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安排妥當(dāng)，但林婉婉糾結(jié)另一件事，要不要進(jìn)行術(shù)前告知。
依大吳的習(xí)慣，駱凝華的父母丈夫公婆，最能對她身家性命指指點點的五個人，都同意剖腹取子的方案。
哪怕駱凝華本人不同意，也沒有置喙的余地，只能老實照章執(zhí)行。
林婉婉也不愿意平添波折，借著安胎藥的名義，麻沸散一灌，肚子一開，孩子一取。
事已成定局，駱凝華醒過來也不會多說什么。
何必橫生枝節(jié)。
但數(shù)年的經(jīng)歷告訴林婉婉，駱凝華是一個成年人，她有知曉自己健康安危的權(quán)利。
她可以選擇治療方案，甚至有拒絕的權(quán)利。
人不管是何身份角色，出于何種目的，都不能代替他人作決定。
能決定個人命運(yùn)的，只有自己。
思考片刻，林婉婉決定還是遵從本心，“兩位夫人，我去和二娘子，交代一些手術(shù)注意事項�！�
崔惠昭當(dāng)即表示反對，“她小孩子家家的，知曉了平白害怕。”
親娘也不看好，女兒的接受能力。
林婉婉糊弄道：“二娘子若萬事不知，麻醉后潛意識里生出抵抗之心，反而不美�！�
其他人不是專業(yè)醫(yī)者，不清楚人麻醉后，是否還有意識。
照理說人暈過去，六感皆無。但剖腹取子，開的是駱凝華的肚子，取的是她的孩子，母子連心，萬一呢？
崔惠昭擔(dān)心女兒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林大夫，我同你一塊過去。”
正屋內(nèi)，陳致安慰駱凝華，后者卻不住喊餓，讓拿點心來。
自林婉婉看過后，駱凝華的一日三餐更加清淡，但中間還是有兩餐小點心，是真的小，頂多一塊，能填填肚子。
崔惠昭聽著來氣，厲聲道：“陳家是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喝，少吃一頓怎么了！”
駱凝華本就情況不好，又無端受親娘指責(zé)，眼淚啪啪往下落。
崔惠昭說完，看女兒委屈的模樣，心底亦覺得難受，說不出軟話來，只能坐在一旁按著心口。
林婉婉看她只是習(xí)慣性動作，而非身體真出問題，不想摻和母女兩間的口角。
第688章
生辰八字
林婉婉坐在駱凝華榻旁的小幾上，右手搭住她的脈。
溫言道：“二娘子，恐怕你也有所察覺，這一胎情況很不好�！�
駱凝華面色愈加蒼白，想要將手往后縮。
她原以為懷孕期間辛苦，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哪個女人不是這么過來的。
但來來去去的穩(wěn)婆大夫，親人們暗地里愈加沉重的神色，無不暗示懷像不好。
但駱凝華仍有所希冀，孩子已經(jīng)八個月，馬上滿九個月，很快就能瓜熟蒂落。
林婉婉打破她的幻想，“胎兒養(yǎng)的太大，你的骨盆太小，正常生不下來，最好的辦法是剖腹取子。”
駱凝華顧不得聽林婉婉詳細(xì)的解釋，放開陳致，去夠崔惠昭的手，“娘，你們不要我了么？”
崔惠昭握住女兒的手，安慰道：“不會不要你的�！贝媪滞裢窠忉屍矢谷∽邮中g(shù)的過程。
為了表示誠意，連袁昊嘉都拉出來，“林大夫做過這類手術(shù)，袁家四郎還記得么，你們小時候一塊玩過�！�
“林大夫救回來，現(xiàn)在能跑能跳，你堂弟親自去看過�！�
擔(dān)心駱凝華逆反，連蜈蚣疤都不敢提。
駱凝華撫摸肚子，袁昊嘉是男子，肚子里再如何，也不會有一個胎兒�！澳俏业暮⒆幽�？”
林婉婉頭還是沒那么鐵，說得模糊：“盡量做到母子一起保全。”
駱凝華追問，“如果只能保一個呢？”
林婉婉一窒，這種事問大夫作甚，該拿來拷問你的丈夫。
陳致上道，“華兒，我們還有以后呢�！�
林婉婉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大家子都是拖延癥晚期患者，綏靖政策堅定擁護(hù)者，能拖則拖，能瞞則瞞。
