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張來弟以為就是和昨天一樣一件小事,打起來怎么了,了不起賠幾塊錢,她輕車熟路好吧。
她看了看兒子,又瞟了眼對面的呂東,兩人都挺凄慘,臉上的傷搶眼,張來弟眼里閃過心疼。
她兒子這么好一孩子,怎么就被打了呢?肯定是受欺負了,等會一定要叫陳偉過來,逼著這小子給明宇道歉!
張及第沒好氣地說:“打人現(xiàn)在是小事,現(xiàn)在把廠里機器打壞了三臺,兩人賠四萬八,你家要出兩萬四!”
打架打出這個賠償?shù)�,整個縣城里張明宇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了。
張來弟傻眼,嗓子都劈了,那聲音刺耳得向麗麗捂住耳朵:“什么?!你們甲烷廠搶錢�。 �
打人可以,賠這么多錢是萬萬不能的。
財務部主管臉色更差了:“有照片有人證,我們還有一年前進口機器的收據(jù)發(fā)票,大姐你要看看嗎?”
這機器又不是他們產(chǎn)的,一萬六一臺只是進價,還沒算其中的款待、蘇國工程師來安裝的花費呢!
張來弟這才意識到,兒子真的捅破了天,一下癱在椅子上不敢說話。
她以為就尋常的打架惹麻煩,處理起來簡單得很,現(xiàn)在這怎么辦?
還是向麗麗心軟,看五姨面如死灰,就跟她說:“五姨你振作點,機器沒修好賠兩萬四,修好了就千百來塊�!�
在場人聽著覺得有點荒誕。
什么時候一千、幾百塊,也能用“就”這個字了?
那可是好大一筆開銷,要是一千多,娶幾個媳婦的彩禮都夠了,誰家一時間也拿不出這么多錢。
等到中午的時候,還是沒出結果,守衛(wèi)留在會議室控制著兩個當事人,其他外廠的人自己去食堂花錢買飯,順道給兩人帶。
他們身上背負了那么沉一座大山,食不知味,硬扒拉兩口就回來了。
三方人一直焦灼地等到了下午四點多,蘇國專家才出了搶修結果。
財務部的辦事員拿來一沓文件:“兩臺機器是小問題,二十塊換個按鈕就好了,只有這臺,凳子砸上去要換面板�!�
財務部主管看看兩家人,聽到二十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她不慌不忙的問:“換面板多少錢?”
“咱國家沒有L機器對應型號的配件,要把這個破損面板郵寄去蘇國,再讓蘇國公司郵寄一份面板過來,起碼三個月,而且面板費用高達1000元。”
兩家人放松的那口氣瞬間哽住。
研發(fā)部主管拿著資料雙手環(huán)抱:“你們也聽見了,按鈕20元,加上蘇國專家維修費用80元,一共1100,你們各出550元�!�
場面一時間落針可聞。
550元啊,一個家庭要攢幾年?一場打架就哦豁了。
呂東摘下破損的眼鏡,輕擦落下的眼淚,他莫名其妙因為一句話挨打,現(xiàn)在還要被扣錢!
委屈,太委屈了。
呂家人也面露苦澀。
他們根本負擔不起這么高昂的賠付,送呂東進甲烷廠就已經(jīng)走后門送禮了,哪里還有余錢?
張來弟卻眼睛一轉,立刻說:“我家這么多人在甲烷廠里工作,你要賠償,那就扣陳偉和向麗麗的工資!”
剛剛還對五姨心軟的向麗麗,當場懷疑人生。
什么鬼東西?她沒聽錯吧?
張來弟還在興奮的喋喋不休:“我跟你說領導,我家為廠里貢獻這么多人才,你看也減少點賠償嘛,五百五賠一半就差不多了�!�
還試圖講價?
