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劉高思不見蹤影,必然是躲起來。
許是見到吳越無事發(fā)生一般出來,靜室周圍有范成達率領(lǐng)精銳將官把守,意識到出了變故,無從下手,只能從小道趕回來參加典禮。
事后審問的時候,利用大部分人的盲區(qū),造成他只是在大殿周圍活動的假象。
大殿范圍大,一時沒看見個把人也正常的。
蘇文德緩緩起身,眼神中暗含即將收尾的喜悅,“劉主簿既然不記得路,不如我們重走一遍,看看有沒有熟悉的景色,回憶一二�!�
蘇文德眼下慶幸自已真走了半截路,沒人會比他更能判斷路程的真假。
劉高思忽的氣勢洶洶地起身,質(zhì)疑道:“蘇少卿想盡快結(jié)案,以一小人的攀誣之言,怎么,要我做替罪羊?”
“我亦是土族出身,怎可受此折辱!”
話音剛落,人奔著墻邊的柱子而去。
“砰”的一聲,身體經(jīng)過撞擊后,重重地跌在地上。
實話實說,當(dāng)時屋里所有人都有一剎那失神。
誰都沒想到,劉高思說死就死了。
聲音雖響,卻死得輕巧。
聽完來龍去脈,吳越淡淡問道:“蘇少卿,你怎么看?”
蘇文德望著劉高思漸漸冰冷泛青的尸體,冷靜地評價,“剛烈太過!”
剛烈(演得)太過!
蘇文德等人一沒有給他定罪,二沒有上刑,連他的家族先輩都沒“問候”,只是要他去指認(rèn)現(xiàn)場。
這算哪門子“折辱”!
劉高思以性命斬斷所有線索,但這般牽強的尋死的理由,露出來的破綻,反倒證明黃思淼的指認(rèn)沒錯。
吳岫連學(xué)蘇文德當(dāng)初甩鍋禮部推卸責(zé)任,借故指責(zé)三司逼死朝廷官員、皇室遠親的由頭都找不到。
劉高思之死,就是天大的破綻。
求生不易求死難,沒人會隨隨便便尋死,除非他要掩蓋更大的秘密。
他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何人。
吳越眼神毫無憐憫之意,問道:“有其他收獲嗎?”
蘇文德:“詢問過其他宗正寺官員,劉主簿是在陳尚書宣讀詔書時入殿的�!�
借用他人行為卡時間,總不會錯。
范成明一路掃過來,沒有見到異常人物,才會在半路守株待兔。
而吳越出發(fā)后,一路聲勢浩大,想看不見都不行。
劉高思怎么會落在后面,中間的行蹤解釋不清楚,再結(jié)合黃思淼的指認(rèn),幾乎錘死了他的嫌疑。
照理說,劉高思除了暗示之言,其他的事沒來得及做,不像黃思淼臟了手,不至于一死了之。
但他一死,代表背后的事大了。
蘇文德剛“逼”死一個嫌疑人,本該縮著脖子做人,此刻卻蹬鼻子上臉,“王爺,下官欲再提審禮部、宗正寺相關(guān)人員�!�
先前審問的重點放在黃思淼周邊,但現(xiàn)在劉高思浮出水面,就該深挖下去,至少還有一個對手戲演員。
吳越轉(zhuǎn)頭看向兩部的主官,吳岫和陳景同全是沉默以對。鎮(zhèn)定道:“可。”
倒想看看以清貴聞名的兩個衙門,究竟藏了多少牛鬼蛇神。
莫須有的“刺殺案”卡在最后一步,眾人頂風(fēng)冒雪辛苦一通,只得兩手空空回去。
吳岫和陳景同不止走的時候兩手空空,回去只怕也是頭腦空空。
這次坐實他們的屬下有嫌疑。
也就是吳越無意對他們舉起屠刀,要留給長安的吳杲解決,他們才不用去蘇文德手下走一圈。
白雋不由得攏緊了披風(fēng),朝堂水深,這幫宗室內(nèi)斗起來,水更深。
只要吳越不倒,眼下這件事就和他沒關(guān)系。
白雋不禁琢磨點其他的,比如并州有一座帝王行宮,地位緊要。
如今上下被一把擼了,是否換成自已人更好些……
一名王府護衛(wèi)忽然疾步行來,面露驚色,稟報道:“王爺,方才一名離宮歸家的行宮守衛(wèi)在宮門口遭人射殺!”
一眾并州大佬們紛紛目露精光,誰要行斬草除根計?
打量身旁諸人,并州城里說得上話的主事人都在這里。
鏟除異已不可能把自已陷進去吧!
其他人的目光鎖定白雋,南衙諸衛(wèi)相對穩(wěn)當(dāng),并州大營……不穩(wěn)當(dāng)許久了!
