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語氣微變,略帶不屑,“還以為他是假冒的呢!”
劉娟妍露出一絲苦笑,“這大家大族,你也明白,總有幾個沒出息不上進的。”
“好在你這次回鄉(xiāng)探親,我倆遇上了,實在是緣分。往后你回來,記得來看看我。我去長安,也見見你。”
祝明月附和道:“正好多個說話的人�!�
劉娟妍考慮得周到,“妹妹不常在武功走動,我特地準備了一些土儀,你帶回長安給親戚朋友們分一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蘇旭堯并不能代表武功蘇氏的態(tài)度,他的話還沒有劉娟妍頂用呢!
祝明月收下劉娟妍示好的土儀,回贈一套花想容精心制作的胭脂水粉。
臨送出門時,劉娟妍說道:“昨日那不爭氣的回來,正好遇上父親考校族中子弟功課,連問了幾句經(jīng)義,都答不上來�!�
“父親氣極了,打了他二十棍,以示懲戒!往后壓在家里好好讀書�!�
祝明月已經(jīng)明白蘇氏的態(tài)度,比起卷入政治的波云詭譎,頂個不學無術(shù)的名聲沒什么大不了的。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如今正是該刻苦的時候�!�
劉娟妍點頭贊同,“所言極是。這些道理,我們這些久居內(nèi)宅的女子尚且明白,那些在外走動的兒郎,反倒一個比一個輕浮。”
交際的要義就在于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成天困于內(nèi)宅的小女子,劉娟妍知道祝明月不是,祝明月也知道劉娟妍不是。但不是要謙虛客套嗎?
李啟祥等人坐在大堂一角,見祝明月和劉娟妍有說有笑出來。光看兩人親密的神情動作,說不定以為她倆是手帕交呢!
眾人知曉這是蘇家的娘子,昨天的事就這么過去了?
李啟祥想不通,祝明月可是罵了蘇家的兒郎,算是折了武功蘇氏的面子。結(jié)果今天蘇家居然主動上門示好。
問李四海,他壓根不知道什么蘇少卿、蘇刺史。
他們這些本地底層人頂多知道蘇家某個在長安做大官的族人,前陣子做錯事被貶了!
武功蘇氏高官輩出,蘇文德不是官階最高的,卻是他這一代里最有前途的一個。
有的人還在議論,武功縣的土皇帝是不是要換一家做了。
待祝明月送走了客人,李啟祥結(jié)結(jié)巴巴問道:“祝娘子,蘇家娘子是為了昨天的事來的?”
祝明月自然要維護自已的權(quán)威,“我也沒想到,劉娘子是我朋友的親戚。她說昨天鬧事的浪蕩子,被蘇族長打了二十棍�!�
不待李啟祥繼續(xù)說話,問道:“里長,劉老郎君可到了?”
李啟祥點了點頭,“到了,在空房中休息�!�
祝明月:“是我耽擱時間了,請他出來吧!”
之所以選擇在客舍交易,全是為了方便劉財主。稍后他會直接將得來的錢帛送去賭坊銷賬。
劉財主在賣地契約上簽字畫押時,眼眶微紅,手不住顫抖,簽完字立刻背過身去,不忍再看祖業(yè)易主的場景。
李啟祥偷摸打量一眼,見劉財主只是情緒有些激動,并沒有哭出來,方才提起筆,在中人處落下自已的名字。
劉財主平復一會心情,轉(zhuǎn)過身對眾人說道:“讓諸位見笑了!”
嘆息道:“老夫愧對列祖列宗!”
