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周浦和有些奇怪，秦景向來灑脫，他母親在家鄉(xiāng)有兄弟照應(yīng)過得不錯，為何辭官返鄉(xiāng)？

    周陽夏比尋常人看得明白，直接沖到孫文宴的書房，質(zhì)問道：“國公，為何要同意仲行辭官的請求？”

    孫文宴透過周陽夏的臉，悵然道：“我年輕時，亦曾為血親復(fù)過仇，手刃殺我伯父之人�！�

    只是那時的孫文宴只是一介白身，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功名富貴不是那么好舍的，沒想到秦景至情至性，說舍就舍。

    周陽夏舌頭打結(jié)，“血親復(fù)仇？”

    轉(zhuǎn)而想到，前幾日差點鬧出一陣風(fēng)波的燕國公戰(zhàn)死之事。

    戰(zhàn)事無常，盧茂死在戰(zhàn)場上沒什么值得討論的。而秦景的血親，說來只有嫁去的盧家的姑母及其所生子女。

    顯然親戚遭遇了意外，此次根本不是直接回鄉(xiāng)，而是轉(zhuǎn)道去遼東查探接應(yīng)。

    一旦盧照母子的遭遇是人為，說不得要殺人。

    辭官，是為不牽連孫文宴和江南大營。

    孫文宴只能壓下心頭種種不安，“待他事情了結(jié)，再回江南官復(fù)原職便是�！�

    周陽夏喟然道：“只得如此�！�

    轉(zhuǎn)身出來，看見在外頭探頭探腦的萬俊艾周浦和。

    周陽夏：“你們在這作甚？”

    周浦和：“父親，事情如何？”從頭到尾都透著奇怪。

    周陽夏：“別擔(dān)心，說不定仲行在家鄉(xiāng)待幾年，又回江南了呢�！�

    萬俊艾：“總管，要幾年？”

    周陽夏：“不關(guān)你們事，回去吧。”

    見周陽夏不再多說，兩人只能悻悻離開。

    周陽夏望著兒子的背影，他升官封爵，自然有恩蔭名額。

    原想將幼子如同他兄長們一般在江南安置，地方人面都熟，可此時想，要不要再等幾年，年紀(jì)大點，送來長安歷練。

    孫安世去遼東，定然早知此事，卻一直不曾對秦景吐露。

    退一萬步說，周陽夏亦不想家人消息因各種原因被截留，哪怕是噩耗。

    周浦和返身去找秦景說話，扭著他答應(yīng)，往后一定去江南看他。

    門子忽然來報，道是秦景的同鄉(xiāng)來了。

    秦景：“請進(jìn)來吧！”

    秦景原以為只有杜喬一人，孰料祝明月跟著來了，她一進(jìn)來，恍然屋中都明亮兩分。

    杜喬身上還穿著青色的官服，顯然是從衙門急沖沖翹班出來的。

    托楊胤的福，雖還在九品打轉(zhuǎn)，但小升半階。比不上段曉棠秦景等人火箭般的升遷速度，但他一個毫無根基的文官，安安穩(wěn)穩(wěn)地升遷，也不差。

    有些緣分該死的作孽，杜喬兩次仕途轉(zhuǎn)折點都和楊胤有關(guān)。

    第646章

    坦坦蕩蕩

    周浦和扒在院落之外，“祝娘子是秦大哥同鄉(xiāng)？”

    萬俊艾搖頭，“應(yīng)該不是�！睕]想到秦景的同鄉(xiāng)是個實打?qū)嵉奈墓佟?br />
    祝明月進(jìn)門先道歉，“抱歉，那天不該問你的�！�

    秦景：“和你無關(guān)，遲早都會知道�！�

    杜喬：“他們干系太大，就我倆來了�！�

    其他人各有背景來歷，這時候來，說不得刺孫文宴的眼。故而只能一個文官一個女人出面。

    秦景：“前幾日麻煩你們了。”

    杜喬：“我們是朋友，平白說的生分。”

    祝明月萬分不理解秦景的決定，為了一個沒見過的姑姑，一個相處沒多久的表弟，辭官孤身冒險。

    以大吳的社會背景，一朝拜將改換門庭，光輝前程近在眼前。

    再隔三五年，到底是晚了。

    祝明月直接問道：“為何做的這么絕？”慢慢通過官場關(guān)系去疏通打聽不行么。

    世道洪流，人命草芥，有些事強求不來。

    秦景緩緩抬頭，眸色清亮，“若出事的是曉棠或者林娘子，祝娘子會如何做？”

