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徐昭然說的累,段曉棠白秀然白湛聽得心更累,但居然是進展最快的一個。
白湛無力地趴在桌上,乞求道:“三姐,我想吃核桃�!�
白秀然從段曉棠面前的核桃堆里劃出一小半,念在徐昭然勞苦功高,均分給兩人。
一人一半,很是公平。
第290章
桃李芬芳
徐昭然的教學(xué)辦法有效,但實在太過無聊。謀攻篇學(xué)完,段曉棠立刻按下暫停鍵,“我先緩緩�!�
加起來才多少字,怎么讓人這么累!
將包羅萬千的經(jīng)典壓縮到樸實無華的地步,徐昭然從未有過的經(jīng)驗,說得口干舌燥。
白秀然一邊聽一邊夾核桃,不發(fā)一言。先將內(nèi)容記下來,至于不明白的地方……過后也沒人會同她講解。
段曉棠腦子里夾雜太多東西,有些與書中所述區(qū)別甚至沖突。但曉得大吳的軍人信奉《孫子兵法》,要將內(nèi)容弄明白,至少不能再鬧“以正合,以奇(jī)勝”的笑話。
祝明月讀過些古兵書,可以意會不能言傳,加之不知兵,不敢隨意對段曉棠解釋書籍內(nèi)容。唯有一個好處,她讀過的書都有標點符號,能簡單化分句讀,給段曉棠省了一段事。
拿來一壺酸梅湯,放在幾人旁邊,“先喝點,解解暑。”
炎炎夏日的清涼佳飲,色澤微褐,氣味芬芳,帶著淡淡的梅子清香。一口飲下,清涼從喉嚨直透心脾,回味無窮。讓人頓時將方才的煩躁拋諸腦后。
段曉棠摸著微涼的杯沿,感慨道:“可惜沒有冰�!本�(zhèn),還是差了點意思。
白秀然往嘴里塞了一塊核桃,“吃冰貪涼,真覺得身體太好了?”在營中生了病怎么辦。
段曉棠嘆息,“唉!”
夏天不吃點涼快的,怎么過呀!
白秀然看著眼前一盤新鮮的核桃仁,問道:“除了核桃,還有東西補腦子么?”
段曉棠:“豬腦子�!币孕窝a形。
祝明月和段曉棠哪怕打通了伙房和采買的關(guān)系,但主要是用于傳遞消息,自然要隱秘些為好。
特意采買小眾的食材還是太高調(diào)了。
白秀然:“核桃剝好,你帶進營中吧!”
《孫子兵法》剛開了頭,已經(jīng)這般痛苦,遑論其他兵書。
段曉棠捂住額頭,霎那間夢回高考。那時好歹只用動腦子,現(xiàn)在每天不僅訓(xùn)練,還要看書。
要命!
白湛坐在一邊看他三姐剝核桃給段曉棠吃,隱隱覺得有些違和,可徐昭然一點特別反應(yīng)都沒有,難道是自已想多了。
嗯,要相信三姐和段曉棠的品行。
核桃不能白吃,歇了好一會,徐昭然重整旗鼓,“繼續(xù)?”
別人能教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情,段曉棠沒有立場要求徐昭然改進教學(xué)辦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考慮到學(xué)生拉胯的水平,特意降低的效果。
若真讓徐昭然照著他慣常的方式來,這會段曉棠和白秀然已經(jīng)暈迷糊了。
讀書不易,棠棠嘆氣,“我再歇會吧!”長安怎么沒有參考書呢?
長安各大書商若是知道段曉棠的心聲,必定要大呼冤枉。那是兵書,堂而皇之給兵書作注大肆售賣,他們想造反么?
