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比如,濟生堂上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練武活動。
以前高德生在的時候,三五不時地帶著林門眾人練一練,自從他調(diào)走后,大部分人都回歸咸魚狀態(tài),頂多打一打五禽戲,聊以自慰。
至今仍然堅持健身習武的,也就只有姚南星一人而已。
林婉婉發(fā)揮東家兼骨干的帶頭作用,將所有人召集到大堂,神色嚴肅且強硬地宣布,“我這兒有右武衛(wèi)的新兵考核標準,打今兒起,除了鄭大夫、郭大夫和李婆婆之外,其他人不管是藥工還是藥童,都給我練起來。”
不是不想全員卷,而是這三位年紀大了,折騰不起。
林婉婉繼續(xù)說道:“考慮到男女體質(zhì)的區(qū)別,男子按照八成標準執(zhí)行,女子七成。達到標準的我獎,達不到的我可要罰。每三個月考核一次�!�
至于具體的獎罰標準,林婉婉還沒想清楚,打算待會讓趙金業(yè)好好琢磨琢磨。
藥工曲力強聽了,半掩著臉,猶豫著舉手問道:“林娘子,右武衛(wèi)的軍土許多都騎馬。”
他曾親眼看過右武衛(wèi)出征和班師的場景,可他家別說馬了,連頭騾子都沒有。指望醫(yī)館給他們每人各配一匹馬,那更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林婉婉思索片刻后說道:“騎術(shù)方面暫不做要求,你們有條件就練�!�
“后面有個小院子,地方寬敞,可以在那里練箭。張六雖然受傷了,但其他護衛(wèi)也能教你們�!�
林婉婉考慮得如此周到,底下卻是哀鴻遍野。當真活潑好動的人,未必能沉下心來學醫(yī)。
濟生堂上下,頂多沾著活潑兩個字。好動?那是一點都動不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平時大家都習慣了悠閑的狀態(tài),突然要進行高強度訓練,自然怨聲載道。
郭景輝暗暗憋笑,他對那丁點獎勵沒什么興趣,但很愛看一群小孩子露出苦瓜臉的表情。
林婉婉負責下達命令,趙金業(yè)督促執(zhí)行。
林婉婉深諳人的劣根性,扔下一顆大雷后,施施然回辦公室,留下一群麻雀在原地嘰嘰喳喳。
謝靜徽撲到藥柜上,五官皺成一團,哀嚎道:“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她實在想象不出自已要如何達到那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標準。
丘尋桃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謹慎道:“懲罰措施是什么?”
如果不痛不癢的話,她寧愿選擇接受懲罰,也不想去進行那艱難的訓練。
杜若昭猜測道:“加作業(yè)?”在她的認知里,這是林婉婉最有可能采取這種方式。
謝靜徽挺直身體,“作業(yè)也行!”
比起高強度的練武,寫作業(yè)似乎輕松多了。
以右武衛(wèi)的考核標準要求,雖然打了好幾折。但林婉婉以為他們是誰��!他們只是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藥童而已。
人生至此,背過最重的東西就是藥箱了。
杜若昭看向一旁的趙金業(yè),眼中滿是祈求,喊道:“趙師兄!”
希望他能網(wǎng)開一面。
趙金業(yè)微微挑眉,心中暗道,既然你們對作業(yè)接受度如此良好,那肯定不能加作業(yè)了。
過了一會,朱淑順送東西去林婉婉的辦公室,“師父,這是藥材商新送來的清單�!�
林婉婉伸手接過,打量一眼上面的內(nèi)容,并無異常。
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們先前在齊家抄書的時候,其他人的畫技是在哪兒學的?”
朱淑順輕聲道:“家學�!�
朱大夫也會畫兩筆藥草,不過效果只能說差強人意。他自已倒是能認出畫的是什么,可旁人能不能認出來,就得看緣分了。
幾十年臨摹下來的功底,只能說夠用,若論起教導子孫,還是差了些火候。反正朱家兄妹倆聽了一通,畫出來的藥草圖都是四不像。
林婉婉嘴里反復(fù)咂摸著兩個字,“家學��!”
