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誰讓人家命好,投胎到皇家,一出生便凌駕于千萬人之上。
又偏偏剛出生時便沒了娘,得到宣德帝的垂憐,自小養(yǎng)在身邊。
但凡早兩年,尚在微末時還不曾登上九五之尊的陛下,滿心滿眼都是那位青梅竹馬的淑妃,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酒后亂性這種荒唐事。
哪怕再往后推個兩年,陛下廣開后宮,無數(shù)個世家貴女入主后宮爭奇斗艷,一個生母只是區(qū)區(qū)宮女的孩子,有沒有命睜開眼見到這個世界都是兩說。
詩涵有些話雖然不中聽,卻是不爭的事實。
有些人的命,當真是好到令人嫉妒。
嫉妒到哪怕夜半時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將他從云端拉至谷底,再狠狠碾入地獄,好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見時候差不多,德海這才姍姍來遲,臉上帶著不咸不淡的笑道:“王爺,這眼看著時間也不早了,陛下還在宮中等著呢,咱們還是先趕路吧�!�
墨錦川下巴微點,余光不經(jīng)意掃過宋言汐的臉,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注意到林庭風脖子上的細小傷口,德�!把健绷艘宦�,忙從袖子里掏出帕子遞給他道:“將軍怎的受傷了,快擦擦�!�
他呵斥一旁的隨從,“一群廢物東西,你們是如何照顧的林將軍?
將軍可是此次邊城大捷的功臣,在戰(zhàn)場上都不見傷到點皮,臨到家門口反倒受了傷,讓陛下瞧見仔細你們的腦袋!”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在暗諷。
幾名內(nèi)侍噗通一聲跪下,齊齊道:“奴才知錯,德公公息怒!”
德海冷哼一聲,“求咱家做什么,去求林將軍�!�
幾名內(nèi)侍又趕忙朝著林庭風磕頭,簡單幾個動作,頓時驚得他一身冷汗。
他趕忙彎腰將人一一扶起,解釋道:“德公公不必緊張,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戰(zhàn)場上常有的事。
此次本將重傷被困翠鳴山時,若非夫人冒險相救,今日怕是也不能站在這里同公公說話�!�
德海的臉色仍不好看,“將軍不必替這些賤骨頭說話,他們吶,這一天不抽就皮癢得慌�!�
幾人連連應(yīng)是,作勢又要給他跪下。
宮中哪怕是負責刷恭桶的最末流太監(jiān),平日里需要跪拜的也只有宣德帝和各宮的妃嬪以及公主王爺之類的皇親。
至于朝臣,即便是官至一品見了面也只是依著規(guī)矩行禮而不跪。
林庭風便是再拎不清,也知此事嚴重。
他趕忙扶住兩人,看向德海道:“本將的傷當真不要緊,公公快些讓他們起來吧�!�
德海面帶為難,“可將軍的傷在脖子上,如此明顯,若是到了陛下面前,咱家怕是無法交代。”
聽明白他的弦外音,林庭風忙道:“若是陛下問起,本將便說練劍時不小心劃傷的。”
“這……怕是陛下不肯信啊。”
“有公公做佐證,陛下定然不會起疑�!�
德海仍是猶疑,隨即搖了搖頭道:“還是不妥。”
林庭風急了,“如何不妥?”
德海看了眼四下,壓低聲音道:“林將軍此言,可是欺君�。 �
林庭風臉色驟然冷了下來,不免回過味來。
德海這個老東西,這是故意在給他設(shè)套呢!
僅憑剛才他那句“欺君之言”,他便可以到陛下面前告他一筆。
陛下雖不至于為著這么一句話大動干戈,對他心生不滿卻是少不了的。
被他記掛著,可不是什么好事。
德海將帕子放到林庭風掌心,皮笑肉不笑道:“瞧林將軍,把這話當真了不是?
咱家不過是同你說笑兩句罷了,還不至于嘴碎到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他既不想讓陛下知道,卻又故意出言敲打,難不成是對墨錦川有回護之意?
是了,他這么多年一直伺候在陛下身邊,也算是看著錦王長大的,心中有所偏私是常理。
可若是德海選擇站在錦王這邊,局勢于他們而言,就不算有利了。
林庭風攥緊了手中帕子,遠遠看了眼城墻方向,翻身上馬。
待他與后頭的馬車拉開些距離,黃豐打馬跟了上來,壓低聲音問:“將軍,可需要屬下動手?”