正好杜喬內(nèi)急,徐昭然過去補他的位子,“緩過來了叫我。”
段曉棠經(jīng)歷過填鴨教育,但從來只往里頭塞糧食,求盡快長肥長壯拔毛進爐。哪知道有朝一日有人會往里頭塞人參靈芝之類的天材地寶。
山豬吃不得細糠,水土不服受不住。
待杜喬解決完個人問題回來,段曉棠和白秀然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剝核桃吃核桃,眼看著情緒都不高。
安慰道:“只剩十篇,很快就完了�!�
“你讀過?”不怪段曉棠沒反應(yīng)過來,她對文人的印象多是往后幾百年那種只知八股,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形象。
卻忘了大吳的文人多是武德充沛,如孫無咎真要上馬騎射殺敵,也是能做到的。杜喬這種純粹的文人反而是少數(shù)。
杜喬一字一頓,“君、子、六、藝。”
禮、樂、射、御、書、數(shù),儒家從來要求的是文武兼?zhèn)�。真當孔子周游列國,靠仁德�?br />
段曉棠和白秀然不介意多做些嘗試,教的不好親朋友親未婚夫一樣甩過墻頭,換下一個。
段曉棠將書舉起來,“長林,不如你來試試?”
李君璞等人至少能和兵家沾邊,對段曉棠而言,都接受困難。不如換條路子,死馬當活馬醫(yī)。
杜喬也猜到些許,無論如何還有徐昭然托底。
背書是文人的基本素質(zhì),杜喬不用拿書本,張口便來,“昔之善戰(zhàn)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已,可勝在敵。故善戰(zhàn)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這句話是說,從前善于打仗的人,總是先創(chuàng)造條件使自已立于不敗之地,然后捕捉戰(zhàn)機攻勝敵人。做到不可戰(zhàn)勝,就能掌握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敵人出現(xiàn)空隙,就乘機擊破它。因而,善于作戰(zhàn)的人,能夠創(chuàng)造不被敵人戰(zhàn)勝的條件,不一定使敵人被我戰(zhàn)勝。所以,勝利可以預(yù)測,但不可強求。”
孫無咎背身聽到杜喬的話,小聲道:“說的太淺白了吧!”幾乎將原文直譯出來,不含半分其他道理。
“意思沒錯�!崩罹庇讜r剛讀兵書,親長也不曾教的這般淺薄。變化萬般的兵法,在杜喬一個文人嘴里說的好似水往東流一般隨意。
林婉婉敲敲徐昭然旁邊的桌角,提醒,“該你摸牌了�!�
《孫子兵法》全文不過幾千字,哪怕杜喬背誦一遍原文,再逐字逐句的給段曉棠和白秀然解釋,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不過小半個時辰,一本書便被拆解完了。
期間再沒有段曉棠時不時的哀嚎聲,若不是杜喬的聲音一直在響起,孫無咎都險些忘了,旁邊還有人在讀兵書。
白秀然對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很是滿意,將核桃碟子推到杜喬面前,“長林辛苦了,吃點核桃�!�
“有沒有考慮過做老師呀?”段曉棠都想送他一副“教書育人,桃李芬芳”的錦旗了。
杜喬敬謝不敏,“我還是想做官�!弊C髟碌热丝梢灾毖詯圬敚艈桃膊唤橐獯竽懻f出心中所想。
趙瓔珞在另一邊聽了一通,感覺《孫子兵法》明白了三四分。聽到杜喬的話有些奇怪,“那你做官是想做甚?”
第291章
君子教子
有人做官圖名圖利,圖光耀祖宗顯赫后代。
杜喬這個官做得,按祝明月她們的話說叫“佛系”,連李君璞還曾經(jīng)因為公事而氣餒,但在杜喬身上完全看不到這些東西。
若非每日穿一身青色官服去的吏部衙門上值下值,和長安無數(shù)討生活的掌柜賬房有什么區(qū)別。
所以趙瓔珞一直不明白杜喬想要什么。
杜喬遲疑,“暫時沒想好。”
段曉棠安慰道:“文官花期長,不著急,慢慢想�!�
“長林,除了《孫子兵法》,還熟悉哪些兵書?”白秀然心中生起急迫,杜喬是個不好武的文人,誰知道他讀過幾本兵書。
自家人知自家事,杜喬不刻意裝裱,“除了孫子,略讀過《六韜》�!�
這兩本都是最簡單最基礎(chǔ)的兵書,也是以杜喬從前的條件,最有可能接觸到的。
畢竟他寒門出身,不好武事,興趣志向都不在此。
《六韜》段曉棠只知道名字,扭頭向祝明月確認。
祝明月微微點頭,“家里有�!�
杜喬:“今天學(xué)?”