那就麻煩了。
第
1663章
流放嶺南
既然是家傳的技藝,那就未必愿意出來授藝。何況和齊家有來往的故交,不大可能為五斗米折腰。
就在林婉婉還在琢磨,是在坊間給徒弟們尋一位書畫師父,還是托齊家的關(guān)系,精益求精延請來一位大師。
一個消息如同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吳穆,不治身亡。趙惠安承受不住喪子之痛,自縊身亡。
太醫(yī)署精心準備的兩個溫養(yǎng)方子,終究還是沒能挽救吳穆年輕的生命。
另一只靴子終于落地了。
時間緊迫,林婉婉只獲知了結(jié)果,無法從人文角度探究,吳穆最后醒過來了嗎?他知道自已是因何生病嗎?知道為了他,有數(shù)位無辜的大夫喪命嗎……
此時,最為驚心動魄的除了那些同樣服食過鉛丹之人,就是長安城內(nèi)的醫(yī)家了。
鉛丹有毒經(jīng)過若干死刑驗證后,證實并非虛言。
吳穆病癥嚴重最終不治身亡,其他人自然心有戚戚,生怕類似的厄運降臨到自已頭上。
林婉婉現(xiàn)在最擔心的,就是齊家的結(jié)果。
從理論上來說,齊家分明是苦主,但天子一怒,流血漂櫓。
受限于客觀條件,太醫(yī)署一直不曾發(fā)現(xiàn)鉛藥之害,直到高門大戶集體服毒,方才“釀成”如今的慘事。
林婉婉正打算吩咐車夫套車,前往齊家去一探究竟�?蛇沒等她出發(fā),就先見到了匆匆趕來報信的姚益明。
姚益明神色慌張,額頭上掛著一層細密的冷汗,氣喘吁吁地說道:“林娘子,宮里傳出消息�!�
林婉婉心中一緊,卻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不是壞消息吧!”
姚益明吞吞吐吐,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陛下以齊太醫(yī)失察為由,流放嶺南�!�
林婉婉聽到這話,猛地站起身來,眼睛瞪得滾圓,滿臉的難以置信,實在難以接受這一結(jié)果。
齊和昶何處失察?他雖是太醫(yī)院的二把手,可并不負責齊王府上下的診治工作。
之前除了林婉婉三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鉛有毒這件事。
蕭娥英往齊家送了奠禮,林婉婉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事后皇家會給予齊家豐厚的補償,以安撫他們�?烧l能想到,等來的竟是齊和昶被流放的消息!
林婉婉的聲音仿佛是要從喉嚨里擠出來,問道:“那齊王府的幾個太醫(yī)呢?”
姚益明:“同齊大郎一樣,死后哀榮。”
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但他們在太醫(yī)署內(nèi)的親眷,都被清理了出來�!�
林婉婉只覺一陣無力,雙腿發(fā)軟,跌坐到椅子上,追問道:“流放去哪兒?”
姚益明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嶺南!”
作為同樣出自太醫(yī)署的人家,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難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很明顯,吳杲壓根沒打算讓齊和昶活下去!
他什么都沒有做錯,承受喪子之痛后,竟還要被流放去那煙瘴之地。
林婉婉見姚益明說不出其他更具體的信息,輕聲道:“多謝你特來告知�!�
姚益明神色有些木然,嘆息道:“那我這就帶著南星回家了�!�
林婉婉應(yīng)道:“慢走�!�
姚益明臨出門前,忽的轉(zhuǎn)身,問道:“林娘子打算如何做?”
林婉婉輕聲道:“總要去齊家看一看情況再說�!�
姚益明遲疑道:“此時恐怕并非善地。”
在這風口浪尖上,他們心中即便有再多的同情,這會也不敢再靠過去。
林婉婉正色道:“那是我徒弟�!�
何況他們陷在同一件禍事里,誰又比誰清白呢!
