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剛剛下地的農(nóng)人，剛剛磨面的女工……只要有空閑有力氣，都可以造紙。

    為何，市面上的紙那么貴呢？

    潘潛甚至發(fā)現(xiàn)，四野莊造的紙不會流到市面上去，都是自用。

    并非清高，而是為自保。

    潘潛在四野莊上，除了造紙作坊，還發(fā)現(xiàn)許多好玩的地方。

    比如河岸邊不知勞苦永遠(yuǎn)在做活水磨水碾，一看就符合祝明月心中模范員工的標(biāo)準(zhǔn)。

    比如山腳下哼哼唧唧的豬，被圈養(yǎng)的雞鴨，以及偶爾看他鬼鬼祟祟四處游蕩，追著攆的鵝。

    最后一項不討喜，劃掉。

    第599章

    聯(lián)軍渡河

    潘潛的目的地當(dāng)然不是山腳下的雞圈豬圈牛圈，在山上行走一圈，活動開筋骨，終于在一處背陰的谷地里找到趙大夫一行人。

    潘潛的刻薄和得理不饒人主要針對文人，而四野莊所有人加起來，讀過的書認(rèn)得的字，都沒他多。

    所以潘潛在莊子里，人緣竟還不錯。

    潘潛走過去問道：“趙大夫，今兒又種的什么？”

    趙大夫：“玄胡索，”知道潘潛不通藥理，解釋道：“活血，利氣，止痛，通小便�！�

    潘潛在莊子上待了幾日，知道大部分地方都沒有見著回頭錢�！澳芊N出來么？”

    他寄居小院的時候，主要和祝明月打交道。對林婉婉的印象，就是一個受盡寵愛的小妹妹。

    誰知道在外頭真是開業(yè)坐堂的大夫，有這么一大片基業(yè)，和趙大夫合伙試種藥材。

    趙大夫早有心理準(zhǔn)備，“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三年五年種藥尚能接受�！�

    他們在林下地里種了這么多藥材，總有幾樣能成功吧。

    潘潛再一想，莊子上房前屋后都恨不得種點紫蘇薄荷，誰說這些不是藥材。

    趙大夫：“潘郎君，怎的上山來了？”

    潘潛：“文思枯竭，出來透口氣�！彼麄冏≡谝粋�院子里。

    趙大夫玩笑道：“那你這口氣，可得快點透完，聽說明日祝娘子要到莊子上來。”

    潘潛又被抓住命運的后脖頸，“唉！”

    莊子上每人都有自已的一畝三分地，趙大夫是最沒有壓力的。

    科研，是能催出來的嗎！

    趙大夫又不是土地公轉(zhuǎn)世，能讓藥材一夜之間生根發(fā)芽，飽受天地靈氣。

    潘潛出來狠透一口氣，又要回去閉門寫作。

    不過在寫作之前，得先去食堂把飯吃了。

    種植的藥材雖不到收獲的時節(jié)，但兩座大山自有出產(chǎn)。

    各種樹葉樹皮根莖，趙大夫炮制一番，讓趙金業(yè)跟著往城里送貨的車一塊送去。

    濟(jì)生堂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變賣出去。

    趙金業(yè)打城里回來，被程珍玉攔住，“金業(yè)，有東萊或者段校尉的消息么？”

    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

    半個多月前城中的動亂，半點不影響田莊生活的平靜。

    大部分人只隱晦聽說楊胤造反，連東萊在哪兒，和這場變亂有何關(guān)聯(lián)都不清楚。

    田莊上的人，唯一能和東萊扯上關(guān)系的就只有段曉棠。

    趙金業(yè)搖頭，“不知道�！�

    祝明月也許清楚，但沒人敢去問她。

    劉梅花：“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段校尉吉人天相�！�

    她原先稱呼的是段司戈，后來才知道升官了。

    論情義，段曉棠是她們的救命恩人，說利益，是他們的保護(hù)傘。

    潘潛略有所覺，他和田莊上的女工們交流少，頭一次聽她們提及段曉棠。

    四野莊魚龍混雜，論性別有男有女，論身份有良有賤，論職業(yè)有大夫、匠人、農(nóng)人、工人……

    但無論如何，他們對段曉棠的稱呼都該是隨大流的“段郎君”，而非稱呼其官位，尤其是兩個女人。

    吃完飯回到小院，潘潛才將疑問說出。

    趙大夫心知潘潛不是那起子沒見識，自高自大的男人，倒不隱瞞，“工坊那邊許多女工，原是段郎君在戰(zhàn)場上救回來的。”

    “都是些可憐人，還有一百多個女人，被祝娘子安置在他處。”

    段曉棠在去東萊之前，只打過一次仗。

    潘潛只記得楊胤說的什么“斬草除根”、“不留后路”，在意的只是土匪的下場，沒人考慮過匪寨中還有另一種人，處境更為艱難。

    潘潛：“全是女人？”

