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那么大的事外頭不可能沒點風(fēng)聲,薛曲出乎意料的打聽柳蘭璧,薛明哲知機自會給柳家透信,這種事總要兩方情愿。
柳家若是愿意,薛明哲就是媒人,若是不愿意,他就只是中人。
只能薛曲出面,他是寧封上司,南衙大將軍。祖上好歹是河?xùn)|走出去的,有幾分香火情。和吳越全當(dāng)利益往來不一樣,而且鰥夫摻和這種事不吉利。
薛曲落下最后的判決,“出去領(lǐng)四十軍棍!”活該。
寧封連冤枉都不敢喊,閉嘴離開帥帳。
行刑的時候,一群狐狗圍在一旁,不見往日的嬉皮笑臉,全是擔(dān)憂的神色。
寧封咬牙挺過四十軍棍,只覺得魂已經(jīng)飄到九天外。
不待親兵上前,范成明溫茂瑞一左一右將人架住扶回營帳趴在床榻上。背上全是交錯縱橫的棍棒痕跡,沒一塊好肉。
范成明莊旭離京前花大價錢在林婉婉那兒買的傷藥終于有用武之地。
皮膚上異類的觸感,寧封“嘶”一聲,魂又被痛回來了。
寧封欲哭無淚,“這頓打真冤枉�!�
溫茂瑞:“你挨一頓打,姓王的就得死的透透的,大將軍還能給你撈點東西回來。”就是柳家那邊都沒話說。
寧封:“我是在意那些的人么!”
范成明將藥上好,問道:“薛大將軍怎么說?”
寧封癟著嘴,委屈巴巴,“還能怎樣�!�
要不是礙于傷情,范成明非得捶上一拳,“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若非陰差陽錯,薛曲愿意賣一回臉,哪輪得上寧封。
寧封:“先前你們都看見了,柳十五娘是個好相與的嗎?”
范成明:“她又不會武�!�
范家兩個女人都比范成明武藝高強,他在家乖巧得跟個鵪鶉似的。柳蘭璧那點小打小鬧壓根不放在眼里。
溫茂瑞吐槽:“你也不是什么好鳥�!�
寧封撐起身體想要辯駁,耐不住疼痛又趴回榻上,齜牙咧嘴道:“正因為我不是好人。”
柳蘭璧認死理,寧封若是完人自然不懼,但他渾身上下都是紕漏……實在稱不上良人。
親兵進來回稟,“中侯,段將軍派人送來傷藥�!�
寧封:“收下吧,替我謝謝她�!�
親兵:“已經(jīng)謝過了�!�
寧封精神不好,和狐狗閑扯幾句昏昏沉沉睡過去,醒來時榻邊的人是寧巖。
寧封陡然清醒,鯉魚打挺而中道崩落,“叔!”
寧巖往他背上看幾眼,“養(yǎng)些時日就沒事了。”坐在馬扎上微微低頭,目光平視,質(zhì)問道:“六郎你老實交代,那天晚上和柳家娘子有沒有干些不該干的。”
柳蘭璧和王琪然是正頭夫妻,再和寧封有首尾,一旦珠胎暗結(jié),到底算誰的。
寧封立即否認,“沒有�!�
寧巖再問道:“對她印象如何?”總不能真盲婚啞嫁。
寧封撿點能說的,“挺漂亮�!�
寧巖作為過來人,心里稍微有些底。將手中的信放在枕頭旁,“這是薛家主的回信�!�
寧巖已經(jīng)看過,薛明哲的回復(fù)沒有出格的地方,柳蘭璧或者說經(jīng)過良好教養(yǎng)的柳家女都是如此,做人做事體面,唯獨對夫婿“苛刻”些。有人敬而遠之,有人趨之若鶩。
寧封既然和范成明要好,不如娶親也學(xué)范家的思路,尋個厲害娘子管束起來。
現(xiàn)在誰不說范成明有福氣,娶了一位“賢”妻呢,陳靈芝可是被皇帝下圣旨表彰過的賢淑女子。
寧封將一封信翻來覆去仿佛要看出一個窟窿來,簡單幾行字關(guān)乎終生,還不好找狐狗們商量。
寧封遲疑道:“家里還不知道呢。”
寧巖:“沒時間商量了,你有什么要求?”