財務部主管瞇起眼睛擼起袖子,準備跟她好好理論。
第93章
賠償方案
“兩百塊意思意思下,就從陳偉和向麗麗的工資,每個月給他們扣一半下來,扣到兩百就行了�!�
張來弟自認為在跟財務部主管商量,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向麗麗聽得急紅了眼,差點要過去手撕姨媽。
還好親娘張及第給攔住了。
向麗麗扯了幾下都沒扯動,無奈放棄:“娘你攔我干嘛!她憑什么動我工資填張明宇的窟窿!”
張及第把傻閨女按在座位上,附在她耳邊說:“少見多怪,你坐好,廠里的人會這么傻,聽她安排?”
真聽張來弟安排,還想不想當甲烷廠領導了?
財務部主管就看著她叭叭叭一頓輸出,跟看小丑一樣,最后張來弟嘴說干了停下。
“張明宇動手在先,我會通知招工辦做辭退處理,呂東動手反擊,但是情有可原,記過留廠察看,兩人各550元賠償,限本周五下午5點前交到財務部,否則牢房見�!�
財務部主管干脆利落的說了處理結果,說完就走了。
她都不稀得和這種婦女一般見識,鬧也沒用,不把賠償拿來,自有牢房請他們進。
留下財務部辦事員工收拾現(xiàn)場的資料。
呂東家雖然可惜要賠償550元,但是好歹崗位還在,現(xiàn)在松了口氣,對比一下,總比張明宇賠了夫人又折兵要強一點。
張來弟還想追出去跟主任鬧,卻被張及第拖走了。
“你可以大鬧甲烷廠,可別忘了,二兒子辭退,你還有更小的孩子,除非他們決定下鄉(xiāng),不然你就鬧吧�!�
一句話打消了張來弟想重復昨天老路的心思。
這些廠領導之間都是互通有無的,張來弟撒潑打滾大鬧甲烷廠是簡單,反正只要豁得出去就行。
可她還有兩個兒女要找工作,現(xiàn)在還加上一個被辭退的張明宇。
得罪死了甲烷廠,其他的廠招工也夠嗆。
真以為自己考試過了就行?不論好賴不看成分就上崗?
那不可能的,有前科在,除非你優(yōu)秀到無可替代,否則隨便挑點差錯就能讓你上不了班。
這么多人排隊等著找工作,少你一個巴不得呢。
張來弟帶著兒子,兩人愁容滿面的跟著張及第和向麗麗母女倆回家。
昨天他們還在歡聲笑語慶祝自己有了份工作,展望著在甲烷廠找個對象,然后能排隊分房子。
現(xiàn)在好了,工作沒了,還面臨550元巨額賠償。
一家人沉默著吃了頓家常飯,張來弟全程精神恍惚。
昨兒家庭小聚還挺豐盛,今天就素菜滿桌,飯里摻了南瓜。
不過吃飯的人也沒在意,他們想到那么多賠償,心肝脾腎肺都不好了,吃滿漢全席也是味同嚼蠟。
吃完飯,天還沒黑透,張及第就送姐姐出門了。
她不想多說什么,賠償是張明宇一個人造的孽,關向家什么事?
張來第也不是沒想著讓張及第幫忙出錢,在送客的幾步路上,她開口說了,張及第完全不接茬。
接茬干什么,禍頭子還想扣向麗麗和陳偉的工資,美不死他們。
張明宇下崗了是件好事,就這樣惹麻煩的能力,只怕家里的熱鬧停不了,三天兩頭來擦屁股,向家還過不過日子?
今天她和向麗麗來處理張明宇的事,都被廠里記了請假,一天得多少錢呢!她還沒找五姐要錢,借個屁!
昨天歡天喜地,今天張來弟和張明宇兩人垂頭喪氣往家走。
摸摸臉上的傷,張明宇疼得嘶了一聲。
張來弟還想安慰他,但轉念一想到550元就來火,埋怨道:“你說你,進廠都沒站穩(wěn)腳跟,鬧什么事啊?!”
