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烏鈞面色稍顯尷尬。
不是都說這位永安郡主出身名門,最是知書識禮,且心善又有一手好醫(yī)術。
怎么眼下瞧著,除了醫(yī)術這一點有待確認外,其他幾項皆是不符。
若非長相與他所得畫像一樣,他甚至都要懷疑,錦王殿下是不是半路見到的這火辣美人。
宋言汐一心只想打斷他一雙腿,不耐擰眉,“烏先生可是無話可說?”
“自然不是�!�
烏鈞自知失禮,輕咳一聲道:“二位疑惑之事,烏某也只知道些細枝末節(jié),怕是幫不上什么忙�!�
還在裝?
宋言汐眸色驟沉,“既不想說,便不必開口了�!�
“郡主急什么?便是想要為錦王殿下報仇,給烏某一個痛快,也總要讓人把話說完不是。”
“你說�!�
若說得不好,再動手也不遲。
烏鈞慢悠悠捋了把胡須,繼續(xù)道:“兩年多前北風坡那一役,并非柯將軍有意發(fā)起,而是都城八百里加急連夜送來的死令。
若有不從,傳令之人有先斬后奏之權�!�
“包括主帥柯善?”
“是,且不光是柯將軍,連帶他手下三位副將兩位軍師,包括在下,一個不留�!�
如此荒唐的行徑,除非是下令之人瘋了。
再不然,便是傳話之人撒了謊。
烏鈞搖搖頭,苦笑道:“郡主無需用這種眼神看著在下,柯將軍也曾懷疑過手令的真假,上頭的印章卻是皇上私印,做不得假。”
墨錦川冷冷問:“手令上還寫了什么?”
“戰(zhàn)役發(fā)起的具體時間,地點,就連大軍佯裝敗退的節(jié)點也是一早安排好的。”
烏鈞看了眼宋言汐的臉色,繼續(xù)道:“王爺此前與將軍打過幾年交道,當知他并非陰險之人,當日之舉實屬不得已�!�
“繼續(xù)�!�
“我二人雖猜測安軍中或有人叛變,可皇命難違,將軍為保全手下兄弟只得照做。
只是他一向欣賞王爺,不愿看你年紀輕輕葬身于北風坡,這才與陣前當眾廢你雙腿,既能僥幸留下一命又不至于返京無法復命。”
聽出他話里有話,宋言汐立即問道:“手令上要的是誘敵深入盡數(shù)殲滅,還是只要王爺一人性命即可?”
手令上未必會寫出來,可烏鈞作為親歷者必然清楚。
他方才所說,字字句句都在透漏著一個信息。
策劃這場戰(zhàn)役之人,只沖著墨錦川一人而來。
那人也必然位高權重,能用比梁國大將柯善更重要的籌碼,換得梁皇與之配合。
他究竟是誰?
京中的幾位王爺雖為爭儲君之位,見不得他好,兩年多前卻也都被他的光芒所壓,遠沒有與梁皇交易的本錢。
難道那人是朝中大將?
可當時駐守邊城之人是徐伯父,他二人并肩作戰(zhàn)多年,彼此信任,也不會是他。
南疆距此兩千里之遙,一來一回近兩月的路程,更不可能是林老將軍。
烏鈞喝了口茶,眼神幽幽道:“郡主是聰明人�!�
只一句話,便為宋言汐敲定了方向。
宣德帝。
作為一國之君。
這些在別人看來難于登天,甚至是絕不可能做到之事,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封口諭,甚至是一句話那么簡單。
可他是親眼看著他長大的,更是他的骨肉血親,他怎會……
宋言汐一時間只覺得心如亂麻,理不清頭緒。
就在她準備再問什么時,忽聽墨錦川輕聲道:“別胡思亂想,不是。”
烏鈞聞言不由輕笑,反問道:“王爺便如此信任他?”
第347章
可惜我不治你
墨錦川掀眸看向烏鈞,眼底一片冰冷,“烏先生可知何為禍從口出?”