駱凝華眼中淚光閃爍，“還有以后嗎？”這胎來得不易，往后還會有嗎？
崔惠昭堅定地握住女兒的手，“嗯�！�
林婉婉簡單把接下來的手術(shù)注意事項交待，留下病人家屬安撫情緒。
剛出來，就被駱聞陳倫這兩親家請過去。
林婉婉心底有些奇怪，之前不都是女眷出面？
駱聞開門見山，“林大夫，剖腹取子是否能選時辰？”
他們不知道手術(shù)具體過程，只聽林婉婉形容過，既然能選擇開刀時間，估算劃開肚子需要的時間，是否就能預(yù)估出孩子離開母體的時辰。
林婉婉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陳倫進(jìn)一步補(bǔ)充，“生辰八字�！�
林婉婉沒想到，長安第一臺剖腹產(chǎn)手術(shù)，就能把主意打到這上頭去。
“得看手術(shù)和產(chǎn)婦具體情況。”
駱聞再次確認(rèn)，“大致需要多久？”
林婉婉咽咽口水，“麻醉后，順利的話，兩到三刻鐘�！�
兩個官場老油條沒想到生孩子這么輕松，似乎在辨別是真是假。
現(xiàn)在三個問題擺在眼前，麻藥何時起效，能維持多久，手術(shù)順不順利。
陳倫遞出一張紙，“這是我與親家公，自未時后估算的幾個時辰，若做八字，都是平安長壽之像�！�
八個月的胎兒實在難養(yǎng)活，能多增一分保障是一分。
至于背后有沒有附加家門富貴，子孫興旺之類的buff不得而知。
林婉婉暗道，這么短的時間，不可能去外頭找人，只能是他倆自己算的。
大吳的官員，個頂個思路靈活，多才多藝。
你倆能做親家，果然不是無緣無故的。
林婉婉接過生辰紙，揭開一看，暗暗松口氣。大吳粗糙的計時方式，生辰八字按時辰算，不需要精確到分秒，容錯率大大提高。
嘴上不能松口，只能道：“具體得看手術(shù)情況�！�
陳倫點頭，“我們明白。”
時辰已到，駱凝華進(jìn)產(chǎn)房，崔惠昭元秀儀卸了釵環(huán)香囊，換了干凈衣裳，進(jìn)去陪產(chǎn)。
遠(yuǎn)處是趕來關(guān)心或者看熱鬧的一眾妯娌嫂子。
崔惠昭握住女兒的手，安慰道：“別怕，娘在呢�！�
駱凝華強(qiáng)行鎮(zhèn)定，“嗯�！�
不知是餓的，還是麻沸散起效快，駱凝華很快睡過去。
手術(shù)器具早已消毒，林婉婉取出手術(shù)刀，在駱凝華肚子上摸一摸，手起刀落，劃出一道半尺長的口子。
黃白色的皮膚被劃開，露出鮮紅的血肉。元秀儀不由得退后幾步。
林婉婉一層層往下滑，朱淑順和謝靜徽，手上拿著紗布，將流出來的血沾掉。
心底有些緊張害怕，但手上動作不停，她們往后是要做大夫的人。
不能怕！
崔惠昭看到駱凝華肚子里，有一個圓圓的大包，隱約見嬰兒的形狀。
林婉婉刀一劃，嬰兒的手腳就展露在眾人面前。
林婉婉放下刀，手往里一伸，把嬰兒掏出來，交給李穩(wěn)婆。
李穩(wěn)婆熟練地拿起消毒后的剪刀，麻利地將臍帶剪斷。
隨后輕輕拍了嬰兒的手腳，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哭聲。
元秀儀慢慢挪過去，查看親孫子的情況，眼口耳鼻，手指腳趾都俱全。
別看早產(chǎn)一個多月，或許胎里養(yǎng)得太大，看起來和足月出生的孩子差不多。
崔惠昭只外孫出來時瞟了一眼，余下的時間，全盯著駱凝華和林婉婉。
新生兒早被陳家的嬤嬤接手過去，去掉穢物，包裹起來。
嬰兒的哭聲漸漸傳出去，亦有陳家下人隔門報信，“生了一位小郎君�！�
陳致趴在門上，松口氣，追問道：“娘子如何？”
下人也看不懂情況如何，只能道出事實，“還睡著�！�
院落內(nèi)的親友議論紛紛。
“進(jìn)去有兩刻鐘么，這就生了？”
但凡生育過的女子，誰不是哭喊得震天響，若是初產(chǎn)，說不得被折磨幾天幾夜。
駱凝華睡一覺無知無覺，兩刻鐘就把孩子生下來。
誰不道一句好運(yùn)氣！