白雋急忙道:“我不知道!”
白智宸代管的三萬大軍是妥帖的,聚集在并州城里外地軍將,看起來也是服帖的,實在想不出誰會膽大包天在行宮門前公然殺人。
吳越話語中露出一絲慌張,“范大將軍�!�
范成達微微點頭,“王爺暫且?guī)送嘶卮蟮睿胰m門口守著。”
吳越重重地點頭,“一切托付范大將軍了�!�
范成明來不及解開盔甲的系帶,范成達已經(jīng)帶著親兵離開。
吳越一邊帶領(lǐng)眾人退去最是堅固的大殿靜待結(jié)果,一邊吩咐陳彥方,著人從其他門出去,調(diào)右武衛(wèi)的兵馬前來護衛(wèi)。
眾人剛在大殿安頓下來,范成達后腳就派人送來剛遭射殺的行宮守衛(wèi)尸體,身家背景不上不下,普普通通一個小頭目。
照理說這等小事,無需送到一群高官面前污眼睛,但范成達特意著人送來,必然沒那么簡單。
蘇文德作為專業(yè)人土,率先開啟肉眼“驗尸”模式。
死者是行宮隊正,刺客射出三箭,一箭射空,一箭當(dāng)胸,一箭射中胳膊,顯然是沖著必殺的目的來的。
一介行宮守衛(wèi),至于太歲頭上動土,在宮門口動手嗎?
這周圍駐扎有重兵,一旦下手,插翅難飛。
但另一些人,看見尸體,就有些色變了,包括蘇文德的副手郁修明。
讓他們驚訝的不是尸體的身份,而是他的衣裳。
“刺殺案”發(fā)以后,蘇文德受牽連惹上嫌疑,并未深度參與案件的調(diào)查,所以不知道宮女的具體情形。
而眼下這名護衛(wèi)身上穿的,就是段曉棠解下來為枉死宮女遮羞的“裹尸布”。
段曉棠確認(rèn)道:“是我的披風(fēng),前不久蓋在王賢兒身上�!�
有沒有可能是見段曉棠“帶貨”,見獵心喜,仿作了一件。
手工活雖慢,但中間隔了好幾天,足夠了。
但并州不是長安,呢子布稀少,遑論找到一模一樣的顏色。
這會最受歡迎的是大紅猩猩氈,誰會特意找藍色的布料。
第
1332章
誰是替身
段曉棠掀開披風(fēng)一角,露出一個內(nèi)兜,外觀打版不可能連內(nèi)里的細節(jié)都模仿�!笆俏业�。”
吳越好不容易對三司升起來的好感,“騰”的一下熄滅了。
這件披風(fēng)本是段曉棠所有,說的難聽點是她送給王賢兒的裹尸布,裝殮之物。
市面上同樣尺寸的呢子布比中等綢緞更昂貴。
說的好聽點,是證物的一部分遺失,此刻穿在一個男人身上。
郁修明有苦難言,三司人手不足,在行宮辦案勢必要借用一部分本地人手。
這件披風(fēng)只是臨時客串,連邊緣證物都算不上,沒有精心保留的必要。
段曉棠顯然沒打算拿回去,有些身份的人不樂意碰沾染過晦氣的東西,中下層百姓卻沒這般顧慮。
某天他發(fā)現(xiàn)披風(fēng)不翼而飛,卻不知道被誰拿了,好在沒把王賢兒的宮裝扒了。
三司眼皮底下被偷東西,說來也是諷刺。
蘇文德瞬間明白前因后果,找補道:“這是替段將軍擋災(zāi)!”
穿了段曉棠的披風(fēng),替了段曉棠的死劫。
言下之意,刺客的目標(biāo)是段曉棠。
范成明面露不屑道:“這件披風(fēng)段二只在大典那日穿過一次�!�
中間隔了好幾日,段曉棠又不是窮得只剩一件衣裳沒得換。
譬如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缺胯袍,并未另外著披風(fēng)。
段曉棠偏愛白色,但到了冬天,尤其是并州的冰天雪地里,除非特殊情況,她不會穿白。
刺客憑一件數(shù)日前的衣裳認(rèn)正主,是非常不專業(yè)的行為。
范成明的目光落在白雋身上,“梁國公這件披風(fēng)不知從遠處看,和段二的有幾分相似?”
