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段曉棠:“慢慢來�!�
吳越:“嗯。”
吳越在長安長了二十年,一個堅定的關(guān)中胃。原還對海鮮有幾分期待,真到宴席上,忽而覺得有些腥。
心底想到東萊怎么辦,面上客套與齊州當?shù)毓賳T說話。
再加上一個滿場游走的花蝴蝶范成明,炒熱氣氛,稱得上賓主盡歡。
齊州當?shù)厥⑿斜掏诧�,用荷葉為杯,以簪刺透葉柄,以柄為管吸飲,平白多幾分荷葉的清香氣和風雅氣。
哪怕軍中流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邁,但入鄉(xiāng)隨俗,嘗試一番也無不可。
段曉棠有些好奇,但盛裝的是酒,只能作罷。
范成明一個粗魯漢子,手里擎一支鮮嫩荷葉滿場逛,搞笑效果拉滿。
大軍休整,其他人都可以歇,唯獨火頭營熱火朝天準備制干糧。
次日段曉棠到伙頭營查看進度,安排任務。和范成明交待一聲,“我出營見朋友,晚上回來�!�
范成明驚訝道:“你在齊州有朋友?”
段曉棠:“以前在酒樓認識的。”葛寅的確在春風得意樓消費過。
段曉棠交待清楚去向,牽馬帶親兵出營。
及至陳彥方來找人,范成明直言:“出去找朋友玩了,晚上回來。”
行軍期間不得擅自離營,但這條規(guī)矩只針對底層軍土,再者段曉棠和頂頭上司報備過,程序上沒問題。
陳彥方:“找人?”段曉棠在齊州生活,哪來的朋友,該不會出去找樂子了吧!
段曉棠的目的地范成明知曉,見陳彥方有些誤會的模樣,也不挑明,“七郎若沒大事,等晚上回來再商量�!�
葛寅曾告訴諸人住址,段曉棠尋人問清楚方向,不用領路,自顧自騎馬前行。上了大路,行人稀少,放開速度策馬前行。
行到路徑差不多,于廣富問田地里的農(nóng)人,“老丈,葛家莊怎么走?”
一輛剛才被他們超過的馬車忽的掀開車簾,傳出一道公鴨嗓音,“你們?nèi)ジ鸺仪f?”
段曉棠聽見動靜,轉(zhuǎn)頭見車廂里坐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顯然認出段曉棠,拱手道:“孫印見過段校尉�!�
段曉棠看孫印是本地人,而她只昨日在宴席上露過一面,說不定是宴席上的賓客,生疏道:“孫公子,幸會�!�
孫印的確是通過宴會認識的段曉棠,他是齊州當?shù)啬骋豢h令的兒子,被父親當做侍從帶去長見識。
時人少有穿白,何況行伍中人。官職不低,偏偏坐到最后。
段曉棠坐在南衙將官最后一位,孫父坐在齊州官吏的最后一位,面對面自然印象深刻。
孫印猜測段曉棠去葛家莊的目的,打秋風不像,難道大軍出征,征召周邊豪杰,可千萬不要。
段曉棠:“孫公子,知道葛家莊怎么走?”
孫印遲疑,“段校尉去葛家莊作甚?”
段曉棠:“找葛寅葛飛鴻,我是他在長安的朋友�!�
孫印再看段曉棠身后兩個親兵馬背上行李,明顯是訪友的架勢,想起葛寅交游廣闊,去年同秦景一起去過長安。
猛一拍大腿,“原來是姐夫的朋友!”
段曉棠沒想到會遇上葛寅的小舅子,不禁笑道:“麻煩帶帶路!”
孫印棄車騎馬在前頭引路,帶幾人拐進另一條稍窄一點的小路。
段曉棠邊與孫印說話,邊觀察路上的車轍印和馬蹄印。
小路上行進不到一刻鐘,地平面上顯出一處大型塢堡——葛家莊到了。
出于職業(yè)本能,段曉棠不免觀察一番塢堡的布防,以齊州當前平穩(wěn)的治安情況,勉強過得去。
孫印有小舅子特權(quán),帶人直入正堂,“姐夫,你看我?guī)дl來啦!”