“王爺何必動怒,烏某又不曾說什么�!�
烏鈞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至于郡主如何想,也不是烏某所能左右的。”
話是實話,卻很難讓人覺得順耳。
尤其是對上他那雙眼底滿是精明的笑眼,更是讓人覺得莫名煩躁,心頭升起一股要動手撕爛那張?zhí)搨渭倜娴臎_動。
宋言汐垂眸,看著碗里漂浮的茶葉,似是不經意問道:“烏先生腿上的傷,每逢天陰下雨便會發(fā)作,想來冬日里更不好受吧?”
烏鈞面色不顯,放在腿上的手卻不自覺緩緩收緊。
腿上舊疾,一直是他多年心頭之痛。
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可每逢雨雪天氣舊傷處便會疼痛難忍,如同刀削斧鑿般鉆心刺骨,嚴重時就連行走也會受到影響。
所以他每逢天氣變化,便鮮少出營地,若有非去不可之事也多以騎馬代步。
軍中與他不對付的那些人,更是因此戲稱他為“瘸子軍師”,企圖以此折辱他。
這些年來,柯將軍與他一直不曾放棄過尋醫(yī)問藥。
只是沉疴難愈,更別提,當年為他醫(yī)治腿疾的谷兄于醫(yī)術造詣上已是不凡,能與他相提并論之人更是世上罕有。
許多大夫問診時一聽他的腿是被神醫(yī)谷門人所治,便直言無能為力。
谷兄曾言,他這位小師妹若有朝一日出山,成就必在他之上。
錦王的腿當年傷成那樣,她都能斷骨重續(xù)讓他站起來,是不是說明他的這條腿也能有痊愈的一日?
烏鈞按捺下心中激動,淺笑道:“之前便聽谷兄提起過他有一位天賦極佳的小師妹,沒成想便是郡主,烏某當真是三生有幸�!�
他話鋒一轉,“谷兄曾言,烏某若能等到郡主學成出山,舊疾或有痊愈的一日。
不知此事,谷兄可曾與郡主提過?”
宋言汐興致缺缺,“提過�!�
聞言,烏鈞的神色肉眼可見的變得緊張。
不等他開口問,宋言汐主動答道:“能治�!�
她掀眸,看著笑容都變得真誠了幾分的烏鈞,扯了扯唇角道:“可惜我不治你�!�
“為何……”
“烏先生是聰明人�!�
宋言汐將他方才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無他,單純看他不順眼。
烏鈞聞言,臉上的笑再難維持。
他臉色難看道:“并非烏某拿喬,二位皆是忠國之人,當知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道理,反之便是不忠不義。
不忠不義之人所言,二位如何敢取信?”
這發(fā)自肺腑的一番話,任誰聽了不得一句忠肝義膽,君子磊落。
墨錦川亦是真心感到欽佩。
只是有句話,他卻不得不提醒他。
“烏先生不妨回去查一下當年被逐出都城一事的真相,再來同本王論一論何為忠君之道。”
烏鈞臉色驟然沉了沉,道:“烏某多謝王爺提醒�!�
他站起身正欲告辭,門外響起吳大娘爽朗的聲音,“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
墨錦川淡淡道:“別辜負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如此盛情,烏某便卻之不恭了。”
“別扯那些文縐縐的,我老婆子沒讀過書聽不懂,趕緊出來洗手吃飯了�!�
吳大娘說著,朝著宋言汐使了個眼色。
等把人拉到小廚房,她神色緊張問:“這人是不是來抓你們回去的?”
見她作勢要去拿菜刀,宋言汐解釋道:“他暫時不算敵人,先留他一命。”
灶后燒火的吳伯伸出個腦袋,不贊同道:“小姑娘家家的,別一天到晚把打打殺殺的掛在嘴上,不好。”
“燒你的火!”
吳大娘看了眼刀,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丫頭,要動手就說一聲,不能再讓人跑了�!�
院子里洗手的烏鈞只覺得后背涼涼的,突然有些后悔答應留下吃飯。
永安郡主應當不會在飯菜里下毒吧?