    “男人再如何，都有一條活路�！壁w大夫久經(jīng)世事，眼光老辣，“三姊妹中，段郎君才是心腸最軟的一個�！�

    對這點潘潛保留態(tài)度，但誰心腸最硬，毋庸置疑。

    遠(yuǎn)在千里外的段曉棠，可不知自已是心腸軟的人。

    攻占黎陽倉后，兩軍再不耽擱，以倉城為中心，平定周邊叛亂的城池。

    事已至此，吳越和孫文宴顧不得身上有無詔令，唯有快刀才能斬亂麻。

    殺掉附逆的官員，才是解決城池問題最簡單的辦法。

    已經(jīng)背了一個擅自出兵的罪名，虱子多了不癢。若皇帝覺得他們做的對，自會寬宥。

    三日后，比左右翊衛(wèi)更先到的是，皇帝八百里加急補發(fā)的詔令，吳越和孫文宴肉眼可察的松口氣。

    江南大營的步兵趕到，左右翊衛(wèi)的先頭部隊終于平定相州的亂象，到黎陽倉取糧。

    拜東萊聯(lián)軍先攻打黎陽倉所賜，幾支朝廷大軍不缺糧。

    但同樣由于急行軍的緣故，缺少各種軍械輜重。

    這次輪到吳越單獨坐在倉衙上首，下首分別是左右翊衛(wèi)大將軍和孫文宴。

    左右翊衛(wèi)沒想到東萊聯(lián)軍動作會這么快，掃清黎陽周邊叛亂，未能繼續(xù)東進(jìn)，不過是礙于兵力不足，再往前碰上楊胤的主力，只有覆滅的份。

    兩衛(wèi)大營滿員萬人，有一部分在后頭運輜重，再加上幾次攻伐人員折損，只余九千。

    但在孫文宴看來，這樣戰(zhàn)損比已經(jīng)讓人咋舌。

    軍情緊急，吳越無法再等。何況手下已經(jīng)有兩衛(wèi)，若再加入第三衛(wèi)，人員太過復(fù)雜，他也拿捏不住。

    不如用現(xiàn)在這套磨合已久的陣容，和孫文宴直撲楊胤大軍。

    畢竟他倆和楊胤的仇最大。

    余下的左右翊衛(wèi)分東西路走，三路大軍隨時保持聯(lián)絡(luò)。

    吳越：“左右翊衛(wèi)可在黎陽暫時休整，先前制備了些干糧，兩衛(wèi)亦可任意取用。”

    總之別看黎陽倉糧食多，慢慢運送，趕快行軍。

    不過到底是南衙自已人，吳越也不忍心他們千里迢迢趕路，連口現(xiàn)成的都沒有。

    在此等待從遼東遠(yuǎn)道而來的左右翊衛(wèi)，一來是打個招呼探聽遼東方面的消息，二則是溝通后續(xù)的行軍事宜。

    從黎陽到黃河，最近的方向只有二百余里，可東萊聯(lián)軍生生走了五六日。因為一路上遭受各種阻擊。

    黃河渡口遙遙在望，渡口前卻憑空冒出一座數(shù)萬人的大型軍營。

    周陽夏擰眉道：“不是說楊胤大軍已經(jīng)全部渡過黃河？”

    孫文宴活動活動脖子，不屑道：“這是專門回頭堵我們的。”

    唯獨小年輕周浦和，望著對面營盤迎風(fēng)飄揚的“楊”、“�！便渡�，不住打量吳越的神色。

    第600章

    夜襲敵營

    吳越：“抓兩個舌頭回來�！钡挂�看��，對面是哪只“羊”哪只“�！�。

    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距離叛軍渡口大營還有二十里地，緩沖足夠，原地扎營。

    兩軍各幾萬人對陣，顯然是一波拉鋸戰(zhàn)。不是一兩天，一場沖鋒能分出勝負(fù)的。

    寧封在后頭抓住周浦和胳膊，“小周公子，剛才看世子作甚？”

    左右無人，周浦和也不避諱，“我不是想著，對面是世子岳家，怕他心里過不去么。”時人重妻族岳家。

    寧封既是寬慰周浦和，也是給自已找理由，“他有什么過不去的，正月成親，二月初出征�！�

    東征若是順利，吳越回長安的時候，孩子都快出生了。

    “論起來是夫妻，說不定還沒你和世子見得多呢�！�

    寧封不道德地想，現(xiàn)在要有人不怕死地問吳越，牛韶容的長相，能說得上來么。

    和河間王府聯(lián)姻，于常人是一件好事，但在牛家看來未必。

    左屯衛(wèi)因為跟腳，多年來自成一體。哪怕吳嶺收攏南衙，亦是不肯歸服。

    于是吳嶺拿出河間王世子妃的位置，間接許諾，未來的河間王嗣是牛家的血脈，楊家若是找你們麻煩，我來擋著。

    當(dāng)初馮晟和楊章鬧翻的時候，吳嶺要是能這么許諾，肯定忙不迭靠過來。

    無奈當(dāng)時馮晟聲望正隆，盤子太大，吳嶺也不敢接。

    恐怕在牛彬看來，河間王府掌兵亦是宗室遠(yuǎn)支，牛韶容和他血緣太遠(yuǎn)，孩子生出來是第四代曾外孫。

    他的年紀(jì)未必能等到孩子長大，往后牛家只能做王府附庸，靠在女人裙帶上實在不光彩。

    不如跟著楊家造反，搏一個從龍功臣。

    再者牛彬在南衙多年受排擠，心中對吳嶺未必沒有怨氣。

    兩軍分營，互為犄角。

    捉來的斥候交待得快，渡口大營兵馬約五萬，多是步兵。

    而東萊聯(lián)軍滿打滿算只有三萬不到四萬。

    周陽夏代孫文宴開口詢問，“世子，要不要向左右翊衛(wèi)求援？”