祝明月理解劉財主的哀痛,但她也不是強買強賣,甚至可以說是解了劉家的水火之急。
所有人都知道的問題出在哪里,只是疏不間親,總不能當著父親的面,說他生了一塊叉燒吧!故而只能默默無語。
劉財主清點完錢帛,“老夫失陪了,稍后管家?guī)銈內(nèi)パ瞄T過契�!�
祝明月微微頷首,“劉老郎君慢走�!�
待從衙門出來,田莊切切實實落到手里,劉管家去找劉財主匯合了。
祝明月站在衙門門口,狀似無意地提起,“我曾聽聞一些大戶人家為了防止后人沉迷賭博敗壞家業(yè)。一方面會與他們說清賭博的危害,另一方面堵不如疏,讓他們?nèi)粘=佑|各種博戲,了解其中規(guī)則機竅。”
“甚至請那些精通千術(shù)的高手,現(xiàn)場演示如何在賭博過程中出千�!�
“更有甚者下猛藥,一次性讓人賭個夠賭到吐,直至心生厭倦。從此后,大約就不會再有任何想法了�!�
李啟祥若是有心,這些話總會傳到劉財主耳朵里。
而此刻的李啟祥暫時沒想那么遠,只覺得大開眼界。富貴人家和他們這些鄉(xiāng)巴佬想的果然不一樣。
很久之后,祝明月才從李四�?谥休氜D(zhuǎn)得知,田莊易主之后半個多月,劉財主的獨生兒子,因為愧疚,上吊自殺了。
那時,祝明月早就回到了長安。
祝明月聽聞此事的時候,第一時間竟然是懷疑,這個兒子是自殺還是被自殺?
只是,沒人會去探究真相。
第
1528章
直鉤釣魚
田莊到手,眾人收拾一番,浩浩蕩蕩地向城外的劉家村進發(fā)。
昨日下午,程珍玉在陳牙人帶領下去實地考察過,加之幾位老農(nóng)的意見,迅速敲定田莊一期工程的各項細節(jié)。
一大早陳牙人便已經(jīng)忙碌起來,聯(lián)系武功本地的牙子,將人口、耕牛、農(nóng)具一一送到了田莊的地頭。
房屋修繕不用著急,劉財主留下的屋舍雖然有些破舊,暫時還足以遮風擋雨。打算等到春耕過后,再根據(jù)實際情況進行下一步的打算。
當一切所需物資都到位后,整個田莊仿佛被一股熱氣騰騰、干勁十足的氛圍所籠罩。田間地頭,人們忙碌的身影此起彼伏。
如今干活的人分為四撥,從四野莊帶出來的、在武功本地新買的人口、劉家村的佃戶,以及遠道而來的李子村村民。
尤其最后一類,走十幾里路打短工,對村里人而言,壓根不算事。
新田莊聲明,無論男女,只要能干活就行。一來慣來如此行事,二來春耕在即,許多家庭已經(jīng)開始耕種。如果一味要求壯勞力,很可能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湊齊足夠的人手。
唯一的好消息,棉花的種植周期和糧食稍有錯開,讓田莊里的人不必點燈熬油的干,能招來短工應急。
但他們所能抓住的,也只有這幾天的時間差。
程珍玉站在地頭上,從隨身攜帶的包里取出筆記本,低頭仔細地看著上面記錄的一項項事務。每當完成一項任務,就在相應的位置打上一個勾。
孫莊頭是從四野莊派來武功留守的負責人,飛快地跑到程珍玉旁邊,氣喘吁吁地報告,“程娘子,剛才村里人說有豬仔�!�
程珍玉抬頭問道:“幾只?”
孫莊頭伸出手指,比個手勢,“八只�!�
程珍玉略作思考后,果斷地說道:“先抱三只公豬回來。”
再問道:“你會劁豬嗎?”
四野莊上的小豬仔大多成林婉婉和徒弟們的練手之作。但即便如此,也難免會有一些“漏網(wǎng)之魚”,總得讓田莊上的人也練練手。
孫莊頭點了點頭,“會�!�
雖然他主要侍弄棉花,但其他農(nóng)家活也都會一點,主打一個全面。
待孫莊頭離開去招呼人收拾圈舍、聯(lián)系豬仔,程珍玉在本子上再添上一行字。抬頭四顧,一望無際,目之所及,皆是平坦。
肥料,從何而來?
