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林婉婉掀開第一具尸體上的白布,額頭上有大面積血漬,恐怕這就是她的致命傷。
林婉婉用清水將尸體臉上的臟污去掉,不知死后尸體泛青,還是本身就皮膚白,眼睛闔住,仿佛只是安靜地睡著了。
不知她的眼睛能睜開時,該有多明亮。
鼻子有些塌,明明是稚嫩的面相,臉上卻畫著艷麗的妝容。
姚南星參與過許多次驗尸,這次卻第一時間,不適地扭過頭回避。
她倆年紀(jì)應(yīng)該差不多,一個淪落風(fēng)塵變成一具尸體,一個卻是驗尸的仵作。
姚南星心頭暗笑自已偽善,姚家有根底有祖?zhèn)鞯募妓�。再不濟也不會淪落風(fēng)塵,何必物傷其類!
她們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一道坊門,便是一個扶搖直上,一個碾落成泥的區(qū)別。但仍不禁憐惜起她的遭遇。
一條性命枉送于此。
林婉婉摒棄心中雜念,開始檢驗尸體。
從幾具尸體的情況來看,似乎只是一起簡單的斗毆擴大化事件,這些人不幸卷入其中,時運不濟,倒霉而已。
朱淑順等人將傷員處置完畢后,過來此處幫忙。
感謝國子監(jiān)學(xué)子的“傾情贊助”,讓濟生堂在集中處理傷員上有豐富的經(jīng)驗。
林婉婉:“傷情如何?”
朱淑順:“多是皮外傷,已經(jīng)簡單處理過了。兩個斷了肋骨和腿的,讓去找其他大夫診治�!�
林門對這類外傷,稱不上擅長。
幾人圍在尸體周邊,稱不上害怕,她們還見過人死在眼前呢。
林婉婉離開停尸房,脫下口罩,口述驗尸報告,由京兆府的書吏書寫成文,事情便了結(jié)了。
一行人收拾好工具和藥箱,魚貫離開。王差頭指揮人手入內(nèi),將一具具尸體蒙上白布抬出來,不知是要帶回京兆府衙門,還是送去城外亂葬崗。
擔(dān)架隊伍離開這座小院,周遭有花娘低聲的哭泣,想要沖出來,卻被身邊人緊緊拉住。
“如意,如意��!”
林婉婉不知道三具女尸中哪個是如意,她所知道的,只有死者甲、乙、丙。
一行人坐進馬車,踏向歸程。
經(jīng)過東市外圍時,林婉婉忽然道:“我下去走走�!毕霑駮裉�。
照理說她此時的狀態(tài)不該混入人群,但林婉婉止不住想做點什么。
第
1052章
性別不對
朱淑順:“師父,我陪你。”
林婉婉:“不用,我單獨走走,待會就回去�!边@里離濟生堂不遠(yuǎn)。
林婉婉跳下馬車,散漫地行走在坊墻之間。
高高的兩道坊墻之間,夾著寬闊的道路,間或有行人往來。
稱不上喧囂,也說不上寂寥,剛剛好的程度。
林婉婉往常怕曬黑,專挑有陰影的地方走,今日偏偏走在陽光灑滿的地方,身上暖洋洋的。
就這樣甩著手,時而蹦蹦跳跳地向前,忽略掉周圍格格不入的人和背景,和從前在校園里的模樣差不多。
大路朝天,誰又知道她是誰呢。
林婉婉低著頭,辨認(rèn)地面泥土和石頭之間的紋路,忽然往前那么一跳,穩(wěn)穩(wěn)地落地。
再往前看,眼前出現(xiàn)一雙紅色繡花鞋!
紅色繡花鞋�。。�
林婉婉被嚇得一個倒仰,雙手在半空中使勁揮舞,身體才得以保持平衡。
林婉婉驚魂稍定看清楚眼前人,殷鳴,周遭都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
林婉婉驚魂未定,手還在不住揮舞,差點舞到對方面前,趕忙收回來。她的手剛摸過尸體,還不止一具。
知道長安少年以打扮得花枝招展為榮,但你不能穿紅鞋子,鞋面上還繡花,多嚇人呀!
林婉婉劫后余生般拍著胸口,問道:“你們怎么在這兒?”
殷鳴無所謂道:“在外頭玩夠了,回監(jiān)內(nèi)�!闭f來就來,說走就走,自由得緊。
國子監(jiān)挨著紅燈區(qū)平康坊,平康坊又挨著東市,說起來離得都不遠(yuǎn)。
殷鳴見林婉婉一身男裝打扮,改了稱呼,“林大夫,也在這玩?”