產(chǎn)房內(nèi)氣氛稱不上輕松，因為現(xiàn)在重要的是尚在昏睡中的產(chǎn)婦。
林婉婉一層層縫合，縫得慢，但很仔細(xì)。
兩刻多鐘后，扭動僵硬的脖子，吩咐道：“清點器具紗布，上藥。”
崔惠昭生怕聲音大些，把女兒的魂嚇走，輕聲問：“林大夫，華兒沒事吧？”
林婉婉將手上的血跡擦干凈，摸到駱凝華的脈，運(yùn)氣好，沒有大出血。
“過一會就該醒了，先觀察幾天�！�
第689章
母子均安
格外強(qiáng)調(diào)，“她的情況非同尋常，不要讓無關(guān)人來打擾，探病服侍的人也要如剛才一般，換衣消毒�！�
元秀儀一口答應(yīng)，“沒問題。”
照往常規(guī)矩，婦人生產(chǎn)后，常有親族探望。但據(jù)林婉婉所言，因消渴癥的緣故，駱凝華的身體和傷口，比袁昊嘉更脆弱，經(jīng)不得一絲一毫的疏忽。
產(chǎn)房門打開，陳家仆婢領(lǐng)著幾人下去梳洗。
圍在產(chǎn)房外一眾親友，只看到幾人外袍上有些許血跡。
至于里頭的駱凝華，無聲無息，人事不知。
陳致見過孩子，立馬湊上來，“林大夫，內(nèi)子如何？”
林婉婉：“尚算安定，待會我過來守著�！�
陳致勉強(qiáng)得了一句準(zhǔn)話，臉上露出笑容，想往產(chǎn)房里奔，被元秀儀攔住，“換衣裳去。”
親夫君都這待遇，其他人更不用提。
元秀儀向諸位親友致歉，“大家的心意都知曉，二娘情況特殊，等她出了月子再招待諸位�！�
誰能想到駱凝華這一胎艱險，落到剖腹取子的地步，結(jié)果半個多時辰就生完了。
林婉婉換了衣裳過來，一群女眷立馬熱情的圍過來，雙手交叉擋在胸前，阻止道：“二娘子尚未脫離危險，我先去看她，其他的以后再說�！�
“林大夫，你慢走。”
“二娘吉人自有天相。”
……
林婉婉重新回到產(chǎn)房，駱凝華還沒醒，孩子被抱下去喂奶，只崔惠昭和陳致在旁邊陪著。
崔惠昭焦急道：“林大夫，華兒怎么還沒醒？”
林婉婉：“再等等�！�
麻沸散劑量稍微下得重一點，擔(dān)心手術(shù)到一半，產(chǎn)婦醒過來，不成生剖了么。
駱凝華受不受得了不談，反正挺挑戰(zhàn)林婉婉的心理極限。
不一會兒，駱凝華悠悠醒轉(zhuǎn)。
林婉婉豎起兩根手指頭，在她眼前比劃，“這是幾?”
駱凝華緩緩答道：“二�！�
林婉婉點頭，清醒效果不錯，默默退開，留出空間，讓他們一家人說話。
駱凝華沒有半點痛苦的記憶，眼睛落到被子上，中間突起的一部分似乎比先前扁平一些。
遲疑道：“孩子呢？”
陳致：“抱下去喂奶了！”
駱凝華：“是男是女？”
陳致點頭，“男孩。”
駱凝華松了一口氣。
過后不久，乳娘將喂飽的孩子抱回來，讓他們一家享受天倫之樂。
駱凝華不由自主伸出手指，隔空描摹兒子的眉眼，嘴角是欣慰的笑容。
看過兒子，駱凝華心滿意足，這一番苦頭沒白吃，她對苦痛沒有印象。
竟還覺得生孩子，挺簡單的，不痛不癢就生下來了。
林婉婉看出駱凝華的輕松竊喜。揮一揮手，示意把孩子抱走。
坐到榻邊，正色道：“二娘子，作為一個大夫，我必須鄭重告訴你，為了性命安全，以后最好不要再生育�！�
駱凝華的麻藥勁還沒完全過去，“不是很輕松嗎？”
林婉婉：“你只有一副好肚皮，我只能幫你開一回刀。”
陳致頭搖成撥浪鼓，“不生了，不生了！”
駱凝華全程被瞞著，不知一路有多艱險。
林婉婉不再理會駱凝華的問題，“我來幫你排惡露。”
伸出手，在駱凝華的肚子上揉來揉去。
哪怕知曉林婉婉不是沒輕沒重的人，崔惠昭亦是心驚膽戰(zhàn)不已，駱凝華的肚子內(nèi)外幾層傷口，怎么經(jīng)得住。
果不其然，駱凝華頓時面色蒼白，冷汗連連，呼痛不已，“我不生了，不生了！”
順產(chǎn)是生產(chǎn)時疼，剖腹產(chǎn)是產(chǎn)后疼。
林婉婉嘴上說，“沒事，還有一下，馬上就好�！�
手上動作卻不停，估摸快到駱凝華的臨界點，方才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