祝明月第一次踏進這座屬于自已的田莊,程珍玉立刻迎上來,匯報當前的工作進度。
“預計在田莊低洼處,挖三個大蓄水池,大概兩天完工�!�
棉花同樣吃水,田莊周邊沒有河流經(jīng)過,更沒有現(xiàn)成的溝渠。與其去遠處挑水澆地,不如自行蓄水,另外再挖上兩口井作為補充水源。
這樣一來,只要不是大旱之年,應該都能應付過去。
若真遇上旱災,那誰都沒法了,非是人力所能扭轉(zhuǎn)。
程珍玉繼續(xù)說道:“田莊都是熟地,無需多做打理。待蓄水池完工,就能暫時告一段落�!�
“莊上的人口、耕牛慢慢翻耕土地,等天時到了再下種。”
那時十里八鄉(xiāng)忙于春耕的人手,也能抽回來了。
祝明月問道:“有沒有什么困難?”
程珍玉面色平靜,“還是老問題�!�
武功田莊比四野莊產(chǎn)業(yè)鏈單一,能用來堆肥的東西都少得可憐。
這件事祝明月同樣無能為力,尿素袋子的工藝要求比尿素高。但不代表后者能靠現(xiàn)有條件手搓出來。
祝明月無奈道:“多養(yǎng)豬吧!”
豬豬能吃又能拉。
程珍玉點了點頭,“已經(jīng)讓莊頭去聯(lián)系豬仔了�!�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中午時分。
忙碌了半天的人們,無論是請來的短工還是奴仆,每個人都分到了兩個干餅。旁邊還放著一桶用大葉子茶水,供他們解渴。
祝三齊這半上午雖然只是干些跑腿傳話搭把手的活,但忙碌一通下來,也是餓得前胸貼后背。
此刻顧不得形象,和一群李子村村民蹲在一起,掰開大餅就吃,雖然簡單,但此刻吃起來卻異常香甜。
偶爾抬頭,發(fā)現(xiàn)有些人只吃了一個,另一個塞進懷里,不知是打算待會吃,還是帶回家里給家人吃。
還有一會休息時間,好事的村民同祝三齊打探道:“祝管事,那位程娘子什么來頭?”
一上午都沒見她下過地,光看見她指使這個指使那個。
這么說其實并不準確,程珍玉指揮的都是各支隊伍的頭頭。
昨天的流水席上,她雖然比祝明月打扮的低調(diào)一些,但走出去誰不說是一句像富貴人家的娘子。
祝三齊看著周圍一群好奇的男女老少,慢悠悠地灌下一口茶水,特意用一種略顯酸意的語氣說道:
“程娘子以前和我在一個作坊干活,那時候我已經(jīng)是管事了,她只是何姐手下的一個小工。作坊幾百人,混在人堆里壓根分不出來。”
聽這種八卦,最是讓人放松。
有的直性子迫不及待問道:“那她怎么現(xiàn)在看起來比你還能管事��?”
祝三齊輕哼一聲,“還不是因為她識文斷字�!�
一些淺水,不用彎鉤,直鉤就能釣魚。
祝三齊說起一個半真半假的故事,“最開始何姐讓她管毛衣入庫,勉強算個小管事,活計輕巧�!�
“后來作坊地方不夠,要分一部分人城外工坊,她就跟去了�!�
“起初只是管工坊的事,后來祝娘子見她實在能干,就讓她幫著莊頭把整片田莊管起來。”
村民質(zhì)疑道:“程娘子會種地嗎?”