    周邊的郡兵指望不上，能用的早被楊胤拉走。

    吳越尚未下定決心，“主帥何人？”

    底下噼里啪啦報出一串名字。

    幾只“羊”俞懷光還是熟的，“楊碩是楊胤次弟，原在御前當(dāng)差，用兵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

    唯獨說到五頭“�！钡臅r候，所有人齊齊看著吳越。

    吳越：“牛宙牛敬是牛彬的兒子，牛滄牛倫牛梁是孫子。牛宙是長子，牛梁是長子長孫�！币粋�親岳父，一個親大舅子。

    “其他的，不大清楚。”既不清楚他們的為人，也不清楚他們的用兵傾向。

    眾人只能表示理解，兩家短暫的姻親關(guān)系，也來不及更多了解。

    南衙本質(zhì)上是一座大軍營，但吳越的資質(zhì)，但凡不想把關(guān)系搞崩，都不會在他面前談?wù)撚帽�之道�?br />
    俞懷光：“明天先看看對面的成色�！�

    眾所周知，楊胤手下的大軍多由地方郡兵和民夫組成，唯一可慮的只有從涿郡帶回的左屯衛(wèi)三千精兵。

    牛家老少幾個在此，證明左屯衛(wèi)的殘軍亦在此。

    段曉棠：“俞將軍，我們能今晚試試他們的成色么？”夜襲，風(fēng)險大，收益也大。

    “最好能燒掉他們的糧草！”

    所有人都默認(rèn)這種大規(guī)模對戰(zhàn)，會等兩方都準(zhǔn)備齊整的時候再開始。

    但東萊聯(lián)軍可不會大意，認(rèn)為渡口大營不會趁他們扎營的時候偷襲，大股騎兵一直在外警戒。

    黎陽倉既失，叛軍的糧草壓力陡然加大，臨時組合起來的烏合之眾，糧草一燒，軍心大跌。

    他們對渡口大營所知不多，對方同樣如此。

    孫文宴常在江南，吳越基本上不對具體用兵發(fā)表意見。

    俞懷光和呂元正在南衙倒是活躍，但誰清楚，這邊到底誰說了算。

    能猜的只有最中正平和的方案。

    但如果他們剛扎下營，立足未穩(wěn)的時候就偷襲呢。

    東萊聯(lián)軍有黎陽倉為后盾，反之渡口大營糧草緊張，攻守之勢異也。

    風(fēng)險巨大，但所有人都不由得對這個方案動心。

    孫文宴有些糾結(jié)，“江南大營只能抽出一千人。”

    兩三萬的軍隊，只能抽出一千能作夜襲的人馬，就是這么尷尬的處境。

    一千人，勉強夠用，但還差點意思。

    呂元正看著段曉棠，“段校尉，你說呢？”

    段曉棠：“右武衛(wèi)能出兩千人�！�

    在孫文宴聽來，竟有點豪氣的感覺，雖然段曉棠本人沒這意思。

    三千人，足夠了。

    俞懷光不再讓右屯衛(wèi)參與，他主要負(fù)責(zé)接應(yīng)。

    雖然右武衛(wèi)出大頭，但領(lǐng)兵的人選眾人一致決定交給秦景。

    倒不是體貼段曉棠受傷，而是秦景實在是破營沖陣的一把好手，是最合適的人選。

    段曉棠介紹一點經(jīng)驗之談，“黎明之前，是人警覺性最弱的時候�！�

    俞懷光：“我們放火燒糧，還是燒的久一點為好�！碧烀髁⒖棠芙M織大規(guī)模救火。

    段曉棠“知錯能改”，“俞將軍說的對�！�

    夜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時。

    秦景領(lǐng)著三千人，三更造飯，四更整軍，五更沖向渡口大營。

    一路殺人放火，將營盤禍害了個齊整，犯罪行為頂格。

    哪怕在陌生的營地里，黑燈瞎火，秦景亦能準(zhǔn)確找到糧庫，特意轉(zhuǎn)一個彎，讓西南風(fēng)催生火勢。

    相鄰的軍土分為兩撥，一隊潑油一隊射出火箭投擲火把。糧草本就易燃，瞬間燃起滔天大火。

    渡口大營的喊聲從“敵襲”變成“走水”！

    哪怕背靠黃河立營，也救不回多少。

    秦景掛好弓，從親兵手上取回馬槊，高聲喊道：“撤！”

    鳴金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