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墨錦川本就后背有傷,雖沒傷及心肺卻也傷的極重,失血過多身體正是虛弱之際。
她甚至不敢細想,在那種情況下,他是如何背著人事不知的她下山。
宋言汐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想問問墨錦川的傷究竟怎么樣,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
她急得滿頭是汗,手上胡亂比劃著。
吳大娘忙握住她的手腕,寬慰道:“別擔心,我家老頭子別的不行,治病這塊沒話說,周圍村里誰有個跌打損傷的用他的藥一晚上就能好�!�
宋言汐聞言,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民間的這些赤腳大夫雖識字不多,甚至有些人從未看過醫(yī)書,治病救人的法子也算不上細致,卻各有所長。
甚至于一些人手中的偏方,隨便拿出去都會遭到各大醫(yī)館高價哄搶。
見宋言汐是真的緊張墨錦川,吳大娘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大娘這雙眼睛看人是最準的,我瞧著平川那孩子對你是真心的。
他樣貌俊,身板瞧著也是個能干的,就算眼下沒什么家底,跟著他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差�!�
這話怎么聽著,反倒是在勸她不要嫌貧愛富。
墨錦川這人,究竟同吳大娘胡說了什么?
第329章
哪有夫妻分房睡
“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你生氣了?”
看著理直氣壯,反倒顯得她像是無理取鬧的墨錦川,宋言汐心口嘔的厲害。
可偏偏人有理有據(jù),就連委婉的表示她后悔同他私奔,都是為了方便她醒后“夫妻倆”分房睡做鋪墊。
讓人想怪他之前,更想摸著自已的良心問一句,于心何忍?
見宋言汐一直看著他,墨錦川鋪床的動作一頓,皺眉問:“此舉會不會有些太刻意?”
不等她開口,他自顧自道:“罷了,我今夜還是歇在屋里吧,免得二老起疑。”
他對上宋言汐微微瞪大的雙眼,一本正經(jīng)道:“哪有夫妻分房睡的�!�
可他們又不是真的夫妻。
讀懂她的眼神,墨錦川剛要說什么,就見宋言汐指了指門口。
意思很明顯。
聽著外間經(jīng)過的腳步聲,墨錦川不由苦笑,聲音帶著討好道:“娘子,你今日剛醒,還需要人照顧,就別趕我出去睡了,成嗎?”
他語調(diào)卑微,說話時卻眉梢微揚,眼神帶著說不出的痞氣。
宋言汐恍惚間,好似看到了記憶中他從前得勝還朝那日,身披金甲,端坐于高頭大馬之上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兩年的沉寂,未能磨滅他眼底的光,反倒為他英俊的眉眼添了幾分沉穩(wěn),瞧著更讓人心中歡喜。
宋言汐想,若他二人真是夫妻,她是如何也舍不得趕他出去睡的。
更別提此時正值嚴冬,天寒地凍的,她如何忍心?
她正出神著,余光就瞥見墨錦川動作熟稔地打開墻角的衣柜,抱出一卷被褥轉(zhuǎn)身朝外走。
一邊走一邊失落道:“那你好生歇著,我就睡在外間,起夜時你拉一下床頭的鈴鐺喚我�!�
聲音期期艾艾,不知道的還以為受了多大的委屈。
要不是宋言汐全程看在眼里,光聽他這番話,也會以為她一個翻臉不認人的冷情之人。
這讓吳伯老兩口聽見,該如何看她?
外間猛然傳來兩聲輕咳,緊接著響起吳大娘抱怨的聲音,“這鬼天氣,雪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了,你明兒可別睡懶覺了,趁著這兩天雪不大,趕緊……”
剩下的話在聽到開門聲時戛然而止。
看著抱著被褥一臉無奈走出來的墨錦川,吳大娘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般問:“還是給攆出來了?”