他家里弟弟妹妹們過了十歲,都不會在外頭這么蹦蹦跳跳,嫌不穩(wěn)重。
林婉婉正色道:“路過�!�
雙方交錯而過,殷鳴忽然叫住人,“林大夫,監(jiān)內(nèi)三日后有一場義利之辯,麻煩你和柳二說一聲,看他來不來�!�
義利之辯非是主流,不知柳恪曉不曉得消息,反正殷鳴是沒興趣的。
林婉婉點頭,“行,我回去同他說一聲�!币稽c沒有避諱的意思。
等人走遠(yuǎn),岑嘉賜方才問道:“林娘子和柳二如此親近?”
殷鳴:“鄰居,離得不遠(yuǎn)。”
徒留岑嘉賜心里打鼓,再是鄰居,深宅大院也往來不便吧!
一行人再往前走幾步,岑嘉賜忽然低頭,“咦!有個荷包!”
眾人目光齊齊吸引過來。
岑嘉賜撿起來,拍打上頭的灰塵,左顧右盼,手足無措道:“是不是剛才那位林娘子的?”
剛剛林婉婉從這里經(jīng)過,姿態(tài)不大穩(wěn)重,若是旁人落下的,她不可能沒瞧見。
既然篤定是林婉婉的東西,幾人也不好打開荷包看里頭的東西。
殷鳴拎起袍子跑到道路盡頭,林婉婉已經(jīng)消失在重重坊墻之間。
宗儲不欲多事,“要不讓柳二轉(zhuǎn)交?”
到底男女有別,林婉婉的貼身之物,在他們手上待幾日,說不清楚。
殷鳴沒想那么多,“還回去便是,醫(yī)館離這兒不遠(yuǎn)�!�
誰平白無故往醫(yī)館里鉆呀,這不是閑的么?
一群人浩浩蕩蕩到濟生堂,殷鳴見柜臺后站的趙金業(yè)有些陌生。
他們每次過來,這里不都是一個女藥童嗎?今兒怎么變成男的了。
趙金業(yè)從凳子上站起來,問道:“幾位,有何貴干?”看起來不像有病的樣子。
殷鳴:“林娘子或者幾位小娘子在嗎?”他不認(rèn)識趙金業(yè),談不上信任。
趙金業(yè)的目光陡然變得警惕,實在太像長安浪蕩子的做派了。
殷鳴:“別誤會,我們是柳二的同學(xué),�?�!剛剛路上遇見林娘子,撿到一個荷包好似是她的,特意送過來�!�
趙金業(yè)知道眼前這群人的底細(xì),放下戒備道:“稍等�!比ズ竺娼腥恕�
不多時,杜若昭跟著出來,發(fā)根帶著些許水汽。
濟生堂各項設(shè)施越發(fā)完備,如果出去做仵作活計,雜役會煮上一大鍋艾草水,回來沐浴去晦。
岑嘉賜撿到的是一個寶藍(lán)色繡桂花的荷包,若是熊貓,杜若昭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林婉婉奇奇怪怪的東西多了去。
杜若昭沒那么多忌諱,直接拉開系繩,里頭一堆銅錢,非常大眾的東西。
杜若昭:“不知道是不是師父的,她這會有事,你們稍等一下�!�
將眾人帶去休息室坐下,送上一些小點心,讓他們先吃著。
岑嘉賜拈著一塊米糕,問道:“林娘子,是這兒的大夫?”
殷鳴:“你該聽過她的名聲,長安城大大的有名,在袁三肚子上繡蜈蚣圖那位。”
岑嘉賜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呀!”百聞不如一見。
宗儲:“我怎么聽說是百鳥朝鳳圖?”
殷鳴:“百鳥朝鳳,人還能有氣嗎!”痛都痛死了。
林婉婉沖戰(zhàn)斗澡的速度極快,聽杜若昭說起桂花荷包,不以為意道:“不是我的。”
不過還是親去休息室和眾人解釋一番。
如果是林婉婉的,殷鳴等人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拾金不昧。
但這會既尋不著失主,自然是買上一點小玩意,將之花銷掉,人人分上一星半點。
次日岑嘉賜來濟生堂掛號,站在藥柜后的人變成謝靜徽。
謝靜徽問道:“郎君何處不適?”