他們看著程珍玉那雙纖細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種過地的。
祝三齊輕笑一聲,“她之前一直在城里,我都懷疑她去工坊之前,連地頭都沒到過�!�
“那個田莊在長安城邊上,莊頭我認識,是個種地的好把式,但就是不認字�。 �
“若是埋頭種糧食,一年收一次那倒是簡單。但祝娘子說田莊位置好,給長安城供菜供肉賺頭大�!�
“平時房前屋后一兩畝地種菜能鬧明白,但幾十上百畝,少數(shù)十幾種作物,這個早那個晚,混在一起,連撒多少種子都得糊涂了。”
嘆息一聲,“程娘子那時,也算臨危受命�!�
祝三齊心底暗暗對彭十二說一聲抱歉。
村民依舊質(zhì)疑,“可她不會種地�。 �
不會種地的人,怎么管理田莊?這實在挑戰(zhàn)他們的固有觀念。
祝三齊故作高深,“又不需要她親自下地,活計吩咐長工干。那些菜蔬什么時候種什么時候收,全記在本子上,想不起來翻一翻就行�!�
“像什么堆肥、飼料這些事,程娘子一概不懂,但她認字,可以去翻書,書里什么都寫了。比多年的老農(nóng)還明白�!�
第
1529章
優(yōu)點缺點
村民當真開了眼界,“還有教人種地的書!”
祝三齊說的輕巧,“有啊,認字就能看。莊頭看不懂,就只能聽程娘子吩咐。她現(xiàn)在管著好幾座田莊,就連我們的大掌柜,有時候也得去求她呢!”主要是借用四野莊的庫房。
祝三齊最終點題,“所以人還是得讀書識字,活計比旁人輕松,工錢還高�!�
多么樸實無華的道理!
所以春耕后,你們和你們的孩子,一定要去蒙正學堂讀書��!
一群淳樸的村民不能說祝三齊說得不對,畢竟他們親眼所見,程珍玉常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但又覺得哪里怪怪的。
大概是祝三齊第一次燉雞湯,手藝不到家。
村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祝管事,你不也認字嗎?怎么沒去管田莊?”
祝三齊有千百種理由,比如他當時的前程比程珍玉好,比如那擔子不是誰都能接下來……
鑒于雞湯在前,祝三齊只能昧著良心說話,“唉,我以前認字也是七零八落的,從那以后,算是奮發(fā)圖強了�!�
祝三齊在武功縣城內(nèi)城外晃蕩好些日子,已經(jīng)確認有人認出來他,但臨到離開的時候,都沒遇上兩個“好”哥哥來找茬。
難道消息還沒有傳過去?
遠在長安林婉婉在家里擔憂祝明月返鄉(xiāng)的情況,但這并不耽擱她與鄰居們麻將搓得熱鬧。
秦本柔問道:“今兒家里不是有客來嗎,你怎么出來了?”問的是王寶瓊。
王寶瓊笑道:“不是外人,是馮家的表侄過來,他們叔侄倆有話要說�!�
往院子里努一努嘴,“我不得把這小冤家?guī)С鰜恚獾萌ゴ驍_他們嗎!”
此時,李弘安正在院子追貓逗狗,也就富貴、吉祥、發(fā)財都是家養(yǎng)的溫順性子,才沒給他撓兩下。
林婉婉晃晃悠悠地說道:“通�?吹竭@么活潑又無憂無慮的孩子,我就想送他們?nèi)プx書。”
王寶瓊早已認命,李弘安將來在讀書一道上不會有多大進益。
打趣道:“你這是什么想法?”
林婉婉摸了一張牌又打出去,“酸,懂么!”
張法音淡定道:“人與人悲喜不通�!�
有的人視讀書如受刑,有的人能讀書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運。
李弘安如今年紀還小,大字不識一個,連話都說不利索,王寶瓊才會把他帶出來。
等他再大一點,王寶瓊哪怕把他塞到旁聽席,也會把他留在家里。
因為將門極度依賴傳承,無論武藝還是兵法皆是如此。
有爹靠爹,沒爹靠哥,真不是一句玩笑話。
將門失怙無人教導的孩子,最后會是什么結(jié)果,只要想想六羆當初拉胯的模樣就知道。
這種時候必須要有人承擔父職,要么長兄如父,要么伯父、叔父、舅父,甚至義父,能用的人都得用起來。
馮昊慨倒霉在他是這一輩里最大的孩子。
林婉婉從王寶瓊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來,馮睿業(yè)當初的托孤對象是馮睿達。
一個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