶座。
葉知秋可以想象,銳意的邀約對章冕來說,有著怎樣強大的吸引力。
但,章冕既然選擇從國外回來,他的野心或許不止于此。
“若果進入銳意,您的生活將與以前無異,”葉知秋問,“這個年齡,真不考慮給自己一個機會闖一闖嗎?”
他這段話很長,但始終不疾不徐,可最后一句還是直接擊中了章冕的軟肋。
他的野心,確實不止于此。
包廂里安靜了下來,章冕認真看著對面的少年人。
如果初初相見時他只覺面前少年漂亮得太過招人,那么現(xiàn)在,震驚他的卻是這具好皮囊里面那個大膽的靈魂。
這么多年里,章冕讀書工作,早已跑了小半個地球,自認為見多識廣。
可此刻坐在這里,坐在這張“談判桌”前,他卻根本握不到任何的談判主動權。
不僅如此,對面少年手里還握著一些格外吸引他的資料。
雖然僅僅窺到其中一角,也已經(jīng)足夠讓他熱血沸騰。
“讓銳意仰望”這樣的話,章冕明白,或許并不是信口開河。
“工廠,設備,原材料……”章冕開口,“你什么都沒有,就憑著手上這些紙來暢想未來?”
“工廠我有�!比~知秋說,“不過需要你去談下來。”
章冕:“……”
EXCUSE
ME?
葉知秋從背包里掏出工廠資料,遞給章冕。
章冕垂眸看了片刻:“這么大個工廠,加上設備,一年下來沒有五百萬拿不下來吧?”
“我們家每年都會為這家廠代工一部分零部件,所以我還算了解,”葉知秋含笑,“這家工廠的老板叫霍軍,我們稱呼他為霍叔叔,但實際上他是入贅進來的,所以,這位霍叔叔也是出了名的妻管嚴�!�
葉知秋說著,遞了一張照片遞給章冕。
照片中是姿態(tài)親密的一男一女,男的四五十歲,已經(jīng)中年發(fā)福,女的卻很年輕,看起來也格外妖嬈漂亮。
“這人很有福氣啊,”章冕打趣了一聲,“老婆年輕漂亮還給他一座廠子�!�
葉知秋也笑了:“這是他情婦,聽說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
章冕:“……”
“你帶著這張照片去和他談,”葉知秋面不改色地說,“這種事情他最怕老婆知道……”
葉知秋頓了一下,“二百萬可以談下來�!�
霍軍和陶若晴關系一直不錯,后來,陶若晴用來支持齊鑫的那部分投資,至少有一半兒來自霍軍那里。
葉知秋這一手雖然不光彩,但卻也是霍軍應得的。
章冕:“……”
他大概真的是瘋了。
明明對面的年輕人那么不靠譜,卻偏偏給他一種十分靠譜的感覺。
明明他覺得這件事十分不地道,可還是忍不住想要去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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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葉知秋已經(jīng)正式入職VIA一周的時間。
這期間,齊鑫聯(lián)系過他無數(shù)次,但無論電話還是信息,一律被葉知秋無情擱置。
這也徹底打破了他關于“葉知秋知道他病情后會心軟”的幻想。
燒退之后,姜楠再次過來時,齊鑫早已沒有了第一次在醫(yī)院見到他時的那種強烈喜悅感。
他忐忑不安,驚疑不定,連姜楠什么時候離開都沒有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