姚益明略微嘆息一聲,感慨道:“有你這樣的師父,是齊家小娘子的福氣�!�
林婉婉說干就干,當即吩咐車夫備好馬車,這就要往齊家去。中途經(jīng)過萬福鴻,林婉婉吩咐拐道進去,她想問一問小伙伴的意見。
戚蘭娘聽到這個消息,驚訝地捂住嘴巴,失聲道:“怎么會這樣!”
趙瓔珞確認道:“消息準確嗎?”
林婉婉:“南星父親送來的�!庇芯懦删诺目煽啃浴�
祝明月語氣淡漠,透著一股無力的死寂之感,緩緩說道:“這不是早就注定了嗎!”
趙瓔珞急道:“哪里注定了!”
祝明月幽幽道:“從齊大郎死在齊王劍下那一刻,就注定齊家沒有好下場�!�
從結(jié)果倒推是這般的邏輯。
戚蘭娘疑惑道:“為什么?”
祝明月語氣冷靜,甚至到了冷漠的地步,“因為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齊廣白不僅是齊和昶的兒子,更是他的衣缽傳人。手藝人對傳承這件事看得有多重,不消多說。
齊廣白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只是不幸成了吳愔想要儆猴的那只雞。如果吳愔早知他的身份,估計就會換個人選。
可惜,沒有如果。
假若齊廣白是孫安軒那般的不肖子孫,殺了就當正門風守清譽,吳杲和孫文宴之間也不會產(chǎn)生嫌隙。
偏偏齊廣白什么都沒有做錯,齊和昶怎能不恨。
上一個跌破人性底線的手藝人叫做易牙,齊和昶若完全不將兒子的死放在心上,吳杲反倒要懷疑他包藏禍心。
但出于人性情理,齊和昶定然放不下兒子的死。
祝明月對齊和昶了解不多,但吳杲作此決定,想必是懷疑齊和昶有報復(fù)之心。
一個頂尖的醫(yī)者,想要悄無聲息的害人性命,實在是輕而易舉。
吳杲更怕的,恐怕是齊和昶除了要吳愔的性命,更是要子債父償。
齊和昶遠比吳杲本人更了解他的身體。
哪個醫(yī)者沒有些獨門秘方,說不定還有能悄無聲息要人性命的秘藥。
就像林婉婉認識的鉛藥一般,她若起了心,“隨手”寫進藥方里,旁人又哪里分辨得出來。
吳杲的恐懼就在于,齊和昶真的有殺他的理由和手段。
所以哪怕齊和昶為了膝下一雙兒女,甚至愿意將家中寶貴的藏書貢獻出來,以示退讓之意。
齊和昶可以退出太醫(yī)署,甚至往后只做一個長安的富家翁。
可惜帝王的猜忌之心并沒有放過他。
戚蘭娘迷惑道:“可這件事難道不是皇家對不起齊家嗎?”
祝明月冷漠道:“大恩即大仇�!�
殺子之仇,齊和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下。哪怕為圖自保而一時蟄伏,誰知道哪天又會舊事重提呢!