買賣還能談?wù)剝r格,定下來之前先通氣,哪些“原則”決不能碰,談得下來就談,談不下來拉倒。
寧封深思熟慮一會,“不管到何種境地,都別動手。”
想了許久,就只有這一句話,要求夠低的。寧巖面不改色道:“把你生辰八字寫下來�!�
寧封驚訝道:“這就定了!”
寧巖:“柳家沒準信,有備無患!”這會沒收到回復(fù),成與不成還是兩說。
寧封問出心中徘徊已久的問題,“柳十五娘沒出什么事吧?”
寧巖疑惑道:“她能有什么事�!�
寧封乖巧地趴回到枕頭上,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次日一早,薛曲進城走親戚,捎帶手把寧巖一塊帶去長長見識。
大營里一個個閑極無聊的翹首以盼,就想聽點新鮮的笑話。
原本班師回朝的路程該是十分輕松,將官們只要報備一聲都能出去。
自從寧封親身示范如何在泥鰍潭里栽成一個大跟頭,吳越嚴令非軍務(wù)不得出營,一切如戰(zhàn)時,真軍事化管理。
第975章
出家出家
有些債只能肉償,比如眼下。
全永思:“寧六若有家室如何?”
武俊江:“不死也要被扒兩回皮�!焙�?xùn)|一回,回長安再被扒一回,說不得仕途斷絕。
孟章:“柳家會同意嗎?”
翁高陽自從不和俘虜搭邊后,天更藍了水更綠了,連心情都變好了。接話道:“難說,大將軍說是去薛家坐坐,如果柳家有準信,就直接登門了。”
孟章:“大將軍做媒……”放南衙是天大的臉面。
武俊江搖頭晃腦道:“世家婚配規(guī)矩非同一般,不在意官品。”
先看對方的姓氏門第支系、本人的條件反而放在最后。寧肯嫁給世家出身的微末小官乃至白身,也不愿意嫁給世家之外的其他人。
前夫哥王琪然的背景都快被閑極無聊的兩衛(wèi)將官扒爛了,哪怕去掉惡毒的心性,放在遍地“水貨”的南衙,頂多平平。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偏偏門當(dāng)戶對湊做一堆。
所謂南衙將門,頂多發(fā)家三四代,延綿百余年,和這些顯赫數(shù)百年的世家根本無法比。
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不是沒有想“打鐵”的皇帝,但收效平平,說不定把自家搭進去。
將門隨皇權(quán)興衰,沙場搏命朝生暮死,說不定落個身死族滅的下場。所以很是羨慕世家的穩(wěn)定性。
將官是否拜將是一道分水嶺。但對高階將領(lǐng)而言,實職的吸引力開始降低,開始追求爵位。
除了通過時間來驗證家族底蘊,爵位就是另一道改換門庭的門檻。
世卿世祿,世職世爵,這才是世家。
范成明將一盤清蒸魚放在矮幾上,表功道:“段二在火頭營打轉(zhuǎn),這是我特意從她手里搶出來的�!�
寧封拿起筷子,不客氣道:“范二,這事和你們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已倒霉!”
寧封為何會在城里逗留,不就是給段曉棠范成明買調(diào)料嗎。
范成明怔愣半刻,向來厲害的嘴巴來不及組織言語。
寧封嘗了一塊魚肉,清新而醇厚,感慨道:“段將軍的手藝真不錯。”以前也吃過清蒸魚,但和段曉棠做的不能比�!澳懿荒苷f一聲,我想吃羊肉�!痹诤舆叧贼~肉居多,但還是更喜歡羊肉。
范成明:“不是說沒關(guān)系么?”
寧封:“不耽擱我打著旗號混吃混喝呀!”