眾人的目光反復(fù)在兩件衣裳上巡脧。
段曉棠的披風(fēng)實際上是帶帽的斗篷,顏色更深,裁剪素雅,沒有任何繡花。
白雋身上那件沒有帽子,顏色略淺,背中間有松鶴延年的刺繡。
蘇文德咽咽口水,“若隔得遠些,未必能分清兩者的差別。”
吳越的行宮刺殺案是莫須有,眼下這件卻是實打?qū)嵉摹?br />
段曉棠再如何驍勇善戰(zhàn),政治意義不比白雋。
于吳越而言,段曉棠不能舍,但征突厥近在眼前,白雋這個搭檔也不容有失。
一個比孫文宴更知情識趣的合作者,兒女比他出息,說話還好聽。
蘇文德再補充一條證據(jù),“這名行宮守衛(wèi)的身形和梁國公更像�!�
武功初見時,白雋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近年向道養(yǎng)生瘦了一些,但和段曉棠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白雋解下披風(fēng)交到一個王府護衛(wèi)手里,另一護衛(wèi)則解下尸體身上的衣裳。
兩人舉起披風(fēng),急速向外跑了數(shù)十丈。
吳岫老眼昏花,幾乎捕捉不到的顏色。
其他人眼神好些的,定睛看去,齊齊沉默。
吳越緊抿一下唇,方才說道:“若離得遠些,不帶帽子,行動起來,遮蓋住后背的繡花,看不出區(qū)別。”
白雋的披風(fēng)并非滿繡,只背部有個一尺半見方的圖樣。
這還是兩件披風(fēng)同時比對的結(jié)果,憑記憶只會更加模糊。
無人質(zhì)疑白雋和段曉棠為何會有相似料子的衣裳,不就是在同一家鋪子買的布料嗎?
若非兩人氣質(zhì)天差地別,他們說不定有一模一樣的衣裳。
男裝說來說去,就那幾個款式。
白雋捂住額頭,年輕時愛俏,年老了沒那么多心思,穿著打扮隨大流。
他此來并州,送了親朋好友不少羊毛呢的料子。只是裁剪縫紉費時,現(xiàn)在還沒穿出來。
以前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
今天若非陰差陽錯撞衫,在行宮門口遭射殺的就是他本人了。
特立獨行的“花孔雀”在安全面前一文不值。
外頭管不了,白雋打算回去統(tǒng)一白家上下的著裝,日后爭取達成泯然眾人的效果。
此刻和他同樣想法的是茍習(xí)慣了的吳越,南衙將官的衣著,在并州城里還是太顯眼了。
確認(rèn)刺殺的目標(biāo)是白雋,而非小蝦米段曉棠。
余下的問題只有一個,誰要殺他?
長安有不少故友親朋惦記吳越,白雋在并州也不是金子人人愛。
白雋不得不向眾人托底,“老夫本想城里的事情料理干凈,出外巡視附近幾座軍營。”有人或許不想他出去。
先前向不少軍將透過風(fēng),畢竟他突然出現(xiàn)在軍營外,可能會引起某些人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
白雋骨子里好逸惡勞,寒冬臘月出去吹冷風(fēng),顯然不符合他的本心。
若太平時節(jié)出鎮(zhèn)并州,白雋會安排白湛去探底,他高臥并州等待結(jié)果。
但現(xiàn)在并州大營剛經(jīng)歷大變,白湛資歷鎮(zhèn)不住,只能白雋本人頂風(fēng)冒雪出去安撫周旋。
人啊,都是被世事推著去吃苦受罪。
另一方面,不想白雋坐穩(wěn)并州大營主將位置的人多如牛毛。
若是以前,今日的刺殺哪怕僥幸逃過一劫,以白雋求穩(wěn)的性子,勢必會更加保守。
出外巡查,想都不用想。
吳越若有所思道:“梁國公往后如何安排?”
白雋長嘆一口氣,“該巡還得巡!”
吳越微微躬身行禮,“國公高義!”
白雋稍退半步,不敢全受,“責(zé)任在身罷了!”
以他的本性,也不想出去吹北風(fēng)。
但大戰(zhàn)將起,不把自家籬笆扎緊,往后年年日日寒風(fēng)入骨。
白雋也好奇,誰動的手?
吳越那件事是天高黑手遠,不好調(diào)查。
如今卻是在并州,若重重重兵圍捕,抓不住幾個刺客,并州城爛成篩子。
那就是真沒救了,白雋立刻寫奏折申請還朝。
范成達回報,事發(fā)后行宮守衛(wèi)即刻追擊刺客,尚沒有進一步的回音。
城中潛藏刺客,眾人只能靜待結(jié)果,至少要等到右武衛(wèi)的援兵到來。
這些人中,除了注定扎根行宮的三司官員,以及段、范兩個小將。
其他人破一層油皮,都是值得上長安大朝會討論的重磅新聞。
估計群情洶洶、口誅筆伐,并州是何等窮兇極惡之地。
國之棟梁一個個接連遇刺。
往后數(shù)十年,并州在大吳百姓心中,必然是遠超幽州的狂野之地。
這就是排面!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