墨錦川淺笑著點點頭。
見狀,吳大娘是又無奈又生氣,反倒給自已氣笑了。
她一臉嫌棄道:“笑笑笑,虧得你還有臉笑得出來,都被媳婦攆出來了還傻樂呢�!�
嘴上這么說著,她手上的動作卻也沒閑著,動作麻利地往中間爐子里添了幾塊柴。
拍去手上的浮灰,吳大娘從堂屋一角抱出一卷竹席,一邊往地上鋪一邊道:“外頭地上涼,等會兒我讓那老東西再給你抱一床褥子來,雖然上了點年頭沒新的褥子暖和,但是鋪身子底下也總比沒有的好�!�
墨錦川客氣的道了聲謝。
吳大娘一把薅過他懷里的被褥,佯怒道:“你這孩子,都來家?guī)滋炝诉這樣,下次再這么見外可別怪我大雪天的趕你們小兩口出去�!�
她手下動作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痛意,“我家老幺走的時候就是大雪天,連我新給他做的襖子都沒來得及帶�!�
說著,她擦了擦眼角,笑道:“這人上了年紀就是絮叨,這么點事情反復念叨,平川你可不能嫌大娘啰嗦啊�!�
“不會�!蹦\川垂眸,神色淡淡道:“我娘生我時難產(chǎn)走了,我從來沒聽過她的聲音,不過聽我爹的意思,她應該跟大娘的性子差不多�!�
吳大娘聽著這話,眼底的心疼更濃了。
她低頭整理著被褥,聲音帶著哭腔道:“好孩子,你們夫妻盡管在家住,兩口飯大娘還是管的起的�!�
墨錦川笑著應了聲“好”。
其實他騙了吳大娘。
他娘并非是簡單的難產(chǎn),而是遭奸人所害,拼命產(chǎn)下一子后香消玉殞。
至于他爹……
后宮數(shù)得上名號的妃嬪幾十人,其余身份不顯或是被隨意寵幸后無名無分的,更是不知凡幾。
好在他娘聰慧,在察覺有孕后并未聲張,而是選擇在華陽長公主入宮祭奠亡母時,想辦法買通了值守的太監(jiān)見了她一面。
內(nèi)宮中除了女人就是太監(jiān),華陽長公主心知這是她兄長的骨血,便動了惻隱之心,將她調(diào)到了太后生前所住的宮殿負責灑掃。
明面上她仍是宮女,私下卻有宮婢伺候,一應衣食住行也有專人照料。
只待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無論誕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皆是皇室血脈,她作為生母即便日后沒有寵愛,也不必再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后宮的女人又個個都是人精,沒等臨盆便有人將消息泄了出去。
她出身平平,驟然被推到人前,終日惶惶不得安寢,對于各宮的示好更是不敢推卻,生怕得罪任何一人。
可她忘了,她腹中的骨血就是最大的罪。
尤其是得知太醫(yī)斷言她腹中為男胎后,她更是一躍成了滿宮妃嬪的眼中釘肉中刺。
終于,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在中秋宴上動了手。
她身中劇毒,拼著最后一口氣在力竭前產(chǎn)下一子,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便撒手人寰。0302
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謀害皇嗣,宣德帝大怒,命大理寺與刑部聯(lián)手肅查,幾乎將前朝后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查出兇手。
或許是帝王威嚴不容挑釁,亦或者是他心中真的有傀,拒絕了華陽長公主要代為撫養(yǎng)他的請求,將他放在了身邊教養(yǎng)。
滿宮皆道他好福氣,卻無一人問過他,這“福氣”他想不想要。
*
宋言汐昨夜有心事,輾轉(zhuǎn)反復直至夜深才沉沉睡去。
再睜眼時,天色早已大亮。
外頭隱約有說笑聲傳來。
她推門出去,便見穿著一身深藍色粗布衣衫的墨錦川歇坐在大門的門檻上,一手拿著鐮刀一手拿著竹條。
吳大娘就坐在對面不遠處,一邊編筐一邊數(shù)落自家老伴兒,“就平川這手藝那真是沒的說,劈出來的竹條就連寬窄都是一樣的,還沒什么毛刺,編出來的筐也好看。
難怪咱家的筐不好賣,你趕緊跟人平川學著點。”
吳伯也不生氣,樂呵呵道:“我倒是想學,也得有那本事不是。”
吳大娘嗔他一眼,“你這老東西,心里還挺有數(shù)�!�
聽到開門聲,她扭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墨錦川已然站起身,朝著宋言汐快步走去。
他滿眼寫著關切,溫聲問:“娘子昨晚睡的可好,是不是我們吵醒你了?”
第330章
梁軍大敗
一瞬間,夫妻二人的視線全部聚集在了宋言汐身上。
她干干一笑,輕搖了搖頭。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暫時失聲的人是墨錦川。
或者,她也可以考慮暫時毒啞他。
捕捉到宋言汐一閃而過的寒光,墨錦川勾了勾唇角,動作極其自然地扶上她的胳膊。
態(tài)度關切又緊張道:“娘子當心腳下�!�
那小心翼翼的語氣,聽得老夫妻不同程度的皺了皺眉。
這小夫妻倆,矛盾挺深��!
頂著二老關切的目光,宋言汐只好淺笑著點點頭,任由他將她扶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
屋檐上白雪皚皚,院子里卻看不到半點積雪。
感受著太陽曬在臉上的融融暖意,宋言汐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總算有了片刻松緩。
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至于外界紛紛擾擾,暫時便不提了。
宋言汐瞇著眼,聽著吳伯夫婦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唇角不知不覺間揚起一抹笑意。
略顯蒼白的小臉在陽光籠罩下,仿佛被渡了一層淡淡的粉,美的好似一副畫卷般,讓人不忍心打攪這一份難得的寧靜。
墨錦川抱著被褥出來時,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
他一瞬彎了眉眼,放輕腳步走到躺椅邊,動作極盡溫柔地將手中被褥輕輕蓋在了宋言汐的身上。
宋言汐其實并未睡著,也聽到了他靠近的腳步聲,只是冬日的陽光曬得人整個都是懶洋洋的,連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她心想,左右墨錦川已經(jīng)替她在二老面前立了蠻不講理大小姐的人設,她不如貫徹到底。
否則白白擔了這個名頭,豈不是很虧?