    祝明月微微揚起下巴，“我要他全家的命！”比秦景更決絕。

    世間事難就難在將心比心。

    祝明月明白，或許在秦景心里，秦彤和盧照并非無足輕重的遠(yuǎn)房親戚。

    他不適應(yīng)官場的利益交換，索性用最擅長的方式。

    勸無可勸，祝明月轉(zhuǎn)而問道：“家里交待好了么？”

    秦景：“我已與母親寫信，說去遼東接姑姑和阿照返鄉(xiāng)，詳情都告訴飛鴻�！�

    對大吳的人情關(guān)系，祝明月實在理解不能，連后事和父母供養(yǎng)都交待給朋友。

    但看秦景和杜喬都沒有異議，似乎是世所公認(rèn)的處置辦法。

    祝明月：“何時出發(fā)？”

    秦景：“明日一早�！�

    頭天拜將，次日辭官，后日出發(fā)，半點余地都不留。

    秦景打定主意，勸是勸不回來的。

    兩人只能關(guān)心他的行李準(zhǔn)備得如何，看能不能幫上一點。

    話已說完，秦景親自送兩人出來。

    對杜喬道：“祝長林往后前程似錦。”

    望著祝明月的臉，恍惚一下，正色道：“愿娘子往后平安喜樂�！北���，還是無法祝你早覓佳婿子孫滿堂。

    杜喬：“我們明日去送你�！�

    祝明月惡狠狠道：“不許提前跑掉！”

    秦景笑道：“是�！�

    周浦和不由得失望，秦景打定主意，孫文宴同意。他們一群江南和長安的朋友都勸不回來。

    祝明月瞧見周浦和在后面探頭探腦，招招手請人過來。

    周浦和手指著自已，“我�！�

    祝明月笑道：“請周小公子過來一敘�！�

    周浦和慢慢挪動過來。

    祝明月面色和善問道：“周小公子知道，秦仲行何時走么？”

    周浦和點頭，兩相一對過，時間城門都不差。

    祝明月：“小公子知道，他不愛給人添麻煩。我們這些做朋友的，想為他添置一些東西�！�

    “麻煩你看住他，別提前跑了！”

    周浦和難以置信，“提前跑？”秦景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嗎？

    杜喬描補：“仲行不想讓親友擔(dān)心。”

    周浦和：“哦�！�

    祝明月笑意盈盈，“我知道他家在哪，他兄弟家在哪，跑了也沒事。往后若去齊州，保管攪得他們不得安寧�！�

    三人在齊州還有兩套小院呢，總有機(jī)會。

    周浦和聽明白祝明月的威脅，木然地點點頭，“我會轉(zhuǎn)述給秦大哥的�！�

    難怪孫安世說祝明月不是善茬，原以為人美心善，哪想到路子這么野。

    父親，長安好危險，我要回江南。

    杜喬半點不理會祝明月的狠話，拱手道：“麻煩周小公子了�！�

    兩人并肩離開，祝明月問道：“回衙門？”

    杜喬抬頭看看天色，“算了，去接幼娘回家。”

    祝明月：“正好，我去找婉婉，拿些常用藥�！�

    周浦和盡職盡責(zé)把祝明月的話帶到，然后見秦景的臉?biāo)查g有些變色。

    不是，你真打算提前跑呀?

    秦景亦是不忍別離，想著要不提前半個時辰出發(fā)，免得兩相難過。

    祝明月的威脅是有效的，他們在齊州有委托葛寅托管的產(chǎn)業(yè)，將來說不準(zhǔn)真會過去。

    孫安世自知無顏見秦景，只能把向來不對付的周浦和找來，打聽情況。

    孫安世：“祝娘子勸也沒用？”

    在周浦和的印象里，勸導(dǎo)的主力應(yīng)該是同鄉(xiāng)杜喬，而非作為搭頭的祝明月。

    周浦和：“為何祝娘子勸會有用？”

    人都要走了，孫安世沒必要保守秘密，“小周，你難道沒看出來，仲行喜歡祝娘子？”

    周浦和怔愣片刻，“我只看到他倆坦坦蕩蕩。”