鄉(xiāng)下地方?jīng)]那么多規(guī)矩,只要不是特意交待不見外人。客人不用特意避讓,遇見就是緣分,叫恰逢其會。
孫印進去,段曉棠還是守規(guī)矩的等在門外。
葛寅的大嗓門在里頭響起,“阿印帶誰來啦!”邊問邊提腳往外走,心道哪個老朋友來,會讓孫印如此興奮。
段曉棠從門外探出頭,笑意盈盈招手,“胖哥,是我�!�
孫印補充,“路上遇見的。”
葛寅一把將人攬進屋里,“你們搬來齊州了么?”段曉棠幾人曾流露過遷移之意。
段曉棠強調(diào),“路過�!�
葛寅的正堂里另有六七個客人,段曉棠瞟一眼打扮氣質(zhì),地方土紳豪強、江湖俠客,黑白兩道都有。
葛寅向眾人介紹,“段曉棠,長安認識的朋友,家里開酒樓的�!�
也不多拉生意,以春風得意樓的屬性,要不是打著混吃混喝的主意。眼前一堆朋友大概沒自已那么厚臉皮待得住。
孫印暗道,一個南衙將官家里開酒樓,還是段曉棠用假身份蒙騙葛寅。
段曉棠并不打算造成誤會,“現(xiàn)在換了一個地方,沒在酒樓做了�!�
葛寅:“照你的本事,在哪兒都能干的好。”普通人不會遠行千里,“曉棠,來齊州作甚,哪里需要幫忙的直管說。”
段曉棠:“行軍路過,想著有機會來看看�!闭姓惺肿尣軐W海將包裹送進來,“從長安帶的一點小玩意,不成敬意�!�
葛寅示意奴仆接下,當前經(jīng)過齊州的只有一支軍隊,“放著好好的酒樓生意不做,投去軍營當伙夫?”不理解。
段曉棠解釋,“不是伙夫,做的將官�!�
尋常人看段曉棠升官發(fā)財只有恭喜的,偏葛寅知道她志不在此,皺眉道:“好端端怎么進軍營?”就算東征募兵,也不會招到她頭上。
段曉棠搖頭道:“說來話長�!辈辉付嗵帷�
葛寅沉默半瞬,“年后仲行回來,說在邸報上看到一個人名字同你一樣,還以為只是同名同姓�!�
段曉棠的名字都是常用字,但有些家底的人家,不會取這兩個字,太“輕”
第548章
東征利益
他們端午后離開長安,段曉棠還在春風得意樓。而邸報上升遷消息是冬季,也就是說不到半年時間,爬到與秦景同等的位置。
秦景的升遷速度已是飛快,武藝出眾、孫文宴賞識、戰(zhàn)功加身,種種條件疊加,尚且在軍中歷練兩三年才混到果毅都尉。
考慮到段曉棠是京官,含金量更高,顯然混的比秦景更出色,定是有一番奇遇。
而秦景會注意到這條消息,全因?qū)O安世咋咋呼呼,看見段曉棠之上是范成明的升遷任命,嚷嚷著肯定是同名同姓。
范成明什么貨色,他還不清楚么!
剿匪?被匪剿差不多!
說,是不是寫錯了,把范成達的名字寫成范成明!
兩個風馬牛不及的人怎么可能排到一起。
葛寅見段曉棠不欲多說,只道:“仲行若知道會在東萊遇見你,高興還來不及�!�
段曉棠點頭附和,“千里跋涉,也就想著能見到老朋友,高興點�!�
葛營:“路上可還太平?”
段曉棠不以為意道:“萬余大軍和民夫,不太平也得太平呀!”