段曉棠:“下次吧,先把《孫子》消化完再說。”
白秀然打定主意,待會使人送一套市面上常見的兵書給杜喬。
孫無咎從未料想到這個結(jié)果,李君璞白湛徐昭然三個兵家子弟先后上陣都敗下場來,杜喬居然做到了。
孫子十三篇,杜喬教了十篇。
孫無咎:“日后曉棠功成名就,別人問授業(yè)恩師是誰,怎么答?”
吏部羽騎尉,杜喬杜長林,一個純粹的文人。
李君璞等人同樣想不通,“怎么做到的?”迷惑感僅次于段曉棠偷營了。
杜喬回到麻將桌前,神色尋常,沒有半點志得意滿,仿佛剛剛只是做了一件極為普通的事。
“因為曉棠只需要明白書上寫的是什么內(nèi)容�!�
不需要旁征博引深入講解,只要知道每句話最直觀的意思即可。而李君璞等人在講述時難免發(fā)散,甚至夾帶私貨,不自覺將自已的想法灌輸進去,當然會受到排斥。
杜喬牢記一個文人的本分,知道自已不擅長兵事,老老實實按照書上所言,絕不添油加醋。
加上文人的基本素質(zhì),對文字和語言進行簡單的潤色。
連深入都不用,理解字面意思即可。
當然杜喬也有自已的方法在,李君璞等人自幼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精細開蒙,隨時有西席和親長答疑解惑。
而杜父去世后,杜喬只能去私塾就學(xué),和同窗們共享一位老師,自然要學(xué)會如何讀懂一篇文章。隨時去問,老師會嫌棄愚鈍不堪造就。
段曉棠和白秀然已是成人,有文化基礎(chǔ),關(guān)鍵她們已經(jīng)有了自已的想法。
《孫子兵法》在兵家相當于金科玉律,強迫她們接受自然不可行,而杜喬的態(tài)度是,意思是這樣,知道就行,余下的慢慢消化。
這種輕率的處理辦法,李君璞等人肯定辦不到,只能杜喬這種半吊子的文人才干的出來。
信徒,反而成了阻礙。
杜喬開口只提段曉棠,刻意忽略白秀然的存在。
讀書本就莊重,最開始段曉棠為何不帶李君璞去書房。白秀然坐在旁邊單純剝核桃還是陪讀?
所有人都特意不提起這件事。
孫無咎心思機敏,瞬間明白,“原來如此�!鼻懊鎺讉敗就敗在水平太高。
林婉婉心底暗笑,這是不是又印證了一句話:打敗你的不一定是同行,也許是跨界。
段曉棠將手里的兵書復(fù)習(xí)一遍后,過來加入聊天,“對我這種沒文化的,你們一來就上難度,真干的出來!”
要真是個不知事的小孩子,非得搞出厭學(xué)情緒。
“我幼時就是這么學(xué)的�!崩罹笨蓻]有半分愧疚,要愧疚也是段曉棠對不起自已的一番心血。
誰能想到居然要像愚鈍的蒙童一般教導(dǎo)。
“你天才我又不是。”段曉棠和杜喬打好招呼,“下個休沐日有安排么?”