“不是媽說的,陳偉是我姐夫,他能給我擺平嗎?”
“你傻不傻,好歹有個分寸,打人就算了,把他往死里揍都行,打廠里機器做什么,多貴啊�!�
張明宇心虛了一下:“那我又不知道價格,都怪那死小子,肯定故意的吧,不想挨揍就破壞機器,讓廠里人來救他。”
他腦回路屬實清奇,呂東是真沒想到這小子挺自負,覺得自己一定能贏?
張來弟幫親不幫理,也覺得是呂東的錯,氣憤地說:“太齷蹉了,老員工明知道機器貴還在那打,傻子吧?”
兩人一頓吐槽。
火氣發(fā)泄了,張來弟摸了摸兒子臉上的傷,心疼的說:“你看看給我兒打成啥樣了,明兒去找那死小子要錢!”
“媽,我把人家眼鏡打碎了,還是別去找他吧,萬一要咱賠眼鏡錢咋辦?”
張明宇仔細想了下,還是忍住心里的委屈說。
張來弟覺得也有道理:“那不是苦了我兒挨打?你看看這眼眶,這身上,他下手真狠!”
張明宇沒提臉上兩個巴掌印是小姨打的,只說“沒事,我打贏了,錘了他好多下,那癟犢子肯定比我更疼�!�
兩人對于打人的事輕輕揭過,可550元得賠償完全躲不掉。
張明宇試探的說:“媽,要不咱就不給,他甲烷廠還能來搶不成?”
就當老賴不給錢,能咋滴?
張來弟搖頭:“明宇你沒聽見那主管說:不給就牢里見了,你一個大好青年,怎么能有案底?”
不能讓他有案底,這會連累張明宇上下三代的前途,父母、兄弟姐妹、兒子女兒都逃不了。
別說從政從軍,連進廠都有政審,有了打架不賠償這個污點,以后就完了。
只有賠償這一條路。
可這賠償金額簡直要人命,誰能拿出這么大一筆錢?
張明宇泄氣:“媽,都是我不好,給家里拖累了,早知道就讓他打我算了,反正也沒多大事�!�
他一臉委屈,這句話要是讓呂東聽見,非要來一句:他誹謗我啊,他先打我的!
可兒控的張來弟卻也覺得是呂家的錯:“你別這么說,哪能讓你受欺負,這錢,也只能家里湊一湊,趕緊交上了。”
大兒媳婦剛生了孩子,家里幾個娃都要用錢,550元不是一筆小支出,只能湊湊。
張明宇見自己示弱的招數(shù)見效,心里一喜,臉上卻帶了委屈:“媽,還是你對我最好了,我一定娶了媳婦孝敬您!”
他雖然是三兄弟中的老二,卻反骨又叛逆,嘴還甜,對老娘一套一套的。
第94章
說親向麗麗
母子兩個回家后一番折騰,拼拼湊湊在第二天把550元交到了財務部。
張明宇家的其他人聽到這個消息后也鬧過,可是不交賠償是不現(xiàn)實的,畢竟關系到家里人的前途。
他們還錢之前還雞賊的先找了向麗麗和陳偉,打算借錢用用。
當然,這個還錢日期就有待商榷了,基本上就是遙遙無期。
兩人暗道晦氣,避之不及。
陳偉甚至恨自己周日那天多嘴,把這個禍害頭子帶進廠里,事真多,想起來都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但是兩人就在甲烷廠工作,人都找上門了,他們也躲不掉。
陳偉畢竟圓滑些,找了個委婉的借口:“我家小弟沒結婚,還沒分家,一直是我媽管錢,真不好意思�!�
向麗麗那是演都不演了,斜眼瞥他們冷笑一聲:“不是要拿我工資扣錢嗎?讓我想想是誰說的?沒錢!”