范成明竟然毫不意外,“羊肉是發(fā)物�!睂幏猬F(xiàn)在的情況不適宜吃,段曉棠會不會做都是個問題。
寧封無比惋惜,痛失一個好機會。“段將軍不是還欠大家伙一頓飯么,你勸她別這會兌現(xiàn)�!彼F(xiàn)在受傷忌口頗多。
“等回長安,你們右武衛(wèi)開宴,我就過營去吃�!卑才诺妹髅靼装�。
范成明張大嘴,“無恥��!”
寧封:“彼此彼此�!�
大營門口,薛曲寧封終于在千呼萬喚中回來。從他們攜帶的物品看不出所以然來。
翁高陽舔著臉道:“大將軍,我們是不是得給寧六賀喜?”
薛曲心內(nèi)正是厭煩,“關(guān)你們什么事!”再看一群無所事事,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只曉得曬太陽的將官。
沒好氣道:“你們好歹是朝廷命官,拿出威儀來,別穿得像大街上的叫花子似的!”
一群男人哪會注重外表,軍漢摔摔打打是常事。錦緞刺繡的衣裳需得小心對待,刮花一點就算廢了。
一群人在三州日久,衣裳都埋汰得差不多。私下有什么穿什么,到正式場合才會注意些。
尤其右武衛(wèi)上上下下堅持一個“茍”字,不僅在戰(zhàn)場上,連私下也多是不顯眼的樣式。
寧封和右武衛(wèi)混得多了,風(fēng)格越發(fā)相近。他要穿得花枝招展如孔雀開屏,王琪然會沖他下手?
薛曲領(lǐng)著人揚長入內(nèi),徒留一群人原地風(fēng)中凌亂。
全永思:“我們像叫花子?”
他們是將官,又不是長安街頭的浪蕩子,自是要沉穩(wěn)些。男人,尤其是成親了的男人,看的是內(nèi)在。
武俊江雙手猛地一拍馬上分開,做出一拍兩散的手勢,“沒成!”
薛曲對他們妥妥的遷怒。
孟章:“怎么沒成?”事已至此,薛曲親自出面,夠給面子了。
武俊江:“待會問問范二�!�
帥帳內(nèi),薛曲說起一日來的成果,“今日見了柳家主。”拖延到他入城前,都沒一個準話,想必柳家內(nèi)部也十分糾結(jié)。
“他道柳十五娘此次受傷頗重,無心再思婚嫁,休養(yǎng)一段時間后便會出家。”
范成明驚訝道:“出家!”世家女兒都尊貴,柳蘭璧出家,等同廢了往后聯(lián)姻的可能性。
寧巖:“對�!币杂嗌录藕葱l(wèi)清白之名,不愧是柳家女,是寧封沒福氣。
范成明不再開口,出家總比死亡好吧!
吳越?jīng)]有半點觸動,繼續(xù)問道:“王家如何?”
薛曲:“王琪然除族,如今重病在身,拖不了兩日。”
現(xiàn)在沒弄死他,是不想明面上把事情聯(lián)系到寧封柳蘭璧身上。欲蓋彌彰的手段瞞不過有心人,但該蓋還是得蓋。
薛曲:“他一房名下的財產(chǎn)作為補償,一半給寧六一半給柳十五娘。寧六那份我做主三分劃歸營中�!�
哪怕只是世家的旁支,但積累的財產(chǎn)不是少數(shù),若非看在兩衛(wèi)大軍的面上,王家不可能吐出這么多。
吳越微微點頭,同意分配辦法,打開薛曲帶回來的財物清單,“都是浮財?”
王琪然拖欠花娘纏頭,不代表他窮困,只能說現(xiàn)錢不多。世家的大頭是祖上傳下來的土地和古董,而這些東西不能隨意變賣。
王琪然這一房有多少家產(chǎn)瞞不過柳蘭璧,如果祖地落到柳家手里各種不便,估計是王家出錢將要緊東西折價置換出來。
柳家那一份上大概也沒有多少地產(chǎn),頂多有一些古董裝點門面。
吳越:“王家教子不嚴,不付出代價?”