帝王的猜忌之心,祝明月到底是低估了。
她以為齊和昶頂多是辭官為民,沒想到會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流放嶺南。
第
1664章
往后安排
此時的嶺南并非絕美海岸線的代名詞,不是美味佛跳墻原材料的產(chǎn)地。
它是天底下最令人恐懼的地方,長安市井間流傳著無數(shù)嶺南生番吃人的恐怖傳說。
高行之被貶官去了比嶺南更南的地方,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絲消息傳回,可他好歹還是個官員呢!如今齊和昶被流放過去,天知道是個什么結(jié)果。
林婉婉心急如焚,乘車匆匆趕往齊府。一進府門,就看到仆役們神色驚惶,顯然流放的旨意已經(jīng)傳達到了。
此時齊府上還有事先不知情前來吊唁的賓客,當流放齊和昶的消息如驚雷般在人群中炸開時,眾人瞬間被驚恐所裹挾。
白紙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fā)出慘白而冰冷的光,像是給這悲傷的氛圍又添了幾分寒意。這慘白的光,無情地映襯著賓客們一張張各異的面容。
有的彷徨無助,不知該如何是好;有的表情木然,像是被這巨大的沖擊震得麻木了,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還有的滿臉寫著驚訝,大張著嘴巴,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樣的災(zāi)禍會如此突然地降臨在齊家頭上。靈堂里,哭聲一陣接著一陣,那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人根本分不清,他們究竟是在為已經(jīng)逝去、英年早逝的齊廣白哀傷,還是在為即將被流放到那可怕嶺南之地的齊和昶悲嘆。
這段時日,齊和昶能用的辦法都用了,可惜吳杲還是不肯放過他。
朝堂上或許有人看出,吳杲一意孤行下的色厲內(nèi)荏但誰也不愿意上去觸這個霉頭,所以沒有人為齊和昶據(jù)理力爭。
說到底,齊和昶不過是一介醫(yī)官,他是留是流,都影響不了朝堂的局勢。
再加上他以往為了自保,不與其他皇親國戚、文武重臣結(jié)交。如今,人到用時方恨少。
林婉婉從大門進入,憑借著往日的記憶,徑直朝著靈堂走去。
齊家的親故們看著她,或許覺得有些面生,一個年輕女郎獨自前來,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其中有人或許認出了林婉婉,心中不禁感嘆,別人都恨不得此時與齊家撇清干系,齊蔓菁半路認的這個師父反倒不顧嫌疑地上門來了。
林婉婉快要走到靈堂時,正好遇到滿臉鐵青之色的齊白斂送客出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在這個時候見到林婉婉上門,齊白斂也感到十分驚訝,下意識地喚道:“林娘子�!�
林婉婉顧不上旁邊還有其他人,焦急地問道:“蔓菁呢?”
齊白斂抿了抿嘴唇,輕聲說道:“哭暈過去了�!�
在齊白斂糾結(jié)是否要派人將林婉婉引到齊蔓菁臥房之際,林婉婉又開口問道:“你父親呢?”
齊白斂聲音低落,帶著無盡的哀傷說道:“在靈堂,和大哥說話。”
林婉婉:“我去見見他�!�
此時此刻,齊蔓菁是清醒還是昏迷,都無關(guān)緊要了。
豈料林婉婉在靈堂之外,竟然遭到了齊家管家的阻攔。
齊管家恭恭敬敬地躬身說道:“郎君正與大郎說話,還請娘子稍等�!�
靈堂的大門敞開著,林婉婉只能遠遠地看著齊和昶身形佝僂地坐在棺木一旁,心中不禁猜測,這父子二人隔著陰陽兩界,又能說些什么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婉婉的腿都站得酸疼了,管家這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想起要搬張椅子過來。
林婉婉擺了擺手,“不用了。”
偶爾站一站有助于頭腦清醒,尤其是現(xiàn)在這要命的時刻。
然而林婉婉先見到的,不是整理好心情從靈堂出來的齊和昶,而是送客歸來的齊白斂。
林婉婉沉聲問道:“有沒有其他法子?”
齊白斂無奈地負手說道:“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求的人也都求了�!�
苦笑道:“君命如山�!�
現(xiàn)在恐怕只有齊家人死絕了,吳杲才能徹底放心。
林婉婉嘴唇微微囁嚅了兩下,語氣猶疑地問道:“我消息不全,是只流放齊太醫(yī)一人,還是全家都要流放?”
齊白斂神色一滯,緩緩說道:“只父親一人�!�
吳杲終究還是要顧及一些顏面,沒有趕盡殺絕,但這種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