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酒瓶放在茶幾上，許輝抬眼，那平靜的眼神無形之中在說著——
你怎么還在這里？
小葉垂頭，緩緩踱步到門口，彎腰穿上高跟涼鞋。
臨走之前，小葉的手扶在門上，轉(zhuǎn)頭看許輝。許輝坐在沙發(fā)里，隨手開了一瓶酒，半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門輕輕關(guān)上，許輝穩(wěn)定心情，深深呼吸。
吐出氣的時候，他看到桌子角上一個小小的玩具，藍色的哆啦A夢。
許輝的手停頓了一瞬，而后握著瓶身，仰頭飲下。
北方的夏夜，風(fēng)吹著樹葉，輕舞飛揚。
白璐接許輝的電話時，剛好做完一套題，十一點半。
她拿著手機來到窗戶邊。
她的宿舍在二樓，向南的窗戶外面有三棵桃樹，窗臺上很容易積滿被風(fēng)吹下的殘花。
夏日炎熱，白璐開著窗戶通風(fēng)，紗窗上沾著幾片花瓣，她用手輕輕彈開。
“喂？”
電話里沒有人說話，只有濃重的呼吸聲。
“許輝？”
夜太靜，靜得時間都開始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里才緩緩地傳來一聲嗯。
他只一開口，白璐就聽出他醉了。
是很醉很醉。
“你喝酒了�！�
許輝的思維比平日慢了許多，半天過去，又低沉地嗯了一聲。
“為什么喝酒？”
“我愿意�！�
“哦。”
白璐靜了一會，說：“你做什么事都是憑愿意么？”
許輝又嗯了一聲。
白璐：“沒人怪過你么？”
這次許輝停頓的時間有點長，隨后滿不在意地說：“怪又怎么樣？”他嘴直對著話筒，粗糙的酒氣幾乎順著手機傳了過來。
“我又不在乎�！痹S輝又說，“……我不在乎�！�
他慢慢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忘了白璐，忘了手機，忘了自己還在打電話。
“怪我，誰都怪我……怪我的人多了去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愿意做什么是他們自己的事，出什么事也都是他們自找的，都跟我沒關(guān)系……”
“跟我無關(guān)，誰也別想怪我……”
白璐握著手機，看見一只小小的飛蟲被屋里的燈光吸引，鉆進紗窗孔里，掙扎著出不來。
許輝在電話里絮絮叨叨，語無倫次。
過了一會，白璐停下思索，輕聲說了句。
“許輝，你是哭了么？”
☆、第12章
白璐沒有問出許輝到底哭了沒有。
她也不需要問，這樣的夏夜里，沒有什么比啜泣聲更讓人敏感的了。
許輝對著電話自言自語了很久，最后慢慢恢復(fù)平靜，呼吸安穩(wěn)，一下又一下。
“睡著了？”白璐問。
他當(dāng)然沒有回答。
“許輝，你是困了么？”白璐看了一眼桌上的鐘表，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
“浪費話費�！卑阻凑f，順手切掉了通話。
十二點多睡覺對于高三生來說太過習(xí)以為常，周日清早，白璐六點半起床，去洗手間洗了個澡，神清氣爽地去上學(xué)。
吳瀚文今天到的比白璐早，不過沒在學(xué)習(xí)，而是拿著一瓶牛奶在喝�！邦^發(fā)還沒干就出來，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白璐坐下，取出書本，吳瀚文又說：“今天下午回家？”
“嗯。”她看了吳瀚文一眼，“現(xiàn)在有空么？”
吳瀚文把牛奶盒拿到面前，對白璐說：“你問問它�！�
白璐轉(zhuǎn)回頭，吳瀚文馬上說：“行了行了，開玩笑，有空的�！�
白璐抽出一本習(xí)題，翻開一頁給吳瀚文看。
“這個怎么做？”
“嘖嘖。”吳瀚文一邊把題拿過來，一邊說，“包老師是怎么說來著，問問題時態(tài)度一定要好，不然解題的人腦子不靈的�！�
白璐雙手疊著，放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側(cè)轉(zhuǎn)，面對著試題本，小小的樣子看起來乖巧安靜。
吳瀚文玩笑開一半，看見白璐的樣子，人忽然老實了，撐了撐眼鏡，看向試卷。
“哦，這個公式推不出來？”吳瀚文開啟學(xué)霸模式，拿著筆在本子上刷刷地寫，沒一會把主要解題步驟都寫了出來。
白璐看著試卷，吳瀚文看著她。
她神情專注，窗外晨光伊始，照在白璐的頭發(fā)上，鋪了一層淡淡的金粉一樣。
吳瀚文揉了揉脖子，咳嗽兩聲，又說：“其實這種數(shù)列求和放縮小于某個常數(shù)的題，有一些簡單的通解方法，不過不一定適用于所有類型�！�
白璐看過來，吳瀚文轉(zhuǎn)開眼睛。
“那個……我把公式給你寫一下�！眳清膶懴聨仔泄�，又說，“這個公式目前適用于不含根號的數(shù)列，含根號的要再麻煩一些�！�
白璐拿過筆，自己在草稿紙上寫寫算算，過了一會抬頭，眼神微亮。
“真的，厲害啊。”
吳瀚文的脖子就這么猝不及防地?zé)崃似饋怼?br />
“這……這這……這個叫級數(shù)不等式，級數(shù)不等式證明的放縮法有很多，比如分析通項法、等比放縮法、裂項放縮法、積分放縮法、切線放縮法、二項式放縮法……”
身邊路過一個胖子，李思毅斜眼看著吳瀚文，走到后排，幽幽地嘆了口氣。
吳瀚文聽見，咬著牙閉上嘴。
白璐聽不懂他說這么多到底都是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剛剛那個總結(jié)出來的公式上。
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來到學(xué)校，周日短暫的一上午自習(xí)課開始了。
白璐將昨晚的題重新看了一遍，轉(zhuǎn)頭看向吳瀚文，真心實意地說：“謝謝�！�
身后的李思毅嗨了一聲，“謝什么，誰不知道我們學(xué)委——”
吳瀚文回頭瞪了一眼，李思毅淡然地接著說道：“誰不知道我們學(xué)委大公無私，最喜歡幫助同學(xué)。”
白璐說：“你什么時候比賽？”
吳瀚文：“高一高二開學(xué)之后了，九月七號�！�
白璐靜了靜，“九月七？”
“很快就到了�！�
白璐看著掛在最前面的日歷牌，輕聲說了一句，“是啊，很快了�！�
中午放學(xué)，白璐背著書包回家。她家離學(xué)校很遠，倒兩趟公交車，要將近兩個多小時才能到。
白璐住在一個普通小區(qū)里，房子是大概十年前白璐爸爸公司單位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舊了。不過白璐媽媽勤快，屋子保養(yǎng)得很好，小家甜蜜溫馨。
到家的時候，飯菜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白璐的爸爸媽媽都在家等著她。
“餓了沒，先吃東西�！眿寢尠阉I(lǐng)到餐桌前，爸爸也坐了下來。
“學(xué)校有什么事情沒？學(xué)習(xí)怎么樣？”
白璐搖頭，“沒什么事，學(xué)習(xí)還好�！�
“有要爸爸媽媽幫忙的么？”
“沒有�！�
“零用錢還夠用么？”
“夠用�！�
白璐媽媽看著她坐在座位里安靜吃飯的樣子，與白璐爸爸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不約而同地有點無奈。
白璐很乖，但是從小內(nèi)向，這種性格隨著年齡增長慢慢地突顯出來。
她不常跟父母交流，但是似乎也并不叛逆，小學(xué)、初中、高中……到現(xiàn)在馬上要高考，她的步調(diào)不快不慢，一切都按部就班。
可做父母的畢竟了解孩子，他們隱約感覺自己的小孩并不是那種只會學(xué)習(xí)的書呆子，可初中時期翻來覆去地觀察，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出格征兆。