杜喬:“沒有�!�
段曉棠正是要突擊學(xué)習(xí)的時候,“那我們學(xué)《六韜》,想吃什么……”
段曉棠本想說自已給杜喬做,白秀然打斷,“請王師傅來做�!�
正在廚房忙活的王廚子還不知道,大東家已經(jīng)發(fā)了話,以后要出一趟外差。
孫無咎旋身自薦,“我讀過《尉繚子》、《吳子》、《司馬法》�!�
摻和一腳樂呵樂呵,順便提前買股,預(yù)定一個神將恩師的位置。
身為姻親,白秀然知道孫家的底細,孫無咎從文,但他父親卻是個實打?qū)嵉奈鋵ⅰ?br />
經(jīng)過杜喬點撥,白秀然明白之前的問題出在哪兒了。孫無咎這樣的背景不知道會不會“夾帶私貨”。
目前看來還是杜喬這種有“自知之明”的純粹文人最合適。
段曉棠大手一揮,“都行都行,反正我這小白鼠是當定了。”
站在李君璞旁邊,“你們肚子里有貨,能不能改進下教學(xué)辦法。不說教我,以后教自已孩子也好呀!”想得長遠而貼心。
“君子不教子�!崩罹绷x嘴上正嚴詞,實際心里有點數(shù)。
照他的脾性,真要親自教,不是被兒子氣死,就是他把兒子打死。
世家傳承多是靠家學(xué),當?shù)牟唤�,段曉棠只能想到一條出路,“請西席?”從外頭請兵家老師大概不容易吧。
李君璞沒成親生子,但想過這個問題,“扔給我大哥�!�
一個“扔”字就很靈性,不像個人倒像個物件,充滿了嫌棄。
白湛沒成親,自然也沒有孩子。暢想著天倫之樂,又怕孩子絆住自已腳步,更怕把孩子教歪了。
現(xiàn)在李君璞給了他靈感,“我也有……”剩下的話沒說出口。
旁邊還有他孩子未來的母親和舅舅。
其實說出來孫無咎也不會有意見,白湛很好,但總覺得白旻更靠譜一點。
大家族中易子而教是常有的事,說是父子傳承,但叔侄相教也不少見。
除了白湛興奮,余下幾人都不說話。
杜喬、徐昭然:我就是長子,暫時沒覺得弟弟可以托付。
孫無忌:和大哥關(guān)系不好,還不如自已親自上呢。
李君璞不想提雖然還沒影但注定糟心的孩子,終于問出心底另一件疑惑,“你那天到底怎么想到從右武衛(wèi)出來的?”
段曉棠用行動證明了可以做到,但關(guān)鍵是為什么敢這么想。
藝高人膽大的前提是沒瘋。
第292章
采買貪污
賭徒另算。
但段曉棠謹慎小心,絕非好賭之人。
戲肉來了,眾人摸著麻將,心下振奮不已,終于等來謎底揭曉的一刻。
當初段曉棠告訴白湛的摸營方法理論上成立,實際上沒幾個人辦到。
至少白家父子幾個復(fù)盤一次,白湛溜不出來。白秀然武藝更高,但她不懂營盤布置,撞進去就是死路一條。
段曉棠并不遮遮掩掩,“右武衛(wèi)當時在換防,你們知道吧?”
孫無咎:“可也有幾千人�!�
段曉棠:“人員不足,地方軍土上番,新舊交替,必然交流不暢溝通脫節(jié)。這是最表面的理由�!�
白湛曾經(jīng)想過段曉棠是否在右武衛(wèi)收買人逃跑的,后來想以當時處境,收買反而不現(xiàn)實。
“實際呢?”既然有表面的,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理由。
段曉棠:“關(guān)鍵在那群剛上番的地方軍土身上,他們許多人晚上看不見。”
唯有杜喬有經(jīng)驗,“夜盲�!�
李君璞等人不會有體會,他們?nèi)粘=佑|的人,哪怕奴仆吃的也比尋常百姓豐盛。
徐昭然所在的千牛衛(wèi),最普通軍土,都有一個顯赫的祖宗。
他們沒有地方軍隊服役的經(jīng)歷,哪怕知道軍隊夜間視力不佳,卻不會有太大的感觸。
不過從親長和書本中知道,夜襲需謹慎,被夜襲很危險,夜間營嘯最為恐怖……黑夜給所有的夜晚軍事行動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李君璞肯定段曉棠晚上能看見,因為他們曾經(jīng)在暗夜之中交過手,但視力僅僅是普通而已,不如白日。
其他人因為種種原因,尤其是宵禁,夜間少有與外人交流,更不可能知曉外頭人的情況。
李君璞和吳嶺等人想法一樣,以為武藝不佳經(jīng)脈不通方才夜不能視物。但就段曉棠所言,至少在她這里夜盲絕不僅僅是武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