如此想著,宋言汐心中僅存的那一點愧疚也沒了,使喚起墨錦川也愈發(fā)得心應手。
有些事情甚至用不著她寫出來,只需一個眼神,他便立即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并妥帖辦好。
吳大娘起初是看不慣的。
甚至想著再給宋言汐做做思想工作。
“夫妻夫妻,哪有這個樣的?”
吳伯只用一句話,便打消了她的念頭。
他看了她一眼,問:“咱們成婚第一年,岳母也是這么說的。”
吳大娘氣得干瞪眼,卻想不到什么能反駁的話。
當晚,吳伯被迫與墨錦川在堂屋地上擠了一晚。
美其名曰,身為過來人要給他傳授一些心得。
比如,天大地大不如媳婦大,媳婦不管說什么都是對的。
再比如打是親罵是愛,就算是真在氣頭上踹你一腳,那也比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你要好。
他們這些做男人的,得學會宰相肚子里能撐船,自已家媳婦又不是別人家的,讓一讓又少不了一塊肉。
可你要是不讓,那你就自已想去吧。
墨錦川一直默默的聽著,好半晌才問:“就算是多年夫妻,惹了娘子生氣也要搬出來睡?”
黑暗中,吳伯沉默了很久。
久到墨錦川都以為他睡著了,才聽他冷哼一聲道:“是她非要出來睡,天寒地凍的,我是讓著她�!�
“原來如此�!�
“年輕人怎么這么多話,睡覺!”
*
外頭的消息傳進禾木村,用了半月的光景。
聞祁帶領的梁軍,原本勢如破竹攻破了安軍數(shù)道防線,卻在邊城外吃了大虧。
一向引以為傲的騎兵遭到機關伏擊,死傷慘重。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梁軍切斷了他們的后路,并形成三方圍堵之勢企圖將他們困死在其中。
若非聞祈逃的快,丟下大部隊果斷帶著精銳冒險渡河,可能隨著大敗軍情一同傳出的還有梁太子陣亡的消息。
舉國皆知梁皇身體不好,太子若再身死,梁國豈不是要大亂?
只是眼下他人雖沒死,手底下卻也亂了起來。
“王彪,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傳出去,你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王彪冷哼一聲,“瞅你那慫樣,現(xiàn)在到處都在傳他跟個喪家之犬似的逃走,連最寵愛的女人都沒顧得上帶,這種人哪配當什么儲君?”
“反正這里也沒外人,我就實話跟你們說了吧,等年后邊上卡的不嚴了趕緊往大安跑吧�!�
宋言汐寫藥方的手頓了頓,就聽那人繼續(xù)說道:“我都打聽清楚了,現(xiàn)在邊城的將領是原來跟著大安錦王的徐嘯徐將軍,對底下的兵跟百姓那都沒話說。
怎么著,不比現(xiàn)在提著一顆心過日子的強?”
提到錦王,屋內(nèi)的氛圍一瞬變得沉重。
甚至有人偷偷抹起了眼淚。
吳大娘正好進來,見狀忙道:“小強他娘,你眼睛本來就不好,可不能再哭了�!�
小強娘聞言,忙擦了擦眼角道:“你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他爹就是喊我過來讓平川媳婦給看看眼睛�!�
“你最近是不是又哭了?”
“哪能啊,這不是快過年了,我就尋思著多做幾對虎頭鞋,好讓吳大哥和平川賣筐的時候捎帶著賣了換點錢。”
知道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吳大娘滿口應下,讓她把剩下的話帶過來一起幫著干。
她挺直了腰板,無比自豪道:“平川媳婦的繡工,那在咱們十里八鄉(xiāng)都是數(shù)得著的,我最近都跟著她學呢。”
王彪詫異道:“平川媳婦不僅會給人看病,還會針線活�。俊�
村子里大家伙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討生活的,即便是生了閨女,也都是自小當成小子使喚。
像是小強娘和吳大娘這種會做虎頭鞋的,那都算是女人堆里手藝頂頂好的了。
乍一聽他這么說,屋子里其他幾個人也都來了興趣。
除了王彪和小強娘外,其他人與其說是來瞧病的,倒不如說是來看漂亮媳婦的。
宋言汐將寫好的藥方遞給王彪,上頭一手娟秀的字跡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趕忙拿給旁邊人看,憨厚一笑道:“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字�!�
他說著,又扭頭看向宋言汐問:“平川他媳婦,我這是得了啥病��?”