岑嘉賜:“右手執(zhí)筆時常有酸澀疼痛之感�!�
謝靜徽判斷大致是字寫多了的傷筋病,給了一塊乙二的牌子。
岑嘉賜根據(jù)指引來到診室,看見的卻是鄭鵬池的臉。
鄭鵬池一番診治,確定是傷筋病無疑,“年輕人讀書寫字不要太勞累,身體為上�!�
取針在陽溪、合谷、曲池、手三里、列缺、外關(guān)等穴位上針灸。
岑嘉賜的衣袖掛在肩膀上,從手指到胳膊上扎滿了針。
鄭鵬池提筆開方,“開一副海桐皮湯,帶回家熏洗�!�
岑嘉賜急忙道:“大夫,我住學(xué)舍,不方便煎藥。”
濟生堂上下主打一個變通,連火盆都能變成火焰杯,又不是要命的急癥。
鄭鵬池:“那開一副活血止痛膏,制藥需要一點時間,郎君明日來取�!�
思量要不給林婉婉提個建議,開展代煎藥業(yè)務(wù)。
岑嘉賜:“多謝大夫�!�
經(jīng)過一番折騰,岑嘉賜知曉,林婉婉那兒多接待女患,他性別沒對。
第
1053章
蘋果故事
沉迷于行獵的范將軍,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作用下,和左廂軍在武功會師。
在搞破壞這件事上,范成明格外有積極性。管這會是不是自已手下的軍土,只管招呼,“來個人,把這水缸給砸了�!�
他們雖然撿破爛,但千里迢迢往長安運水缸不劃算,不如砸了了事。
范成明反手捅段曉棠一下,說道:“你當(dāng)初怎么沒想到把這寨子毀了?”
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段曉棠等人當(dāng)初被關(guān)的那座山寨。
段曉棠:“逃命還來不及,哪能想到毀寨子�!笔滞h(yuǎn)處一指,“當(dāng)初為了逃跑,倒是燒了他們的糧倉。”
范成明瞥一眼看不出曾遭過火災(zāi)的糧倉,估摸是聲東擊西之策,救火及時,沒有燒干凈。
范成明:“當(dāng)時關(guān)哪兒?”
段曉棠再往后頭一指,“那個院子,我、杜長林、何金、還有祝三,我們四個關(guān)一塊�!�
范成明:“這土匪也是倒霉。”遇上你們。
這次攻打山寨,不待軍土提前上山偵查,段曉棠就將山寨布局圖畫出來。
左廂軍的元老以前聽范成明開玩笑說過,段曉棠因為被土匪抓過,所以格外厭惡土匪。
沒想到就是這一座。
范成明蹲在土路邊上,自言自語道:“若是不毀這些寨子,相當(dāng)于掌握了他們的布防,來年剿匪輕輕松松�!�
韭菜嘛,不能只割一茬。
窩放在這里,魚自然來,比什么釣魚技術(shù)都強。
段曉棠雙手抱胸,輕輕地踢一腳,范成明不出意外地躲開。
早知道范成明沒什么底線,還是低估他了。
范成明一點沒生氣,只是不解道:“踢我作甚�!�
段曉棠只有四個字,“除惡務(wù)盡�!�
養(yǎng)寇自重,不知打哪兒學(xué)的,范成達也不是這種人。
范成明仰頭望天,“土匪,怎么可能干凈得了�!�
兩年前左廂軍將關(guān)中犁了一遍,去年左右候衛(wèi)跟上,今年各種土匪窩又冒出來不少。
似乎關(guān)中生民不絕,土匪就不會少。
與民同休了!
段曉棠:“會有辦法的�!�
尹金明過來稟告:“將軍,俘虜已審問完畢�!�
段曉棠:“問出什么來?”
尹金明:“當(dāng)前山寨里的人和以前的沒關(guān)系,不過有人和劉家是同村,曉得有個空寨子,外頭日子過不下去,就躲這兒來了�!�
段曉棠:“知道劉大躲哪兒去了嗎?”
尹金明:“不知。”
段曉棠:“收拾收拾,準(zhǔn)備下山�!�
待尹金明離開,范成明方才問道:“劉大是誰?”
段曉棠:“原先跑了的匪首�!�
她不在意此人,白湛可記得緊。
隊伍整理一番后,押著俘虜和戰(zhàn)利品下山,單看做派,也不知道誰是土匪。
只是下山經(jīng)過官道時,再不見五娘和梅香的墳塋。
范成明看來看去,忽然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熟人,“老李呢?”
段曉棠:“他家離這不遠(yuǎn),許了一日假,回家探親�!�
不知李東村具體在何處,但以武功縣城為坐標(biāo),左不過三四十里路程。
沒想到眾人回到營地,李開德早回來了。
范成明手里拿著一個剛出爐的鍋盔啃著,嘴里不住念叨:“我在外頭就想這口味道�!�
一個長安紈绔,在關(guān)中地界,哪里會缺一口吃的。
但鑒于范成明說得真情實感,一貫的做派也是不挑嘴,珍饈吃,細(xì)糠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