他說著,以手為刃做了個斬草除根的動作。
林庭風沉著臉道:“不必了�!�
話音剛落,他就瞥見不遠處的官道上有人縱馬疾馳而來,馬背上一起一伏的身影瞧著格外眼熟。
他心頭涌出一股不好的感覺,攥緊韁繩道:“走,迎上去看看�!�
第417章
林三姑娘就是個倀鬼
“如此說來,那林庭萱是偷跑回京的?”馬車上,宋言汐聽著宋旭柏的講述,不免唏噓。
她倒了杯茶遞給他,溫聲道:“不急,先喝口水潤潤喉�!�
宋旭柏點點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才繼續(xù)道:“我倒是沒聽人說這林三姑娘是如何跑回來的,只知道她這一路上定然吃了不少苦,整個人看著又瘦又黑像是逃難來的。
要不是她從將軍府沖出來,嚷嚷著林家人要活活逼死她,都沒人將她認出來�!�
想著記憶中那個總是跟在自已屁股后面,一口一個嫂子的姑娘,宋言汐垂眸不言。
宋旭柏還當她是心軟,忙道:“阿姐,這林三姑娘就是個倀鬼,你可千萬不能同情她�!�
宋言汐輕聲道:“不會�!�
同樣的錯誤,她糊涂一次就足夠了。
再心軟,便是她活該,怨不得別人。
聞言,宋旭柏猛地松了一口氣,仔細看了看她的面色才生氣道:“阿姐素日里待她那么好,你有的不會少她一份,就連你沒有的也時常記掛著她�!�
平日里他經(jīng)營著幾家鋪子,因為心疼阿姐一個人操持偌大的家宅不易,經(jīng)常私下里往將軍府送些吃用,具體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那林三姑娘,分明就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宋旭柏越想越生氣,不由紅了眼眶道:“阿姐待她這個小姑子掏心掏肺,甚至連我這個阿弟有時候看著都嫉妒,她不僅不念著阿姐的好,竟然還在外到處詆毀阿姐的聲譽!”
“她如何說?”宋言汐捏著帕子,仔仔細細為他擦去額頭急出來的汗,笑容溫柔。
宋旭柏眸光閃了閃,悶悶道:“不是什么好聽的話,阿姐還是別問了�!�
“誰教你的說話留一半?”
“阿姐……”
“說吧,我不生氣。”
仔細瞧著她的神色,宋旭柏試探問:“阿姐當真不生氣?”
宋言汐無奈,“阿姐何曾騙過你?”
宋旭柏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她在外頭罵阿姐狠毒,蛇蝎心腸,還罵阿姐攏不住那混蛋的心不得婆母喜歡,還嫉妒她貌美故意設(shè)計害她,害她……”
剩下的話,他實在是難以啟齒。
宋言汐也知道,他方才說出口的那些話已然是修飾美化過的。
林庭萱真正罵的,該是“毒婦”“賤人”“水性楊花”之類的惡毒字眼。
她身為林家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兒,自小被養(yǎng)的驕橫跋扈,將林老夫人的缺點學了個十成十。
起初她剛嫁到林家時,因著家中只有弟弟沒有妹妹,且又只有這么一個小姑子的原因,完全是將她當做自已的親妹妹對待。
要星星不給月亮,衣食住行,但凡是她想要的只要張張口,便是廢些力氣她也會想辦法為她弄來。
待到時日一長,她發(fā)現(xiàn)了林庭萱藏在乖巧外表下的真面目,失望之余更是痛心。
林老夫人只一味寵著,周氏這個做大嫂的又不作為,將她嬌慣的越發(fā)無法無天。
她痛定思痛,覺得自已不能這般放縱下去,否則將來一旦將人嫁出去,往后還不知道有多少風言風語等著將軍府。
她作為她的二嫂,往后在外也要遭受非議,甚至會被其他宗婦取笑。
林庭萱自小被驕縱慣了,自然不愿意被她管著,可在她察覺到她對徐侍郎之子有心思,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后,她總算答應(yīng)要改變。
那段時間,她幾乎是吃不好睡不好,一顆心都撲在幫她如何從內(nèi)到外成為一個名門淑女上。
言行舉止粗鄙,沒關(guān)系,她花大價錢請了曾在宮中待過的嬤嬤教習。
不通詩書目光短淺,她便挑選書籍中重中之重的部分,掰開了揉碎了同她慢慢梳理。
整整三個月,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終于將她這個自家連親姑姑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小姑子,調(diào)教成了一個舉止得體的大家閨秀。
在一次賞花宴后,林庭萱成功博得徐侍郎夫人青眼,在宴席上主動同她說了句話。
林庭萱高興的幾乎要瘋了,拉著她的手道:“二嫂,你就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可她是怎么對待她這個二嫂的?
林庭風的死訊傳來前一日,她還在教林庭風鴛鴦帕子的繡法。
而她這個口口聲聲,要把她當做親姐姐孝敬的小姑子,當即一改往日嘴臉,咒罵她命硬克死了她哥。
說她不賢不孝,做他們林家的媳婦實在是高攀。
還說什么她恩將仇報,借著被救時二人有過肢體接觸,硬逼著林庭風這個救命恩人娶她進門。
這些誅心之論,她還是在死后才知。
除了性子怯懦的周氏,林家上上下下都是個頂個的會演戲,直到她死都不曾瞧出半點端倪。
她如何能不恨?
好在林庭萱足夠蠢。
前腳剛嫁進徐侍郎府上,便不顧莊詩涵此前勸阻她要多留個心眼的話,將她為其添妝的頭面珠寶獻寶似的送到她婆婆房中。
還不忘踩她一腳,說什么:“我那二嫂骨子里不愧流著商賈的血脈,見錢眼開,把這些東西寶貝的跟什么似的,讓我千萬不要讓婆母瞧見。
婆母您說說,我都同玉郎成婚了,這些東西還不都是該孝敬您的?”