母子倆吃了兩個閉門羹,只好自己掏錢交賠償。
等錢交上了,數(shù)完錢確認真實,財務部主管立馬叫了個人高馬大的男同事,一路“護送”他倆出甲烷廠。
被貼心“護送”出來的張來弟和張明宇站在甲烷廠門口,看著那張辭退公告,心情復雜。
本來以為考到了個好工作,沒想到就一天,還沒捂熱就成了過眼云煙。
張明宇抱了抱媽,安慰道:“沒事的媽,你瞧好吧,我一定會考個更好的工作給你長臉,又不是只有甲烷廠這一個地方招工!”
他躊躇滿志,傷沒好的臉上寫著躍躍欲試,仿佛一份工作唾手可得。
張明宇都想好了,到時候一定要叫向麗麗和陳偉刮目相看,等兩人求他的時候,他也堅決拒絕。
他熱血沸騰,設想的挺美好,仿佛已經(jīng)看見那兩人的凄慘樣子。
張來弟卻經(jīng)歷過社會毒打,只能壓下?lián)鷳n,扯開勉強的笑:“行,媽等著你的好消息,我兒一定會更好的。”
兩人互相肯定著,兒子眼高于頂,娘卻心里沒底。
張明宇被辭退是對張家來說是大事,在甲烷廠卻只是議論了幾天的小話題,隨著時間流逝沒了熱度。
張及第一家人松了口氣,這祖宗不在廠里上班真省心,三天兩頭鬧事誰頂?shù)米 ?br />
不然向麗麗和陳偉好好上著班,還要提心吊膽,怕張明宇被人帶過來嚷嚷著打人、賠錢……
太折磨了,想想都可怕。
向麗麗被張明宇這么一打岔,更努力地工作,千萬別學傻der,工作多重要啊,說不要就不要了?
經(jīng)過這次教訓,員工打架導致機器壞了三臺,其中一臺還要修三個月以上,給生產(chǎn)任務帶來了da麻煩。
甲烷廠組織加強了廠規(guī)培訓,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后都要簡短訓話,尤其強調不能上班期間打架,下工趕緊回家,一律不能逗留廠內。
守衛(wèi)也安排了車間巡查,一個小時就有人裝備齊全過來查驗一趟,看到人語氣大點都警戒著。
員工們本來浮躁的心一下都收起來了。
沒看打架的下場嗎?
一個辭退,一個留廠察看,還每人賠了550元。
不吃不喝兩年多啊,誰的工資這么經(jīng)得起造?
員工們之間說話都少了,畢竟禍從口出,誰知道下一個呂東會是哪個倒霉蛋呢?搞不好就中招。
廠里消停,張及第這里卻起了波瀾。
“什么?!你再說一遍,是誰家的來給麗麗說親?”
張及第聽到這個有點耳熟的名字愣了,問面前的媒婆。
媒婆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喲,紅旗家的,你高興壞了?我是替甲烷廠呂東說親的,他就你家麗麗隔壁組啊。”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這是不打不相識?
兩人大眼瞪小眼。
張及第抽抽嘴角,小聲嘀咕:“明宇那犢子,不會給人腦子打壞了吧?”
張明宇給人呂東眼鏡都干碎了,臉上身上全掛彩,傷還沒好利索,工作也差點丟了,來說親是個什么操作?
媒婆無知無覺,臉上的褶子笑成一朵花,還在一個勁地夸呂東:
“啊喲,我跟你說,呂家日子過得好,他老子在街道辦工作的,吃國家飯,就他一個獨子,底下三個妹妹,指定疼他。”
張及第強笑一下,渾身寫滿拒絕:“前些天我家才和人鬧矛盾,這時候說親……不合適吧?”
別是沒打過張明宇,拿她女兒撒氣吧?
唱戲的話本里一笑泯恩仇也就寫著玩,放現(xiàn)實里咋可能?
何況那550元是真金白銀的出啊,誰心里不辣疼。
這都夠兩個老婆本了,兩家沒打起來都是怕政審有黑料影響下一代。
說親?那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