薛曲:“王家在行營效命的子弟恩賞,轉(zhuǎn)到柳十一郎名下。”
第976章
趁火打劫
吳越并不在在意王正初的獎勵由柳琬頂替,他們都沒發(fā)揮出無可替代的作用,換人不過一句話的事。
王家出錢出力,最后卻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吳越:“柳家在王家身上咬了一口狠的�!�
當(dāng)初沒讓兩衛(wèi)摻和,就是因為柳家出手只會比他們更穩(wěn)準狠,世家才知道世家的弱點。
兩家同在一地,能不知道底細?全族女子差點蒙羞,不狠狠報復(fù)回來,哪能出氣。
薛曲:“我看王家來的人都快哭出來了,不知道柳家背地里還敲了他們多少。”
賠償和換人必須知會兩衛(wèi),其他私下交易,不會讓外人知道。
正因為柳家將王家敲打得夠狠,柳蘭璧只能出家捍衛(wèi)清白無瑕的名聲。世家行于世間,靠的就是代代相傳的名聲。
吳越忽然問一句,“柳十五娘向佛還是向道?”
薛曲:“向道。”
吳越眉頭微微一挑,“哦。”壓下言語,轉(zhuǎn)而吩咐道:“范二,轉(zhuǎn)達給寧六!”
范成明往外走,被寧巖叫住。
寧巖從袖中掏出一張折的四四方方的紙遞過去,“還給他�!鄙桨俗钟貌簧狭�。
范成明原想喝小狐狗的喜酒,結(jié)果一場空。以寧巖的秉性不可能做鴻雁傳書的事,那紙上的內(nèi)容不言而喻。
其他人都離開后,全程旁觀的段曉棠惋惜又一個女人為了所謂的名節(jié)付出可怕的代價。唯獨吳越最后的問題有些奇怪,“佛道有區(qū)別?”
吳越:“道家不及佛家苦修�!绷m璧至少不用面對青燈獨自度過半生,但看段曉棠擔(dān)憂的神色,隨口安慰道:“你可以問問薛長生,終南山上的女冠生活如何?”
段曉棠較了真,去找薛留打聽。
坤道乾道之間的差距沒有世俗男女那么大,薛留接觸不多,只知道一些皮毛,“誦經(jīng)、受戒、修煉道術(shù),和普通道土沒差別。有一技之長的可以行醫(yī)救人,也可以與文人詩文唱和往來……”
段曉棠聽到最后恍然明白,女冠作為方外之人,行動反而比后宅女人更自由。
見范成明急匆匆經(jīng)過,段曉棠叫住他,問道:“范二,怎么了?”
范成明無奈道:“還能怎樣,封兒聽了以為是自已害了人,鬧著要去柳家看看�!焙煤玫乃资栏毁F生活不享受,誰會想去修道呢。
薛留:“他剛挨了軍棍?”
范成明:“趴馬車里沒事�!�
段曉棠:“真去��?”
范成明:“薛叔說讓人先去柳家遞個信,同意就見。”柳家要是不同意,寧封也不能再鬧。
柳蘭璧“被迫”出家,他們?nèi)羰裁炊疾蛔�,顯得太薄情。
或許柳家也打算給這段“陰差陽錯”劃上一個句號,同意了寧封見一面的請求。
鑒于兩衛(wèi)將官被薛曲明著諷刺一遭穿的像叫花子,第二天護送寧封的看熱鬧小分隊總算在出門前好生收拾了一番。
會面的地點定在柳家大宅中柳琬所居的院落。
好在寧封身體底子好,柳琬好清凈沒住更中心的位置,總不好找來軟轎擔(dān)架把人大搖大擺抬進去。
范成明和溫茂瑞一左一右將人架到院落中,柳琬早已將下人清走了。
地點定在一座涼亭里,范成明擔(dān)憂道:“封兒,撐得住嗎?”
寧封:“沒問題,又不是沒挨過�!蓖馊丝窜姽骺植廊缢�,但對將門子弟而言就是三個字——習(xí)慣了。
將門解決問題的辦法向來簡單粗暴,許多人都是從小被打到大的。
但段曉棠從來沒挨過打,若挨一頓,再多的莊子都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