后來白璐中考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做父母的也就不在細察了。
吃過飯，白璐爸爸給她拿了三百塊錢。
白璐說“用不了這么多。”平時只給兩百，一周一百元的零花錢。
“拿著吧，現(xiàn)在學(xué)習(xí)生活太累，你平時買點好吃的給自己補一補。”
白璐把錢收好，“嗯。”
白璐去廚房，幫著媽媽洗碗，期間媽媽好幾次想跟白璐進行一下深入的母女交流，可說著說著，話題就莫名其妙的斷了。
廚房收拾好，白璐跟媽媽往客廳走，路上媽媽忍不住說了一句。
“璐璐，有時候媽媽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她說得聲音很小，也不知道白璐聽見沒有，兩人進屋跟爸爸一同吃水果休息。
陪著爸爸看電視的時候，白璐的手機震了一下。
周末她的手機放在褲兜里，震動之后，白璐站起身，低聲說：“去趟廁所。”
繞過父母，白璐來到洗手間，把門關(guān)好。
屏幕上是忍冬二字，許輝發(fā)來一條短信。
“昨晚我說什么了�！�
白璐看著這句話，回復(fù)一句。
“你剛剛睡醒�！�
她用的是肯定句。
許輝的消息很快傳過來。
“嗯�！�
白璐沒有急著打字，過了一陣，許輝又發(fā)來一條。
“晚上有空么�！�
白璐：“干什么？”
許輝：“吃飯�！�
沒等白璐再回復(fù)，許輝又發(fā)來一條。
“我請�！�
白璐看了一眼時間，她一般周末會在家待到八點多，到校正好趕上宿舍門禁。
現(xiàn)在不到六點。
白璐想了想，回復(fù)他一個字。
“好�！�
電話在下一秒打進來，白璐接通，聲音壓低�！霸S輝？”
許輝聲音帶著宿醉，昏昏噩噩。
“幾點到？”
“你想幾點吃飯？”
“現(xiàn)在�！�
“……現(xiàn)在不行，我家里有事沒有做完。”
許輝聲音嘶啞低沉，“你家哪兒那么多事�！�
“……”
“算了，八點，帶兩瓶水過來�！彼粥止竟�，“屋里沒有水了……”白璐覺得他還有點迷糊，說著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白璐回到客廳，跟父母說有朋友找，想提前回去。
“哪里的朋友？”
“學(xué)校的�！�
白璐父母從來沒有懷疑過白璐，他們都知道白璐的朋友很少，自從蔣茹離開，她很久都沒有在家里提到什么朋友，今天說了一個，父母都沒有細問，直接表示支持。
“跟朋友好好相處。”媽媽說。
白璐背上書包，若有所思。
“會好好相處的�！�
趕到許輝家的時候正好八點，白璐路上買了兩瓶礦泉水。
一開門，白璐聞到了濃濃的酒氣，嗆得刺鼻，還沒邁入，人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進來�！痹S輝眼睛里有血絲，頭發(fā)亂蓬蓬，是完全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白璐進屋，看見茶幾上又兩個大塑料袋。
“你叫外賣了。”
“嗯。”許輝打了個哈欠，“隨便叫的，你看看想不想吃，不想吃再點別的�！�
白璐把水放好，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小聲說：“我吃什么都行�！�
許輝揉揉臉，“看都不看就吃什么都行�！�
他隨手拆開袋子，里面是一個高級刺身龍船。
東星斑、冰山蚌、牡丹蝦、帆立貝、鮮章魚……
刺身切割規(guī)整，擺盤考究，龍船下面一層鋪著碎冰，刺身上還擺著花和竹葉作為裝飾。
白璐看了一眼塑料袋上的牌子，認出這是六中對面一個高檔日料餐廳。
旁邊一袋里還有特色壽司和小菜甜點，色彩清新，香氣四溢。
許輝點了根煙，“吃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