似葛寅等坐地戶,不關(guān)心有沒有人熊心豹子膽敢劫掠朝廷軍隊,而是軍隊會不會“獸性大發(fā)”劫掠地方。
常人腳程比大軍行進更快,目前傳來的消息,這支南衙軍隊軍紀優(yōu)良,一路上沒惹出大亂子。
說到底齊地只是偏師,朝廷派個王府世子來壓陣,也不差。
對面一個長須中年男人不緊不慢開口,“也不知河北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幾十萬大軍壓上去,不僅對高句麗,對河北本地人民也是壓力。
對方指著段曉棠開口透露消息,孰料段曉棠只有一個回答:“不清楚�!�
人之常情,以當前的通訊條件,東南兩條線不說音訊斷絕,至少沒有長安消息靈通。就算有消息傳來,也不會傳到一個小校尉耳邊。
葛寅:“曉棠如今在哪位將軍麾下?”
段曉棠:“右武衛(wèi)范二將軍。”
昨日范成明表現(xiàn)高調(diào),滿場尋人喝酒,讓孫印印象深刻,“聽人說他是什么太平坊六羆,想必是一員猛將�!�
段曉棠再三確認孫印的神色,不似調(diào)侃,仿佛當了真。
羆者,熊也,一種猛獸。
嘴巴張合幾次,方才說道:“這個稱號,千萬別在他面前提起。”
這次隊伍里有三頭“羆”,另三頭,協(xié)助范成達留守長安。
齊州與長安遠隔千里,范成明那點花邊新聞,還沒傳過來。
余下的都是一些家常話題,譬如杜喬住進柳家西院,白秀然和徐昭然成親了,李君璞一如既往的倒霉……
段曉棠也聽葛寅的朋友們提起,田地里的播種、地方某位官員的喜好、乃至遠方某位朋友的際遇……
齊地分屬山東,民風豪邁。
今日各種身份的人齊聚一堂,不過恰逢其會。
河北民風更慷慨,說不定官紳豪強土俠本就是朋友親戚,沒事就聚在一起喝酒吹牛。
葛寅另一位座上賓,年紀二十出頭,家中也是周邊的大地主豪強,名叫衛(wèi)欽,字景初,聽段曉棠話音中對東征并無多大的期待和興奮,有意試探。
衛(wèi)欽:“阿印來葛家莊為何?”
孫印左顧右盼,顧忌段曉棠在此,不知當講不當講。掙扎一番,還是開口,“刺史言,河間王世子去往東萊兼運糧秣,各家準備的糧食明早送到城里去。”
段曉棠擰眉,“軍糧不是府庫出么?”難道有人貪污,缺口讓豪強貼補。
葛寅直言,“刺史說河間王世子尊貴,讓周邊大戶進獻糧食,為東征助力�!泵考页龆嗌�,照家族勢力劃分。
在座的不算齊地的大家族,真正的大戶,刺史不敢逼他們獻糧食。
簡單說來,就是齊州刺史想作出點政績,討好吳越,放地方大戶的血。
段曉棠不得不解釋,“世子無此意�!�
吳越的為人,絕不會介入地方官吏和豪強之間的矛盾。
當然若是送到眼前,他也不會嫌棄,糧食才是硬通貨。
大吳朝廷并不缺糧,黃河和運河沿岸興建多少糧倉。難的是將大量糧食運到目的地,難點是運輸能力。
從齊州運糧總比千里迢迢從長安洛陽運來,強得多。
葛寅揮揮手,既是厭惡也是不在意,“知道這事和世子沒關(guān)系�!�
命令早就下了,那時候吳越還在路上哼哧呢。
況且從一路表現(xiàn)來看,吳越的性情也不是貪婪愛搜刮地方的。
段曉棠關(guān)切道:“這批糧食交上去,對你們會不會有影響?”
葛寅體貼段曉棠的處境,捅出去又能做什么,是勸刺史收回成命,還是勸吳越不收。
長嘆道:“肉痛,但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就當獻糧保平安。”只是接下來青黃不接的時候,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衛(wèi)欽意有所指,“高句麗地困人乏,打下來有何用!”