徐夫人表面夸贊她乖巧懂事,是個好兒媳,一轉(zhuǎn)頭便同好姐妹說起,說她這個二嫂盡職盡責,為他們徐家調(diào)教了個好兒媳。
這話傳到林庭萱耳中,還真以為是在夸她。
怕提及她這個舊人,會讓莊詩涵這個新嫂子不痛快,她開始在外極力撇清她二人的關(guān)系。
那些話被人轉(zhuǎn)述到莊詩涵面前,宋言汐才知她竟如此恨她。
她恨她此前沒同意把一半的嫁妝給她陪嫁,更恨她仗著嫂子的身份,逼著她學這個學那個。
甚至在一次宴席之上,大言不慚的與其他貴女炫耀,說他家夫君喜歡的是她這個人,而并非是裝出來的賢良淑德。
這話不知怎得傳到了徐夫人的耳中,徐家第二日便來了人,請林老夫人與周氏過府一敘。
林老夫人最終是帶著莊詩涵去的。
婆媳二人回來時,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原是徐夫人要做主,讓其兒子與林庭萱和離,好全了彼此兩家的臉面。
若是林家不愿,他們便只能休書一封,并在休書上寫明休妻是因其不賢且善妒,口多言,更是不敬婆母。
其中任何一條,都足以讓將軍府顏面掃地。
第418章
我跟你哥不一樣
莊詩涵當時已經(jīng)身懷六甲,見不得小姑子受這種委屈,回去便氣得動了胎氣。
林庭風下朝回家,得知此事大怒,當即提了劍前去徐侍郎的家中討要說法。
彼時,他已經(jīng)官至一品,又是郡馬的身份,朝中無人敢不賣他的面子。
林庭萱嫁到侍郎府,實屬是下嫁。
可徐夫人出身武將世家,膝下又只得一雙兒女,并不看重門楣,之所以上門求親不過是見她跟在宋言汐身邊時舉止落落大方,不似那些小家子氣的。
更想著她言卿女兒生前看重的,定然差不了。
誰能想到,那些竟都是裝出來的。
婚后不到十日,她便仗著夫君疼愛不愿起來請安,直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午飯。
若只是這些,徐夫人倒也能忍,只要兒子喜歡她這個做婆母的也不會多加干涉小兩口。
直到她在外聽說這些言論,喚來兒子一問,才知他已經(jīng)搬去書房住。
徐公子原話是:“母親,恕兒子不孝,此等不敬亡嫂又善妒多舌的女人,兒子實在無法與她同在一屋檐下。
若母親非要強逼,兒子如您所愿為徐家留下香火后,還望母親允兒落發(fā)出家�!�
徐夫人讓人將這話原原本本傳了出來,好叫京中各家都聽聽,看看哪家的媳婦能將自已的夫君逼迫至此。
寧愿出家為僧,也不愿與她同在一處。
林庭風上門將徐公子狠揍一頓,提劍逼著他寫永不休妻的承諾時,宮中來了旨意。
卻并非是斥責他提劍上門無視律法,而是責徐侍郎徐侍郎教子無方,降了他的職位將其貶到偏僻之地上任。
至于林庭萱,允她和離歸家,并要求徐家歸還嫁妝的同時,還要補給她一千兩白銀以作補償。
徐夫人怒極攻心,當場便暈了過去。
經(jīng)此一事,朝中上下更是知曉林庭風在宣德帝心中的分量,一時無人敢惹。
那些官員府中女眷,平日里見到林家的女眷,也多是繞著走,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再之后,宋言汐就再沒聽說過徐家的消息,只知林庭萱被林庭風強行接回家后,一直郁郁寡歡。
莊詩涵過去勸她:“不就是一個臭男人,不值得你為他這樣。
聽嫂子的,下一個更好,下一個更乖�!�
林庭萱抹著眼淚道:“嫂嫂,你不知道,我待玉郎是真心的�!�
莊詩涵笑話她,“真心值幾個錢,尤其是男人的真心,要來有什么用,放著我都嫌占地方�!�
林庭萱卻反問她:“那嫂嫂呢?”
她盯著莊詩涵高高隆起的肚子,幽幽問:“如果哥哥沒有真心,嫂嫂會給他生孩子嗎?”
莊詩涵語塞,半晌才道:“我跟你哥不一樣。”
林庭萱忽然笑了,滿眼篤定道:“你根本不喜歡我哥!”
莊詩涵反手給了她一巴掌,橫眉道:“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瘋,病得不輕。
來人,去婆母那兒說一聲,就說三姑娘犯了相思病瘋的厲害,這段時間就待在蘭軒院內(nèi)養(yǎng)病,哪兒都不去了�!�
林庭萱只是捂著臉看著她笑,不說話,眼神陰測測的。
在莊詩涵扶著腰離開時,她盯著她的背影喊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對玉郎是真心的!”
真心?
宋言汐聽著只覺可笑。
像她這種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她也有真心?
不知是真的相思成疾還是遭了報應(yīng),林庭萱的身體像是花兒枯萎一樣,很快衰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