    孫安世趴在床上，垂頭喪氣道：“我去年還差點去幫仲行提親�！�

    幸好被盧照勸住，不然迎接的就是兩個惱羞成怒的人的報復(fù)。

    燭火中，祝明月正在清點行李，尤其是從濟(jì)生堂取回來的藥。

    祝明月：“路上的頭疼腦熱內(nèi)傷外傷，應(yīng)該都夠了。”

    戚蘭娘：“要不再添點保暖的衣物，這會從長安出發(fā)，到遼東時說不定天都冷了�！�

    祝明月：“只有兩匹馬，一匹載人一匹馱行李，衣物塞進(jìn)去占地方�！�

    他們考慮的出行方式是用馬車搭載物資，東西可以準(zhǔn)備得寬裕些，但不適合秦景輕騎出行。

    祝明月扭頭問道：“瓔珞，幽州大營的事，你知道嗎？”

    趙瓔珞搖搖頭，“不清楚�！�

    段曉棠端著盤子進(jìn)來，“嘗嘗，剛烤好的列巴。”

    林婉婉拈起一片暄軟的列巴片，搖頭晃腦，“郎心如鐵，�？傆H自去勸，差點使出美人計都不行，結(jié)果反倒被說服倒戈！”

    段曉棠輕輕拍林婉婉的肩膀，“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秦景的意思哪怕再隱晦，慢慢也能品過味來。

    他喜歡祝明月，但一直沒有任何引發(fā)誤會的動作言語，光明磊落坦坦蕩蕩。

    祝明月也不想平添煩擾，只能當(dāng)做不知。

    兩方都是體面人。

    秦景的選擇雖然背離普世的價值觀，但設(shè)身處地，若真落難，能有一位親友，不顧一切相救，想來也是一種寬慰。

    無論對活人還是死人。

    第647章

    我也想溜

    盧照生還的幾率小，但秦彤的失蹤大概率是幽州本地勢力下的手。

    幽燕之地民風(fēng)彪悍，古有聞名。

    連孫文宴都沒把握，能通過官方層面的周旋，找到秦彤和盧照的下落。

    正是深知這一節(jié)，秦景才會辭官，鋌而走險親去遼東尋找。

    熏風(fēng)催人心，一行人再度在路旁送別秦景。

    段曉棠將一個大背包掛在馱馬上，“擔(dān)心行李超重，準(zhǔn)備的東西都塞里頭了�！�

    “比之尋常多了醫(yī)藥睡袋，還有兩條列巴�！�

    大吳遠(yuǎn)行可不像現(xiàn)代，帶錢或手機(jī)出門就行。真到荒郊野嶺，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段曉棠清楚列巴名聲在外，“多放了葡萄干杏仁核桃，味道比尋常要好�！�

    越說聲音越低，列巴干硬之后味道都差不多。

    秦景：“多謝！”

    朋友們一句一句道別，李君璞重重拍拍秦景的肩膀，“等你再來長安，我們一塊喝酒�！�

    恐怕等秦景回來，他已經(jīng)外放了。

    徐昭然：“等你再來，我孩子都出世了�！�

    秦景：“一定給小侄兒備上賀禮。”

    徐昭然：“說好了！”

    孫安世不顧傷痛，搭乘馬車來送行，猶猶豫豫從胸前取出一封信，交到秦景手里。

    “父親傷懷，就不親自來了，這是他讓我給你的�！�

    “要真有萬一，把它拿出來�！�

    信中內(nèi)容乍看沒有特別的，尋常舉薦勉勵之語。

    但秦景真要“落網(wǎng)”，把這封信拿出來，有孫文宴作保，遼東官員和幽州大營的將領(lǐng)，就不能不管不顧把他殺了。

    先把命保住，其他的往后再做計較，實在不行，江南亦有幾個流放地。

    秦景感念孫文宴的厚待，“多謝國公�！�

    孫安世：“行了，走吧！別誤了宿頭！”

    秦景投奔江南大營只帶了兩匹馬，離開時亦只有兩匹馬。

    原先獲得的賞賜，絹帛早散給周圍的兵將，只留下方便攜帶的金餅。

    長安熱熱鬧鬧，有人來有人走。

    送走秦景后，小伙伴們紛紛散去，各回各的作坊衙門大營。

    段曉棠上半身靠在椅背上，雙腳搭在桌子上，整個人顯得少了一半生氣。

    范成明：“秦將軍走了？”

    段曉棠：“嗯。”

    范成明感慨，“說辭就辭，有魄力！”

    莊旭：“不敢想大表哥的心情。”剛知道人辭官，還不曉得人已經(jīng)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