一旁的墨錦川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她與你不同。”
烏鈞訕訕一笑,“是,永安郡主的美名烏某早有耳聞�!�
就是這脾氣……倒是應了那句,百聞不如一見。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已著實不算無辜。
別說是永安郡主了,換做大安任何一個人,若知曉當初害得錦王殿下斷腿之人是他,都會毫不猶豫沖上來活剮了他。
她能忍著不動手,已然是客氣了。
烏鈞本打算象征性吃兩口,便找個借口起身告辭。
沒想到這一坐,就起不來了。
宋言汐為他施針鎮(zhèn)痛時,吳大娘湊在門口嘟囔道:“老頭子,他這該不會是裝的,故意賴著不想走吧�!�
忙著配藥的吳伯抬頭看了一眼,道:“看他疼的那樣,做不了假�!�
“造孽哦,年輕輕的就這樣了,以后老了還得了?”
吳大娘搖搖頭,叮囑道:“我去給他做碗雞蛋茶暖暖身子,你守著點�!�
躺在床上的烏鈞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一樣。
他看著冷著臉,手上動作卻也半點含糊的宋言汐,輕聲道:“多謝�!�
宋言汐頭也不抬道:“先生少說話,免得我突然后悔�!�
治病半途萬一不小心扎死他,或是扎他個半身不遂,也不是沒可能。
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開始吃飯才簌簌往下落。
他的腿本就受不得寒,吃飯時又正好烤了火,一冷一熱交替不發(fā)作就怪了。
施針完畢,宋言汐對上烏鈞緊張的眼神,出于醫(yī)者的身份解釋了一句。
“頑疾難治,先生的腿若想除根不再犯,需得半月針灸一次,三月后再轉為一月一次�!�
也就是說,他要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安國。
或者說,將宋言汐留在梁國境內。
后者無疑是癡人說夢。
且不說錦王絕不可能松口,便是她,也只會問他一句是否活夠了。
此事,恐怕需從長計議。
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茶下肚,烏鈞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血色。
他倚靠在床頭,將裝著戶籍的信封遞上前道:“這里頭的東西,二位或許能用得上�!�
宋言汐應了一聲接過,遞給了墨錦川。
烏鈞失笑,“郡主就不怕烏某在其中動什么手腳?”
宋言汐一挑眉,“當真?”
那模樣,就差把求之不得寫在臉上了。
烏鈞很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試圖解釋。
“當日一役本就是有人合力為王爺設的殺局,即便烏某不做那把刀,亦會有其他立功心切之人,屆時他們要的可就不止是一雙腿了�!�
宋言汐涼涼道:“烏先生此言差矣。
旁的人,可沒有你這般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分出真假。”
她看了眼墨錦川,故意問:“王爺覺得我說的可對?”
第348章
靠不住的東西
“這……”烏鈞也看向墨錦川,隱約覺得,他或許誤會了什么。
永安郡主針對的,并非他一人。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烏鈞故作驚訝道:“烏某何德何能,竟能勞得王爺不惜以身犯險,也要潛入梁境見在下一面。
此事,想必郡主事先不知吧?”
宋言汐冷笑,“烏先生倒是真看得起自已。”
烏鈞聞言也不惱,繼續(xù)看熱鬧不嫌事大道:“王爺此舉,難免令郡主擔心,實在是不該呀�!�
墨錦川掃了他一眼,忽然問:“聽聞先生習得一手好字?”
烏鈞眼皮一抖,不敢再多言。
他是練得一手好字不錯,可這舌頭,留著日后還有用。
宋言汐懶得去猜二人之間的啞謎,丟下一句“兩個時辰別沾冷風”,轉身離開。
她這一走,烏鈞只覺得整個屋子溫度驟降。
他不由得往身上裹了裹被子,只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頭,客氣道:“勞煩王爺添把火�!�
墨錦川沉著臉扔了幾根柴進去,冷冷問:“夠嗎?”
烏鈞干干道:“夠了,多謝王爺�!�
這架勢,都快恨不得把他劈了當柴燒了,他還敢說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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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廚房里,吳伯看著坐在板凳上抹淚的老伴兒,低聲勸道:“哭啥哭,倆孩子這是要回家了,咱們該替他們高興才對。
要讓平川媳婦瞧見了,又得放心不下�!�
吳大娘把手一揣,轉過頭去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