皇帝要加強威權(quán),軍人要軍功,對他們這些地方大戶有何好處。
段曉棠不談虛的戰(zhàn)略意義,只道:“高句麗若是打下來,置州設郡,官吏應該會優(yōu)先從遼東和齊地擇選�!�
朝廷為官有地域回避,卻不能全然回避。
把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調(diào)去南方,單赴任適應氣候就是一道生死險途。
遼東和齊地距離最近,氣候風俗相似,兩地出身的官員,最容易在高句麗扎下根來。
可惜段曉棠想差了,這番話對杜喬這樣的寒門土子有吸引力,但對地方豪強而言,他們在家鄉(xiāng)的日子足夠舒服,不想千里迢迢去異地做官,低聲下氣討好上司。
哪怕入仕,最看重的也是州郡的官位。
葛寅招呼道:“曉棠遠道而來,正好嘗嘗我們齊州的菜飲�!�
臨到開席前,葛飲問道:“家里有薺花飲和桃花飲,喝哪個?”
段曉棠孤陋寡聞,“薺花飲是什么?”
葛寅:“薺菜花泡水�!�
段曉棠想象一番味道,“桃花飲吧!”再向諸人致歉,“我不善飲酒�!�
孫印這才想起,段曉棠昨晚獨坐一席,碧筒飲沒碰過,南衙將官們都沒找她拼酒。
葛寅提前問過,證明她貫來不飲酒,并非推辭。
一個家里開酒樓,在軍營任職的將官,不喝酒,怎么混下去的。
第549章
托付種子
其他人常來常往,唯有段曉棠遠道而來,葛寅格外關(guān)照她,“嘗嘗這蜜煎燒魚�!�
知道段曉棠不愛生食,金齏玉膾提都沒提。
葛寅:“家里做的烤鴨,也試過用薄餅卷起來,總沒有春風得意樓的味道�!�
段曉棠嘗一口,“我在《齊民要術(shù)》中看過,肥鴨,凈治洗,去骨,作臠,酒五合,魚醬汁五合,姜、蔥、橘皮半合、豉汁五合,合和,漬一炊久,便中炙�!�
葛寅又不真下廚,但大致流程清楚,“好像是這樣�!�
段曉棠:“齊州的烤鴨外酥里嫩,配的醬是甜咸味,適合裸吃。長安的烤鴨外酥里不嫩,主要吃皮,醬料偏咸,適合配荷葉餅、蔥絲、瓜條。”
孫印沒想段曉棠說的頭頭是道,“《齊民要術(shù)》是什么?”菜譜么。
段曉棠:“一本北魏時期的農(nóng)書。”還關(guān)注農(nóng)書里附帶的菜譜。
葛寅笑道:“你一個將官不看兵書看農(nóng)書�!�
段曉棠:“兵書也看,一個是職業(yè)一個是生活。”
葛寅:“我記得你不愛看兵書呀!”
段曉棠輕笑一聲,“兵法是入營后現(xiàn)學的,胖哥,你都猜不到誰教的?”
段曉棠既然讓猜,肯定是認識的人,而非南衙的同僚。
葛寅大膽猜測,“還能是誰,你隔壁的李玄玉唄�!�
過程大概有些艱辛,反正葛寅當初聽李君璞講解陣法,腦子都快炸了。
段曉棠搖搖頭,“他剛教幾段,講的太差被轟下去。后來換好幾個,長林重任在肩,幫我把幾本兵書拉通了。”
葛寅咂舌,“長林,不是儒生么!”還是一個不看兵書的儒生。
段曉棠:“沒辦法,其他人說的,我更聽不明白�!�
葛寅清楚段曉棠肚子里有貨,只是和自已一樣,不愛看書罷了。
但實在想不清楚,一個不讀兵書的廚子,為何會入南衙。
李君璞的人設,看起來更靠譜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